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是饭碗,其实也是镣铐和枷锁,脱离了土地的这些人,在思想上也会慢慢接受新的事物。而脱离了田地劳作的女人,在工厂作坊里赚钱养活自己和家人,弥补了农耕社会女子体力的天然不足,当她们用劳动可以换来经济独立时,在家庭的地位才能得到根本上提升,然后才有机会参与到社会和政治中去,女人要获得等同男子一样的地位和尊敬,不是靠一纸文书,或者一些口号而能达成的,要付出汗水、努力和鲜血,让她们慢慢觉醒。
所以想要巩固地位和顺利的将皇位传给女儿,就必须先从经济利益上入手,然后是启发民智,让大明商人在政治上有所追求,而不仅仅是政治的附庸,任由坐享其成的封建士大夫宰割,这些没有进取心的封建卫道士会是帝国崛起的最大障碍,并且无时无刻想要把女人赶下帝位,以正“阴阳乾坤”……
以前太【祖爷说的是朕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可是现在不同了,大航海时代和开海禁后白银大量涌入大明,土地不再是经济利益的主要来源,封建地主也掌握不了国家的命脉,女帝登基,受到了封建势力的反对,既然如此,我何不把商人拉进政权里头来,帮我一起对抗那些总是说牝鸡司晨的老顽固?
那如何调整政权结构呢?首先就要从取仕选官着手,根源上就要进行科举的革新,废除单一的八股取士和独尊儒家的局面,而想要动摇已经行成千百年的传统思想,就必须从根源上入手,需要培养足够多的思想家,从哲学、论理等角度打破陈规,开启民智,这需要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努力才能达成,或许这一场从经济结构到思想的革新会失败,我也不能预估未来一定会如何,但是一切总要有个开始,就像再遥远的旅途都会有一个起【点,那就从现在启航吧。
沈今竹踌躇满志,首先是容许民间私办书院和学堂,在书院之内,可以讨论时政,辩论主张,并将以前关押的心学派等其他学说的人士逐一赦免归家了,并且由官方出资,鼓励兴办女学,让女孩子们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应声虫崔打婿崔阁老几乎是头一次反对了女帝的做法,“皇上,这些学说本质上是在动摇君主至高无上的地位,质疑皇权的威严,摧毁人们心中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规则,自由散漫,毫无逻辑章法可言,长此以往,人心思变啊。”
沈今竹正色问道:“崔阁老,你此生只有一女,爱若珍宝,初婚嫁给了诚意伯刘家当儿媳妇,可是刘家听信巫术,洗女三代保富贵,要扼杀你的外孙女,你当时是如何做的?你知道刘家的做法并非谣言,而确实存在,三代无辜幼女惨遭杀害,你心中是何感受?你写了多少奏折弹劾当时的帝师刘阁老,列举了证据若干,想为女儿讨个公道,可是那些奏折和证据都石沉大海,朝廷并不理会,你是怎么样的心情?”
崔阁老哑口无言,沈今竹冷冷一笑,说道:“在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恨不得冲进皇宫,扯着皇上的衣领子吼叫,你女儿和外孙女也是人,你恨不得用己身来替她们承担痛苦,但为何被夫家当畜生一样对待?说生就生,说死就死?就像处置一只刚出生的猫儿狗儿一样?那时候你不是恨透了皇权、恨透了刘家宗族、恨透了什么女子出嫁从夫、三从四德的屁话?”
一听“痛恨皇权”之句,崔阁老冷汗如雨下,立刻跪地说道:“微臣不敢!”
