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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三婶最明白世人的想法了,不管善恶是非,他们永远同情最弱的一方,就像从前卫伯把卫若兰出继了,世人同情没有资格继承爵位的卫若兰,指责卫伯没有人父之慈,偏心继室次子;但是如今卫伯官场上不如意,而卫若兰却是长泰帝跟前的红人,极得恩宠,立刻便有许多人同情卫伯,痛斥卫若兰无情无义,不肯帮衬生父。
    程家老大程昱舍不得自己在京城的基业,如何愿意远离?独程太太心疼女儿,忙忙地打点行李,安排心腹,送她去杭州老家,免受流言蜚语之扰。
    程家之事就此了结。
    卫若兰本就不曾放在心上,亦不打听程婉之命运如何,利用休沐时机,一面读书,一面教门下弟子习武,日子过得格外充实。
    姜华因祖母大寿请了几日假,卫若兰更觉自在。
    不想,休沐的第七日一早,姜华哭丧着脸出现在他家门口,彼时天尚未亮,门没开,他就蹲在大门口挠门,既不叩门,也不出声。
    卫若兰早起练完拳法,练习轻功时在屋顶盘旋,不妨瞧见了这一幕,心里一阵好笑,他想看姜华到底想干什么,故意不作声,甚至吩咐门房晚些去开门,直到姜华蹲得腿脚发麻以头撞门,才示意候在门边许久的门房开门。
    姜华没料到门就这么开了,他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个跟头,幸而被门房拉住。
    见到站在前院的卫若兰,姜华高呼道:“师父,师父,快救救徒儿!”
    卫若兰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较之前面十二个少年老成的徒弟,习武以后的姜华很快就露出了本性,淘气异常,常捉弄师兄们,被他狠罚了几回才略好些,姜华此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挠门蹲等,浑然没半分世家子弟的清贵。
    姜华挠了挠头,道:“昨儿是祖母大寿,家里来了好些亲戚,远道而来,暂时在我们府里住些日子再回去。谁知,姑奶奶家和姨奶奶家早十年就是破落户了,平时连脸面都不要,靠奉承祖母过活,这一回来祝寿,见到了我,他们几家的表姊妹各出奇招,可苦了我。幸亏我和师兄们都听说了师父被人算计的事情,于是我面对她们或是在我跟前摔倒、或是在我跟前假装崴脚等我去搭救的行为,我都不理论。”
    尤其他姑奶奶家的表姐打听到自己早起常去花园里练武,今儿就故意把丫鬟仆妇赶离身边,假装路过,然后失足落水,沉沉浮浮,娇声大呼,等他去救。他长于江南,确实精通水性,但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想看到表姐湿衣裹体之状,免得被赖上,就远远走开了。
    当然,他姜华心地纯良,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于是去上房请安时,顺便告诉了陪祖母说话的姑奶奶,让她赶紧打发婆子去水里捞人。
    姜华哼了一声,道:“没想到,姑奶奶说我没有人情味儿。”
    卫若兰闻声大笑,其他十二个弟子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问道:“小师弟,这么冷的天,水凉得很,你没去救,又耽误了那么久,人淹死了没有?”
    姜华没好气地道:“那水池只有两尺来深,十来岁的姑娘陷进淤泥里水也没没过脖颈。”那几家的姑娘都不是傻子,她们想的是荣华富贵,可不会真的跳进深水池里等救命,恐怕没等到救命的人赶过来,自己就真的没命了。
    卫若兰笑道:“那你让我救你什么?”
    姜华想了想,道:“收留徒儿在这里住几日,徒儿不回家了,祖母也是这个意思,免得她们一个个像狼见到肉,眼里冒绿光,我就是那块被她们垂涎欲滴又相互争抢的上等好肉!”
    卫若兰点头答应了,随即问道:“倘若你不得已碰到了你那些表姊妹,该当如何?”
