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想象了下,还没长成的他坐在高校教室里,比别人都矮一个头,这画面委实有些不和谐。但转念间就想到自己,不由黯然,除去关于杨晓风曾在警校的影像之外,再没别的,而那段影像是被强行植入我脑层中的,恐怕我根本就从没进过校门,从童年到成年都被禁锢。
脑门被弹了一下,生疼。我捂着疼处疑惑地去看他,见他背朝着我走至石棺尾处,然后道:“别在那胡想走神,过来帮忙把它盖上,快天亮了,我们得出去了。”
闻言我立即快步上前,与他合力把沉重的棺盖阖上后,室内恢复沉凝。他没有犹疑地拉我出屋,果然天光已隐隐发白,竟已是一夜过去。回到小船上,依旧是高城划渡,残城在浓雾里逐渐变得模糊,等过十分钟发觉还置身在浓雾中时才惊觉到不对。
回头去看高城,见他眉宇微蹙眸光沉暗,询问出声:“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他道:“时间没把握好,走得晚了。”
我一怔,不太明白地问:“回那边去跟走得早与晚有什么关系?”他索性停下了手中的划桨,环顾四下后才看向我道:“这不是普通的浓雾,是地表底下出来的一种瘴气,它的存在主要是为了保护永恒之城。别小看它们,穿梭这片水域是必须得特殊的路径才可以的,路线若一乱就会迷失在这片浓雾里。关键的是黑暗中参照物不会浮动,只需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可是一旦有光后,就产生了折射,参照物都发生了改变,原来的路也不见了。”
听完我就惊异了,这片雾区水域岂不是天然迷阵,还是会移动的,不,它不会移动!是人的视觉发生了变化。就像有些倒影成镜里,人受视觉冲突看颠倒的世界而感到头昏眼花,但其实假若闭上眼,视觉冲击不再,人依然还是站在平稳的地平面,没有颠倒混乱。
所以……耳旁传来高城低语:“接下来看你的了。”
我与他对视,转而微微一笑,看来是想到一处了:画影。阖上眼,不过转瞬影像就回到了昨夜江上行渡,可仍有难度,我必须反向推理,还得先找到起点。也不知磨蹭了多久,以手势为指向,高城配合划渡,等到岸影在前时我睁开眼,发觉头顶已是阳光普照。回过头,本欲去看高城,可眼睛在霎那间被凝住。
之前光听高城口中陈述完全没有任何感觉,直到这刻,看着那悬浮在远处空中的残城倒影,只能感叹身在其中不知它的宏伟,而站在这处仰看,阳光为它打上一层朦胧的金光,让你的眼自动忽略了那残缺,只觉是一副奇观。
我脑中突的闪过四字,用来概括这奇观不为过。
彼岸浮城。
可这奇景转瞬就开始逐渐淡去,轮廓变得模糊,等到我们的船靠岸时,它已经消失无踪。江面仍是茫茫大雾,能见度只有数米,好似刚才所见都不过是幻觉。
看来这就是至今都没人到过那座残城的原因吧,首先没人知道穿越迷雾的路径;其次若白天渡船或者晚上掌灯渡船的话,都会受到光的折射使得人眼受视觉冲击影响,从而迷失在浓雾中。如此即使有人曾想探寻,也在一次两次后放弃了念,尤其以楚元风的为人,他既然要将残城永远遮藏,那肯定还会在城周设置屏障,不会单单只是这浓雾的。
我的视线凝向水面,回想刚才高城在路线错乱后划渡很小心,全神戒备的,很大可能是这水中有着什么让他忌惮。
然后这短暂片刻的浮城倒影,即使被人看到了恐怕也只会以为是海市蜃楼。
上岸后,高城把小船又拖回了林中,安放之地很隐蔽,用丛草做好了掩护。等回到他的溶洞屋舍时,发觉落景寒正黑着脸坐在外面,看到我们时立即站了起来,“城哥,小夏你们上哪了?”高城走过去低问:“何事?”