沈今竹说道:“你是不敢,不是不想,因为你自己很清楚,这就是这个社会的规则,你一介文臣,无兵无将,改变不了这个社会的规则,只能利用这个本来就扭曲错误的规则来保护你自己和家人,所以你在金陵一只暗中支持诏狱里的孙秀,并且领导了南直隶的文人,高呼重立太子,拥护顺王登基,因为你知道,只有站得比刘阁老他们更高,才能保护好你的家人。你恨皇权,恨这些规则,可是又不得不利用规则反扑。”
崔阁老是真心疼女儿的,现在女儿改嫁给了孙秀,夫妻和睦,孙秀飞黄腾达,爱惜妻儿,苦尽甘来,可是一想起女儿产后拖着病躯求救,外孙女几次险些毙命时的惨状,崔阁老依然是老泪纵横,伏地呜呜哭道:“吾皇圣明,微臣那时气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沈今竹说道:“你女儿不幸,也是幸运的,因为她有你这样抛开一切爱惜她的父亲。殊不知天下有多少男女遭遇类似的事件,什么宗族,乡绅,名士,大部分都是衣冠禽兽,鸡鸣狗盗,自私自利之辈,向朝廷给寡妇亲立贞节牌坊,背后却私吞寡妇家产,那些乡老绅士容不得看见女子出门逛街,说失贞失德,但是自己却是小老婆一个又一个的往房里拉扯。不是人心思变,天下大乱,而是这个社会规则本来就不合理很久了,再不思变,只能坐视这样的悲剧重复一次又一次,永远走不出这个怪圈,到时候不是你一个人的悲剧,这可能是我们整个民族文明没落的悲剧,我们至今还嘲笑以奴隶为主鞑靼女真人是蛮横尚未开化的劣等民族,可是我们这样用封建的枷锁禁锢人性,仇视女人难道就是对的吗?或许用不了几百年,我们也会成为别人眼里尚未开化的野蛮人。”
在这个不合理的规则面前,无论男人和女人,都在被禁锢,被剥夺自由,就像徐枫,无论多么努力冲破枷锁,最后一个孝字和宗族责任下来,那样坚强的男子汉都不得不弯下腰,否则就要被整个社会不容。是徐枫错了吗?不,是这个社会规则有问题。
听到这些话,崔阁老忘记了恐惧和哭泣,最多的感受是疑惑,“可是,您是皇上啊,手握皇权,您
就是这个规则最上面的那个人,你这样想,这样做,其实是在毁掉您自己的根基。”
沈今竹冷冷一笑,说道:“我是怎么当上太子妃的,崔阁老很清楚,一切并非自愿。我本来是个商人,却经历太多的朝廷内斗,互相倾轧算计,谋反,东海之变,迎回顺王,带着太子出逃朝鲜,一直到复立登基,整个过程太险恶也太丑恶了,我根本不想进宫,不想沾染半点政治,只是想自由自在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皇权压过来,一切都毁了,我的自尊,我的理想,在皇权面前,一切都不重要,只能顺从。这种感受,你在为女儿外孙女忿忿不平时也受够了对不对?我费尽心机夺到皇权,不是想要占有己有,报仇雪恨,而是想颠覆这个落后扭曲的社会规则,把握住它,才能毁掉它。否则我登基有何意义?来维护我本来痛恨的东西么?”
