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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老奴)给姑娘请安。”
    傅沅抬起眼来,听着几个人各自报了名字,视线在众人身上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我才刚回府,府里的事情也不大熟悉,好在有万嬷嬷在,以后有什么事情先问过万嬷嬷吧。”
    傅沅一句话,就摆明了万嬷嬷在蕙兰院的地位,丫鬟婆子全都应了声是。
    “好了,都下去吧,这些日子收拾院子辛苦了。”
    傅沅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的怀青便上前打赏下去,众人出来的时候,脸上全都带着几分喜色。
    等到众人退了出来,万嬷嬷才上前,刚一屈膝,就被傅沅伸手拦住了。
    “嬷嬷这样,就生分了,我虽多年不在府中,却听哥哥提起过嬷嬷。嬷嬷能来帮我,该我谢过嬷嬷才是。”
    说着,就将万嬷嬷扶了起来。
    万嬷嬷心中酸涩,半天才哽咽道:“是,姑娘说的对,姑娘如今回府了,夫人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万嬷嬷拿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才又说道:“姑娘才刚回府,对府里的事情不大了解。老奴想着今个儿得空,好给姑娘说说,免得日后彼此见了,叫人挑出姑娘的错来。”
    傅沅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咱们宣宁侯府共有三房,老太爷早些年就去了,府里的长辈只剩下老太太一人。大老爷任礼部尚书,娶的是文渊阁大学士张大人的内侄女,便是大太太张氏了。跟前儿有姨娘白氏和魏氏。大太太生了大少爷和大姑娘,姨娘白氏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鬟,处处以大太太为先,这些年,很是有几分体面,先后生了二少爷和二姑娘。魏氏之前有过一个儿子,却自小体弱多病,养到两岁便夭折了,因着这事儿,魏氏还闹到老太太跟前儿,说是大太太害了她的儿子。”
    “三老爷是庶出的,娶了致远伯府庶出的女儿卫氏,卫氏生性软弱,不大能管住三老爷,只一味自怨自艾,三老爷也不爱往她屋里去,直到生了四少爷,身子才好些,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四少爷身上。四少爷不像三老爷,倒是个用功读书很是长进的孩子。三房除了四少爷外,只有六姑娘。这六姑娘的母亲原是个戏子,被三老爷养在了外头,生了六姑娘后求了三老爷将六姑娘带回府里养着,说自己身份卑贱,不想叫六姑娘知道有她这个生母。这些年,卫氏对六姑娘倒也不差,只是六姑娘生母是个戏子,难免被府里的人议论,性子也格外怯懦敏感些。三老爷屋里除了三太太卫氏,还有老太太赏的林姨娘,不过三老爷不大理会她,只一味地去外头胡闹,林姨娘这些年,跟前儿也没个一儿半女,心疼六姑娘,倒是对六姑娘很好。前年,老太太开口将六姑娘记在了林姨娘名下。”
    “咱们二房,姑娘是知道的,蓉姨娘原先是夫人的陪嫁丫鬟,生了三姑娘,这些年,老爷对蓉姨娘很是有几分宠爱,蓉姨娘又生了五少爷澄哥儿。三姑娘性子沉稳,虽是庶出,却很得老太太喜欢,为人也宽和本分,轻易不与人争。只太太生的五姑娘,仗着太太宠着,平日里难免霸道些,姑娘一回来就得了这院子,她少不得心里嫉妒,难为姑娘。”
    “老太太屋里,最得体面的便是卫嬷嬷,姑娘今日想来也见着了。排在第二的便是大丫鬟青馥,卫嬷嬷相中了青馥求了老太太将她给了自个儿的孙儿,说是明年要过门。虽说这样,老太太如今还是事事看重青馥,连大太太也少不得要抬举她几分。”
    傅沅听了,才对府里的事情明白了几分,她想了想,才又问道:“听说太太出自魏国公府,怎么又养到了太后宫里,嬷嬷可知道?”