落景寒看向我,欲言又止。念一转就知道大概是什么事,“是不是疯子找我了?”刚才一路回走,看头顶的太阳位置也知时间不早了,果然落景寒点了点头道:“他找不到你就说城哥把你给害了,我无论怎么解释都不听,扯着那阿蛮就跑出去找。”
心中一惊,疯子和阿蛮出去了?这呆子怎么脑袋有时候这么不灵光的,如此深地岂能是随便乱跑的,正要问落景寒他们往哪方向去的,就听身后腾腾奔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阿蛮背着疯子正如箭一般朝这边射掠。
到得近处,阿蛮的面色是仍那种无动于衷,但见疯子难得白着脸。心头一沉,迎上前去征询:“发生什么事了?疯子你又受伤了吗?”可疯子看了看我,用受指着阿蛮说:“受伤的是他。”我一怔,这答案不在考虑范围内,自见过阿蛮身手后,就一直觉得他强大无比,相比之下总是会先担心疯子。
顺着疯子的视线低头,倒抽凉气!“阿蛮你的脚……”左脚从脚掌到小腿处,鞋子和裤管都像被什么给撕碎了,斑斑血痕不说,好像连皮肉都被拉去了一块。而伤成这样,阿蛮居然还背着疯子!我想也没想地低喝:“疯子你先下来!”
似乎到这时疯子才如梦初醒,从阿蛮的肩头滑落而下。落景寒也收了刚才的懊恼,在旁提醒:“先进去再说,这伤得立即上药。”说完就与疯子一人一边要去扶阿蛮,但他手还没碰到,就被阿蛮躲开了,最终只是将大半重量压着疯子,脚一颠一颠地进了门。
追上两步想到什么,回头见高城仍站在原处,若有所思。落景寒找来的医药箱并没派上用场,因为阿蛮只信疯子,包括他那黑糊糊不明成分的土药。等见疯子帮阿蛮处理好伤并裹了厚厚一层后,我才找机会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
疯子难得面色凝重且条理清晰地把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听完后我不由再度去看高城。
原来在天明之后,疯子起来没找到我,就大呼小叫地把阿蛮也喊了起来,阿蛮告诉他说附近百米以内闻不到我的气息,他就呆不住了。与落景寒大吵了一架后就出去寻我,阿蛮的鼻子非常灵光,他嗅着我的气味找到了那沿岸。但他们没有渡船工具,没法深入迷雾水域,只能绕着岸走看看能否有别的办法。
可正是因为这一错误决定导致了后来差点致命。他们沿着岸一路往前走,直到空气中弥漫诡异危险的气息时,才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疯子正要建议回头,突然水中跃出庞然大物,阿蛮反应再快已被那东西给一口咬住了左脚。而当他们看清是什么时都惊呆了,居然是一头比平常要大两倍的鳄鱼,正张开了嘴死死咬着阿蛮。
无论阿蛮怎么用力捶击,那鳄鱼都不松口,疯子也找了武器想要帮忙,可就在那时又有鳄鱼从水中跃出,一头之后又一头,居然那片水域是鳄鱼潭。
第268章 永恒
阿蛮见状知道不能再等了,他一拳扎进鳄鱼的眼睛,乘它吃疼之际不顾一切把脚从它嘴里拔出,而这时疯子已被几头鳄鱼给包围。阿蛮又岂会将之撇下,冲进鳄鱼圈背起疯子就跑,期间又有鳄鱼张嘴咬他,都被他用力踹开。后面脱出重围,阿蛮背着疯子一路狂奔回来了。
刚刚还在盘转的念,转瞬就应验了,可却是应验在疯子与阿蛮身上。果然楚元风在残城之外除去用浓雾迷阵来掩护外,还在外围养了一群凶猛如兽的鳄鱼,但凡谁有探寻的心,一旦在迷雾中失去方向,那么就成鳄鱼的腹中餐。
那显然在这之前已经有过先例了,而高城定然知道这事,否则他不会在刚才有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想想也是,那处等于是他家门口,又岂会不知自家门前有什么危险。
