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眨眨眼,在看到对方示威一样晃出来的情侣指环之后,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哎呀,二位结婚了!真是恭喜恭喜!祝您和贾小姐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伸手不打笑脸人呐。
就算是对方真的跟你有什么仇怨,可当他张口就吐出一连串的祝福,并且看上去还是那样情真意切的时候,想必谁也拉不下脸来。
男人捏着酒杯的手指似乎隐隐收缩了几下,不过还是铁青着一张脸接受了高陵没头没脑的祝福,“谢谢。”
顿了下,他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我们还没正式”
然而高陵似乎并不想听,他哈哈大笑几声,小心的绕开贾玉,潇潇洒洒的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特别诚恳的说了句,“我代表一干好友佩服啊不,咳咳,是祝福你!衷心的,祝你幸福!”
说完之后,高陵还跟旁边的服务生拿了一杯鸡尾酒,非常欢乐的伸出去跟他碰了下杯,然后大咧咧道,“祝你们婚姻幸福美满!对了,您哪位啊?”
尽管对方看上去无比想要用手里的高脚酒杯戳/死他,但或许是高陵的表情太过真挚不似作伪,又或者只是单纯的顾忌到旁观着太多,所以男人还是咬牙切齿的回答了,“万斌。”
“啊,对嘛,”高陵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用力点了下头,“万斌万先生嘛,著名的青年企业家,我可是不止一次从报纸上看到您的消息呀,瞧我这记性,真是幸会幸会,哈哈。”
万斌挺傲娇的哼哼几声,微微点了下头。
后面的铁三角已经借助手环,十分隐晦的投入到了吐槽大业中去:
“露露,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隐约觉得你爸爸正试图挑拨离间……”
“……不用隐约了,他就是!”
“……”
“司远,不许老用省略号!”
“→0→”
“算了,不稀管你了,我敢肯定这只甲鱼不是好鸟!”
“貌似甲鱼本来就不是鸟。”
那边高陵还在不遗余力的对着万斌大放各种溢美之词,简直要把他捧到天上去,直到最后,飘飘然的万斌自己甚至也隐隐有了那么点儿不方便言说的感觉:
对啊,老子这么牛逼,干嘛不找个更好的?
等到高陵带着三个小的提前离场的时候,贾玉和万斌之间的气氛已经十分微妙了。
哪怕是走到了会场出口,距离贾玉他们已经很远,路寰还能非常真切的感受到如芒刺在背。
一上车,高陵就非常劫后余生的拍拍胸口,拉着高露的手感慨,“哎真是好危险好危险,差一点爸爸就要清白不保了!”
三小:“……噗!”
因为已经进了密封空间,所以高露毫不迟疑的扑上去,用力掐着他的脖子摇晃,“啊啊啊啊啊,你为什么不能像路叔叔那样高冷一点!”
路寰和司远赶紧低头查资料,用实际行动默默地表示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一搜不要紧,感情贾玉还是个热门人物,不过她的消息大多是个各式各样的花边新闻挂钩的。
今天跟哪个名人调笑啦,明天又跟谁谁谁传绯闻,甚至还有裸/照……
也难怪高陵如此如临大敌,要是他不谨慎点,说不定真的就清白不保啦!
正当路寰和司远看的如痴如醉,啊不,是深恶痛绝的时候,闹腾完了的高陵不紧不慢道,“不用看新闻啦,控干了水分也就不剩什么了。”
然后他就言简意赅的把贾玉跟自己和路铮的恩怨情仇说了一遍。
对,就是路铮!
听到这个消息的路寰直接就给震惊了好么,怎么又把她爹搅进来了?
大概是她的表情很好的取悦了高陵,这家伙扑哧一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行啦,害什么怕?虽然过程十分的惊心动魄,但你爸爸从头到尾都是冰清玉洁的啦!”
然而路寰的表情越发的不好了!
司远略带控诉的瞅了高陵一眼,然后默默地拉住了路寰的手。
对此,高陵很没有长辈风范的回报了一个硕大的白眼球!
