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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兼洋手里的笔触微动,画着黑色眼罩,说道:“这是那天救我们的独眼大胡子大叔啊,娘,孩儿觉得很奇怪,这个人仔细想想,长的和大哥有些相似呢,恰好聊的也那么投缘,一表三千里,有没有可能是徐家或者朱家的远房亲戚?”
    看着画像里的男人,徐碧若如同被雷击中,她和弟弟感情最好,打打闹闹一起长大,对方一颦一笑皆深深刻在脑海里,时常在梦中见到,此刻看着画像,恍如在梦中一般,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想起最近丈夫和孙大人各种语焉不详,再想想大儿子重述的和神秘人的谈话内容,再想想最近疯传说太后要巡视天津的传言,她心中开始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如果……
    徐碧若将画像强行扯走了,还叮嘱说道:“不准画这个人的像,也不准提这事,若有人问,你就敷衍说记不太清楚,说高个独眼大胡子就行。”
    “为什么?”朱兼洋问道。徐碧若恐吓儿子说道:“这人一脸凶相,一看就是从匪类窝子里出来的,他无辜献殷勤,甚至以命相救,肯定对你爹爹有所求,你爹爹好容易升个官职,万一被人参奏说勾结匪类怎么办?你别横生枝节,小心娘扣你一年的月钱!”
    ☆、第231章 寻亲不见画像泄密,谜案重往事相要挟(二)
    一年的月钱!朱兼洋从来没见过亲娘发出如此大的“恐吓”,吓得赶紧说道:“知道了,娘,我不会给爹爹惹祸的。”徐碧若此时心里五味杂全,她很想质问丈夫,可是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凭她对弟弟的了解,肯定有什么苦衷才会不愿意私底下相见,也罢也罢!徐家在二房手里已经慢慢没落了,徐枫此时若回来,岂不是又要收拾乱摊子?算了,知道他还活着,很可能已经和今竹再续前缘也好,起码他人生大半个心愿已了。
    徐碧若便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家人一起进京了,他们刚刚离开天津,沈今竹的凤驾便到了正在修建的天津宝船厂,海述祖亲自带着船工们接驾,太后的巡视代表着朝廷对水师和海外贸易的重视,也象征着大明将来全面开放海禁的决心。
    所以在沈今竹巡视之后,天津就更加繁华了,京城的人想要最时兴的玩意,首选是去天津,孙秀组建天津府至今已经九年了,此时任期将满,而顺天府尹去了金陵工部当尚书,空出位置来,经过廷议和内阁的一致通过,四十多岁的孙秀成为了新的顺天府尹,也是大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顺天府尹。
    掌管天子之地,豪门大佬云集,各种势力纵横交错,各个都不好得罪了,顺天府尹可以说是天下最难当的官了,任凭是谁在任上都会脱成皮,但是即使如此,有进取心的官员还是愿意当顺天府尹的,越是复杂的地方,就越能锻炼心术、结交人脉,为将来成了各部的堂官甚至入阁为阁老奠定基础。
    所以顺天府尹也是一个大肥差,非皇上亲信不得担任,如今小皇帝是个孩子,所以应该是太后信任孙秀。孙秀是个清廉耿直的能臣,名声在外,而且老丈人还是著名的崔打婿崔阁老。孙秀离开天津去京城赴任时,据说天津百姓是夹道相送,泪水湿透了街道,万民伞都收了好几车,甚至许多人一路跟着送进了京城!
