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玉娘是迁怒,认为如果不是乾元帝杀了她满门,她一不会进宫报仇,更不会伤害凌蕙。阿幂觉得,这个不是洗白玉娘,而是一种常见的心理状态吧。
ps,玉娘这条连环计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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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引蛇
虽五皇子降生是件喜事,到底死了生母,椒房殿上下也不知如何来同乾元帝报这个信,一个个推来推去的,到得后来推过了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出来。小太监唤作小贵子,年前才到的椒房殿,根基尚且,无可奈何下只得提心吊胆地跪在合欢殿中,身上都打哆嗦。玉娘看他怕的这样,到是把好言劝他,因道:“圣上素来仁爱,你无需害怕,只管说来便是。”
小贵子偷偷瞧了眼玉娘,见她脸色柔和,语声和缓,全没半分架子,不由胆大了些,便回道:“回圣上。凌采女没了后殿下就将五皇子殿下抱去了正殿,暂时照料,如何归宿,还待圣上示下。”莫说凌蕙死了,便是她未死,以她现时的份位,五皇子也不能养在她的身边,李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先抱了去,倒也合情合理,凭谁也不能说也不字。偏乾元帝听了就是一声冷笑,同那小太监道:“回去同你们殿下说,好生照看了。过几日朕去看看孩子。”小贵子虽年少,也觉得乾元帝这一笑不善,不禁又偷眼瞧了眼玉娘,见她脸上依旧带笑,也就放下了心,磕头领了口谕,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乾元帝如何不知道李皇后心思,无非是要做实了这事,便是他再不喜这个皇后,也不好太下她脸面,将养在她身边的孩子硬生生再抱走。只乾元帝素来不喜人胁迫,看着李皇后这样,愈发坚定了要将五皇子抱在玉娘这里养的心思。只因凌蕙才死,又是在合欢殿摔了的缘故,立时就将孩子抱了来,与玉娘风评不好,这才暂缓,不然一道口谕,便是李皇后也不能抗衡。
又说凌蕙产子而亡,幼子叫李皇后抱在身边一事,几乎立时就传遍了六宫,高贵妃同陈淑妃两边几乎是同时知道的。
高贵妃又气又恼:“我以为是昭美人那个狐媚子使的手段,要除了凌采女,不想竟是她!倒是长出息了!怨不得我说叫凌蕙出来走走,她巴不得的模样,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好你个李媛!自己生不出,竟使这样的手段。”
原是高贵妃回昭阳殿之后,越想今日的事越有蹊跷,正如王庶人自己所说,便是她要下手,也不能经了合欢殿宫人的手,显见得其中有人捣鬼。高贵妃原疑心到了玉娘身上,不想到了晚间便听得这事,便觉得豁然开朗,若是李媛所为,倒是说得通了,她虽为皇后,可无宠无子,到底着慌,使出这样的手段,也不奇怪。只一想着自己一番谋划,不独折了个王庶人,倒还成全了皇后,高贵妃便怒不可遏。
一旁陈女官看着高贵妃眉眼都有些立起来了,大着胆子过来劝道:“娘娘也不必动怒,如今只是殿下自己抱过去养的,可不是圣上的口谕呢。”高贵妃听说,脸上还是铁青,暗中却把未央宫中的妃嫔们数了回,能亲身抚育皇子的妃嫔有数几个,若是王庶人没被废,她倒是顶合适的,偏今儿竟就叫废了,也不知哪个给李皇后出的主意,竟是这样狠毒,不由更是切齿。
不说高贵妃这里气恨,陈淑妃听说,脸上倒是笑了笑。她比之高贵妃更了解玉娘些,知道她是个不肯吃亏的,见高贵妃那般咄咄相逼,玉娘竟是婉从了,便知道玉娘必有安排,是以都不肯去合欢殿,果然就出了事。