    姜华嘻嘻一笑,道:“徒儿将会效仿师父,她们自作自受,是生是死都和我不相干。而且我祖母和娘亲心里明白得很,那些姊妹们可配我不上,也没想过从亲戚家挑选。我祖母向来疼我母亲,对我二婶却不假辞色,就是因为二婶赖上了二叔,二叔不得不娶,以致早逝。”
    卫若兰倒是想起了这段久远的故事,也是听人说的。
    姜华的二叔姜护少年英才,亦是皇后的二兄,他原本已有了谈婚论嫁的人家,刚提了亲女方的祖母就死了,亲事暂搁,两家约定等出了孝再过礼。不想太上皇母族白家的一个小姐瞧上了姜护人物风流,谈吐雅致,在上元节时借赏灯人者众多的情况故意扑到姜护怀里,又假装崴伤了脚紧拉着姜护不放,后来寻死觅活,闹得太上皇都出面了。
    那时皇后尚未嫁进皇家,而姜老太爷亦不在京城,虽有姜老太夫人以及姜公、姜老夫人满口的不同意,但是太上皇亲自下旨赐婚,姜家不得不从。
    原本和姜护谈婚论嫁的少女被白家逼得自缢身亡,姜护成婚之时也曾寻死,被发现了没有死成,但婚后日渐消沉,不足三十便郁郁而终,没留下一儿半女。可笑的是,姜护成亲后不与妻子同房,世人便都指责他不善待嫡妻,说他既然娶了白家小姐为妻,就该善待她。
    姜家失去一双佳儿佳妇,恨极了白家小姐,他们拿太上皇没办法,可是却拿出了许多当时逼迫姜护就犯的世俗规矩,死活不放白小姐另嫁,如今白小姐还在姜家守寡受气。
    所以,卫若兰愈加坚定心思,绝不会受这等行为的威胁。
    姜华暂住卫家别院,和十二位师兄一同读书习武,卫若兰径自进宫当差,转眼间进了十月,距离黛玉出孝日期越来越近,而荣国府忽然来了几家客人,皆远道而来。
    第048章
    彼时已经入冬了,黄花落尽,枯枝萧瑟。
    见到这几家来的姊妹们,皆生得水葱一般人物,尤以宝钗的堂妹名唤薛宝琴者最出色,明眸皓齿,娇艳无伦,真乃第一等绝色人物。黛玉心里亦觉欢喜,次后又觉悲伤,旁人都有亲戚或是投奔、或是作客,泣笑叙阔,何等热闹,独她孑然一身,好不孤单,不免暗中垂泪。
    刘嬷嬷劝了好一番,道:“姑娘快别伤悲了,虽然姑娘没了父母,但是比起那无父无母又连寄居地方都没有、连饭都吃不起的人,却又强了百倍。”
    黛玉破涕为笑,道:“听嬷嬷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自己矫情了似的。”
    拿起绣了兰草的手帕正欲拭泪,经人通报后,宝玉匆匆地从贾母房中过来,见状就拍手大叹,道:“我就知道,见到这么些人,妹妹又躲在房里哭了。妹妹快别伤心了,他们有亲眷,难道我不是妹妹的哥哥?和妹妹比他们还亲呢!”
    一句话说得满屋人都笑出声来。
    黛玉拭尽泪痕,道:“你不在外祖母房里和他们说话,过来作什么?”
    宝玉道:“这不是怕妹妹见到他们有亲戚来心里难过么?既然妹妹好了,我就回怡红院跟袭人她们说一声,叫她们赶紧过来瞧瞧宝姐姐的妹妹、大嫂子的妹妹和大太太的侄女儿,真真是天地间所有钟灵毓秀凝结出来的!”说毕,忙忙地去了大观园。
    等他去后,黛玉净手洗脸,对刘嬷嬷道:“依我看,人既多了,必定热闹,怕海棠社也跟着兴旺起来。这段时日人来人往的,叫咱们房里仔细些,莫因鲁莽冲撞了人。”
    刘嬷嬷应是。
    一时外头送了装裱好的忆父图过来,黛玉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刘嬷嬷知道别的还罢了,独林如海在黛玉心中与众不同,见之则悲,一面示意紫毫紫鹃等人来劝,一面封了五百钱给送画来的两个婆子,道:“钱与你们两个打酒吃,驱驱寒气,另外十二两银子是给工匠的工钱,你们拿到二门给送画来的工匠。”
    婆子喜笑颜开,感激不尽地接了钱出去。
    黛玉凝望着忆父图,出了半日神,命人好生收起,又将兰草捧出,细品其幽,忽见宝玉和探春从贾母房中过来,原来不知何时兄妹二人竟从大观园里出来了,探春笑道:“老太太已逼着太太认了宝琴妹妹做干女儿,咱们诗社可热闹了,明儿原该起社,我想着,不如过几日等她们和咱们熟了,咱们再起诗社,一则热闹,二则给她们接风洗尘。”
    黛玉道:“你是社主,由你做主,我先前才跟刘嬷嬷她们说呢,果然不出我所料。”
    宝玉一眼瞅见了案上的兰草,惊叹道:“好清雅!妹妹从哪里来的兰草?这么些日子我竟不曾看到,九月里妹妹不在家,缺了两社,明儿起社,妹妹得多做几首诗。我瞧这兰花着实好,比秋天我那海棠还好,明儿咱们该改名作兰社,作兰花诗。”
    黛玉急声道:“休要靠近它!我好容易养到了现在,最是闻不得男人气!”