不觉后怕,我们之前很可能已经到了鳄鱼潭附近,若再深入,恐怕也与疯子和阿蛮一般遭遇险境吧。也亏得有阿蛮在,否则疯子这次凶多吉少,以他单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逃出来。
可能是药效作用,阿蛮在敷过疯子的药后就闭上了眼。我压低声对疯子道:“以后你不要再毛毛躁躁这么冲动了,想想要是没阿蛮你怎么办。”他喏喏不安地答:“我是怕……你有事。”我摇了下头,认真地看着他:“疯子,我没你想得那么弱。将你和阿蛮当成朋友,最不希望的就是听到你们出事,而接下来可能我们都会身不由己,所以每个人首先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才能有余力去救别人。”
乘着高城与落景寒在外,我也把心里话讲于疯子听,给他提个醒。即使这里是高城的地盘,但也危机四伏,疯子若继续这样风风火火的行事,阿蛮能救他一次两次,救不了他一世。这回疯子没有再辩驳,只怔怔看着阿蛮,我轻拍了拍他肩膀站起身,有些理不用我说他能懂。
但就在我走出这间房时,听到疯子在身后道:“小匣子,如果还有下次,我还会去找你。因为你可能没察觉出来,但我常在山林奔走,对有些东西敏感成直觉了。这座岛带了邪气,我秦老三活了三十年也没遇见过这种诡异的气息,甚至阿蛮也说这岛有问题。”
我心头掠动,回转头问:“阿蛮有说什么问题吗?”
“他说:这地方缺少天地灵气,像死岛。”
我的眼神缩了缩,心头异样划过,嘴上却道:“你跟阿蛮想多了。”走出门就感受到目光,侧转头见高城轻靠在壁上,一脸讳莫如深,显然是把我们刚才的交谈都听了去。
两人视线交汇,从彼此眼神中都看到明暗交替,似乎一切都还没开始,有些东西就已悄悄压来。而这还单单只是意外。问题是,高城回来这是找心魔根源的,可我们深夜探查,除去一座残城,一块灵牌,以及一具躺着可能是高城父母遗骸的石棺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说心魔可能来自楚元风,意思是儿时的遭遇让他的心理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变化。可这与他红眸又有什么关系?总不可能人的心理有阴影眼睛就会发红吧,如此岂不是世间心理疾病者都会双眼发红?显然这是谬论。
那就是说,即使楚元风的行为以及残城的禁锢造成了他儿时心理的阴影,也不是致使他心魔成狂的根本原因。一定还有什么被隐藏在表象之下!
我的脸突然被高城扶转,他低眸相对,“小竹子,别想了。连我到目前都还困在迷局中的疑问,你想不出来的。容我再仔细推敲推敲,有些东西似乎要浮出水面了。”
“是什么?”
“一时还没想清楚,晚点告诉你。现在你这般钻牛角尖会影响我,知道吗?”
怔愣了下,立即道:“那我离你远一点。”他却摇头,“不是那原因,假若我不想遁入你思维空间,自可以摒弃念想。但你忧虑的人和事太多了,你不能太过损耗心神的。”
突然有种从人间跌回地狱的感觉,我几乎忘了他曾说我只有半年寿命的事情,此时听他提到不能太过损耗心神才猛然想起。有些讷讷和不安的:“难道我这样光是想想转转念头,也会对寿命有损?”高城将我揽在身前,“不用你想,一切让我来思虑就行了。”
我沉顿不再语,心念间也了悟为何疯子对我如此着急了。当时高城与盛世尧的一番对话,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我命不久矣,不能有半点损伤,唯独我被蒙在鼓里。恐怕疯子还以为将我瞒下,就算被我埋怨也都不愿说出来。
整夜没眠,高城安排我躺他的床休息,他就坐在我身侧陪着。可闭了眼睛很久,都不觉困意,眯开眼缝立即与黑幽的眸光对上,条件反射地赶紧闭上,可顿了顿又再睁开。轻唤:“高城?”