又因陈淑妃不知玉娘同乾元帝之间的纠葛,便以为玉娘自家要这孩子,所以借着高贵妃是手,排下这出局来,不由警惕:如今中宫无子,那么太子不是立长便是立贤。是长是贤,全在乾元帝一念间。长还好说,无非是景淳,而景淳为人浮躁,只怕不能叫乾元帝喜欢,余下的便是贤了。这贤字,哪里有个尺度,只消别做出什么蠢事来,乾元帝就好说他贤。叫玉娘得了这个孩子去,再升一升份位是必然的,便是那个位置也好想一想了。
陈淑妃想到这里,次日早晨景和来问安时便问他:“昨儿的事,你怎么瞧?”景和已十一岁了,个子比之前几个月又抽高了些,脸上的轮廓也开始明朗。若说去年的景和比女孩子还秀气些,如今已好算得俊秀了。景和微微笑道:“儿臣以为,弟弟养在母后身边的好,虽是幼子,倒是中宫养子了,身份也好看些,且凌采女从来都是母后照应的,总有些情分,自然更慈爱些。”
陈淑妃听说,眼圈儿一红,把帕子半掩着唇道:“我的儿,你能这样想,母妃很是喜欢,都是母妃连累了你,若是母妃能得圣上青眼,也不用你这样辛苦。”景和取过陈淑妃手上的帕子,替她擦了泪:“母妃这是说什么话?儿臣长大了,理该替母妃分忧。”景和愈是这样讲,陈淑妃心上愈痛,倒是哭了回,景和又好生劝了回,才罢了。
凌采女产子后三日,乾元帝终于追封凌采女为才人,无谥,无配享,葬于妃园,而对凌才人所生五皇子的归宿,竟是一字未提,是以李皇后抚养五皇子,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未央宫中仿佛都在等着这事起变数。
又过得几日,周蘅再次到了合欢殿。这回她是以谢玉娘替她往家乡送信为由的。
到得合欢殿,宫女们虽冷冷淡淡的,倒也不赶她,只叫她在殿中等着,还上了茶。周蘅已将一盏茶吃得毫无滋味了,依旧不见玉娘出来,便知道是玉娘不肯见她,只得起身告辞,才将将走到门边,就听着一旁影影绰绰有声音,听着“美人最近心事重,你们当差可仔细点,惹得美人不喜欢,圣上可不答应。”心下一动,蹑手蹑脚地掩过去,借着廊柱的遮挡一瞧,却是两个宫女在说话,一个周蘅认识,是玉娘殿中有些体面的大宫女,仿佛唤作玉娘,另一个却眼生。
只听那个唤作秀云又轻声道:“那周采女也太不知趣儿了,这会子往我们合欢殿跑,不知道美人心烦。哪有心情应付她?替她寄了封信,倒是欠了她一样。假惺惺地说谢,我们美人还稀罕她谢不成。”周蘅听着这话气得脸上通红,转身要走,忽然听着那个眼生的道:“圣上也是的,都答应了美人将五殿下给她,如何还拖呢,倒是叫我们美人不安,只怕有变故,这几日都惴惴的,今儿午膳都没吃几口,我瞧着都不忍心。”
周蘅听着事涉五皇子,顿时心跳如擂,愈发的屏息起来,果然又听秀云道:“你找死!圣上如何也是你说得的吗?且圣上这样爱重美人,自然不会叫美人委屈了。你瞧圣上这回追封凌才人,旨意上可没说五皇子殿下交谁呢,还不是念着我们美人呢。”周蘅听着这样的话,即妒且恨,玉娘如今已然倨傲,再叫她养个皇子,眼里还能有谁!
不待周蘅退走,偏又听着秀云道;“圣上一会就要下朝了,你且去瞧瞧那个周采女还在不在,虽也可怜,可到底烦人,我瞧她不是来谢我们美人,是想见圣上呢,还是打发了她回去的好。”顿时将周蘅气个仰倒,脸上涨得通红,哪里还站住脚,急转身匆匆就走了开去。混没瞧见待得她走远了,秀云同那个宫女也走出来对了她的背影一笑。
要说这个法子也没甚稀奇,不过是借周蘅的口要她背后的人知道,乾元帝是想将五皇子给昭美人的。凭她背后是谁,听着这个消息,绝不能坐得住,必然是要动的,只一动,自然会露出蛛丝马迹来,到时还怕不知道她是谁吗这也算是个引蛇出洞。
为着取信周蘅并她身后那人,玉娘安排秀云说这些话时,故意加了些厌弃鄙薄周蘅的话,这便增加了这些话的可信度,好叫人不疑关于五皇子的去向是故意说了人听的。果然周蘅气冲冲从合欢殿出来,回到掖庭,寻了采萍过来,就将乾元帝欲将五皇子交给玉娘的消息告诉了她知道。采萍果然皱了眉,迟疑道:“圣意如何,也是背后说得的?莫不是故意说了你知道?”
周蘅听说脸上就涨红了,咬牙切齿道:“那些贱婢只不过仗着那昭美人得宠,瞧不上我这个连圣上面也见不着的可怜人,哪会编这个哄我。还请姑娘去告诉声娘娘,若是叫昭美人得了五殿下去,这未央宫里还有旁人站的地吗?”