当年,路铮、高陵和贾玉都是一所音乐学院的校友来着,不过后者比前面两个小一级,所以才有了前面的“师兄”一说。
当年路铮和高陵都是半路出家,前者是直接更换专业,后者却是大一的时候主动休学两年,绕世界的跑出去进行所谓的“自我修行”,回来之后跌碎一地眼珠子的换了专业,俩人这才阴差阳错的当了同级生。
两人相互认识之后立刻发现彼此之间真是臭味相投,而且都对对方的才华推崇备至。
刚好路铮虽然对写词作曲并不那么擅长和高产,但是他嗓音天赐;而高陵虽然唱歌水准平平,但是填词作曲简直无人能敌!
两个相当互补的青年合作后很快就开始崭露头角,甚至还组建了个一听名字就知道绝对很中二期的小组合,然后以各种在现在看来简直令人无法直视的形象去往各种地方串场子……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高陵双眼中很明显的流露出一种发自真心的怀念和愉悦,显然是对这段过往非常珍视。
三个小的听得入神,尤其是路寰,她都想不到自己辣么酷帅高冷的老爸竟然也会有那样稚气青葱的时候。
高陵说起来还是眉飞色舞的,表示十分得意,“不是我吹的,我和老路那绝对的风云人物!就这会儿,学校的杰出校友栏里面,头一个就是我们俩的照片!那大门口石碑上,篆刻大师亲自替我们刻上去的名字!年年招生的时候,学校那帮老不休就用我们俩的美照四处兜售*汤……”
三小齐齐点头,然后异口同声的催促,“那跟甲鱼什么关系啊?后来你们改行养水产了么?”
“哦,”一开始回忆往昔,高陵就有点刹不住,经提醒后大概也终于意识到说的有点跑题了,收回来的时候还挺不乐意,“她就是低我们两个年级的么,因为那会儿文化复兴刚开始,表演系和音乐系都没多少人,大家就都比较团结,哪儿跟现在似的啊,量产么!”
“有几次老师让我们去给师弟妹们做演讲,上上课什么的,统共就那么几个人,只要不是傻子肯定就认识了么。”
“那会儿文化界基本上就是百废待兴的格局,各方面都非常艰难,老师们很多都是大家族传承下来的老艺术家,他们真心真意的教,我们也是真心真意的学,然后也希望在能力范畴之内帮忙带几个师弟妹上来。当时包括贾玉在内的几个人吧,都特别积极,我跟老路那时候傻啊,就真巴巴儿的掏心掏肺的帮忙带,结果后来,特么的傻逼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又沾染上了会场上刚见到贾玉时候的冷冽,甚至还有些怨毒。
路寰他们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但是光看高陵的表现就知道后果肯定挺惨的,当下就屏气凝神,乖乖的聆听。
“论理这事儿不该跟你们这些小孩儿说的,”高陵皱着眉头摇摇头,叹了口气之后还是说了,“不过今天不是碰上了么,赶早不如赶巧吧。”
“贾玉这个人呢,没毕业那会儿心机就特别深,尤其是对待异性方面,非常天赋禀议。”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先是摸摸高露的脑袋,“放心吧,你爸精着呢,”完了之后又安慰路寰,“你爸就是一感情白痴,这辈子就认准了你妈妈一个,贾玉那是抛媚眼儿给瞎子看了。”
“接触一段时间之后,我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然后就有意识的拉着老路跟她保持距离。”
“贾玉意识到了之后,就故意对外面透露风声,让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我和老路为了她争风吃醋什么的。”
三小齐齐惊呼一声,“好不要脸啊!”
高陵冷笑,一副你们还嫩的样子,“不要脸的还在后面呢!”
他往皮椅上一仰,“你们都知道我和老路合作的第一张专辑是哪张么?”
路寰刷的举手,“我知道我知道!是你们毕业的时候,《起航》!”
高陵点点头,竖起大拇指,笑眯眯道,“回答正确,加十分!”
然而他马上又收起笑容,“但是你们肯定不知道,其实在我们原本的计划中,这张专辑里的歌并不是那十二首,而且发行时间也应该在十个月之前!”
司远突然接口道,“贾玉偷了你们的歌。”
“聪明!”高陵笑了笑,片刻之后又道,“严格来说,应该是她伙同别人窃取了我们的成果。”
“当时辅导我们声乐的老师里面,有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的,我们出专辑的事情,最初还是他帮忙牵的头。然后贾玉对他那啥,咳咳,刚开始我们不知道么,还满心欢喜的把所有的曲谱和试唱的几首音源资料交给他,仅仅是两个月之后,原本没有任何动静的贾玉突然就出了迷你专辑,然后一炮而红。”
路寰三个都震惊的目瞪口呆的,面面相觑之后不住的喃喃,“怎么会这样?”