    这个年轻的顺天府尹在民间有如此大的威望,还占了圣眷,有太后撑腰;在朝中还有老丈人崔阁老照应着,一看这么大的来头,京城那些豪门世家的家长们纷纷把自己家里的浪荡子叫回来跪祠堂,说孙秀来了,都给我消停点,不准出去胡闹,这个孙大人是一块蹲过诏狱的硬石头,你们嫌命短了才会凑上去惹是生非呢,被人当出头鸟收拾了,宗族也没办法把你们捞出来,你们好自为之。
    沈今竹在宫里听到怀义讲述民间的热议,不禁笑道:“以前的顺应天府老迈,不思进取,哀家怎么放心把京城安危交给他。他既然得过且过,就干脆去金陵六部里养老遛鸟去吧。孙秀是个能臣,治理了海澄、天津两地都颇为出色,哀家很期待他在京城的表现。”
    一朝天子一朝臣,孙秀就是沈今竹手里一把锋利的刀,主要用来攻击,也可以防守,想要紧握皇权,就必须把握朝政,将一些反对者拿下,换上支持自己政见的人,如此,她手里的皇权方不能是空中楼阁,说话能够一言九鼎,而不是“一言九顶”,和群臣不停的打口水官司。除了朝廷,还有军队,一切都要慢慢的、按部就班的进行大换血……
    想要大换血,就必须要有源源不断的人才,每三年的科举和武举是选拔培养官员的基石。长兴二年,秋闱过后,全国各地的文武举人于候鸟的方向相反,纷纷往北迁徙,赶在冰封道路之前到达京城,预备明年开春的春闱。
    夹杂在赶考队伍里的,也有许多衣饰华丽,排场阔绰的人们不慌不忙的慢腾腾前行,这些人都是各
    地的藩王或者世子继承人。明天春天即将是明朝宗室十年一度的大祭,参与祭祀的除了京城的宗室,小皇帝还给数十个藩王下了旨意,宣藩王世子来京城参加大祭典礼。藩王非诏不得入京,否则视同谋反。当年太祖爷估摸也没料到后人会那么能生孩子,搞得祭祀不可能召集全了,享受所有后辈的香火,京城皇室能够接纳招待的地方有限,十年一度的大祭,都是宗人府从藩王名单里抓阄抽签,抽到谁谁就去。那些藩王们能够走的动的就自己去,若病老的不方便挪动,也可以派自家的世子代替前往京城。
    举人和藩王们接连进京,京城格外热闹,顺天府尹孙秀整日都忙的脚不沾地,即将年关,防火防盗、缉凶巡街是重点,越是忙碌的时候就越不能出乱子。这一日,孙秀照例是踏月而归,儿女们都睡下了,妻子崔氏帮他脱下官袍,换上家常的棉袍,递过去一大摞名帖,说道:“年关访客多,你得空安排时间见见重要的客人。”
    孙秀不以为然,说道:“无非是些见不得光来走关系说情的人,不见也罢了,倘若真有什么要紧
    事,肯定直接去顺天府衙门找我直说。”
    崔氏说道:“师爷和我都帮你剔出去一些名帖,这些都是要紧的人,你别怠慢了人家。”
    妻子说的很有道理,孙秀便利用泡脚的功夫,将名帖草草的看一遍,其中一个名帖引起了他的注意,叫了书童和门房的人进来问话,“发这个帖子的人呢?”
    书童说道:“客人投帖子时只是说老爷看看就明白了,上头还写着他暂时落脚的客栈。”孙秀将这张名帖抽出来,次日下午在衙门当差时,抽空穿了便装,去了名帖上写的客栈房间。
    一个中年幕僚谋士模样的人开了门,将孙秀迎回屋子,殷勤的倒了一杯茶,笑眯眯说道:“我就知道孙大人会来的,你的贤名果然名符其实。为了一群低贱的半开门,居然真的屈尊到此了,小的茅舍蓬荜生辉啊。”
    孙秀没有碰茶水,问道:“你的名帖上写着我过去岳母在金陵遗贵井的地址,她们一群苦命的女人早就洗净铅华不做那一行了,你是什么人?你要对这些女人做什么?”
    谋士笑道:“孙大人放心,我此次远道来此,是为了和您合作的。孙大人是个最难啃的硬骨头,不过我的主家说,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就有软肋,抓到了关键的软肋,才有资格和您在同一张桌子上谈判,我几乎用了八年心血,才找了您的软肋——您以前的岳母姓余,是金陵的半开门暗娼,更早以前在曲阜就带着几个女儿做了皮肉买卖,您的岳母年轻时当过衍圣公的红颜知己,后来年华老去,还将自己的亲闺女推上了衍圣公的床上,母子共伺一夫,现在的衍圣公还活的好好的,说不定还能记得那对母女在床上的媚态——”
    “放肆!”孙秀愤然站起来,双目赤红,双拳紧握,眼睛似乎在喷火。谋士似乎早有所料,笑道:“孙大人真是海量,容忍的奇才,明知妻子的不堪过去,头上的帽子绿油油的,居然还能忍,信守婚约,将她的棺材迁入了自家祖坟,承认了那个女子的原配地位,为她请封诰命。看来她是大人的真爱。这件事若是被令夫人知晓了,不知会如何呢?她爹爹崔打婿崔阁老估摸不会放过你的。他亲手将上一个亲家参的辞官回乡,对付你这种根基浅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孙秀转身就走,说道:“你小看了我,也小看了我的妻子和岳父。”他在婚前相亲的时候就对崔氏和崔阁老坦言自己的过去了,妻子和岳父都没有嫌弃他。
    谋士大声说道:“您的运气太好的,继室和岳父都不介意您荒唐的过去。可是余氏的那几个隐姓埋名,已经嫁人生子的女儿和孙女们的女婿呢?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忍的,倘若他们知道妻子的过去,你猜一猜,会发生什么麻烦事情?”
