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虔微微一愣,心中不禁感慨道:啧啧,瞅瞅人家展大人,果然是胆色过人,定力非比寻常,就冲猫儿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简直就可配送一副对联以褒其德行——上联是:明知前有“鬼”,下联是:偏向“鬼”屋行!再附一横批:不服不行!
就冲堂堂钦赐“御猫”这气势,咱今天也定能化险为夷,平安通关。
想到这,金虔便也壮起胆子,随在展昭身后向暗道深处走去。
顺声前行,越觉暗道宽敞,之前凄然抽泣之声越是明晰。不多时,就觉凄然哭泣之声犹在耳边,幽幽回荡。此时再一细听,才觉哭声惨酸,好似女子哭声,并非如之前那般令人毛骨悚然;且泣声层叠相重,细细密密,不似由一人发出,而是数人哭声合并而成。
金虔随展昭停住脚步,静静立在暗道之内,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待了片刻,愈发觉着事有蹊跷。
突然,眼前火光一亮,展昭点亮手中火折,抬起手臂四下照看。
只见在暗道偏侧又现出一间暗室,栅栏横挡暗门,形似牢狱,哭泣之声正是从此间暗牢传出。
火折一亮,哭声顿时哑然而止,不过片刻,又有几声压抑哭声断续传出。
展昭上前几步,用火折照亮暗室,和金虔一同上前打探。
这一看,展、金二人不由一惊。
只见在栅栏之后,暗室之内,隐约见到数名人影,从声音、身形判断,竟是一众女子。
“你等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展昭立于栏前问道。
那众女子本见到牢前有人,受惊不小,尽数缩在一处,埋声饮泣。此时一听展昭问话,饮泣之声顿停,片刻之间,竟无半丝声音。
半晌,才有一名女声幽幽传出:“你们是谁?是不是来杀我们的?”
“各位姑娘不必惊慌,我二人是开封府包大人手下的差官。”
“包大人——是包大人派人来救我们了!”
立即有几名女子奔到暗牢门前,手指紧紧抓住牢门木栏,惊呼道,“上苍保佑,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
“两位官老爷,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求求你们……”
金虔定眼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后退两步。
只见这几名女子,发髻披散,衣衫凌乱,双颊塌陷,面如菜色,双眼凹陷,目光呆直,猛一看去竟是七分像鬼、三分像人。
这、这小螃蟹是吸血鬼吗?怎么把情妇能包养成这副模样?
展昭身形微微一滞,将手中火折递给金虔,示意金虔后退几步,又对牢内女子道:“请稍退几步。”
待几名女子退进牢内深处,展昭这才缓缓抽出巨阙,剑光一闪,巨阙挥落,暗牢门前监栏尽数齐断,显出一面生门。
就听牢内一阵惊喜呼声,还夹杂阵阵啜泣之音。
“此地不易久留,尔等速速随在下离开此处。”
展昭巨阙回鞘,沉声对暗牢内一众女子道。
那些女子听言,赶忙纷纷从暗牢之中鱼贯而出,金虔站在旁侧暗暗计数,发现这暗牢之内竟被关了十余名女子之多。
展昭见被关女子已经尽数走出,便又转身对金虔命令道:“展某在前开路,各位姑娘随后,金捕快,还劳你在最后压阵。”
“……属下遵命。”金虔眼皮一抽,不情愿答道。
啧啧,南侠大人您武功盖世,身经百战,机警过人,在最前开路,就算有甚陷阱、暗箭之流,恐怕也伤不了猫儿你分毫。可让咱这半吊子压阵——若是这暗道之内有个万一意外状况,这末尾之人岂不成了炮灰……啧啧,这猫儿果然记恨的很哪!