采萍听到这里这才隐约有些信了,到得晚间,又去寻了蓝内侍,将周蘅说的话学了蓝内侍知道,蓝内侍听说,倒是不能尽信,只这样的事到底不好私自瞒下,又怕采萍传话中漏了要害关节,到底寻了个由头,使周蘅又去见了陈淑妃。
原是陈淑妃见得玉娘如今有独宠的架势,为人又聪明不露,皮里秋阳,不是个好相与的,便想从旁寻破绽,就往掖庭下手,就叫她发现了周蘅,知道周蘅对玉娘得宠如此心有不忿,有意收拢,又指点了她如何与玉娘亲近,原也没想着就有这样的收获,不想今日得了这样的消息,一时不敢就信,不免细细盘问,终于叫周蘅说出秀云等鄙薄她的话来。
陈淑妃听着这话,又知道乾元帝对玉娘十分偏爱,这才尽信了,顿时就站了起来。若是叫玉娘得了五皇子去,威胁只怕比高贵妃更大。
作者有话要说: 阿幂这篇文是架空,没有《三国演义》,自然更没有蒋干盗书。所以这出听壁脚的戏,又有故意羞辱周蘅的话做掩饰,陈淑妃才会尽信。
☆、第80章 出洞
陈淑妃因想着玉娘盛宠,乾元帝十日里总有六七日在她处,余下的几日中还有在温室殿处理政务不叫人侍寝的,往别人那里去的日子几乎屈指可数,几可算宠擅专宫,便是当年得宠如高贵妃,如今也是门庭冷落。五皇子若是养在玉娘跟前,乾元帝日日见着,自是情分不同,只怕就会另眼相看,到时更是祸患。好在李皇后也想要五皇子,奈何乾元帝从来瞧李皇后不入眼,五皇子养在她身边,乾元帝自然也不待见,外头虽有护国公在,乾元帝倒不是个容易叫臣子拿捏的,总比玉娘得了去强。只如何坏了这事,倒叫陈淑妃迟疑。
她虽有些人脉,却是使不到乾元帝跟前去的,也不敢使到乾元帝眼前去,偏自己如今等闲也见不着乾元帝,便是见着了,贸贸然提着五皇子的事,乾元帝是个多疑的性子,只怕反叫他疑惑。倒不如去告诉了李皇后知道。虽李皇后是凭着家世与兄长一条性命才坐上皇后位的,到底身份在那里,乾元帝也不好十分不给她面子。陈淑妃计较定了,就要往李皇后处撺掇,不想偏就染了风寒,去不得椒房殿,只得耽搁下来。
也是凑巧,这日乾元帝从前殿往合欢殿去的路上遇着了才从书房里下来的景和。乾元帝素来偏心,景淳是长子,倒也看重,景明又同他生得像,自然青眼。唯有这个次子,夹在哥哥弟弟中间,本就容易叫忽视了,而陈淑妃又不大入乾元帝的眼,就叫乾元帝忽略了。偏这几日太学的博士在乾元帝跟前夸了景和回,说景和见识明白,谦和宽容,颇有风范。
这回在宫道上见着,乾元帝不免将这个儿子多瞧了几眼。也是景和生得好,不过十一二岁模样,正在抽条,才脱去幼时的女相,倒是已有些松下风格。世人通常都喜欢美貌少年的,只看探花每每都是美少年就知道了,乾元帝也不例外,何况景和还是亲儿子,就命停舆,问了些功课,景和一一答了。乾元帝见他理路清楚,倒是又高看了分,便笑问景和:“你这是往哪去?”