    孙秀一怔,谋士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只要你和我们合作,那些麻烦事就永远不会发生了。”
    ☆、第232章 放长线引得大鱼来,风云变决胜名利场
    长兴二年,冬,养心殿。外面白雪皑皑,养心殿里温暖如春,水仙花散发出醉人的清香,曹核说道:“孙秀已经发出的密信,鱼儿已经上钩了,是一条小鱼,小鱼说已经暗中调查孙秀快八年了,这么有耐心,背后主使肯定来头不小。孙秀并没有表态,只是说需要想想,那人说给他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必须做出决定。”
    “果然还是来的啊。”沈今竹说道:“背后主谋有耐心、有能耐,所图不小,你觉得可能是谁?”当年将孙秀调入京城,一来是孙秀是个能臣,有本事整理好这个经济和政治中心达城市。二来是沈今竹屡次遭遇算计刺杀,她急需将顺天府变成自己的心腹、眼睛和耳朵,她不可能永远呆在皇宫闭门不出,一出门就被人算计,这也太窝囊了。三来是孙秀的底细和软肋她再清楚不过了,已经提前和孙秀密谈过,倘若有人以之相要挟,他便和锦衣卫密探联系示警,以挖出天津爆炸案的幕后真凶。
    毕竟顺天府是皇宫的第一道外防线,想要动沈今竹,如果将孙秀收为己用,胜算无疑会更大一些。
    正如那个谋士所说的那样,谁都有把柄、有软肋,有不可告人之事,有时候,软肋也可以用来当诱饵。
    曹核说道:“微臣觉得要么是朝中可以掌控朝局的内阁大臣,要么是藩王伺机夺位,或者干脆是两者互相勾结,想要掌握权柄。”
    沈今竹缓缓点头,说道:“那就做最严重的里外勾结的打算吧,如今各地藩王进京祭祀朝拜,幕后黑手恰好亮出了孙秀这张底牌,这绝非巧合,京中三大营做好准备,到了快要收网的时候了。东厂那边也有孙秀的监视消息传来,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余家的底细。只晓得余家人当过暗娼。余家那些从良的女人们涉及到你们曹家和徐家的陈年旧事,不宜让太多人知晓,所以我和怀义打过招呼了,要东厂只负责监视,不要出手,此事交给你们锦衣卫全权负责。”
    曹家、徐家、余家其实都是一家人,往上的祖父都是一脉相连的亲兄弟,当年为了争夺魏国公的爵位,七子夺嫡,闹得冤死的冤死、出走的出走、除族的除族。曹核的父亲曹铨那一支改名换姓,重新入了朝堂。而余家那一支的男人都死绝了,就没有那么幸运,可以东山再起了,祖母辈委身当了别人的外室,后来干脆彻底堕落,带着女儿们做了暗娼。孙秀误娶了余家娘,功成名就后,还帮助余家女人们摆脱了暗娼的身份,洗净铅华,重新做人。
    此事若闹开了,对三家人而言都是丑闻。解铃还须系铃人,沈今竹如此安排,也是为了保全三家人的颜面。曹核说道:“太后信任微臣,微臣定当肝脑涂地,务必将背后主谋揪出来。”
    “皇宫里要加强戒备,尤其是小皇帝的安全。“沈今竹娥眉微蹙,说道:“遥想当年夺门之变,也是在这样的冬天,一夜之间龙椅上的人变了。哀家如今掌握的皇权,依仗的是小皇帝,他若出事,哀家便是无根的浮萍,如果内阁和宗室推举一个成年的藩王继位,哀家便无立足之地了。”