无动于衷……
我伸手去拉他衣袖,顿了两秒才见他眼珠滚动,转而眸中浮出不郁:“怎么还没睡?”
想了想,问:“你刚才在想什么?”却听他道:“什么也没想,就看着你啊。”我仔细看他表情,很认真的神态,眼神也专注。点点头,阖上眼道:“那我睡了。”很快让意识进入混沌,迷蒙里感觉身旁气息浮动,暖热渐离,门被轻轻关上,我将意识拉回再次睁开眼。
刚才第一次睁眼时一瞥间似觉他在看我,但眼神游离,然而这不是我惊异之处,真正惊异的是好像看到有红光从他眼中闪过。所以转而又睁眼盯视了足有十秒,都没发觉异样,就在我以为是错觉时,突的一道红光又隐现闪烁。
可能高城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看着我时走神了,也或者并不是走神,而是被心魔占据了一瞬。这是他动用过三次机会的第一次的后遗症吗?还是.....回到这里,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影响着他,而他不自知?究竟是什么呢?会是高城所说的他五岁那年被尘封在石棺内感受到的特殊介质吗?不身临其境真的无法感受,只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假若这世上真的存在这种东西,那会是……很可怕的一件事。生命停止不运转,却生息却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人之生老病死都终止,达到了一种永恒状态。
永恒……我轻轻咀嚼这两字,之前高城称那座残城为永恒之城,他介绍自己名字中的城也是以永恒之城这四字,在他潜意识里,残城虽是童年噩梦却也心之所属。
可是我似曾听过谁说过:没有人知道,永恒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是谁说的?我冥思苦想,隐隐觉得很重要。可想到头疼都想不起来,心头却如被压了一座山似的沉重。因为高城出现这种情况已经代表形势极端不稳,我怕若不找出根源的话,接下来他被心魔左右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到底是纠结不得志,还是当真太累撑不下去,什么时候意识迷离了也不知道。可却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好像有重影在眼前晃动,想要去捕捉画面,但却徒劳,支离散乱的影像,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形。曾经我就是在梦中都能画影过去。
猛然惊醒,我的身体颤动,缓缓睁开眼。一直将所有心神都放在高城身上,以至于忘了一件事,假如他到了这个地方会被莫名的东西影响而致使心魔变化,那么与他气血相溶的我呢?心魔是什么?心中之魔障而产生的执念,并不见得说一定是杀人放火或者疯狂,如今我满脑都在盘转思索一件事,不也是一种执念的表现?
所以假若有一种无法捉摸的东西在影响高城,其实也在影响我。那么以我如今外强中干的体质,会否比高城先一步受心魔所控?