景和原是探听着乾元帝要回内宫的,见着乾元帝问他,恭声道:“回父皇,儿臣昨儿听说母妃身上不大好,这会子下了学,想过去瞧瞧母妃如何了。”
陈淑妃虽不如何得乾元帝意,到底也是他东宫老人,若是陈淑妃遣人来说她病了,乾元帝必以为她以病邀宠,自不待见,绝不能去见她。偏说这话的是自家儿子,倒是不好装不知道,显得无情,只得道:“原是你母妃病了,朕倒不知道,一块去瞧瞧她罢。”景和闻言大喜,又给乾元帝行了一礼才起来。
又说陈淑妃因不用见人,头发只松松挽了一个懒梳妆,穿着家常旧衣裳在榻上靠着,忽然听着乾元帝同景和父子俩一同来了,顿时慌了神,再要梳妆起来也是来不及,只得将头发匆匆整理了回,带了人就到殿前接驾。
陈淑妃如今已是二十八玖岁,颜色不比从前,且又病着,毫无装扮之下,颇见憔悴,乾元帝瞧在眼中倒也有些怜悯,因伸手扶了把,缓声道:“你病着,无需行此大礼。”一旁的景和瞧着,忙跟上两步,将陈淑妃扶起。
陈淑妃眼圈儿有些微红,脸上带些浅笑:“妾不知圣上驾到,不及梳妆,请圣上恕妾轻慢之罪。”乾元帝到得承明殿内,四处一瞧,倒是旧时模样,便道:“是朕忽然来的,不干你的事。”又问陈淑妃瞧的哪个御医,吃着什么药。陈淑妃一一回了。又因身上有病,怕过了病气给乾元帝,不敢站在乾元帝身边,远远站着。
乾元帝与陈淑妃本就没什么话好说,不过几句就没了兴致,又吃了口茶,将茶盏一搁,掸了掸袖子,以陈淑妃对乾元帝的了解,这便是要动身的意思,正着急间,忽然见站在乾元帝身后的景和嫣红的嘴唇动了动,以口型说了个数字:“五。”
陈淑妃起先倒是不想亲自在乾元帝眼前说,可到底乾元帝人就在眼前,好好一个机会就这样放了过去,到底不甘心,想了想便道:“妾前些日子收拾了些景和小时候穿过的小衣,都是松江三棱布的,做衣裳前都仔细揉搓过,又拿沸水煮过几回,不伤婴儿肌肤的,原想着给凌才人送去,不想出了这事,倒叫人惋惜得很。”说了拿帕子遮了遮眼角。
虽皇子生下来就有份例,可松江三棱布这等衣料,在皇子降生前也到不了凌蕙一个采女手上,是以陈淑妃这番说话,以陈淑妃的为人,倒也合情,乾元帝听了这个不免抬眼将陈淑妃瞧了眼。陈淑妃见乾元帝有动静,又微微笑道:“殿下膝下空虚,如今有着五皇子作伴也是好的,只殿下那里什么没有呢?妾这些衣裳倒是白找了。”
乾元帝听着陈淑妃的话,起先一声不出,待得听着陈淑妃说衣裳白找了,便道:“倒也不白找。”玉娘年纪小自然不能懂这些,倒是可先拿了过去应急,余下慢慢再做也是一样。陈淑妃听了乾元帝这句,便知道前头周蘅打听来的,乾元帝要将五皇子交了昭美人养这话是真的,若是李皇后养育,哪里肯用庶子用过的东西,心中紧张,脸上却依旧做个和婉模样,笑道:“原来殿下不介意,倒是妾想多了。回头妾就给殿下送过去。想来五皇子倒是个有福气的,殿下将五皇子看得亲子一般,十分爱惜。那日刘美人抱了抱五皇子,想是手脚重了些,惹得五皇子哭了,殿下便恼了,倒将刘美人训斥了回。五皇子有殿下这样的慈母爱惜,凌才人地下有知,也必定欢喜的。”
陈淑妃这话说得漫不经心,脸上又有些忍俊不禁的模样,话里话外地都在夸李皇后慈爱,若是李皇后亲在,听了陈淑妃这话,也不会恼的,偏听在乾元帝耳中,就有些别样滋味。这抱重了都不能答应,若是真将五皇子从皇后处抱了走,又会怎样?倒不是乾元帝不信自己护不住玉娘,只是他以为着个是贤是愚还不知道的奶娃娃,就叫玉娘同皇后敌对起来,也不值当。
陈淑妃因看乾元帝不语,就知乾元帝听着动心,又缓缓道:“圣上即觉得妾寻的小衣裳合适,只不知是待妾好了自送去还是圣上这会子带过去?”