展昭听到金虔应答,立即回身领路,手持火折继续向前走去。一众女子紧跟其后,压抑抽泣之声隐隐回荡,金虔最是无奈,只得跟在最后,借助零星火光勉强蹒跚而行。
一行人不知走了多久,只是感觉空气中潮臭腥味逐渐淡去,渐有阵阵凉风流入暗道,再向前行,就觉脚下地面逐渐上行,好似爬行而上,不多时,便感到清新凉风阵阵吹拂。
忽然,就听前方队伍中有人惊呼出声,队伍之中顿时一阵嘈杂,众人皆是加快脚步,匆匆向前奔去。
金虔也是惊喜过望,紧随众人前奔。
眼前道路渐渐明晰,金虔就觉一阵清爽夜风拂面,眼前豁然开朗,定眼一看,面前灌树丛丛,草长过身,远处山幽林静,古木参天,抬眼一望,皓月当空,淡云逐月,正是:月随碧山转,但觉云林幽。
金虔呆愣原地半晌,使劲眨了眨双眼,这才反应过来,不由眼眶一阵湿润,再深吸一口气,更觉心情舒畅,心旷神怡,心里是说不出的舒坦:感谢耶稣、感谢真主、感谢上帝、感谢佛祖以及叫不出名的满天神佛大人们,感谢你们对咱的支持,总算让咱脱离苦海,逃出升天!
再看那些被救出的一众女子,更是伏地跪拜,喜极而泣,几乎不知所云。
金虔感慨了一番,这才觉着有些不妥,心里纳闷:光顾着高兴了,怎么没看见猫儿?
想到这,金虔赶忙四下打量,回首一望,却瞥见大红身影正直直立在众人身后,见到金虔四处打量,才缓缓开口道:“金捕快不必担心,此处并无守备。”
金虔闻声一望,却是心头一惊。
之前只道是暗道之内光线昏暗、火光不定才导致展昭脸色难看至极。此时月光清明,明亮如灯,再看展昭,才觉大为不妥。
只见那展昭一双星眸,黑如沉墨,幽不见底,泛出冷冷森意,再看脸上,是面如盖霜,唇如覆雪,薄汗密覆俊颜。可大红身形却是笔直如松,稳如山岳。
金虔顿觉一种不详预感笼罩心头,总觉此时此景有些似曾相识。
“展、展大人……”金虔刚准备上前询问一二,不料却从身后传来一阵泣呼之声,顿时被吓了一跳。
“多谢两位官爷救命之恩!”
回首一望,只见那十几名女子齐刷刷跪在两人身前,躬身叩头,哭泣、呼喊之声不绝与耳。
金虔哪里敢受古人如此大礼,赶忙后退几步,靠到展昭身侧,以避风头。
就听展昭朗声道:“众位姑娘,你等是何人,又为何被人囚禁在暗道之内?”
此言一出,那些女子更是泣不成声,半晌才有几名女子痛哭答道:“我们都是被安乐侯强抢来的。”
“本来我们都是被囚禁在‘软红堂’内,可前几日不知为何却被无故带入密道,囚禁至此。”
“要不是两位官爷前来搭救,恐怕我们到死也出不去……”
声未落,又是一阵凄凉哭泣。
展昭皱眉道:“各位姑娘不必担心,现在就随在下回陈州府衙,各位所受冤屈,自有包大人为众位姑娘做主。”
众女一听,自然乐意,赶忙叩首谢道:“多谢官爷……”
展昭微微颔首,又询问了两名熟悉陈州地形的女子,确定此处乃是陈州近郊,问明府衙方向,这才带领众人启程,直往陈州府衙。
只是在展昭前行至众人最前之时,顿时引起一阵倒吸凉气之声。
只见展昭背后大红官服不知被何物撕裂,平整衣料竟呈条絮状,勉强挂在身后,若不是前面官服安好,缀住碎布,恐怕早已后背官服早已脱落。
金虔恍然,心道:难怪猫儿脸色如此难看,感情是因为自己衣物破损难为情啊。
再四下一瞄众女目瞪口呆的脸色,金虔心中又不由咋舌:啧啧,猫儿啊,你衣服破了也不早说,咱多少也可以脱件衣服帮你遮一遮,也不至于此时春光外泄,便宜了外人。
不过,幸好这猫儿官服下襟还算完好,否则就冲这帮女子如狼似虎的模样,还不把咱开封府的“镇府之猫”给生吞活剥了?