    这么多人里,傅沅往后接触最多又避不过的便是嫡母黎氏了。
    听着自家姑娘的话,万嬷嬷脸色微微变了变,才回道:“姑娘有所不知,当年皇上去西苑行猎,有人行刺,魏国公为救驾替皇上挡了一刀当场就断了气。魏国公夫人正有孕在身听闻噩耗便早产了,生下一个女儿,这女儿便是黎氏。魏国公夫人生下黎氏后便撒手而去,老国公只一个儿子,魏国公去后国公府就断了香火,皇上从旁支过继了一个侄子另其承袭爵位,只因年龄太小,降了一级封了魏安侯。”
    “黎氏被皇上封了平淑郡主,自小养在太后跟前,很得太后宠爱,吃穿用度都和公主一般。夫人去后不久,皇上就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如此黎氏才嫁到傅家来。”
    “这些年,老爷和黎氏的关系并不怎么好,说是相敬如宾都不为过。黎氏生五姑娘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些年都没再有个一儿半女,平日里便吃些药调养,千方百计想给老爷再生一个儿子。”
    万嬷嬷说着,眼底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嘲讽来。
    “姑娘如今回来,她定是想着法子要难为姑娘的。不过姑娘也无需担心,她虽贵为郡主,却只得了五姑娘一个,老太太又不大待见她,姑娘只需面儿上敬着她这个嫡母就是了。”
    “左右老爷心疼姑娘,还有三少爷在,不会叫姑娘受了委屈的。”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万嬷嬷见着自家姑娘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就开口道:“姑娘累了这一日,睡上一会儿吧,免得晚上去老太太屋里请安,没了精神。”
    说着,万嬷嬷就扶着傅沅躺了下来,怀青则是将一旁的茶盏端了出去。
    到傍晚的时候,傅沅才醒了过来,叫丫鬟进来净了面,重新梳洗打扮一番,才要往宁寿堂去给祖母请安,祖母却是派人贴身的丫鬟过来传话,说是叫她在屋里歇息,不必来回折腾了,明早再去请安。
    送走了传话的丫鬟,傅沅便觉着有些饿了,万嬷嬷听她饿了,亲手去了小厨房煮了一碗菌菇笋丝面来。
    “前些日子就听书蝶说姑娘平日里爱吃这个,老奴正好会做,姑娘尝尝味道可好?”
    万嬷嬷说的无意,傅沅自己却是愣了一下,今个儿事情太多,她竟将书蝶忘在了脑后。
    傅沅抬起头来,见着屋子里只万嬷嬷、怀青和碧竹三个在,便出声问道:“哥哥信里说留了书蝶在燕誉轩,可是真的?”
    书蝶毕竟是自小伺候过她的,若是留在燕誉轩,保不准黎氏借着此事,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坏了哥哥的名声。
    黎氏待她面上虽和善些,可她哪里不知道,黎氏不过是在装样子罢了,哪里能真的对她这个继女亲近起来。
    见自家姑娘担心,万嬷嬷猜出她心中所想,忙宽慰道:“姑娘别担心,这事情还是老太太开口的,老奴原先在燕誉轩,如今过来伺候姑娘,三少爷跟前儿就少了人伺候,老太太听说书蝶跟着回了府里,就说叫书蝶先留在燕誉轩伺候。左右三少爷如今在翰林院,忙得很,在府里的时间少,不必重新叫了人牙子进来了。”
    傅沅听了不免有几分诧异,她听说祖母最重规矩,为何会?
    才刚想着,傅沅念头一转,突然就明白过来。
    “祖母是怕太太往哥哥跟前儿安排人,索性叫了书蝶留在燕誉轩?”
    万嬷嬷点了点头:“姑娘不知道,自打三少爷考中进士进了翰林院,太太就变着法子往燕誉轩里安排人,为的还不是闹出些事来,坏了三少爷的名声?”