乾元帝听说,就道:“等你好了再说罢。”又一拂袖子,立起身来,“你好生养着,朕以后再来瞧你。”以后,这个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陈淑妃脸上依旧带些浅笑,恭声答应了。乾元帝又同景和道:“博士说你资质不错,日后还要用心些。”景和也过来答应了。乾元帝将他们母子又瞧了眼,也就出去了,陈淑妃同景和两个直送至门前,眼看乾元帝去远了,这才折了回来。
陈淑妃便问景和:“你如何同你父皇一块儿来的?”景和扶着陈淑妃在榻上坐了,微笑道:“儿臣想着父皇那样珍爱昭美人,自然是要常去合欢殿的,便往那条道上走走,不想这才两日就遇上了。”
原是景和亲自堵的,陈淑妃轻叹了声:“那用得着你这样。没的叫你父皇起了疑心,倒是不好了。”景和垂眼道:“母妃也知道,若是叫昭美人将五弟得了去,才是不得安宁。”陈淑妃听了,心上又是一酸,含泪道:“到底还是我无能,不能叫你父皇喜欢。”景和瞧着陈淑妃拭泪,只是叹息了声。
又说乾元帝从承明殿出来,原是要往合欢殿去的,走到一半忽然就改了主意:“去椒房殿。”
昌盛听着,倒是一愣,乾元帝自凌才人在合欢殿摔了,李皇后打了昭美人一掌后,这些日子绝足不往椒房殿去,便是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也自在温室殿歇着,怎么去了承明殿一回倒是想着椒房殿了?心上疑惑,口中却道:“是。”就命仪仗转向,又同跟在自己身后的徒弟如意递了个眼色,如意十分乖觉,故意脚下迟延,就落在了仪仗后头,趁着人不留意,就往合欢殿去了。
起先李皇后只是为着日后计才抱养的五皇子,可这些日子下来,五皇子也脱去刚生下来时红彤彤的模样,日渐白嫩,李皇后到底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不免勾动了心肠,倒有了些真心。乾元帝到时,她正抱着才吃完奶的五皇子逗弄,听着乾元帝来了,原想要将五皇子放下再去接驾的,也不知怎地,一将五皇子交给乳母,五皇子就啼哭不止,无奈之下只得抱着五皇子走到殿前接驾。
哪知道乾元帝一见着李皇后抱着五皇子接驾,竟就联想到陈淑妃那番话了,只以为李皇后是为着显示她母子情深,不叫自己将五皇子抱走,故意做了这副慈母样儿给自己瞧,顿时不悦,走到李皇后跟前也不叫起,只垂目将五皇子瞧了眼。五皇子这会子还不足一个月,面目也未长开,又才哭过,脸上红红的,算不上玉雪可爱。乾元帝本对这个儿子可有可无,见着这个模样,自然勾不起心肠,就道:“皇后照应得不错,继续带着罢。”竟是转身就走,出来依旧上了舆,这回是真往合欢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博士,古为官名。秦汉时是掌管书籍文典、通晓史事的官职,后成为学术上专通一经或精通一艺、从事教授生徒的官职。汉代武帝采用公孙弘建议,设五经博士,专掌经学传授。到了唐代,设置国子、太学、四门等博士。
☆、第81章 流言
说来昌盛也是个妙人,会揣摩乾元帝心思不说,且最善趋利避害,要不然也不能做到乾元帝身边内侍监的位置。前头乾元帝同陈淑妃说话,虽也没闲人在场,奈何昌盛他就不是个“闲人”,除着乾元帝就寝,他总在左右,故此倒也听着了。看着陈淑妃要“坏”昭美人的事,他便有意卖好,令自家徒弟兼义子如意去知会一声昭美人,好早做提防的。
如意能在未央宫两千余名太监中“脱颖而出”,叫昌盛看中,自然也不是凡人,趁着人不留意脚底抹油一般到了合欢殿,求见昭美人。
玉娘深知,外头的大臣们还好说,不好将手伸得太长管到乾元帝后宫中来,倒是他身边的这些内侍太监,虽是身体残缺之人,却是不能小觑,盖因他们日日在乾元帝身边,他们常帮着说几句好话或是扯个后腿,其中差别深远,所以待这些人都和和气气的。
听如意有信要报,就命请进来,认真听了客客气气地道:“谢小公公走这一回。也请小公公请转告昌内侍监,妾不忘他的照拂之情。”又示意珊瑚赏如意。珊瑚只把了一个薄薄的红封出来,这是单给如意的,做到昌盛这个位置上,哪里还要送钱,他肯递这个消息过来,泰半是瞧着乾元帝如今宠自己,卖这么个好与他也没什么损失罢了。