☆、第251章 棋逢对手女皇争霸,时局变对手变盟友(二)
崔阁老惊讶的看着沈今竹,都是金陵老乡,他很早就听到沈家出了个金陵悍女的名声,她的人生轨迹在救自己襁褓里的外孙女时,和他开始有了交集,不,应该是她堂姐得了外号沈三离时开始,每一步都令世人惊讶,崔阁老是从心里佩服这个出格的悍女,可是没想到她居然用意如此之深远,开始实施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内阁一共五位阁老,沈今竹只挑选了资历排第二的崔阁老袒露真言,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琢磨了很久,毕竟阁老们个个都是饱读儒家四书五经科举考试一路过关斩将闯进来的,而且入选了翰林院庶吉士,那个不是标准的封建卫道士?骨子里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思想,要是听到了沈今竹方才那番话,还不得说沈今竹得了疯病,但是唯有崔阁老例外,首先他几乎是无条件拥护沈今竹,在入阁之前,两人就早有默契,其次是崔阁老绝非迂腐死板之人,相反,他还暗中扶持过反对封建道学的心学泰州学派——这是厂公怀义查到的底细,崔阁老反叛之心因女儿的不幸遭遇而起,对世人有悲悯之心,这样的人可以拉一把,成为自己的盟友。
想要颠覆一种成型很久的社会秩序谈何容易,沈今竹身为女皇,也是孤掌难鸣,因为这样不比以前推行水苗法种痘之事,水苗法早有成功先例,而且已经被一些人接受了,而沈今竹要做的,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是打破原有利益群体,重新分配社会利益的巨变,这是开创性的转变,从她手中开始,要经过百年、几百年,甚至千年的演变才能达到她理想中的世界。
她需要可靠的帮手来一起开创,要能帮得上忙,关键是思想上能够认同她,有了崔阁老的帮助,从上而下推行宽容的政令就轻松多了。
长期开启民智和女性觉醒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沈今竹撒了下第一波种子,种子发芽,成为树林需要很多很多年,她现在面临最重大的问题,就是如何打败那位长寿的英国伊丽莎白女王。
瞌睡遇到枕头,正在这时,海外又有急件送到,说被葡萄牙新国王卡洛斯赶回西班牙的凯瑟琳公主即将作为使者,提议和大明皇帝和谈,一起联手打败英国舰队,以报无敌舰队全军覆没之仇。东海之变后,大明和西班牙两国就断了来往,之后沈今竹作为大使去和谈,将顺王和海南岛都收入囊中,条件是大明重新和西班牙、葡萄牙通商。之后两国只是商业往来,在政治上并没有互通使节。
凯瑟琳公主以前是哈布斯堡家族派到葡萄牙进行统治的女王,但是也就统治了葡萄牙十几年的时间,就被葡萄牙人卡洛斯率领的独立运动赶走了,葡萄牙重新独立,卡洛斯成了新国王。沈今竹也乘机收回了澳门的实际控制权。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纵使凯瑟琳公主有几次差点将自己弄死的前科,沈今竹也对哈布斯堡家族的提议很感兴趣,毕竟西班牙人和英国人打过无数次海战,深刻了解对方的底细,而且无敌舰队虽然覆灭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西班牙人愿意帮助大明一起打英国人,那么应当拉一把,看看对方有什么条件,反正不可能是无偿的,哈布斯堡家族出名的不仅仅是上下颌骨错位的畸形下巴,还有贪婪和傲慢。
——只是,沈今竹找来弗朗克斯,指着自己的脑袋问道:“这位失去葡萄牙王位的公主这里正不正常?”要是打听外国的消息,东厂是不如这位洋干爹的。