我再也躺不下去了,一骨碌从床上翻起而坐,四下环视寻找,男人的卧室竟连一面镜子都不曾见。发现偏角处有扇隐蔽的门,心头一掠动就起身走过去,转了下门把门就开了,果然是洗手间。我站在洗手池的玻璃前,定定看着镜中的自己,沉凝而僵。
多久没有照过镜子了?心底有个声音在轻轻问。想了很久,竟记不起前一次揽镜自照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岁月漫长遥远的触摸不到。那沉顿的一个月根本无心打理自己,之后匆匆忙忙何曾想到要照一照镜子,到这时才发现那镜中的人陌生的都不像我了。
容颜憔悴,眼袋、黑眼圈很明显,最重要的,是没有血色,脸苍白如纸。之前还在忧虑高城的情况,却不知我比他更严重,双眸已经隐现红色,看着有些像是没睡好的血丝,但没有眼中血丝出现会是时深时淡。我轻颤着手去摸镜中的影子,可就在手触及冰凉时,突见那镜子以我手指点到之处为中心,向外扩散迸裂,那张脸立即变得扭曲,碎成一片片。
我用力眨眼,又见镜面一片光滑,刚才全是幻觉,可眨眼间又变回那样。怎么回事?到底哪一次看到的是真?还是我这时其实是在梦中?胸腹炙热难忍,有什么在体内冲撞,隐隐觉得将要发生什么,拼命忍住不张口,可就在那一瞬,突然身后传来推门声,与之同时地是轻询:“小竹子?”可就在我看见镜中残影与高城的脸重叠那一霎,一口血箭喷洒而出,染红了残片里的影……
第269章 我想不出来
倒入高城怀中时,我迷离的眼直直盯着那镜子不肯移转,支离破碎的幻境围绕不去,更加了血红的色。双手去拉扯高城的衣襟,一个字一个字地问:“玻璃碎了吗?”余光里他发狠地盯着我,沉默轮回,终于,听到他说:“碎了。”
心头一松,是碎了,那就不是我错觉。无力地阖上眼,意识却仍弥留不肯离。
感到高城将我抱起而走,没一会就传来落景寒惊问:“小夏怎么了?”高城不答,继续在移动,一道熟悉而冷漠的声音近在耳旁:“你要带小匣子去哪?”是疯子!可是他从没这般冰冷说话过,话音里甚至带了敌意。
高城顿住,低斥:“让开。”
“不会让你再带她单独离开的。”
高城将我抱紧了紧,道:“想她死,你就继续拦着。”空间顿陷死寂,移动继续,显然在以我命为前提后疯子不再阻拦,只是当高城抱着我走出几步时,听到疯子扬起的声音:“楚高城,是你说这里会是终结之地,不管什么情形都会保住小匣子。你别忘了自己的誓言。”
语音渐远了,高城并没理会他,径自而走,且步履极快。从空间感知可判断,我们已经又出溶洞了,但这是要去哪?天应当还没黑,不大可能是再去残城。
不知道是我浑沌的分辨不出时间,只觉得走了很久,当高城停下时以为是到了,却听到他开口,但不是对我:“不用偷偷摸摸跟着了,都过来吧。”
在我诧异中听到落景寒尴尬的轻咳声并解释:“不是我想跟来,他闹得不行。”疯子怪叫:“什么话,明明你也放心不下你家城哥。”转而又对高城道:“今儿我老秦就是跟定我家小匣子了,八匹马都拉不走,我得看着她不再这么病怏怏才行。”
意外的是,高城沉默片刻后道:“想跟就跟,不过等到了地点各安天命,我没闲工夫来救你们。”落景寒急问:“那处很危险?”疯子却讪讪奚落:“少在那危言耸听。”高城回以冷笑,“给你们的忠告是,最好别胡乱走动。”
之后没再多言,沉默而行。过去片刻听到疯子纳闷地问:“你说的那所谓危险之地不会就是咱开过来的这艘船吧?”顿然明白走这么长路,竟是走回了码头到船停泊处。很快明白他回来这的目的,让落景寒从船里拿出一只皮划艇,一直等到行进在江面时才听落景寒再问:“城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以为高城不会开口,却听他在静默片刻后道:“原本以为心魔就是一种意念,直到刚才才知自己错得离谱,它是一种意念,可却有各种不同的表现形式。可以是执念,也可以是影。”
听到最后那个“影”字时,心头震了震,忽然觉得高城是知道我没有意识全部湮灭的,他这话其实是在说给我听。果然,他又道:“始终都没找出你会画影的根源,我就知道它终酿成大患,就像一把双刃刀,可以替你劈荆斩棘,也就会反伤回去。早知如此,我就算拼着与那鳄鱼斗上一番也不让你用画影渡航回岸。”