    “老太太自然不能叫她带累了宣宁侯府的名声,说是三少爷跟前儿的人,她心里有数。后来,老太太说要接您回府,事情也便耽搁下来。等到书蝶跟着回了府里,三少爷叫老奴来伺候姑娘,老太太听了这事儿,问了几句就叫书蝶留在燕誉轩了。”
    “姑娘才刚回府,身边伺候的人总不能一问三不知,这事情又是老太太开口的,谁也挑不出错来。”
    听万嬷嬷解释完,傅沅才放心了,若是为着书蝶的事情,叫人议论起哥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如今祖母开口,叫书蝶留在了燕誉轩,依着哥哥平日里的行事,书蝶是闹不出什么事来的。
    傅沅说着,便拿起筷子来,吃起碗里的菌菇笋丝面来,许是真有些饿了,没一会儿功夫就见底了。
    万嬷嬷见了很是高兴:“姑娘和夫人口味一样,往后姑娘想吃什么,就叫厨房的人去做。”
    傅沅还未说话,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丫鬟的请安声传了进来。
    “奴婢见过三少爷。”
    傅沅才刚往门口看去,就见着自家哥哥掀起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杭绸直裰,眼底的一丝笑意,衬得他愈发月朗风清,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
    ☆、兄长
    傅沅才刚往门口看去,就见着自家哥哥掀起帘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杭绸直裰,眼底的一丝笑意,衬得他愈发月朗风清,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
    “哥哥。”傅沅莞尔一笑,从软榻上站起身来,微微福了福身子。
    万嬷嬷使了个眼色,叫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傅询和傅沅兄妹二人在屋里。
    待万嬷嬷一离开,傅沅便上前拉了傅询的胳膊,在桌前坐了下来。
    “我就知道,哥哥今日定会来我这里。”方才在宁寿堂说话不方便,傅沅就想到晚些时候兄长会过来。
    听着傅沅的话,傅询眼底露出一抹宠溺来,环视了屋子一周,问道:“你才刚回府,这院子可还满意?”
    傅沅点了点头:“祖母叫池嬷嬷收拾这院子,大伯母、太太和三婶母也添置了许多,瞧着是有些奢侈了。”
    “这点子东西,不必放在眼中,只当是祖母给你的。”听出傅沅话中的意思,傅询毫不在意道,似乎这样奢侈,并没有什么不妥。
    傅沅拿起桌上的茶壶,亲手倒了盏茶递到自家哥哥面前,闲聊了几句,不免问起丫鬟书蝶的事情。
    “这样也好,祖母开口叫她留在燕誉轩,太太便是心里不满,也不会忤逆祖母的意思。”
    “只是,哥哥平日里在宫中,也该有人看着她才好,别叫她做出什么事来。”
    傅沅有这样的担心并不奇怪,梦中的书碟最后成了表哥谢迁的通房,她隐隐觉着,书碟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过去。只如今她才刚回府,书碟又是自幼在她身边伺候的,不能随便处置了,只能叫她留在燕誉轩了。
    “你安心就是,一个丫鬟而已,我心中有数。”听着傅沅的话,傅询冷冷一笑,言语中露出几分不屑,哪里有方才温和的样子。
    傅沅愣了愣,随即抬起手来,抚了抚兄长皱着的眉头,道:“哥哥还是笑起来更好看,如今我回来了,哥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都可以和我说,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听着妹妹的话,傅询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斥道:“没大没小,小小年纪就管起兄长了。”
    “哥哥没拒绝,就是答应了,那往后什么事情都不要想瞒着我。”不等傅询再说,傅沅就拽着他的胳膊,耍赖道。说着,亲自倒了一盏茶递到自家哥哥手中:“不然,往后来了蕙兰院,可就没茶喝了。”
    对于自家妹妹的耍赖,傅询心中很是受用,唇角勾起,伸手将茶接过去:“好,为了能讨杯茶喝,也要依了你才是。”
    傅沅听着这话,露出个得逞的笑意,不等她开口,就听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丫鬟怀青进来回禀。
    “姑娘,太太派了翠夏过来给姑娘送东西。”怀青进来,见着坐在那里的三少爷傅询,不免有些紧张。
    听着她的话,傅沅微微皱了皱眉,对着怀青道:“叫她进来吧。”