    曹核说道:“太后放心,微臣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的。”
    沈今竹笑了笑,说道:“想要颠覆皇权,也没那么容易。哀家居安思危,早作打算,方能度过一个又一个劫,孙秀这个诱饵下了不到两年,这不就引鱼儿上钩了嘛。这做人和做神仙一样,都要经过好几次脱胎换骨、九死一生的大劫难,方能修成正果。遭劫时痛不欲生,希望惨淡,一旦咬牙坚持住了,再后头看去,当初艰难攀登的山峰在脚下,也不过如此。所以我们做事要全力以赴,心态要放乐观一些,否则这日子过的就太灰暗了。”
    曹核亲历了三次皇权更替,第一次是他亲爹拥护安泰帝继位;而后两次夺门之变和太后垂帘听政他都是主谋之一,驾轻就熟了。这一次轮到别人撬他的墙角,从“千年做贼”转变到“千年防贼”,从攻击到防守,曹核觉得压力倍增,觉得那里都有漏洞,恨不得长出十个脑袋、十双手来工作。沈今竹见他总是眉头不展,今日便出言开解。
    曹核从纨绔浪荡子、到武探花浪子回头、到今日朝廷重臣,跨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槛,论起仕途晋升,他是一路扶摇直上,大明这一代年轻的武官没有谁比他更顺,但也没有人比他更大胆,敢迷倒自己亲爹,推翻一个舅舅,将另一个舅舅推向龙椅。对于他而言,情劫最大,从少年时就拦在沈今竹这到槛上,再也跨不出去了。如今沈今竹成了太后,他也娶妻生子,两人反而几乎天天见面说话,是君臣,也是盟友,更有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在。
    曹核知道和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夫妻伴侣,不过能够这样相守着,互为支撑,他觉得这种生活也还不错,遗憾变成了陪伴,爱一个人,未必非要得到,守护也是另一种爱情。他看着沈今竹绝地重生,成了摄政太后,她睿智从容的处理国家大事,谋划大局,这个女人总是充满了无限可能,曹核期待着她的表现,已经超过了当初希望她成为妻子的愿望。
    曹核也笑了笑,说道:“太后说的是,这些年那么多关都过来了,这一关也会过去的。”是的,无论遇到任何风雨,我都会陪着你一路同行。
    沈今竹看着曹核会心的笑容,心中有些恍惚,三十二岁的曹核风采依旧,岁月和阅历将这个男人雕琢的日臻完美,他丧妻之后一直未娶,两个孩子一直养在临安大长公主那里,前几日大长公主进宫,说她有给曹核续弦的想法,可是曹核没有答应,她这个当娘也没办法,儿子还正当壮年,倘若一直不续弦,外头恐怕又会有些风言风语。
    沈今竹知道临安大长公主其实在暗示自己劝一劝曹核,一旦有了闲话,沈今竹这个太后也会被卷进去,毕竟她和曹核之间是有过婚约的,如今曹核是天子近臣,两人几乎天天都见面,虽说无论人前人后,他们都守礼并无任何越轨的举动,可是毕竟瓜田李下,你鳏我寡,太后是不可能再婚的,倘若曹核也一直不再娶,到时候肯定满朝风雨。
    见沈今竹有疑虑之色,曹核问道:“太后可是有话要说?”
