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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急啦?都二十六啦,谈个恋爱两三年,二十□□,哟!得抓紧!”那认真严肃的神色就好像在说一件国家大事,千钧一发那种。
    这就是读书人和农家人的沟通障碍了。
    唐施无法用两三句话告诉魏婶儿感情的事不是到了某个年龄就会自然而然出现,结婚也不是为了找个将就的人相伴过日子。但在魏婶儿眼里,结婚就是到了某个年龄必须完成的事,结婚的人,差不多也就得了。
    唐施叹了一口气,只好道:“魏婶儿,我也不是不想找……”
    “那就得了!”魏婶儿拍手道,“我给你好好想想!”
    “好啦!”魏叔瞪了老婆子一眼,“瞎忙活什么呢!人家唐老师长得又好,家庭也不错,还是高知识分子,你能介绍的人,配得上?”
    魏婶儿回瞪老头子一眼,嚷道:“我知道唐老师好!肯定找个能配得上的呀!”
    “好好好,别的不说,我们就说学历这一项,谁配得上?”魏叔有些得意洋洋,“自己是个没文化的,你那些认识的,谁又是有文化的?”
    魏婶儿心中想想,好像真没一个能配上唐老师学历的,博士呀,她一个在庄家地里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去哪儿认识这么高学历的人?瞥眼看见魏叔得意的嗤笑,不服气,冲口道:“怎么就不认识啦?怎么就不认识啦?”转眼看到祁白严,兴奋道,“祁先生不就是嘛?博士配博士,配得很!”
    唐施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魏婶儿本来是为了冲老头子,临时说了这话,一说出口,越想越觉得对,眼睛比刚才更亮了:“你看不是!”心中却转了两个弯,虽然觉得祁白严能配唐施,但祁白严往日里的形象一看就觉得不像会找人结婚的,再加上对他的尊敬,实在不敢再说两人般配的话,却也找到了突破口,“祁先生是博士,身边尽是读书人。让祁先生找几个好的,难道还找不出来?”
    魏叔又瞪了魏婶儿一眼:“越说越离谱!你要给唐老师介绍对象就算了,现在还要拖祁先生下水,祁先生……”
    “不要这样说。”祁白严摇摇头,看了唐施一眼,“俗言道,‘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使不得。”看了看外面,道,“雨停了一阵,小姑娘也该回去了。魏叔你们早休息。”说着就起身,唐施跟着起来。
    魏婶儿一听有戏,送二人出弄堂,对祁白严道,“哎,祁先生若真是认识好的,就介绍给唐老师处处……”
    祁白严侧了侧身,示意唐施先走。唐施处在这种境况里,也实在尴尬,快走两步,就和后面的人有了距离。
    祁白严停下,示意魏婶儿别跟了,雨天路滑,夜里光线又暗,实在不敢让老人送出去,道:“魏婶儿,不拆啊。”又握了握魏婶儿的手,算是当心保重,跨步走了。
    魏婶儿哎了两声,看着祁白严出了弄堂,转身回走。“不拆?拆什么?我没拆啊……还是说的‘不搀’,叫我当心?祁先生什么意思……哎,老头子……”
    唐施在弄堂口等祁白严,祁白严出来后二人一起往外走。
    往日里二人也不多话,也常常这般沉默。唐施有一阵子不觉得这沉默令人忐忑了,偏偏今日燥慌慌的。沉默的步伐一步比一步更甚。唐施走了十几步就觉得到了极点,正要开口说话,祁白严却先了一步:“今日魏婶儿那些令你为难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嗯。”唐施在黑暗中抿抿唇,“不会。”
    沉默片刻,祁白严又道:“可要我给你介绍对象?”
    “不用!”唐施冲口而出,音量稍大。
    又是一阵沉默。
    二人出了巷子,走到白岩古镇的街道上,□□点的光景,自然还是热闹非凡,游人如织。二人不自觉走进了一点。
    “也好。”祁白严侧脸微微看着唐施,“我身边也实在没人配得上你。”
    “什么?”街上太吵,唐施并未听清,侧头和祁白严对望,“您刚刚说什么?”
    “我说——”祁白严难得有些严肃,有些烦恼,往唐施那边侧了侧,以便她听清,“我身边……”
    “啊——”唐施猝不及防往前一扑,惊吓间急忙稳住身形,祁白严温和峻厉的脸近在咫尺,嘴唇擦着温热的肌肤而过。
    小孩子的妈妈喝住小孩:“跑什么跑!撞到人了!”
    “快道歉!”
