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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鲤吓得一声尖叫,死死拽着颜倾拼了命地往前奔跑。颜倾赶紧掏出一把伞递给姐姐,又忙吩咐琥珀撑伞,叮嘱她和妙儿二人相互照看着,自己则拉着姐姐在前边死命奔跑。
    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跟瓢泼似的从天而降,咚咚砸向了莲叶和水面,湖面被砸出一个个水涡,又溅起高高的水花,莲叶在狂风中左摇右摆,水珠子在上边滚来滚去,承接不了重重的雨水啪一声折断了翠盖跌下,白花花的鱼儿受不住水里的沉闷,在波里上窜下跳。
    冲动到亭子里去的时候,亭子里面已聚集了不少躲雨的人。四人气喘吁吁地收伞,相视而笑,又相互帮整衣襟。
    整片南湖被暴雨笼罩,很快起了厚厚的水雾,只见烟销荷盖,波浸游船,疾风骤雨在湖中肆虐不停,摧残莲花。
    颜倾正与姐姐互相理着衣襟,忽闻身旁两个青衫男子开始畅叙谈笑,在听到“公子洲”三字时,浑身一僵,手里的动作也渐渐止住。
    公子洲
    那两个青衫男子起初在闲聊着辞乡远行后作为羁客的所见所闻,时而高谈阔论,说山外青山楼外楼;时而伤涕自挥,诉一路仆仆风尘与绵绵乡愁。却不知怎的,忽然扯到了“。”
    只听其中一人道:“我此行去了晋中,见到了年少扬名的晋阳侯之子,还曾有幸成为他的座上宾。”
    另一人接过话问:“可是晋阳侯与长乐公主的嫡子,那位人称‘檀郎再世’的公子洲?”
    “正是正是。传言都说公子洲少年英才,小小年纪,风范已颇似晋阳侯;传言还说其妙有姿容,好神情,貌胜潘岳,因而赞他为“再世檀郎”,我以前不信,此行得见真人,方知那传言果然不虚,只是,魏晋南北人喜欢阴柔美,偏爱沈郎腰,而公子洲虽然丰神俊雅、形神修励,却无丝毫阴柔之气,虽不骁悍威猛,却十分擅长骑射。身后的女人更是趋之若鹜!排了几条大街都不止。”
    “哦?你去他府上做客,想必,是见过了如云的美姬吧!公子洲就没赏个给你?
    “是见过如云的美姬,我与众人一同坐于席上时,有美貌的歌姬弹唱,歌得珠圆玉润,娓娓动人;有袅袅婷婷的舞姬伴舞,舞得倾国倾城,荡人神魂;就连过来斟酒的侍女,一个个都生的国色天香。”那青衫男子说得眉飞色舞,视线不经意地瞥了过来,看见了颜倾她们几个女子。
    此时,颜氏姐妹已经取下了被雨水浸湿的面纱,花容月貌尽显于人前。青鲤依然有条不紊地给妹妹整理衣襟,发现她手里的动作渐渐放慢甚至停了下来,好像在出神地想着什么东西。青鲤抬眸去看颜倾的时候,颜倾迅速回过神来,继续加快手中的速度,很快为姐姐理完衣襟。
    那青衫男子打量了四人一眼,看清了她们的衣着打扮,辨出小姐与丫鬟的身份,指着琥珀与妙儿跟另一个男子说道:“那斟酒的丫鬟姿色不知道胜出了这些丫头多少。”又指着颜氏姐妹二人继续跟他说道:“那斟酒丫鬟就跟她们小姐姿色差不多。”完了,又转过来看颜氏姐妹,忽然一眼瞥见颜倾脸上的胎记,皱了眉头道:“不对,不对,这个脸上有胎记的小姐比起那些斟酒的丫头差了远了,那一个倒是不错。”最后拿手指着青鲤。
    “你说什么呢!”琥珀有些生气,要上前理论,被颜倾伸手拦住。
    那青衫男子听到了,转首朝琥珀笑了笑:“姑娘,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说的都是事实。”
    “哼!”琥珀后退一步,不服气地望着颜倾,颜倾走过来对她使了使眼色,让她不要生事。
    安抚好琥珀,颜倾又忍不住抬眼去观那青衫男子,那青衫男子不再看她们几个,只继续跟另一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颜倾心中有些不快,这些不快倒不是因为被人嫌弃她丑了,而是又想起了前世。
    前世,跟着江洲住在阜阳宅邸里的时候,她哪里见过什么美貌的舞姬歌姬,王楷说他身边没有女人,她原本就是被王楷安插过去给他当歌姬舞姬、以慢慢骗取他的信任的,没想到他后来直接让自己做了他的侍妾。
    颜倾有些怀疑,原来他身边不是没有女人,他身边其实美女如云,从来不缺什么歌姬舞姬,还以为他不爱美色,原来他年纪轻轻时身边已经囊括了这么多美女,肯定早就享尽了各种美色,江洲真是艳福不浅啊!