    沈今竹和曹核大多是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她直言将临安大长公主暗示劝他再婚的事情说了。人到中年,曹核对待□□婚姻都看淡了,说道:“当时母亲提起此事,微臣并没有想那么多,既然有此隐患,那微臣就续弦吧。”
    就这样决定了?沈今竹哑然,想了想,说道:“你莫要误会,哀家并无向你施压逼婚的意思。其实无论你是否续弦,我们的政敌都会传这些谣言,哀家公务繁忙,每日见的文武大臣多了,没有你,也会有别人。自古以来,那个太后当政没有这种风流韵事的谣言呢?不过是想抢□□力罢了,便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世俗对女子苛刻,攻击一个女人,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玷污她的名誉,以瓦解她的威信,这些传闻反正不需要真凭实据,何乐而不为呢?哀家从小就被各种传闻谣言包围,不在乎别人如何说,只专注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哀家以前走出家门,抛头露面入了商道,惹了多少人耻笑,说商家低贱,好好的名门淑女不当,非要沾染上铜臭之气。哼,且看今朝,当初那些说风凉话依然自甘平庸,哀家不惧谣言,以前哀家可以用财富碾压他们,现在也可以用权力碾压他们。”
    曹核淡淡一笑,说道:“太后不惧,微臣已不惧,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两次夺宫之变,微臣已经背负了许多太多的诋毁,微臣若在乎这些,早就辞官不干了。微臣和太后以前有过婚约,而且现在来往频繁,微臣即使续弦,那些有心传谣的人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只是微臣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对手强,如果微臣可以通过联姻来拉拢一些人,微臣愿意这么做的。太后放心吧,虽说和上次一样,都是政治联姻,我和大长公主也会好好挑人选的,毕竟有两个孩子要叫她一声母亲。”
    无论你们如何造谣,我和太后都会牢牢的掌握权柄,身居高位。我就是喜欢看你们明明看我们不顺眼,却不得不在名利场上仰望我们,憋屈郁闷、最后被我们碾压而过的样子。不过徐枫,我替你担上了这个虚名,你拿什么补偿我呢……
    ☆、第233章 放长线引得大鱼来,风云变决胜名利场(二)
    长兴二年腊月十三,各地来京城祭祀的藩王和世子基本都到了,王妃和世子妃们带着孩子也跟着过来,他们都被宗人府安置在宫外,等候传唤,这一日,小皇帝下旨,宣这些人进宫赴宴。除了藩王,住在京城的公主、大长公主、郡主等皇室成员也都进了宫。
    帝国最尊贵的家族聚会,当然是烈火烹油,尽奢侈之能事。酒过三巡后,小皇帝就按耐不住了,拿着一块虎眼窝丝糖牵着大公主跑去玩耍,宫里头有钻火圈、顶竹竿、玩猴戏等耍百戏的艺人,有这对姐弟俩带头,赴宴的小郡王、郡主等年龄相仿的孩子也都纷纷去看百戏了。
    沈今竹坐在太后的尊位上,和一群王妃世子妃等应酬,耳边尽是一些奉承拍马的话。作为小皇帝的亲祖母,赵太妃身边也有不少甜言蜜语,一个藩王妃说道:“谁能比得上太妃娘娘的福气呢,您仁慈善良,要长命百岁的才好呢。”
    赵太妃听的心花怒放,捂嘴笑道:“你这小甜嘴,二十来年都是这样,都是当祖母的人,这嘴比窝丝糖还甜。不过论起福气,谁能比得上太后呢,连我都是托了太后的福,才能在宫里颐养天年呢,太后对我可好了,我年纪大了,嘴馋,上个月突然想要吃家乡的糟蟹,御膳房做出的那些都不对我的胃口,太后知道了,就派了人去我的家乡买了两大坛子,连夜换马赶回京城,正好赶上用早饭,我就着糟蟹足足喝了两碗稀饭呢。”
    坐上上手的徐贵太妃听了,心中暗道:这个赵太妃总算长点心了,知道在外头给太后面子,说太后孝顺。还是沈今竹的眼光毒辣,赵太妃其实一直都不傻,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对方的底线是什么,她晓得在底线之内,她尽情的作也安然无恙,谁说这个女人只是靠着肚子争气活到现在?我瞧着她聪明着呢。
    宫里头只有两个太妃,赵太妃和徐贵太妃,论娘家的辈分,徐贵太妃是沈今竹的表姐,生了两个公主,夺门之变后,原是徐淑妃的她升了位份,成了徐贵妃,皇上驾崩,她封了贵太妃,是宫里唯一可以名正言顺压制赵太妃的人。徐贵太妃是沈今竹在宫里头的定海神针,。赵太妃在她面前不敢放肆。如今沈今竹在朝局上站稳了脚跟,无论王首辅大人如何排挤打压,太后的手腕反而越来越强悍,对朝局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赵太妃也立马变脸,以前总是故意为难,作天作地,现在则总是笑脸相迎,逢人就说太后孝顺。赞美了孝顺,紧接着又说沈今竹是个慈母:“……皇上贴身的小衣、袜子都是太后亲手做的呢,我经常劝太后,这些东西有尚衣局备着就行了,太后却说这是她的一片心意,每一季都要做新的给皇上,我拦都拦不住呢。”
    赵太妃话说的声音很大,都飘到沈今竹耳边了,听了苦笑不得:她自己都不记得何时拿过针线,说老实话,长到三十二岁,至今连个荷包都没做过,这手艺还能小衣袜子?亲闺女都没这个待遇呢,赵太妃也太能扯了。
    赵太妃如此捧着太后,周围的藩王妃,世子妃等也很给面子,纷纷附和说太后孝顺贤惠,徐贵太妃见赵太妃今日挺上道的,也就没有说什么话,安安静静的坐着喝茶看戏,有时候也逗弄两个公主生的孩子们玩儿。皇室一派其乐融融,和睦团结的景象。
    且说小皇帝和一群宗室的孩子们看百戏玩耍,五岁的男孩子注意力很短,走马观花的匆匆看过,就没了兴致,看见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们蹴鞠,便也加入了队伍踢球。进宫之前,大人和教养嬷嬷都千叮万嘱过,说不要碰着小皇帝、不要出言顶撞宫里头的任何人,否则回家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所以小皇帝进球是最多的。
    随着皮球再一次踢进小门里,小皇帝双手高举,欢呼道:“朕又赢了!”