弗朗克斯也不太确定,“虽然哈布斯堡家族疯子和偏执狂居多,不过这位凯瑟琳公主并没有传出变疯的消息,起码在公众场合表现的很得体,但是你也知道,这个家族近亲通婚好多年,血统里头的疯狂不知道何时会爆发出来,我不敢保证她在和谈上头脑是清醒的。”
做事情不顾后果,一意孤行,东海之变,就是凯瑟琳公主的杰作之一,此刻西班牙却派出了这样一位人物和大明皇帝谈判,到底有几分的诚意?倘若只是障眼法,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那就算了。
看见沈今竹迷惑的样子,弗朗克斯笑道:“我觉得西班牙是真有个联手抗英国的这个想法。凯瑟琳公主虽然不太靠谱,但是哈布斯堡家族身份高贵,而且不疯癫的王室成员真的很少了,对于他们而言,凯瑟琳公主是个挺不错的人选。”
弗朗克斯这样一说,沈今竹觉得有几分道理,矮子里面挑高个,总要选出一个吧。可能西班牙国王也是没办法了,凯瑟琳公主智力和情商勉强正常,而且和沈今竹打过交道,而且觉得都是女人,比较好说话,所以才会派了她作为主使。
“好,我相信你的判断。”沈今竹命鸿胪寺去和使者商议谈判的时间和地点。起初使者说要在澳门,鸿胪寺立刻否则这个地点,女皇提前吩咐过,谈判的地点只能在京城和天津之间选择,因为她刚登基一年,平藩王,灭女真,用武力捍卫了自己的统治权,她接下来要安定民生,教化百姓,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往返的路程上。
鸿胪寺的态度如此坚决,西班牙使者只得同意了,将时间安排在立秋那天,天津卫。凯瑟琳公主乘坐豪奢的海上行宫,在护卫舰的簇拥下来到了天津港,看着庞大的、如一座宫殿般的巨大帆船,港口围观的军民皆是叹为观止,暗道难怪当年东海之变那么惨烈,实在对手太强大了,如今都是破落户了还有这样的排场。
沈今竹看着珍儿惊讶的目光,拍了拍女儿的肩,说道:“莫要妄自菲薄,当年郑和下西洋时,乘坐的大宝船也有这般大小呢,一时的落后不等于永远落后,总有一天我们也会造出这样的大船。”
☆、第252章 不问苍生却问风月,定盟誓连纵抗强敌
看见那个几乎是用滚的姿势下船的中年肥胖男子,沈今竹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以前的“小情人”之一威廉,当年那个风度翩翩、深情款款教习她外国语言的金发碧眼贵族少年。
天啊,岁月到底是如何摧残那个少年的?以前的威廉身材健壮、腰身笔挺,会一手漂亮的西洋剑,绅士风度十足,在最著名的伊顿公学就读,谈吐高雅,吸引了新寡的凯瑟琳公主,并且珠胎暗结。如今四十七岁的威廉体型可以和在冷宫囚禁、整日以烹饪各种食物解忧愁的肖庶人媲美了,每走一步,悬梯似乎都在抖动,随时会压断的样子,一步三喘。鼻头和眼睛发红,并且双手情不自禁的颤抖着,明显是整日钻进酒桶里,长期酒精中毒的模样,穿着白色天鹅绒紧身裤,将凸起的肚皮和腰腿的赘肉一览无余的呈现在众人面前,幸亏他上身穿着一件刺有金色双头鹰的宽大黑色骑士装,一直垂到了大腿根部,不至于露出裆下,否则就是君前失仪,谈判未开始就破裂了。
倒是四十六岁的凯瑟琳公主依然保持着完美的束腰花瓶体态,一头金发耀眼的可以和朝阳争辉了,碧蓝的眼睛也深似大海,火焰红唇,远看时脸上光滑细腻,并无皱纹,走进细看时,开会发觉眼皮微松,堆着少数浮米分,不过金发碧眼的美人儿的缺陷就是老的快些,只是凯瑟琳公主出身高贵,是天之骄女,这样的皱纹并不显得老态,反而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矜贵之气。
就连身边站着的皇太女珍儿也低声说道:“娘,这个公主好美啊,比西洋画上的美人还漂亮。”
沈今竹浅笑道:“怎么了?你觉得娘不如她美?”