    想到这里,颜倾心里难受至极,她都开始怀疑前世、他失忆前说的那句要娶她为妻的话了!
    这时,那青衫男子的话语再次飘入她耳中:“那公子洲虽然少年风流,可他的风流却是表现在才情性情中,而那些纨绔子弟们的风流却表现在青楼!”
    另一人听后则哈哈大笑,对答:“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那公子洲如今还未及冠,血气未定,不近女色自然是对的,壮年时,再醉卧美人膝亦不迟。”
    “言之有理。”主动谈起江洲的男子也哈哈大笑起来。
    看来江洲不近女色倒是真的,颜倾心中有几分欢喜,却突然生了一个怪异的想法:江洲出身高贵,身边这么多美貌的女人,他为什么会不近女色呢?也不是有病,前世,自己侍奉过他,倒是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的。难道真如方才那男子所言,血气未定,戒色养生?也对,前世,自己到他身边时,他不过刚刚及冠一年。
    身边的男子继续高谈阔论:“公子洲丝毫没有那些世家贵族子弟的纨绔之气,何止胜过潘岳!依我看,他的处事风范更似战国四君子之一的信陵君,为人宽厚,明智忠信,又能礼贤下士,满座高朋莫不敬之,而与他相识的人从不以侯府公子之礼参拜他,却只唤他一声江郎!公子洲又能急人之困,乘车出行时,也从不先遣侍从唱喏开道,在所有世家子弟中,最得城中百姓拥戴!”
    另一人长叹一声感慨道:“此所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
    听着听着,颜倾的嘴角一点一点不自觉地上扬,视线延伸至远方雨雾中那层层叠叠的波浪,有溶于雨水的莲花清芬一丝一丝袭入她鼻腔。
    青鲤一直在观察着颜倾,颜倾脸上所有的神情全都落在了她的眼中,慢慢走近颜倾的时候,颜倾还独自沉浸在喜悦中,青鲤见她视线飘忽不定,并不像是在观雨中南湖水色。出于好奇,便悄悄凑近了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问她:“小鱼儿,你想起了什么乐事?这么高兴?一直合不拢嘴?”
    “啊?”颜倾赶快抿紧了没合拢的嘴,闭了一会儿,面对青鲤疑问的眼光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没想什么。”
    青鲤也不再过问。只静静地站在一旁望着雨幕,听着亭子里的人七嘴八舌地闲聊,只等这场暴雨收住雨脚。
    又过了一阵儿,雨势渐渐小了,风势也渐渐弱了,亭边的细柳逐渐停止了摆动,柳叶被洗得油亮,慢慢往地上滴着新承接的雨水。雨水并没有停下来,只是细细地下着,像天地间斩不断的丝线。
    避雨的人陆续散了,身旁两个谈笑的青衫男子也撑开伞走了。颜倾记得今日应该不会再来场暴雨了,侧首对青鲤说道:“姐姐,下的小了,可以走了。”
    青鲤有些担心,侧耳倾听,雷声依稀可闻,仍在远处沉闷地轰鸣。担心一会儿还有一阵雷雨,便犹豫道:“要不,再等一会儿吧,走的路上万一又下起来了呢!”
    颜倾望着天色说道:“不会了吧,避雨的都走了,姐姐啊,你这个时候知道担心了吧!今早出发前怎就没想着备下一把伞呢!”