如意捏着红封便知道里头是银票,磕头谢过,出得合欢殿一瞧,里头装着五十两一张的银票两张,到晚间给昌盛看了,又把玉娘的话学了昌盛知道,昌盛听了,笑道:“你道咱家为什么要递这个信?”如意赔笑道:“儿子不知道,还请爹爹教儿子这个乖。”昌盛往合欢殿正殿处瞧了眼,摇头道:“如今这位只要生下个儿子,那头的位置便坐不稳当。咱们圣上,哼哼,这人心啊,偏起来是没边的。”只怕连着乾元帝自己都没发觉,他待昭美人的情形,同他当初待高贵妃不相同。瞧着仿佛是昭美人婉转顺意,实则却是乾元帝要引着昭美人喜欢。昌盛为人机警,倒是看明白了,且昭美人待他们这些人素来和气,故此特地卖个好与昭美人。昭美人果然也是知机的,不把钱物来谢他,显见得是记着这回好了。
这个时候的合欢殿果然是乾元帝正不知如何同玉娘开口,原是他自己一回两回地同玉娘说,要将凌蕙的孩子抱了玉娘身边,忽然要改主意,他身为帝王,出尔反尔的,如何开得口。偏玉娘这里浑然不知一般,只把旁的话来同乾元帝说,又亲手把着梅花錾银壶倒梨花白与乾元帝吃,笑说:“妾今儿午后在花园里遇着了三殿下,比从前长高了,都到妾这儿了,还跟妾说了回子话,又聪明伶俐的,妾看着很像贵妇娘娘呢。”说着拿了玉手在身前比划了下高矮,一笑之下,眉分翠羽、唇绽樱桃,眼中似乎汪出水来,端地娇媚动人。这话听着在夸景明,细想之下,白日里皇子们都在书房读书呢,景明却跑进未央宫来,不免显得荒疏学业。只乾元帝这时倒是没想着这个,只将她的手拉着,缓声道:“玉卿,皇五子在皇后那里住得惯了,暂时就不要挪动了。”
原是李皇后今日那副做派叫乾元帝想着陈淑妃的话,一时就动摇了。就叫了御医署的御医令来问了回,御医令说玉娘身子虽弱了些,与生育上倒是没什么妨碍,许是子女缘未到罢了。若自己真将皇五子抱了来,日后玉娘有了自己的孩子,照拂起来也辛苦,便改了主意。至于李皇后,爱养皇五子便养了,左右是个养子又不是嫡子。
玉娘垂眼瞧着手上的酒壶,过了会才道:“是,妾知道了。”飞快地瞧了乾元帝眼,眼中却是有泪光闪动。乾元帝看着玉娘这样,不免后悔起来,将她扯进怀里坐了:“若是你真喜欢,朕去同皇后说。”玉娘哪里在乎那个皇五子,这番做派无非是要勾起乾元帝愧疚心肠,看着他果然入港,便道:“有圣上这句话,妾已欢喜了。五殿下在殿下那里住着也好,一应供奉都比妾这里好不说,殿下照拂了五殿下这些日子,热剌剌地分别,殿下要难过哩。”
乾元帝本以为要哄玉娘一会子,不想她倒肯顺意,话又说得动人,便十分欢喜,接过玉娘手上的梅花壶,亲自替她斟了酒,又把酒杯举起凑到她唇边,喂她喝了口酒,又轻声道:“朕不会叫玉卿白退让这一回。”玉娘微微一笑,明眸流眄地看着乾元帝,因笑道:“妾记着圣上这话呢,日后圣上忘了,妾可是不肯的。”乾元帝见玉娘神色中丝毫没有怨怼,反见妩媚,言辞又娇俏,自是觉着玉娘温婉可爱,愈发得将她看得重了。
无论是乾元帝抑或是李皇后、高贵妃并陈淑妃都以为玉娘是想要凌蕙之子的,却不想玉娘打从开始,就不曾想过要凌蕙这个孩子,为着要个奶娃,倒叫诸妃将自己愈发咬着,与她大计有碍,这还是其次。顶要紧的是,玉娘深知,自己如今不过堪堪在未央宫站住脚,依仗的不过是乾元帝靠不住的宠爱,在前朝几无助力,想要扳倒李皇后一家,谈何容易。高贵妃从东宫起经营至今,手上能用的人脉自是远较自己为多,她膝下一个长子,一个三子,早把眼光盯着那个位置,看着李皇后有了养子,还能不眼热,都不用人撺掇,必会对李皇后出手,自己也好见机行事,从中取利。
是以当玉娘发觉高贵妃等有此误会之后,索性将计就计,顺着高贵妃所为,铺排这出戏,又利用了周蘅传话,自此,李皇后、高贵妃、陈淑妃三人都入了局中。
却说乾元帝驾临了椒房殿,转瞬又走了,连椒房殿的大门也没踏进去一事,不久便叫高贵妃知道了。高贵妃那里暗暗欢喜,只等着乾元帝发怒,将皇五子从椒房殿挪出来,不想等了四五日都不见动静,眼瞅着皇五子将要满月,再耽搁下去,皇五子真要养在了椒房殿,不由心急。