珍儿忙不迭的拍马屁,说道:“娘是九天玄女的美,她是西施捧心的美,她的美可以描绘,可以赞叹,而娘的美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叹为观止。”沈今竹被自家女儿逗乐了,拍了拍女儿的小手,说道:“小油嘴,不知道待会上了谈判桌,你还会不会这么油嘴滑舌。”
珍儿又说道:“扶着凯瑟琳女王的男子长的也好看,他就是乔治王子吧。”
威廉虽然被岁月这柄杀猪刀摧残的不像样子,可是在颜值的基因还在,加上凯瑟琳公主的美貌,因此乔治王子的颜值简直逆天了,美的就像天使,金色的头发太过明亮了,变成了类似白色的铂金色,炫目的好像自带光环一样,所以他的外号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玫瑰”。这位“玫瑰”二十五六岁,可能是太过美貌,上天觉得没有女子能够与之匹配,所以让他接连丧偶,娶的两任妻子都去世了,至今是个鳏夫。
沈今竹不动声色的说道:“传闻这位乔治王子有断袖之癖。”
珍儿低声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一个男子动心的,就是觉得他好看,多看几眼,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无端的好起来,眼睛就像被清水洗过了,好舒服呢。”
穿着锦衣卫飞鱼服,站在不远处警戒的曹熠看见皇太女目不转睛的看着乔治王子,顿时焦躁起来了。曹核心中却很畅快,他知道威廉和沈今竹的过往,看见昔日情敌长残了,有种莫名的报复感。
按照事先沟通好的,两人不必行跪拜大礼,凯瑟琳公主向大明女皇行屈膝礼,威廉和乔治则半跪行礼,但是免去了吻手的部分。凯瑟琳公主走下船只时,艳光四射,骄傲的露出大半个胸脯,许多大臣都不敢直视,心中大呼有伤风化,再看看男士们穿的天鹅绒紧身裤,仔细的勾勒出下半身各个部位的曲线,就更加觉得刺眼了。
冗长的欢迎仪式过后,即使在立秋的凉爽海风吹拂下,穿着厚重好几层礼服的沈今竹也累得汗如雨下,幸好晚上是相对轻松的私人晚宴,可以相对随意一些。吃喝到了一半,威廉就醉得倒在了酒桌上,四个强壮的骑士才能将他搀扶回卧室,凯瑟琳公主眼里有露骨的轻蔑,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说道:“简直就是一头不知节制的酒囊饭袋,尊敬的女皇陛下,你的眼光比我好,当初放弃他是正确的选择,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哦,请女皇给我另行安排卧室,我可不愿意一晚上都闻着他嘴里散发的酒精和食物发酵的味道。”
凯瑟琳公主每一次的出现都让人惊奇,此刻对丈夫露骨的藐视也是如此,沈今竹摸不着头脑了,你们是来谈判的对吧,不是来找我调解夫妻矛盾的吧?我对这个不在行啊,我本身的夫妻关系就是做场做戏,戏的最后是谋杀亲夫,你不会也——
沈今竹说道:“驿站有很多房间,叫公主的侍女去挑选一间——公主和威廉在澳门天主教堂结婚,不是在主的面前发誓,说无论环境顺逆,疾病健康,你们将永远互相爱慕、尊重,终生不渝嘛。”
凯瑟琳公主端起殷红的葡萄酒,叹道:“就是这个东西从身体到精神都摧毁了他,他以前不是过去的威廉了,如果不是为了乔治,我早就——”因为天主教的信仰,她不能离婚,不过可以用死亡来终结婚姻关系。
威廉变成这样,除了本身意志薄弱,戒不断对酒精的依赖以外,凯瑟琳公主也有一半的功劳,居说凯瑟琳公主情夫不断,嗜好收集各种美男,但是不容许威廉多看美女一眼,威廉被戴了无数顶绿帽子,忍受各种嘲笑,终于意志崩溃,投入了酒精的怀抱,从此无法脱身。事实证明,和控制欲爆棚
的偏执狂结婚,不是对方疯了,就是你被逼疯,佳偶变成怨偶。
“不过——”凯瑟琳公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有时候还很羡慕威廉,能够专注酒精和美食,什么都不用想,没有那么多烦恼。记得我们初遇时,你还只是个小商人,现在你已经是一国女皇,我见了你都要行屈膝礼,说实话,现在的烦劳是不是比以前多?”
对凯瑟琳公主从无好感,还没到我说实话的时候,沈今竹一笑,反问道:“那么你呢,当公主的时候烦恼多,还是当葡萄牙女王的烦恼多?”
凯瑟琳公主瞳孔蓦地一缩,碧蓝色的眼睛泛出一丝怨毒来,冷冷说道:“被人背叛的滋味很难受,卡洛斯以前是我的一条狗,一个取之不尽的钱袋,被你煽动的叛变了我,将我赶下王位,回到了西班牙,颜面扫地。你莫要不敢承认,我们查了你的商行在阿姆斯特丹的账户,你几乎用了所有的私人财产来支持卡洛斯带着葡萄牙独立,脱离西班牙,把我赶下王位,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对我?为了一个威廉?呵呵,我今天把他也带过来了,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后悔为了这样一个人,费尽心机的要报复我?”