    五六岁的男孩子好胜心强,毕竟还不懂事,家长一再嘱咐不能碰着小皇帝,失球的小胖子宗室只得嘟着嘴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还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拔了去呢。”反正我没碰着小皇帝,也没有和他争执,这样不算犯错。
    一旁另个一小胖墩好奇的问道:“皇上有娘的呀,太后不就是皇上的娘亲么?”
    小胖子眯着小绿豆眼说道:“皇上不是太后生的,大公主才是呢。我听说他舅舅家造反,整个家族都被砍了头,亲娘被太后关进冷宫了,还不知道是不是活着呢。”
    小胖墩更好奇了,问道:“可是——可是皇上是九五至尊,最尊贵的人,他为什么不去救亲娘呢?我娘亲若是被关着了,我哭闹打滚也要把她救出来的。”
    小胖子说:“你懂个屁,没听说过去母留子嘛,统共就一个儿子,又不能劈成两半,所以皇上只能是太后的儿子……”
    小孩子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等伺候的内侍宫人们注意到了这边熊孩子们的动静,慌忙将其劝走时,小皇帝已经听了大概,心下迷惑,没有玩闹的兴致,跑到沈今竹跟前说道:“母后,孩儿两年都没有见到肖太嫔了,孩儿很想她。”
    此话一出,宴会立刻一片沉寂,没等沈今竹说话,赵太妃连忙走过去抱住了小皇帝,说道:“皇上,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嘛,肖太嫔身体不好,去南边休养了,等你长大了,疾病痊愈,她就回来看你啦。”
    “可是——可是”小皇帝嘟囔了好几次,见周围气氛不对、赵太妃不停的给他使眼色,便忍住当场没有说出来。这时笙歌响起,十来个舞姬上场舞蹈起来了,她们跳的是剑舞,场面很热闹,很快驱散了刚才尴尬的气氛,一曲过后,气氛融洽如常,好像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小皇帝坐在赵太妃拿着一个虎眼窝丝糖吃着,再也不提肖庶人之事。
    宴会结束之后,赵太妃忙找了沈今竹解释说道:“方才宴会之上,我把肖庶人说成肖太嫔也是被逼无奈了,当年肖家谋反时,皇上才三岁,我不好说他舅家全都死光了,肖庶人被夺了位份,囚禁在冷宫里,就扯了那个谎言。还望太后能够理解。”
    沈今竹说道:“这事我也知晓,不过皇上现在大了,开蒙读书都已经有了两年,比一般的孩子要懂事些,不能一直瞒着,还是告诉他实情吧,免得被一些风言风语传到耳边,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坏了性情。”
    赵太妃生怕沈今竹和皇上离了心——正经藩王里头有许多年龄和皇帝差不多的小孩子呢,如今他们是互为依仗,谁都不离开谁。至少在还政给皇上之前,太后始终都是皇帝最大的靠山。
    赵太妃嗫嚅说道:“都说小孩子天真无邪,是无心之言,可是我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肯定背后有人指使挑唆了皇上,不知是那家熊孩子被人利用了,当了传声筒。”其实赵太妃也不确定是藩王经常背后议论此事,被熊孩子听见了学舌,还是熊孩子被外人利用,反正她只负责猜测,具体交给太后调查就是了,东厂和锦衣卫又不听她的。
    查肯定是要查的,皇权如此诱人,利用孩子口无遮拦离间小皇帝和她的关系,无论背后主使者是谁,反正和藩王脱不了干系,沈今竹眼神像是结了冰,如此看来,孙秀被要挟这件事,背后肯定也有藩王推波助澜。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赵太妃以为沈今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又说道:“太后,你毕竟是皇上的母后,肖家谋反,肖庶人囚禁冷宫一事,就交给你告诉皇上吧,我是个糊涂人,说也说不清楚的。”
