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接着说道:“唉,咱家那底子,哪能能盖得起,我跟你爹就寻思着,要不跟清儿外祖借借几两先使使,等有了银子再还上!”
终于等到了,姬绣虹有些为难的说道:“您轻易不开口,这又是老四的大事,媳妇这就去跟爹娘说说,多了不敢说,二两银子必定能凑得出来!”
赵氏听了这话,当下就急了,“二两可不够,咱家短六两。”
姬绣虹更为难了:“娘,您别看媳妇娘家哥哥中了举人,那就是个名头,听着好听,可不管用,媳妇娘家娘亲又吃着药,嫂子才生了孩子,清儿又跟着爹爹启蒙,实在就是媳妇才说的二两银子都得从媳妇娘亲的药理抠出来,六两实在拿不动!”
第十三章
人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真也不差,这边厢,赵氏刚在三儿媳妇那里碰了钉子,那边就有早年跟三儿一起被征了夫的汉子一瘸一拐叫花子一般的回了家。
沈老头心下不安,亲自去了人家家里一趟,问问三儿的信儿,万一孩子还在呢,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回来。
下晚,沈老头高一脚低一脚的回了家,当即就摊在炕上,老泪纵横,他的三儿啊!
赵氏盘腿坐在炕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一双干吧的大手拍着炕沿的嚎。
沈三郎死了!
据那负伤回来的汉子所讲,沈三郎早在六个月前就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了!
虽说早就有了三儿回不来的心理准备,可骤闻噩耗,沈家两老都瘫在了炕上,大半个月才能起身。
“老大家的,你去,跟老三家的要几件衣裳,老大,你跟老二去给你三弟立个碑吧,人回不来,也不能让他成了孤魂野鬼。”沈老头能起炕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子立个衣冠冢。
赵氏一听见人提起三儿就是个哭:“呜呜,我的三儿啊!”
大郎二郎为弟弟战死痛心的同时也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当初老三手气不好,要不这时候就该给自己立冢了。
因着各自的缘故,沈三郎的衣冠下葬入土办的很热闹,三家姻亲也都亲自来上了香。
三四天里才办了利索,沈家的家底子也抖落了个干净,老四的亲事别说盖房子,下聘礼了,就是一件娶亲的衣裳也置办不起了。
哭完三儿的沈老头和赵氏开始发愁四儿,张媒婆子又来了一趟,说是知道沈家要守孝,人家姑娘虽然年纪不小,倒也也不怕多等一年,只是要沈家尽快拾掇了屋子,下了聘,才不怕耽搁。
老两口子好声好气的送了张媒婆子出门之后,呆坐在炕上面面相觑,三儿没了,大儿和二儿也是个没出息的,这四儿要再不娶个好的,老沈家可就真没啥指望了!
“娶!这媳妇咱得娶!”赵氏一拍炕沿,定了主意。
“三儿没了,三儿媳妇那不是两间房么,要不先借她一间使使,等过些年,咱盖了房子再给她腾出来,也不耽误清儿娶亲。”青砖瓦房是盖不起来了,这是赵氏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沈老头低头沉默半响,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重重地点头说道:“成,也只能这么办了,三儿不在了,三儿媳妇带着个娃娃一个人住个院子也不成个事儿,老四两口子跟她做个伴,相互也有个照应,你去跟她好好说说,咱就是借住个几年,等盖了新房子就给她腾出来。”
赵氏得了一家之主的话,一阵风似得刮进了三儿媳妇的院子。
姬绣虹肿着一双眼睛,严词拒绝:“清儿眼瞅着就大了,又跟爹爹开了蒙,怎能还跟娘亲一个屋子,读书写字也不便宜,娘还是想别的法子吧,恕媳妇不能答应!”
第十四章
三儿媳妇嫁进沈家四五年,赵氏也算知道这个儿媳妇,凡事向着娘家,小心眼子不老少,可大面上还算过得去,没落了她爹姬老秀才的脸面,赵氏能上门借房子也是笃定了儿媳妇的性子,虽不乐意,却不会拒绝了去,可万万没想到,竟是一口回绝,赵氏铁青着出了儿媳妇家的大门。
老两口彻底没了辙,愁眉苦脸的坐在炕上,赵氏阴郁地小声谩骂着:“咋就娶了这么个媳妇,她就不怕让人戳了脊梁骨?”
“还是秀才家的闺女呢,我看清儿也不必再跟着姬家念书了,到时候认不得祖宗就出笑话了!”