    “是。”怀青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下去,很快就领着一个身着藕荷色绣花褙子大约十□□岁的丫鬟从外头进来,她手中拿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檀木盒子。
    见着三少爷也在,翠夏微微有些诧异,脚步顿了顿,才上前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请安:“奴婢给三少爷、四姑娘请安。”
    傅沅看了一眼自家哥哥,才叫翠夏起来。
    “起来吧。”
    翠夏应了一声,才上前几步,将托盘放在傅沅面前的桌上。
    “太太说姑娘才刚回府,便叫陶嬷嬷从库房里挑出几样首饰来,叫奴婢给姑娘送来。这几样首饰,都是内造之物,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太后娘娘赐下的。”
    翠夏说着,想将那檀木盒子拿起来递到傅沅手中,刚一伸出手去,却见着一只骨节分明指尖修长的手将那檀木盒子拿了起来。
    翠夏抬起眼来,有些诧异地看了坐在对面的三少爷一眼,不敢吱声。
    傅询打量了那檀木盒子一眼,手指一拨,就将盒子打开,只看了一眼,便放到了傅沅面前,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对着三少爷,翠夏心里很是有几分发憷,这首饰是太太叫她送来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太太再怎么不喜欢四姑娘,也不会在这种东西上动手脚。万一日后叫四姑娘察觉,闹到老太太面前,这东西是太太赏的,太太是无论如何也辩解不了的。
    所以,她觉着这里面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傅沅低头看去,只见着檀木盒子里摆放着一支翡翠雕海棠花簪子,另有一只羊脂玉刻花手镯,看上去晶莹剔透,很是贵重的样子。
    傅沅知道黎氏是做给外头的看的,只看了一眼便笑道:“劳烦姑娘特意跑这一趟,替我谢过太太,说这首饰我很喜欢。”
    翠夏听着,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来:“姑娘喜欢就好,姑娘若是没什么别的吩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傅沅点了点头,一旁的怀青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来打赏了翠夏,亲自将她送出了屋子。
    傅沅看着怀青出去,才刚回过头来,却见着自家哥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檀木盒子来,递到她面前。
    傅沅心中微微诧异,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不禁愣住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这檀木盒子里,装着的首饰,竟和方才黎氏叫人送来的一模一样,就连上头刻的字,都分毫不差。
    见着傅沅吃惊的样子,傅询抬起手来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就这么吃惊?”
    傅沅回过神来,依旧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哥哥,带着几分不解道:“哥哥怎么会知道黎氏会送这两样首饰,而且还做的分毫不差?”
    傅沅的话才刚说完,不等傅询开口,又问道:“沉香院里可是有哥哥的人?”
    若不是这样,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些东西,该是黎氏屋里的大丫鬟才能知道的。
    黎氏屋里除了陶嬷嬷外,有四个大丫鬟,方才来的翠夏,春南、映雪、还有一个叫香竹的。
    陶嬷嬷是从宫里跟着黎氏出来的,不会是她。方才的丫鬟翠夏也不会是,那春南、映雪和香竹,会是其中哪一个?
    傅沅思忖了片刻,突然低吟道:“低身锵玉佩,举袖拂罗衣。对檐疑燕起,映雪似花飞。”
    这首萧德言的《咏舞》,是前些日子她快回府的时候兄长派人送给她的一幅水墨山水图中的题诗。她当时还觉着奇怪,明明不相匹配,兄长为何选了这样一首诗。
    原来,这才是画中真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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