沈今竹确定,这位凯瑟琳公主当了二十几年的葡萄牙女王,依然没有丝毫的长进和政治觉悟,国家和利益之间的纷争,岂是一个儿女情长就能决定的?威廉沉迷于酒精,而凯瑟琳公主则沉迷于爱情游戏,俘获男人的心,享受各种不同的恋爱关系,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玩物尚志呢?难怪卡洛斯短短几年就成功将凯瑟琳公主赶走了,哈布斯堡家族用血统来统治欧洲,当民智被唤醒,君主在人民心中失去威信和号召力,这个腐朽贪婪的家族迟早都会走向覆灭。
沈今竹问道:“凯瑟琳公主,你远赴重洋,几个月的海上旅行,就是为了将失去美丽的威廉带过来给我看,让我后悔?”
凯瑟琳公主冷冷说道:“女皇殿下,你不要总是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沈今竹说道:“公主,你也不要总是情爱来解释一切。一叶蔽目,不见泰山,家财与我,不过是账面的一个数字而已,我愿意用它来做我觉得对的事情。卡洛斯没有我的支持,也会其他人,西班牙在衰落,无法控制那么多国家,你被赶出葡萄牙,也就是早晚的事情,倘若无敌舰队还在,你们打赢了英国人,你看卡洛斯敢不敢将你驱除出境?自立为王?”
凯瑟琳公主说道:“女皇是在教训我吗?你既然嘲笑我们西班牙无敌舰队无能,那就请你自己的水军去和英国打仗吧,看看大明水师能够抵挡住几次进攻。”
沈今竹冷笑道:“不,我不是嘲笑你们的舰队,而是在嘲笑您,我的公主殿下。现在是你们西班牙人求我们大明一起抗击英国人,以挽回无敌舰队覆没的尊严,以求哈布斯堡家族在欧洲尽可能久掌控王位,而不是我们大明来求西班牙帮忙打英国人,因为英国一旦崛起,最害怕的,不是远隔重洋的大明,而是只隔着一条海峡的西班牙。你们害怕那个老女王,害怕女王的野心将西班牙在海外的殖民地争抢殆尽,到时候谁来供养你们哈布斯堡家族奢侈的生活,谁来服从你们家族的命令。”
出乎意外,凯瑟玲公主并没有被激怒,上下打量了沈今竹,笑道:“你说话的样子和那个老女王很像,她终身未嫁,号称童贞女王,其实她也有几个情夫的,我们这样的女人,身边永远不会缺讨好奉承的人。那么您呢,女皇陛下,您有几个男宠?”
☆、第253章 不问苍生却向风月,定盟誓连纵抗强敌(二)
凯瑟琳公主只谈风月,不谈国事,云山雾罩的,令沈今竹看不清其真实的想法,跨越重洋来找老情敌就聊这些?沈今竹冷冷一笑,说道:“公主喝醉了,我们明日再谈。”
凯瑟琳公主只是端着水晶杯笑着,好像真的喝醉了,沈今竹出了驿站,内侍来报,说珍儿接受了乔治王子的邀请,登上了哈布斯堡家族庞大的海上行宫。
海上行宫停泊在天津港的南边,几乎占据了整个南面海湾,走在行宫的甲板上,平稳如陆地,乔治和珍儿骑马穿梭在行宫的小花园里,倘若不是咸湿的海风,很难想象他们其实在海上。
“我的母亲说过,她曾经邀请过女皇陛下来过这里。”乔治说道。
是的,把我的母亲装进棺材里绑走的,差一点就没命了,珍儿一笑,说道:“哦,承蒙公主热情款待,我的母亲至今都记忆犹新。”
乔治故作不知,笑容比夕阳还要灿烂,“所以我们两国的友谊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美丽的公主殿下,请容许我做一首十四行诗来纪念你我的母亲再次相逢。”
乔治声情并茂的吟诗,从流利的状态来看,应该是事先由书记官准备好了的。乔治的表现太正常了,正常的不像哈布斯堡家族的人,这是珍儿对他的评价。真是古怪的一家人,丈夫只认酒瓶、妻子只谈风月、儿子则彬彬有礼的代替父母,充当了使节的身份。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次日正式闭门谈判,凯瑟琳公主提出了条件,果然是沈今竹预料中的那样,狮子大开口,傲慢而且贪婪:“……所以你们大明必须要帮西班牙夺回吕宋岛,把那个海盗国王郑途赶走。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早在几十年前,大明海盗林凤在那里自立为王时,就是你们大明水师协助西班牙舰队,打败了林凤的舰队,帮助我们占领了吕宋岛。女皇陛下,你也不希望看见一个能和大明水师抗衡的海盗舰队对不对?”