    青鲤刮了刮她的鼻子:“还是你这个丫头考虑得周全!既然你说不会再下了,那我们赶快走吧!早些回去。”
    “哎。”颜倾应了一声,去唤琥珀和妙儿。琥珀和妙儿正蹲着身子蜷在亭子一角,用捡来的石子儿面对面玩着双陆,听到颜倾的呼唤,二人匆匆糊了棋子,起身跟了过去。
    路上,琥珀想起那个青衫男子今日奚落她们的话,他奚落自己就算了,还说她家姑娘长得连那个公子洲身边斟酒的丫头都不如。琥珀真是越想越气愤,但观姑娘脸色,发现她似乎并没有不开心,反而哼起了小曲儿,这要在以前,姑娘准要一个人闷闷不乐好几天吧!想到这里,琥珀又释怀了,姑娘真的变了呢!
    见她家姑娘眉梢间还挂着喜色,毫无生气迹象,琥珀也来了兴致,兴冲冲地上前一步打趣颜倾:“姑娘啊,你今日有没有仔细听那两个人谈论那个什么公子洲啊!”
    “嗯?”颜倾愣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答道:“哦,听到了,没怎么注意呢!”
    琥珀笑嘻嘻地说:“他们简直要把那个公子洲捧上了天去,这世上真有这么好的男子?如果真有,那一定也只有我们家姑娘才配得上呢!”
    颜倾听了,嘴上不说,心里却喜滋滋的,也笑嘻嘻地,顺手摸了琥珀的脑门一把:“你这小丫头,小嘴儿真甜!”
    青鲤闻言也笑了,接过话道:“琥珀啊,你还真是个天真的丫头,人家公子洲是什么出身,什么来路?咱们颜家不过是个经商的庶族,颜家的女儿只怕给那些普通的世家子弟做个侍妾都不配呢,更别说出类拔萃的公子洲了!再说,人家公子洲身畔美女如云,和江氏门当户对的人家也数不胜数,人怎么也挑不上我们这种小家碧玉呢!”
    琥珀的心境顿时黯然,颜倾的心境也黯然了,不过,“不自量力”的颜倾还是蛮有信心的,前世都遇上了,今世怎么就遇不上了?
    在颜倾的记忆里,王楷好像比江洲年长了一岁,王楷今年十八,那江洲今年十七岁。颜倾在心里默默念着:江郎,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来个小剧场:
    江洲:原来你早就觊觎我了!
    颜倾:是又怎么样?
    江洲:早知道就早点娶你过门喽!
    颜倾:怪我喽!”
    飞鸿: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你还没及冠啦江公子!
    江洲:你这只讨厌的鸟,快点叫我及冠啊,别磨磨蹭蹭的了!
    飞鸿:你老婆也还小,还是个没及笄的黄毛丫头。
    江洲:又不让你养!
    飞鸿:……
    佳公子
    晋中 东园猎场
    与淮南的天气不同,晋中却是阳光普照。
    东园猎场内,野草葱茏,林木参天,红通通的夕阳还挂在树梢间,震天的欢呼和吆喝声时不时地响起,枝头休憩的鸟儿被惊飞,扑棱起双翅飞向黛青色的天际线。
    一人从密林深处策马而来,是位还未及冠的蓝衣少年郎,貌白晳修伟,双目斜飞,着一身轻便的骑装,马上挂满了此次狩猎的成果:大大小小、肥瘦各异的野稚野兔。
    少年优哉游哉地徐行,忽见前方闪过一匹乌马,马上是个熟悉的人影,少年狡黠一笑,丰致翩翩地勒马,抽箭搭弓,“嗖”一声射出一支,那马上人影迅速往后一仰,箭矢从他身体上空飞过,刺在了树干上。
    马上人影一跃而起,抽动马鞭驰了过来,看清蓝衣少年的猎得物后,嗤笑着看向蓝衣少年道:“吴策,这就是你半天的收获?”
    蓝衣少年就是吴策,吴策看清他马上不仅垂挂着野稚野兔,还有狐狸羚羊之类的肥物,顿时萎顿下来:“我哪里及得上郡王你呢!我一会儿跟江洲比!”
    “哦?”郡王神采奕奕地问:“你要跟江洲比?你当真有此自信?”
    吴策笑笑,说道:“他这不是还没回来吗?等见到他的时候我的马上就不只这么多猎物了!”
    完了又羡慕地打量了郡王的猎物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行啊!这半天就猎了这么多!也不怕压垮了你的马?”