“行了,少说两句,她不答应咱就不娶亲了?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我四郎就娶不上个媳妇儿!”沈老头喝止了赵氏的谩骂,提了锄头出门去了。
吴氏从厨房探出头来,悄悄地看了一眼上房,溜回了自己屋子。
“孩子他爹,你说咱把俩小子也送去姬家亲家哪怎么样?咱不求他们弄什么秀才举人,能识文断字就成,将来也能进城谋个轻省的活计。”
吴氏密切注意着家里的情况,对于公婆要给四郎求娶梨树沟刘家的闺女极不看好,家里有个老三媳妇就够不好处的了,再来个能顶二亩地的刘氏,她和连氏还活不活了?
“能成么?就她那小气样,娘都碰了钉子!”大郎对于这个弟妹也不知道该咋说了,你说她小气吧,小孩子们去了,大白馒头,猪肉菜的都管饱,可轮到大人们也就爹娘能得着一点,别人是味儿都不给闻的,娘家哥哥都中了举人老爷,银钱堆的往外流,也没见她手指缝里露出一个大钱来,这些日子更是不成,娘去借几两银子都碰了老大的钉子,这回借房子又给撅了回来,这是啥?这是摆明了要分家另过还是寻思着想要回娘家另嫁?
“行不行的,我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吴氏不在意的说道:“娘借银子,借屋子,那是大项,人家不答应也在理,咱这可就是亲家公一句话的事儿,她再不答应,还想不想在咱沈家呆着了?离了咱们,就她个寡妇带着个娃娃能过?村里的二流子也能欺负死她!”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大郎见她越说越不像了,连忙喝住:“想问你就问问去,可别张嘴喷粪,让人家笑话,再怎样,她们娘俩也是咱老沈家的人,不兴窝里斗!”说出去让人笑话,坏了名声,可在这村里立不住脚!
“行了,知道了,我去问问!”吴氏摆摆手不大想听,径直出门去了。
“弟妹在家呢?”吴氏一推开大门就高声笑着问了一声。
“在呢,嫂子快进来!”姬绣虹出门迎了吴氏进屋。
“哎呀,弟妹好巧的手,看这花儿绣的,跟真的一样!”吴氏略带嫌弃地看着弟妹绣成黑色的花,这花儿绣的怪模怪样就不说了,还弄成个黑色,怪不得她赚不上钱呢,这怪模怪样的花儿谁要,看了好几眼,好容易搜刮出一句夸赞的话儿来。
姬绣虹看了一眼绣棚子上刚刚绣到一半的小诗,给吴氏倒了一碗糖水,招呼她坐下。
这种绣法是她上辈子最后几年穷极无聊之下琢磨出来的,正面看着是副字,背面便是一行雁或者一枝花,这首小诗是她练了半年手,刚弄出来的,绣好了给兄长看看,或可有些作为也未可知。
“弟妹这儿可还有什么活计只管说,可别跟嫂子客气,嫂子除了绣花弄朵的细致活计不成,其他的都成,弟妹只管开口,嫂子都能给你收拾妥当了!”吴氏喝了口糖水热情的说道。
姬绣虹姬绣虹强笑道:“看嫂子说的,三郎没了,就我们娘俩,能有啥活儿?”说着将脸埋进手里哽咽起来。
吴氏紧着喝了一口水,将碗小心地放在炕桌上,轻拍姬绣虹的脊背,柔声安慰她:“弟妹快别哭了,三郎虽没了,可你还有清儿,亲家公都说咱清儿是个念书的料子,指不定将来也能中个举人老爷,你可就是举人老爷的娘了,比什么不强?别人想有这么个好儿子也不没那福气不是?”
说着,吴氏又跟着说了些闲话,安慰了几句,姬绣虹慢慢的才止了泪,哽咽的谢了吴氏,妯娌俩说些家常闲话。
说着说着,说到了清儿念书的事儿,姬绣虹颇为自豪的炫耀道:“也不亏家父夸奖与他,却是个会念书的料子,才几天,都能认识好几十个字了,比哥哥那会子都强了不少!”
吴氏听得眼红不已,趁着这当口跟姬绣虹提了提:“弟妹你看咱家狗蛋和臭蛋咋样?他们哥俩也聪明着呢,教啥都学的快,年纪又大了几岁,捉笔也有力气,也能顾得了自己,不用亲家公另外照顾。”
姬绣虹眼眸里闪过了然之色,面上却带着犹豫,为难着说道:“唉,嫂子你是不知道啊,我爹也就是名头好听,有个秀才的功名,在上元村的村塾里做了个教书的先生,却是个万事不管的,只管教课,完了就走,清儿跟着去念书都是我爹另拿了银子交上去,人家才让进去,连着束脩,再加上笔墨纸砚,一个月的功夫就得一两多银子,要不是我爹硬要,谁家有那个闲钱去干那个去?,嫂子要送俩孩子去,赶明我回娘家去问问,说不得就能便宜几个钱,嫂子等信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