凯瑟琳公主也真是倒霉,谈风月时沈今竹不答腔。现在谈正事了,此事却和风月有关,听到情人的名字,沈今竹说道:“吕宋国王郑途是朕御笔亲封的,按照亲王品级赐给了印信和朝服,还交换了国书,并非公主所说的海盗流寇之辈,如今吕宋国已经认了大明为宗主国,每年都派出使团来京城进贡,是我们的盟友。”
吕宋岛在东印度航线上是兵家必争之地,几经易手,大明先后有两个海盗头子征服了这块土地,林凤是第一个,只是那时候大明是海禁时期,禁止任何形式的海上私人贸易,被西班牙人联合了广州水师将林凤赶走了,如今西班牙人又想故技重施,以清剿海盗的理由,将徐枫也赶走,只是这一次于公于私,都不可能让西班牙人再次得逞。
凯瑟琳公主的态度也很强硬,“女皇殿下,玫瑰和百合,您只能选一个,您是要我们无敌舰队联合抗英呢,还是和这个附属国联盟。”自从失去了吕宋岛,西班牙东印度公司的航线和贸易站大大减少,更别提岛上还有那么多香料种植园了。没有了吕宋岛的西班牙东印度公司,就像被砍断了主帆的帆船。
沈今竹说道:“凯瑟琳,鱼和熊掌你也只能选一个,是和大明合作,阻止英国人扩张;还是从此匍匐在英国脚下,靠着吃残羹剩饭过日子。”
谈判陷入僵局,个不让步。凯瑟琳公主叫嚣着要登上海上行宫回国,沈今竹的御驾也都备齐整了,随时准备回京。
乔治找上了皇太女珍儿,诚恳的说道:“我们的目的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对抗英国人。母亲们都很固执,谁都不让步,我们回去劝一劝,真的很期待和大明结盟,这样我就能经常看见美丽的东方公主了。”
对方娴熟的使上了美男计,不过对珍儿不管用,她笑道:“盟友谁都不嫌多,其实你们西班牙也可以和吕宋国结盟啊,容许你们的船只停靠,在港口建立商栈,吕宋国收税就是了,两边都能得利,还不伤了和气,何必闹的势不两立,吕宋建国好几年了,已成事实,是女皇亲自册封的海外属国,岂是说弃就弃的?乔治,希望你能好好劝一劝公主,以和为贵,我们大明撮合西班牙和吕宋国握手言和,互通使节,使馆,在港口建立的商站都能得到保护,你们西班牙东印度公司被切断的航线会很快恢复……”
大明和西班牙的协议终究还是达成了,基本是按照珍儿的提议列举的,大明和西班牙结盟,在东印度联合抵抗英国舰队的攻击;大明以宗主国的身份给吕宋国下国书,要吕宋国和西班牙通商,并且恢复以往的航线,不准再打劫西班牙货船,同时西班牙舰队也要帮助吕宋国抵抗英国大海盗德雷克的攻击。
一箱箱精致的丝绸和瓷器运到了海上行宫,这是沈今竹送给凯瑟琳公主一行人的礼物。如梦幻般庞大的海船驶出了港口,珍儿说道:“娘,我以后也要造那样的大海船。可惜当年郑和下西洋时的那些大宝船图纸都搁在工部失火烧掉了。那个乔治说下一次见面,他就把海上行宫的图纸送给我。”
沈今竹瞥了女儿一眼,说道:“无事献殷勤,你是不是也许诺了些什么?”