高陵翘起了二郎腿,挺沧桑的感慨道,“这世道本来就是这样,你不犯人,别人未必不犯你。”
“艺术家,艺术家里面也有斯文败类的。”
“当时我和老路都特么的气疯了,老路眼睛都红了,要是当时能找到贾玉,估计老路能成为头一个进过监狱的天王巨星,再严重点儿的话,估计现在还在里面蹲着呢。唉,大冬天的,凌晨两点多,我们只穿着衬衣,光脚踩着鞋就冲到那个老师家去了,将近十公里呢。”
路寰只觉得嗓子眼里憋着一口气,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无意识的抓紧了司远握住自己的手,一阵阵的心疼。
路铮给自己的印象一直都是坚强、伟岸的,他永远都不会在妻女面前说哭喊累,更不曾提及过往的辛苦。
在路寰眼中,爸爸能解决任何困难,爸爸能遮住一切疾风骤雨,而她却不知道,路爷也曾有过那样彷徨无助的时候。
高露特别紧张的问,“然后呢?”
“然后,”高陵耸耸肩,将期间所有都一语带过,“我们就被保安打出来了呗!”
直到现在他还未曾忘却那一晚的情景,或许,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冬日的凌晨简直滴水成冰,两个衣衫单薄的大男孩儿怒火冲天,他们愤怒的拍打着眼前华丽的木门,然而迎来的却是被保安们丢到街上的结局。
寒风呼啸中,他们茫然不知所措。
出来的匆忙,他们身上甚至一分钱都没有,更没有任何的通讯工具,而且因为位置偏远,鲜有出租车路过。
四肢逐渐失去知觉的路铮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仰头吼了一嗓子,“我不甘心!”然后就站不住了。
年轻的路铮和高陵又饿又冷,甚至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尽管高陵并没有描述详细经过,但是擅长写小说的路寰还是能够充分想象出当时的情况:
冰冷,无助,凄凉,愤怒……
高露吸吸鼻子,眼泪汪汪的看向自家老爸,“那后来呢?”
高陵笑了下,“后来么,五点多开始不就有来扫大街的清洁工了么,我们就求那个老大爷带我们一程。大概是见我们太惨了,在回学校之前,老大爷还请我们去粥店里吃了几个包子,喝了一碗粥。”
顿了下,他又无限感慨的说,“也许在那个大爷看来,他不过是顺手帮了我们下,可要是没有他,估计我们冻不死也得残了。”
最关键的是,当时的高陵和路铮确实是非常心灰意冷,被利用、被背叛、被舍弃,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
甚至两人完全提不起为自己“报仇”的劲儿,觉得一直以来的心血既然都付之东流,那干脆让我就这么死了吧……
高露又问,“那个老大爷住哪儿?”
高陵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怎么,想感谢他?谢谢他救了你爸爸我的命?”
高露鼻音浓重的嗯了声,路寰也竖起耳朵听着,结果却听高陵特别遗憾的说,“他走了六年多啦。”
在场的三小都啊了声,不约而同的想起来,貌似也就是大约六年多之前,路铮和高陵的确是曾经参加过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头儿的葬礼来着。
因为二人都对这段经历闭口不谈,所以外界一直都非常疑惑,当时已经功成名就的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看上去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头儿的葬礼上。
“好人不长命啊,”高陵叹口气,“老爷子早些年就没了老伴儿,也没什么经济来源,七十多岁了还出去扫大街。后来我和老路赚了钱了,就想好好感谢他,给他买套房子啊,雇个保姆照顾他什么的,可是老爷子死活不肯要,就连我们偶尔带去的吃的穿的,他都能心疼上好久。”
几个人都为老爷子默哀几分钟,并且路寰和高露都决定以后有时间一定经常去他的墓地看看,烧点纸钱,送点花什么的。
一直等到车子里沉重的气氛稍微散去了点,路寰才追问道,“那贾玉呢?还有那个老师呢?他们难道就没受到惩罚?”
高陵情绪十分复杂的说,“前面我说过,贾玉心机很深,当初下手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一看不好就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所有的黑锅都让那个傻/逼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