    瞧瞧,到了关键时候就装糊涂推脱,非要我出面当恶人,她在背后安抚善后做好人,谁要是再说她糊涂,我就请谁吃浆糊!沈今竹冷笑一声,赵太妃也说得没错,作为太后嫡母,这件事她的确无法推脱。
    徐贵太妃也找了沈今竹说话,“……藩王那边确实有几个不安分的,你也别着急,那朝那代藩王都是皇室的心腹大患。大明削藩之后,藩王几乎没有多少权力了,被圈在封地里非诏不得出,都是朱家的子孙,谁不想掌控权柄、当皇宫的主人呢?小皇帝年纪小,被人算计利用了,你好好和他说出实情,他会明白的。”
    沈今竹幽幽说道:“他会明白,但是未必会真正接受舅家造反灭族、生母夺位份囚禁这个事实。哪怕是真相就摆在面前,他也只会相信他想听见的,他想看见的。皇权之下,亲父子都会离心,何况我和他并非亲母子。”
    徐贵太妃说道:“皇帝年幼,还不定性,你好好待他,就像教育大公主一样给予指点,他以后会明白你的苦心。”
    沈今竹对未来另有目的,她可不想一直都当太后,她笑了笑,说道:“好吧,我尽量试一试。您也知道,小皇帝和赵太妃比较亲近,他能否真心听我的,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其实都是敷衍之言,沈今竹不可能把小皇帝当做学生和亲人,毫无保留的教诲他了——以前的教训还不够吗?当年我几乎献出了我的一切,事业、前途、爱情、婚姻,甚至家人,我几次救他,保护他,可是结果呢?皇权之下,我算什么?不过也是一枚棋子罢了,要把棋子放在那,我就必须服从。够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沈今竹不想再当棋子了。
    ☆、第234章 俏娇娘变成弥勒佛,大丑角唱响舞弊案
    掌灯时候,大公主趴在沈今竹膝盖上撒娇说道:“母后,珍儿今天吃撑了,给揉揉肚子吧。”
    沈今竹一边看着奏本,一边给女儿揉着柔软的小肚皮,“今日吃了几块虎眼窝丝糖?那东西吃多了坏牙齿,将来长大了牙齿掉光,吃不了肉,只能整天喝粥。”她自己小时候把糖当饭吃,现在当了娘,吓唬起了女儿是随口拈来。
    大公主笑嘻嘻地说道:“我漱了口的,还用牙粉擦了牙。弟弟比我吃的还多,要掉也是他先掉光。”
    过了一会厂公怀义前来回话,大公主被揉的正舒服,像只小猫似的哼哼赖在膝盖打瞌睡,沈今竹见女儿睡眼迷离,便对怀义说道:“无妨的,你说吧。”
    “先提起肖庶人的是裕王家的小郡王,裕王世子妃的幺儿,娇惯的不成样子,世子妃连夜上表谢罪,自称教子无方,搭话的那个是宁王家的孙儿……”
    沈今竹说道:“那些人又好说哀家度量浅,为难小孩子了。但此事不能轻易作罢,小孩子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你们东厂暗中再细查,那些奶嬷嬷等小人物也都要详查。仅仅是裕王世子妃上表这还不够,裕王世子就没有表示?太过分了,以后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叫宗人府安排裕王一家回到藩地,革掉一年的俸禄银米,另补一个离京城近的藩王来参加大祭。”
    “是。”怀义说道:“孙大人那边已经给了准信点头了,不过那个谋士并没有下达指令,此人尚在京城,差不多每天都换一个客栈住下,很是警惕,目前还没有和背后主使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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