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怡眉看了四哥一眼。
前世,她正是抱着这样的希冀嫁入林家的,可后来呢?
惠怡眉记得很清楚。
前世,十六岁的她嫁给了二十二岁的林岳鸿;但事实却是,林岳鸿在和她结婚以前,就已经和白莹莹同居了,而且就是在她和林岳鸿结婚期间,白莹莹的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
林家的掌舵人祖母严氏,大约也是想掩盖这桩未婚生子的丑事,才逼着连嫁衣都还没绣好的惠怡眉嫁了过来。
那个时候,林岳鸿心心念念地都是白莹莹和他即将出世的第一个孩子,连成亲都不肯露面……和惠怡眉拜堂,又引着她进入洞房的,是林岳鸿最小的亲弟弟,当时只有十一岁的林岳安。
一想起憋屈的前世,惠怡眉就有些心烦气躁;但现在,她又不能告诉四哥自己已经经历过前世了……
憋了半天,惠怡眉才闷闷不乐地说道,“……这是包办婚姻!”
惠伟民道,“我知道现在是新时代,一切都要革新……但是,你别忘了,革新……那是外头的事儿,但咱们家的事,都得听娘的。你瞧瞧,从大哥到我,我们的婚事,都是娘做的主,所以,你也不能例外……”
惠怡眉一听这个就烦!
惠氏满门清贵,曾祖父曾官拜旧朝宰相;但旧朝被推翻之后,惠氏就陷入了贫困,只能回到老家隐居起来。接着,就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惠怡眉父亲的这一代,父亲身体不好,早早地扔下了寡母连氏与四男一女五个孩子,撒手人寰了。
从此,惠家就陷入了极度贫困。
也幸好,同县的富商林家对惠家伸出了援助之手。
两家为林岳鸿和惠怡眉订下了婚事,紧跟着,林家逢年过节的就大手笔的给惠家送去厚礼,美其名曰是给还没过门的少奶奶送礼,实际却照拂着惠家满门的孤儿寡母。
在林家的资助下,惠怡眉的四个哥哥都念完了大学,除了大哥要留在家中奉养母亲之外,她另外三个哥哥都留了洋;如今,惠二哥已经是新政府司法院的副院长,惠三哥也成了北平大学的教授,而惠四哥则在大上海的一家德国洋行做高级领事。
后来,有了哥哥们的供养,惠怡眉才有能力留学英伦。
但惠怡眉留洋的事儿,却是一直瞒着林家的;对外,惠家只说是惠五小姐身体孱弱,需要卧床养病……
可今年年初,林家老祖母发了话,林家大少爷林岳鸿二十六了,惠怡眉也满二十了,无论如何也该给他们办喜事儿了!
于是,惠母立刻给惠怡眉发电报,让她马上回国结婚。
惠怡眉自然是不予理会的。
理智告诉她,如果想要彻底摆脱前世的命运,不要回国,也不要和林岳鸿结婚才是正确的;但是逃婚一事,会直接影响她的学业……她只差一年就毕业了!
于是,她恳请母亲再为她多争取一年的时候,等她学完,自然就会回国与林岳鸿成婚。
可她等来的,却是奉母命“押解”她回国结婚的四哥。
想到这儿,惠怡眉愈发地觉得烦闷起来;她干脆转身离开了船舷处,回到了房间。
惠怡眉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忍不住想起来自己的前世今生。
前世的她,葬身林家的火海……
却没想到一闭眼,再一睁眼,她竟又回到了十一岁的青葱年月。
那时候,惠怡眉花了好长时间,才让自己接受了重生这个事实。
而她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已经裹得有些变形的脚给放了!这样畸形又丑陋的小脚毫无美观可言,且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拼命奔跑……
若不是因为裹了脚,若不是因为在前世的那场大火中,她已经伤了脚,她又怎会任由那场大火吞噬了自己?
但她的举动却让惠母极度愤怒!
可惠怡眉也不屈不挠地进行着反击。
——让她缠足,她宁愿去死!
惠怡眉也是惠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岂会不心疼女儿?只是惠氏满门都受了林家的恩惠,女儿虽然还小,却俨然已是半个林家人;该怎么教养,自然是顺着林家人的意思来。
于是,当林老太太说,林家未来的大少奶奶应该是个知书达礼,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时,惠母便由着林老太太派来的老嬷嬷给年仅八岁的女儿缠了小脚。
看着年幼的女儿因为疼痛而日夜哭泣,但惠母除了陪着女儿掉眼泪,还能有什么办法?
放了足的惠怡眉一方面在想办法让自己的脚变得正常起来。
——她开始每天都给自己洗脚,做按摩,除此之外,她还每天坚持锻炼身体……慢慢的,她的脚骨逐渐变得正常起来,虽说走久了路仍会疼痛,但走路的姿势已经完全纠正了过来,而且从外表看上去,她的脚除了比正常人的脚秀气许多之外,并没有很明显的不同。
另一方面,惠怡眉一直在关注并寻找走出家乡,甚至走出国门的办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
前世的惠怡眉,对英俊又有才华的林岳鸿是很有好感的;即使他伤害她这样重,可她总在幻想着有一天,他会离开白莹莹,与自己过上两情相悦的日子……
但惠怡眉也知道,自己就是他憎恶之极的“旧氏女子”,虽然她也识字,但看书也只看过女四书之类的,连他作的新体诗都看不明白;但惠怡眉并不认输,她偷偷藏了一本林岳鸿的圣经。
这本圣经,大约也是林岳鸿的英文启蒙教材,上面用中文做出了许多诠释,并且还用同音汉字标出了单词的读音……
被困在林家的十年里,惠怡眉一直与这本圣经为伴。
在漫长又枯燥的岁月中,她一直揣摩着这本圣经,还自己琢磨着,竟也将整一本圣经看得滚瓜烂熟……
于是,重生归来的惠怡眉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的侄儿,惠家大哥大嫂的新生儿患上了百日咳,惠母四处求医问药却没有一丁点的起色,眼看着那孩子命都已经去了半条,后来惠母听人说,镇上教堂里的洋牧师可能会有办法。
惠母随即请人把洋牧师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