    宝玉立刻站住脚,听了这话,不怒反喜,点头道:“妹妹说得不错,兰草何等清雅,干净如闺阁中的女儿,还是别叫我这等须眉浊物玷辱了。”
    哪知黛玉忽然又改变了主意,道:“你原也算不得须眉浊物,倒是我过犹不及了。”
    探春听了,握着嘴大笑。
    宝玉之清奇,在于他是女孩儿一般的人品,又十分尊重家里的姊姊妹妹,黛玉这话,全然是把宝玉当作闺阁中的姊妹了。
    宝玉听了,反倒高兴,越发认为黛玉是知己。
    正说着,玉钏儿来叫探春,说太太找,探春急忙别过黛玉和宝玉,先出去了。
    上个月黛玉不在荣国府,鸳鸯出了些事情,贾赦看上了她要纳她做妾,命邢夫人亲自来说媒,偏生鸳鸯心气儿高,又瞧不起贾赦昏聩无能好色贪杯,在贾母跟前铰了头发,立誓不嫁,当时贾母迁怒于王夫人,探春走过来替王夫人说话,此后王夫人便越发看重探春了。
    黛玉听说后,料想贾赦未必只是贪色,比之贾赦房中诸婢,鸳鸯失色不少,怕是贾赦瞧中了鸳鸯在贾母房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掌管着贾母所有的梯己东西。
    府里这一年日子不好过,出的多进的少,处处捉襟见肘,偏生府里还处处讲究排场,生怕叫人知道自己府里寅吃卯粮的事实。黛玉不止一次听丫鬟私下抱怨说她们在贾母院里伺候的丫鬟月钱虽未减少,但四季衣裳和饭菜都不如从前,一二等的大丫鬟也只一荤一素一汤一饭,小丫鬟若吃不到主子剩下的饭菜,平常连个荤味儿都尝不到,姨娘的丫鬟更是月钱减半。
    李纨为人精细,原本各处都是按例做了饭菜送上来,爱吃的吃几口,不爱吃的赏人,额外再点自己想吃的,白耗了许多。如今,除了贾母房里依旧是转着水牌吃,其他人都是有厨房的人来请问想吃什么,按照点的菜做出来,省下了许多不爱吃的菜。
    想到这里,黛玉问宝玉道:“府里的账你算过没有?”
    宝玉正伸着脖子赏兰,闻声扭头道:“算什么账?好端端的妹妹问这个作什么?”
    黛玉看了他一眼,道:“算算府里一年有多少的进项,又有多少的支出,每年是进项大过支出有节余,还是支出超过进项有亏空,算算得多少银子够你那怡红院大大小小的开销。”
    宝玉只听得脑子疼,道:“算这些作甚?没的让我头疼。好妹妹,你什么时候也学管家算账了?你若是缺钱使,我书房里瞒着袭人悄悄地存了二百多两银子、还有四五十个金银锞子、两三个金元宝、十几件珠宝,一会子就打发茗烟给妹妹送来。若是不够,妹妹就打发人去问大嫂子要,姑父给了咱们家五万两银子,就是给妹妹花的。”
    黛玉奇道:“你什么时候瞒着袭人攒梯己了?”