    郡王笑道:“我的马能力如何我自然比你清楚。”
    “罢了,不跟你扯了,我要赶在江洲过来之前再猎几只肥物!”吴策摆了摆手,扯起缰绳蹬着马慢慢行着,目光在丛林里四下搜寻,这时,一丛高高的灌木轻轻耸动,吴策拿犀利的目光紧紧盯着那里,很快发现了一只梅花鹿。
    “好家伙!”吴策轻手轻脚地搭弓,不妨郡王也蹬马来到了他身侧,也挽了弓。
    “我先看见的!郡王爷,你都猎这么多了,还要跟我抢!”吴策低声地抗议着,生怕惊吓了那只梅花鹿。
    郡王笑笑:“这可不是讲人情的时候!”
    吴策抗议:“你都是个及了冠的男人了,怎么一点谦让的风度都没有?”
    随着梅花鹿的移动,郡王的箭矢也在微微移动,郡王眯着眼挽着弓紧紧盯着那只梅花鹿,徐徐说道:“男人在猎场和情场上决不能让!”言罢,准备送箭,不料,那只梅花鹿突然跳了起来,往丛林深处逃窜而去。
    郡王与吴策同时惊呼,皆甩起马鞭,往梅花鹿逃窜的方向追去。
    眼见就要追上梅花鹿了,郡王回头看了身后的吴策一眼,对他露出志在必得的一笑,回首挽弓拉箭,箭矢飞出之后,郡王展露轻松神色,只待梅花鹿倒地。
    梅花鹿的倒地比郡王预料的要早,郡王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箭矢在梅花鹿倒地之后飞了过去,射空了,郡王惊讶地回头看着吴策,吴策双手一摊,笑道:“可不是我!”
    对面传来一声长长的马嘶,郡王循声望去,望见一匹良驹高高立起的前蹄,马上的少年俊美无双,本不够壮实威猛的身形愣是叫一身黑色骑装勒出了说不出的敏捷和矫健,那少年正是貌胜潘岳的再世檀郎,江洲。
    江洲熟练地操控着缰绳,控制住身下的坐骑,侧首对郡王一笑,又夹紧了马腹向倒地的梅花鹿驰去。
    郡王先是闷闷不乐,后爽朗地笑了。
    江洲携着梅花鹿策马归来,对郡王和吴策笑道:“不知你们今日收获怎样?”
    吴策愉快地回答:“要比肥嘛!我自然是不如你们啦!不过,要比数目,你们绝对赢不了我,我猎的兔子绝对比你们多。”
    郡王在鼻子里哼笑:“那兔子真是可怜,瘦的都没几块肉都叫他给猎回来了!”
    吴策不满地看了郡王一眼,忙对江洲道:“江郎,郡王他太厚颜无耻了!他一个及了冠的还跟我们没及冠的抢!刚才那梅花鹿,明明是我先看见的,我要射它的时候,他就过来跟我抢了!幸亏,那梅花鹿被你猎了,哼!让他得意去!”
    郡王反驳道:“我跟你抢的时候,你把它抢回去不就得了,我去射梅花鹿的时候,江洲不是也从我的手中抢去了梅花鹿?所以,狩猎嘛!哪有让不让的!谁猎着了就是谁的。”
    吴策笑道:“其实我刚才只是不想跟你们抢而已,梅花鹿,我才不感兴趣,我就对兔子感兴趣!你们只管猎你们的肥物,回头把你们的马给压死!”
    闻言,江洲与郡王一起大笑。
    猎来的肥物真要全挂在马上的话,那一定会把马给压死,可怜的吴策不知江洲与郡王并不只猎了马上所挂的那些,还有一些早交给了侍从,堆在了某个地方,待看清所有的猎物后,吴策愤愤然地指责郡王与江洲:“你们……你们……简直残害生灵!”
    郡王回答:“我们猎的时候可是经过了挑选,放过了那些瘦小的,而你根本没有分选,不管大小肥瘦,全猎了回来!”
    吴策无言以对:“好吧,我就是嫉妒。可是这么多猎物,要怎么处理呢!”
    “带回去分给百姓!”江洲一边收弓一边答道。
    郡王瞥了吴策一眼:“笨蛋!”
    吴策旋即眯起了眼。
    江洲收好了弓,对郡王笑道:“别数落他,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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