珍儿往母亲身边靠了靠,说道:“提前说好了,您负责强硬,我负责怀柔。不过是对乔治多笑了笑而已,他有美男计,我也有美人计。况且乔治的两个舅舅一个疯,一个残,将来他有可能是西班牙国王呢,试探一下对方的深浅,无论是对手,还是盟友,心里都有数。娘,跟着您出来这一趟,方知这天下偌大,各种各样的人和事,长见识了……”
回京城的路上,兵部尚书兼内阁首辅于大人感叹说道:“起初听皇上说要和西班牙人重修旧好,朝中,包括微臣都很犹豫,昔日东海之变之耻,朝中三成官员丧命,帝星差点南坠,对他们的仇恨从来没有停息过。可是这几日看见他们的海上行宫,还有护卫舰船,连他们都败在了英国人手里,可见那个女王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吾皇圣明,拉拢西班牙人确实可以为我们多一分胜算。”烂船都还有三斤钉呢,以前的无敌舰队虽然覆灭了,但是重组的舰队也不容小觑。大明水师真是落后人家很远。
“那是当然了,除了新结盟的西班牙,以前的葡萄牙,荷兰人也要抓紧一些,一旦开战,希望他们都能站在我们这边,叫鸿胪寺发出国书,朕要请他们的使节进宫赴宴。”马车上,沈今竹发出一个又一个指令,夜幕低垂时,终于回京城了,沈今竹看着南边的方向,很遥远的地方,徐枫正在吕宋国海域和英国大海盗德雷克酣战,希望凯瑟琳的海上行宫能更快一些到航线,帮助徐枫解围,还有吕宋国的儿子,今年也应该七岁了……
刚刚回宫,内侍就急忙说道:“陛下,冷宫的肖庶人没了。”
沈今竹一怔,差点忘记了冷宫里还有这号人物,小皇帝已经死了,肖庶人没了指望,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罢了,哀莫大于心死,心已经跟随小皇帝埋葬到了皇陵,只剩下一副沉重的躯壳如行尸走肉般活在世上。
“知道了。”沈今竹说道,一个没有位份的庶人,死后也就是烧埋群葬,连个墓碑都没有。内侍又说道:“赵太妃病重,書*快*電 子 書一直嚷嚷着要见陛下,太医说也就这几日了,宫里已经将办丧事的物件备下,冲一冲。”
又是这个难缠的老太太!沈今竹问道:“她要说什么?”
内侍说道:“只是说一定要和您说话。”
病榻上,赵太妃头发已经全白了,头顶还秃了一块,她虚弱的靠着引枕坐起来,说道:“你终于回来了,今日听说冷宫肖庶人比我先走了,我还在想你要是再不回来,恐怕也就是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
沈今竹说道:“赵太妃找朕有何事?”如今表姐徐贵太妃已经被出嫁的公主接到公主府里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宫里只剩下这么一位太妃,很是寂寥。
赵太妃上下打量了一下沈今竹,目光迷离说道:“当年我怀着炫儿的时候,梦见有白蛇缠身,好几晚都吓醒了,听说梦蛇会一举的男,果然灵验了。一辈子的富贵的都在他身上,可是——可是他偏偏遇见了你。”
“我昨晚又梦见炫儿了,他穿着和你身上差不多的龙袍,站在灯下朝我笑。”赵太妃目光蓦地一炙,说道:“你篡了朱家的江山,可曾想过死后如何面对朱家列祖列宗?难道你就不亏心,不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