    宝玉叹了一声,道:“旧年秦钟重病,他家只有一个老父,向来清贫,姐姐又不在了,东府里珍大哥和蓉儿也不管,秦大人连秦钟补身子的药都没钱买,偏我房里的钱和东西都是袭人管着,由不得我做主,少一个银锞子她都知道,我竟是有心无力,差点就把通灵宝玉拿出去叫他们换了药。正在秦家打算卖地给秦钟买上等药材的时候,柳湘莲柳二哥十分仗义,他跟卫若兰发了财,拿了好大一笔银子出来,总算治好了秦钟。后来我就瞒着袭人悄悄攒梯己了,免得将来再遇到这些事儿我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黛玉莞尔,又对袭人在宝玉房里的地位有了深刻的认知,她想了想,道:“我也不是缺钱使,只是每常闲了,算了府里的账,深觉忧心,你竟不曾发现府里早不如从前了?大嫂子管家只在小处俭省,大处都和以往一样,再这样下去节流不开源,只怕后手不接。”
    宝玉听了却笑道:“我不管这些事,妹妹也不用担忧,凭他们短了谁的,总短不了咱们姊妹的。”听贾母那里来人叫吃饭,忙一溜烟先跑去了。
    晚饭后,黛玉回房,才洗完澡,就有茗烟探头探脑在二门叫紫鹃。
    紫鹃出去后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笑道:“我说二爷是个痴人,果然不错。姑娘白日里说不缺钱,他还是怕姑娘不好意思说,特特打发茗烟送了来,千叮咛万嘱咐地叫我别声张,说他都是躲躲闪闪过来的,逢人问就说姑娘问二爷找的书。”
    灯下打开包袱,满目金银璀璨,珠宝生辉。
    仔细一数,又拿了戥子来称,共计二百七十余两银子,三十六个金锞子总重二十一两六钱,二十一个银锞子总重十六两八钱,三个金元宝总重三十两,剩下十几件珠宝也都是金雕玉琢,珠串宝贯,宝玉手里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粗粗一看也得值个七八百两银子。
    紫鹃又笑道:“茗烟说宝二爷的话,这些姑娘先用着,倘若不够,他再给姑娘攒,攒够了就叫茗烟送来,等年下他能得好些压岁钱,都不叫袭人知道。”
    黛玉先觉好笑,又觉感动,道:“满府里若说真心待我的,也只外祖母和宝玉了。”虽然没有木石姻缘和金玉良缘相争,王夫人和薛姨妈母女看自己顺眼,都待自己用心了许多,但说真心,仍是贾母和宝玉,旁人都不如何纯粹。
    叹息一阵,黛玉命刘嬷嬷先收起来,临睡前叫刘嬷嬷到床前,悄声吩咐道:“宝玉既有钱,一二年就攒下这么些,东西就不必给他送回去了。明儿悄悄地命小太监出府,先将这些珠宝折变了,然后和金银一起,买个宅子,下剩的则置办上几亩地,暂放在我名下,算是给宝玉的一条后路。将来他就是住进去,心里也爽快,不是我施舍给他的。”
    刘嬷嬷诧异道:“府里好好的,谁也没宝二爷得宠,哪里就到准备后路的地步了?”