他的语声很平静,并不显得情绪浮动,可我莫名听出了悲意,跟着心中就酸涩了。他意思是我突然间变成这样,是因为之前动用了画影的能力,从而造成心魔入主产生错乱幻觉,那么之前的玻璃,是没有碎吧。一念翻转,思维变得特别清晰,甚至已然明白他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哪了:寻我的根。
既然是因为画影出了问题,唯有寻出根源来,才能破我现在之劫。之前还会觉得忐忑不安,也不知是否因为沉顿在这昏暗空间里,那些情绪也都消散了。就觉得,该来的始终都要来,避不开。恐怕高城此刻与我的念一样吧,所以他也很平静。
可能是感染到沉凝气氛吧,不止是落景寒,就连疯子都没再说话。静默了很久,我的意识浮浮沉沉,一直游离在那个临界点,大约足足过了有半小时以上才听到高城让落景寒靠岸停,以皮划艇的速度来衡量这距离,显然这目的地离高城那座岛真的很远。
突觉气息贴近耳廓,低低的音抵进耳膜:“试着睁眼看看。”像是有魔力一般,原本还游离的意识快速凝聚,眼睫颤动了两下,那原本无知觉的眼皮就翻开了。近在咫尺的深眸,俊酷的脸,我轻轻将脸向他依恋地靠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越来越依赖他了,恨不得一刻都不与他分开,哪怕是闭眼。
因为潜意识里明白一件事,有时候闭了眼,就可能……睁不开了。
两声干咳从旁传来,我移转目光,出声示意的是落景寒,但是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疯子。他可是老实不客气地睁大眼直愣愣地盯着我,见我视线划去,幽幽地说:“小匣子,我不要再跟你玩了,你总是偷偷地一个人溜走。”
我的声音有些嘶哑:“这不是还杵在你眼前嘛,哪里溜走了?”
但他却道:“你人在,魂却跑了,这次魂还能回来,下次恐怕魂就找不到路了。”
我不说话了,疯子其实心中透亮,谁都瞒不住他。而且现下我这副虚弱的鬼样子,想骗他说没事也糊弄不过去。船靠在了一处隐蔽的草丛间,高城在抱我上岸后就将我放下来搂着我腰道:“试着走一下。”此举正合我意,实在是不愿当着另两人的面,一直被他抱着。
其实还好,除去胸肺处很疼外,腿脚并不是完全无力,走了几步后身形就稳了。但高城突地走至前弯腰蹲地,“上来。”我愣看着他肩背,想说不用,但他并不给我机会开口,回转头来抓了我两手翻过他双肩,一提拉我就趴在他背上了,转而起身时吩咐:“扣紧我脖子别摔下来。”他的双掌已改为扶住我双腿。
我只能将双手在他脖前圈住,假如单单只是我和他的话并不会觉得不自在,也愿意被他这般眷宠着。可旁边有这两人,尤其是疯子那小眼神总是幽幽而哀怨地瞥来一眼,就觉得有些尴尬了。但高城根本没拿他们当回事,慎重对我嘱咐:“到你觉得有印象的地方就说一声。”
默了一瞬,问:“是让我画影吗?”
见他摇头,“不画影,小竹子,自现在起你不要再用画影。单凭回忆,看能否想得起来。”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心中却觉怀疑,以我现在被覆盖的记忆去回想从前,恐怕不容易。可也了解他怕画影再引我心魔浮现。
这座岛与高城那座不同,被浓密的树木覆盖,丛草长的都有半人多高。而且可能是我们停船的位置特意找的偏僻处,完全没有路可走。疯子自告奋勇了打头领路,弯弯绕绕在走,高城竟也不去置理,紧随其后。
终于到得一处空地,疯子在前头停下来回头道:“不对啊,这是个荒岛呀,根本就没人出没。”我对之反驳:“不可能的,是还没到地界吧。”但疯子说:“小匣子,你别不信,别的我可能不在行,但是这类丛林就像是我家。家里有没有来过人,你说能不清楚么。”
我看他说得信誓旦旦,忍不住去低问高城:“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