话又说回来,这猫儿的衣服是何时撕烂了?真是怪异的紧……
金虔边心中抱怨,边随众人前行,至于环绕心头的那股不详预感,却是直觉忽略。
*
待一行人回到陈州府城,已是月没星稀,东方欲明。
抵达到府衙街口,远远就见张龙、赵虎两大校尉好似无头的苍蝇、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府衙门口团团转。两人一见展昭一行,顿时喜出望外,急急奔了过来。
“展、展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张龙一脸惊喜,平时四处嚷嚷的大嗓门此时竟有些沙哑。
“展大人……您去哪了?我们回来……您还没回来,我们……我们……包大人……还有公孙先生都要急死了……包大人还说,若是您天明还不回来,大人就要亲自去安乐侯府要人……”赵虎结结巴巴了半天,才将一句话说了完整,边说还边用袖角抹眼角,再一看去,这堂堂六品校尉的眼珠却是红得有些怪异。
“展某累大人和众位兄弟担心了……”展昭微微拱手,清朗嗓音微微低沉,“展某这就进府向大人复命,劳烦两位兄弟领这几位姑娘入府,她们皆是重要人证。”
“属下遵命。”
张龙、赵虎赶忙拱手抱拳回道,然后立刻领一众女子和展昭一并走入府衙。
金虔随在最后,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心道:
喂喂喂,当咱是透明的还是空气的?!这猫儿不过是夜不归宿,瞧瞧这开封府上下牵肠挂肚的模样——想咱一个堂堂未来现代人,一晚上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如此高尚情操,却连顿早饭也不给准备?欺人太甚了吧!
“金捕快,请随展某一起向大人复命。”
展昭向前走了几步,见金虔并未跟上,不由回首命令道。
张龙、赵虎似乎此时才意识到金虔存在,赶忙道:“金捕快也安然无恙,太好了。”
金虔扯起脸皮向两边一拉,刚想谢两句意思意思,却突然听见张龙、赵虎一声惊呼:“展大人,您的背?!”
“不碍事。”展昭微微一笑,安然道。
“可是……”
“展某还要与金捕快一同向大人复命,几位姑娘就劳烦两位了。”
“……是。”张龙、赵虎对视一眼,默然点了点头。
金虔看着两大校尉沉黑脸色,心情突然好转,心道:
哼哼,这两大金刚定是在哀悼猫儿的“春色”被人窃了去——啧啧,有幸见到两大金刚同时脸黑,也算一大收获……
*
众人走进陈州府衙,张龙、赵虎领一众女子现行去片厅侯着,等包大人传唤;展昭、金虔二人则直接前入花厅,向包大人复命。
厅内四人,包大人坐在正中,公孙先生陪侧,王朝、马汉守在厅旁。四人一见展、金二人,立即眼中放光,喜色满面。
“展护卫!金捕快!”包大人几乎是挺身而起,满脸惊喜溢于言表。
“大人,属下复命迟了,还请大人降罪。”展昭微一抱拳,朗声道。
金虔也一旁抱拳施礼。
“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包大人缓缓舒了一口气,面容带笑,回身坐下,摆手道。
“展护卫,金捕快,你二人这一去杳无音信,可真是急煞众人了。”公孙先生也微微松了一口起,捻须道。
“展大人,您平安回来就好。”王朝、马汉更是激动万分。
“累众位担心了。”展昭赶忙又抱拳。
“无妨,无妨,只要你二人平安归来就好。”公孙先生点点头,喜然满面。
包大人上下打量二人片刻,才渐渐敛去脸上喜色,肃然道:“你二人此去侯爷府可有收获?”
展昭立即挺直身形,将侯爷府内的所见、所闻一一禀报。
包大人聆听完毕,不由剑眉紧蹙,凤目微眯,顿了顿问道:“展护卫,你所说的一众女子是否已在偏厅侯着?”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