高贵妃倒也精乖,在乾元帝跟前从不提皇五子归宿,却是使人在未央宫中缓缓放出风去,说的无非是凌蕙如何好端端地就在合欢殿摔了,摔了就罢了,偏又难产死了,只怕是有人贪图皇五子,故意害她性命。高贵妃虽在大局观上有欠缺,到底也在未央宫中打滚多年,深谙如何传播流言,竟不是直接在妃嫔中传言,而是在粗使宫女并太监中流传。
这个流言中牵进去的不独有李皇后,还有乾元帝如今的掌上珍昭美人,涉及了这样高高在上,从前只好仰望的人物,私底下的流言越是传得快,待得流言传到昌盛耳中时,已传出了个情节非常具体的流言来,看着是冲着李皇后去。只说是凌蕙是椒房殿的人,偏跑去合欢殿摔那么一跤之后又回椒房殿生产,又难产死了,孩子也给李皇后抱了去。其中缘由无非是李皇后嫉妒昭美人得宠,故此意图一箭双雕的说法。
偏这样的流言最难辩驳,哪怕李皇后这回就将皇五子送出来,也会叫人说,李皇后这是心虚,是以李皇后到了这个时候直气个仰倒,以为高贵妃,陈淑妃,并昭美人个个都可疑,却又吃不准是哪个,待要查这个传言的来源,未央宫中的宫人总有几千之巨,哪里摸得过来,只得杖毙了七八个宫女太监,这才将流言在明面上禁住了。
护国公夫人唐氏在宫外也听着这个流言,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虽能料理庶务,到底在手腕上欠缺了,去母留子的主意又是她给出的,竟是信的真真的,待得椒房探视时,竟把李皇后也埋怨上了,因道:“殿下如何不与妾商议会回?虽昭美人那个狐媚子留不得,也该寻别的错处才是,妾就不信,她一丝儿错漏也没有,殿下偏在她宫中动手,岂不是反显得她无辜。虽殿下是嫡母,照应个丧母的庶子是应有之义,可前头才叫凌采女摔了,殿下就将孩子抱了来,岂不是叫人多想!”
李皇后见唐氏都不信她,真真气苦难言,抹泪道:“母亲也这样想我!如何怨得旁人多想!”只是洒泪哭泣,还是黄女官帮着辩了几句,唐氏才将信将疑地道:“若真不是殿下,那是何人要这样害殿下!真真其心可诛!”
若只从流言去看,昭美人正是个无辜的,偏这样的无辜就叫人起疑。可昭美人只是个美人,便是借流言将李皇后构陷了,得着便宜的也不能是她,或者能叫李皇后为着显示自己清白,将皇五子交了她养?可昭美人根基尚浅,年纪又小,哪里来的人脉根基心思手腕将流言推得这样毫无痕迹?这样一想,险些逼得李皇后连后位也捞不着的高贵妃也殊为可疑。
唐氏自为老谋深算,一时竟也不知道哪个更可疑些。索性“宁我负人,不叫人负我”起来,便道:“从前都是殿下太宽容了,才纵得人这样!日后可都得改了。且殿下如今有了皇五子,还请好生教导了,外头有你爹爹助力,殿下还怕得谁来!”又冷笑道,“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了两个儿子,就猖狂得什么一样!我倒要看看,她那两个儿子有什么出息!”
高贵妃猖狂,不过是仗着养育了皇长子、皇三子罢了,只消抓着这俩孩子的毛病,叫乾元帝厌弃了,高贵妃便也废了。倒是昭美人,不过以色事人尔,她能以色事人,旁人就不能吗?乾元帝从前能宠高贵妃,如今宠她,日后自然好宠旁人。
唐氏安慰了李皇后一回,出宫回府自于护国公商议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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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刺激
宫内的流言连着宫外的护国公夫人都知道了,玉娘身在宫中又如何不知道?传得热闹之际,珊瑚还劝她:“这样的话听着是替美人委屈,实则置美人于水火,殿下那里只怕要误会美人,奴婢以为,美人合该辩解一二。”玉娘把珊瑚看了眼,只笑道:“很不必,殿下若疑,辩也无用。殿下不疑,无须辩。清者自清矣。”这话她是当着合欢殿众人说的,理所当然地传进了乾元帝耳中。