    黛玉摇头道:“这府里只是瞧上去繁花似锦,实则内忧外患,不堪一击。外祖母在时不分家也还罢了,倘或分了家,大舅舅那样的为人品性,这些年又屈居在东院里,不知道和二舅舅怎么打起来。这样赫赫扬扬的家族,不怕外头打进来,就怕自己先斗起来,何况不仅自己人相互有怨,而且除了姊妹们,有多少手里头干净的?前儿我还听说,为了几把扇子,雨村先生污蔑石呆子,将那扇子抄了作官价给大舅舅,琏二哥哥苦劝反被打了一顿。”
    说到这里,黛玉长叹一声,惆怅道:“毕竟不是咱们自己的家,管又管不得,说又说不得,我说府里前景不好,只怕他们还骂我咒他们呢!虽不知将来如何,但到底安排一条退路较为安心,省得到了跟前连安排的机会都没有。”
    不说别的,单是荣国府亏空一项罪名就很重了,更别说王夫人年轻时做了不少包揽诉讼和重利盘剥的事情,家人倚仗权势为非作歹少不得也要算在主子头上。
    而且,荣国府的罪名和宁国府一比,又是小巫见大巫,只怕宁国府也会连累了荣国府。
    刘嬷嬷听了,深为敬服。
    次日一早,刘嬷嬷果然命小太监出去将珠宝折变,然后打听房舍和田地。京城里处处都是达官显贵,在京城里想买一座合适的院落可不容易。
    不提黛玉的盘算,却说府里来的那些客人。
    昨晚,贾母不让宝琴去大观园里住,而是随着自己一处安寝。
    至于其他人,邢夫人的侄女儿邢岫烟被凤姐安排给了迎春,住在紫菱洲。她倒得了凤姐的青睐,又因迎春也不是以往针扎一下都不出声的二木头,身边奶娘丫鬟早就被凤姐清理得干净了,也不担心邢岫烟跟着迎春吃苦受气。
    贾母又留李婶住下,李婶推辞不过,带着两个女儿住在稻香村。
    可巧,保龄侯史鼐近日迁委了外省大员,阖家上任,因贾母舍不得,自从和韩家亲事未能继续后便住在荣国府的史湘云越发长住在潇湘馆里了。
    一夕之间,大观园里热闹了十倍。
    没两日,忽然下起雪来。
    贾母特地拿了一领金翠辉煌的凫靥裘给宝琴穿,叫她去找姐妹们顽,随后又叫琥珀过去叮嘱宝钗别拘束了宝琴,正欲吩咐鸳鸯将石青刻丝八团紫貂皮斗篷找出来给黛玉送去,忽然问道:“今儿是几了?”
    鸳鸯道:“薛大爷十四启程,琴姑娘这些人是十五号来的,昨儿十六,今儿十七。”
    贾母拍膝道:“我竟险些忘了,二十七玉儿就守满二十七个月了,这件斗篷给她,也穿不了几日,还得改面子。”
    鸳鸯想了想,道:“姑老爷八月二十七日没的,十一月二十七日才满两年零三个月。”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贾母,下个月黛玉才出孝。
    贾母却摇了摇头,道:“你忘了旧年有闰月,我记得是闰四月,宝玉还问我是不是得过两回生日,倒把我笑得走不动。这么一来,就多了一个月,恰好这个月满服。守孝也不是按三年来算,不是二十五个月,就是二十七个月,玉儿守的是二十七个月。”
    鸳鸯听了,连道惭愧。
    再过十天黛玉除服,鸳鸯顿时急了,道:“我只道是下个月除服,就没提醒老太太,这除服穿的衣裳鞋袜首饰等都没一点儿预备!”
    贾母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但也知道此事怪不得她,当机立断地道:“把晴雯叫过来,连同房里这些针线好的丫头一起,拿我箱子里上用的好衣料出来给玉儿做四身衣裳鞋袜,虽是赶工,却不许做得粗糙,回头我亲自检查。我记得箱子里有一件大红羽缎织金灵芝兰草纹的天马皮大氅,尺寸略改改,到时候给玉儿穿。至于上身的首饰,一时来不及打新的,便是新的怕也没我收着的首饰好看,一会子拿过来我亲自挑四套好的,吩咐金匠炸一炸,鲜亮些。”
    鸳鸯一一遵命,急急忙忙地去料理。
    贾母仍叫人将紫貂斗篷给黛玉送去,正逢宝玉约黛玉去蘅芜苑,遇到这件事,黛玉便叫他自己先过去,自己则收了斗篷,又往贾母房里道谢,至于宝钗湘云宝琴香菱琥珀等人在蘅芜苑说了什么话儿,黛玉一概不知。
    那宝玉刚进蘅芜苑,恰听到宝钗推宝琴自嘲说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如宝琴,言语之间透着三分酸意,宝玉心里纳罕,宝钗向来沉稳端庄,几时露出这样的语气了?
    偏就湘云接了话,道:“宝姐姐,你这话虽是顽话,恰有人真心是这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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