乾元帝从来以为玉娘娇怯,不意竟有此胸襟,倒是惊讶,私下又问玉娘:“玉卿当真不怕皇后疑你?”那时玉娘正坐在妆台前梳妆,听问就从菱镜里似笑非笑地把乾元帝瞧着:“妾不过是以为殿下宽厚仁爱,不能为着这等无稽之谈就来为难妾罢了。”乾元帝同李皇后做了十四五年夫妇,自然知道她秉性,方正是方正了,可和宽厚仁爱没干系,就把鼻子哼一声。玉娘听着这个声气,自然是知道乾元帝信不着李皇后,口中却道:“妾说句大胆的,此事与妾无关,辩什么呢,若辩了,倒是显得心虚。且若是妾吃了冤枉,妾不信圣上会不护着妾。”后头那句就带了些娇嗔。
乾元帝就吃玉娘这套,听了这话,果然哈哈一笑,道:“怪道你这样镇定,原来都指着朕护着你呢。”又抬手招玉娘过去,玉娘将犀角梳放下,走到乾元帝身边坐了,乾元帝将玉娘的头发握在手里,又松开,看着头发流水一般从指缝泻下,又拉了手道:“若是她为难你,只管使人告诉朕。”玉娘自是笑着答应。
又说李皇后吃了这个亏,虽不能肯定是玉娘与高贵妃中哪个所为,依旧不肯就这样放了她们过去,这日诸妃等请安毕,正要散去,李皇后却叫玉娘叫着:“昭美人,你且站一站。”玉娘闻言便站下了,端正了神色,敛袖而立。李皇后把玉娘上下看几眼,见她乌发堆云,只插着一支血红的玛瑙簪子,簪头刻成的麻姑献寿,身上一件绛红色罗衫,素白罗裙,愈发衬得肌肤犹如皓雪莹玉一般。腕间一只玛瑙镯子,一半儿如雪一半儿如血,偏又泾渭分明,瑰丽夺目,分明是哪里进上来的贡品,乾元帝又鸦雀不闻地送去了合欢殿。
玉娘腕上这只玛瑙镯原是乾元帝为着不能将皇五子抱了来给她,从内库里取了来哄她高兴的。这只镯子原是两年前天竺使者进上的,白玛瑙是天竺特产,其中上品者就如白玉一般,红玛瑙倒是少见。而玉娘手上这只,白如羊脂,红如鸽血,更是极品,便是乾元帝手上也只有这么一只。玉娘得了以后,一直搁在那里,乾元帝倒还夸了玉娘几句,直说她不象那等眼皮子浅的,一得了好东西,迫不及待地穿戴起来,有大家气象,倒是又赏了支玛瑙簪子,便是玉娘今日头上这支。
今日玉娘为着要刺李皇后的眼,故意将簪子镯子一并带上,果然叫李皇后脸上变色。
这回宫中流言,莫说以李皇后的性子注定了她不能忍下这口气,她是个没心胸的,只要将她激恼了,举动上就会失了分寸。只消她一步走错,便是自家不动,高贵妃、陈淑妃也不能坐视。待李皇后招得乾元帝责怪斥责,外头的护国公府就会有所动作,护国公府一动,高贵妃的两个哥哥那里又怎么肯按兵不动。
李皇后原本倒也没打算着就发难的,可玉娘今日的装扮着实刺眼,那支玛瑙簪还罢了,料子虽好,她库房里也不是没有,只胜在雕工了得,可那只镯子着实的刺眼。李皇后恼的倒不是镯子本身,而是乾元帝将这样的珍品拿来赏了个美人,她这个皇后竟是要这个美人带出来方知道,就改了主意。想着前些日子送王庶人去永巷时听着朱庶人如今的模样,很是吓人,便道:“我听着掖庭令来回,朱庶人不大好,你去瞧瞧她罢,也算尽了你们一共进宫的情分。”
这是要做什么?玉娘预想过李皇后各种举动,却想不到李皇后竟是要她去见朱德音,一时摸不透李皇后心思,只她开了口,玉娘也不能不应,只得称是。
从掖庭离开时,玉娘还只是个小小采女,衣不文采,裙不曳地,身上头上首饰不能过了三件。时隔年余回来,玉娘已是四品美人,衣饰精美,宫女太监前后护拥。宫中风头无二的昭美人到来,陈奉少不得率掖庭左右丞、暴室丞等前来奉迎。玉娘便叫免礼,依旧是个富家翁模样的陈奉将玉娘打量了回,就将玉娘接了进去。
看着掖庭内情景,玉娘恍惚有隔世之感,又见了掖庭余下的几位采女,同周蘅说了几句话,这才道:“陈公公,请问朱庶人何在?”
陈奉听着玉娘问朱庶人,倒是将头抬了起来,迟疑了回才道:“这话原不该奴婢说,只是美人还是不要见朱庶人的好。”玉娘听着这话,便知许是朱德音不大好了,只她这回来是李皇后的意思,这还罢了,从前在乾元帝眼中,她还替朱德音说过几回好话,若是叫陈奉这话一说,就不再见人,莫说李皇后许要借此发难,传在乾元帝那里与她也是不利,因道:“我这回来是奉着殿下口谕的。且我同朱庶人一块儿进的宫,见一见也无妨。还请陈公公将人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