    唐施佯装镇定,朝旁边看去。
    小男孩拿着一米长的冰糖葫芦,看着她小声道:“姐姐对不起……”
    “没关系。”
    大人拉着小孩不住的道歉:“真的很抱歉!一时没注意就让他……”
    “真的没关系。”唐施朝他们笑笑,脸颊绯红,心跳声一阵一阵,跳得整颗脑袋都有点儿晕。
    大人拉着小孩消失在人群中。两个人站在喧闹的街边,沉默。
    ☆、第〇六章 多情引路人,无情旁观者
    这种情况该怎么说?唐施忐忑、尴尬、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两个人只沉默了三秒,一个很微妙的时间——看似没什么,实际上两个人都互相表明刚才的某一瞬间彼此都感觉到了。
    “走罢。”祁白严似乎不打算说什么,就此揭过。
    唐施自然也不打算说了。这种意外,说了就刻意,不说——
    十分暧昧。
    唐施感觉到——心跳比刚才还要跳得快。
    这种心照不宣、各自默认的感觉,实在令人承受不住。甜得很,忐忑得很,怯怯羞羞喜喜。唐施想,要完。
    第二日,唐施照常去法定寺整理资料,祁白严已经到了。看着他已经工作,唐施没有打扰,径自往楼上去,开始整理书籍。
    昨晚睡得并不好,总是做梦。一会儿梦见罗斌生向她表白,正要拒绝时,表白的人换成了祁白严,他沉沉地看着人,唐施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会儿又梦见她和祁白严从不认识,她妈逼着她相亲,相亲的人就是祁白严;一会儿又梦见她已经结婚生子,孩子的鞋跟总是掉,她总是修不好,正烦恼间,就听到孩子叫爸爸,那个人,自然又是祁白严。
    一夜荒唐。唐施醒来时忍不住“哎呀”了两声,烦得很。
    就像现在,她也烦得很。看着被整理得乱七八糟的书,唐施叹口气,认命地把一排书重新取下来,砌在一边,坐在沙发上发呆。
    祁白严是神祇一样的人物,她不该想。偏偏总也忍不住。
    一想到昨晚,嘴唇就又热又麻。明明是那么一个轻的意外。她不自觉把手放在嘴唇上,愣愣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亲近他就是罪过,不亲近他亦是罪过。亲近之后,怀着罪过之心,愈想亲近。就像古代的大师和尚,出尘得道,慈悲人间,遇见一个孽障,他渡她,她却想睡他,结果自然是没渡成,却被睡了。
    唐施笑了。被自己的想象弄笑了。一转眼,却看到祁白严正站在门边,僵住了,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表情。
    他目光沉沉的,也不知道上来多久。
    唐施僵在那里,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祁白严走过来,认真看着她:“昨晚没睡好?”
    唐施不懂他何意,只是一夜睡得不安稳,从气色面容上看,是瞧不出她昨晚没睡好的。
    祁白严道:“我在楼下叫你,你没有回答。”
    唐施恍然,红着脸道:“昨晚是没睡好,但不影响今天工作。”他叫她,没听见回答,所以上来看看,正好就看到她在傻笑。唐施心里懊恼,这幅蠢样子,怎么能被他瞧去。
    祁白严道:“龙树的《中论》和《大乘破有论》。”
    唐施手忙脚乱找出来给他。
    祁白严接过,道:“下来罢。”
    唐施只好跟着他下楼。
    祁白严将书放在桌上,向她道:“这边有一个隔间,你去休息罢。”
    唐施想说不用,看到祁白严笃定的眼神,说不出来,只好扭开门进去。
    隔间是一个简易卧房,床单被褥都是新的,桌上一点儿灰尘都没有。想来这个隔间该是为祁白严准备的,但他从未用过。唐施原本以为隔扇门就是祁白严,睡不着的,却不曾想躺上去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这一觉,一睡就是四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接近中午一点。正要起来,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祁先生,该用饭了。”是寺里的小和尚,大部分人已经用完饭了,看这边没动静,管事差人过来提醒。
    祁白严做了一个手势,止住了小和尚还要说的话,道:“我知道了。等一会儿去用。”声音比平常低一些,“你去罢。下楼声音轻一些。”
    小和尚行了一个礼,轻手轻脚下去了。
    唐施坐在床上,外面的话大致听清了。她整理好床铺,扭开门出来。
    祁白严放下书,道:“醒了就用饭罢。”
    用完饭二人如往常一样回藏书阁工作。工作结束前,祁白严道:“明日可以中午来。”
    “为什么?”
    “明早该是没有时间翻译了。法定寺有活动,早上要讲禅。”
    “您是主讲人吗?”
    “嗯。”祁白严略有无奈,“妙觉大师有其他事情。”
    唐施点点头,望着他:“我可以过来听吗?”
    祁白严望着她:“可以。”
    隔日唐施按时去到法定寺,先去藏经阁整理了一下书,把祁白严下午要用的书单独放出来。过了一个多小时,祁白严也到了,看到唐施,似是没料到她这么早就来了。
    唐施有些不好意思:“习惯了,就想着过来能做一些是一些。”
    祁白严点点头,拿出一本书看。唐施坐在他对面,也拿出一本来看。
    九点半的时候,有小和尚上来通知祁白严准备,唐施不经意看了祁白严放下的书一眼,发现那并不是什么书,而是一本笔记。唐施略有好奇,不自觉多看了两眼。祁白严就摆在那里,看样子并不介意被人看到。唐施于是看着祁白严,祁白严点点头:“可以看。”唐施便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应是祁白严自己做的笔记。字写得极好,笔力非凡,光看字就是一种享受。笔记里多是佛道佛理,唐施随意翻了翻,竟看到初见那日他讲的禅,笔记上面大部分都有。
    祁白严道:“上面多是讲给信众听的话,看看就是了。”
    唐施这才明白这个笔记就是为讲禅准备的,她不禁想到,原来祁先生也要做笔记的呀,还会临时抱佛脚。面上不自觉多了笑意。这一瞬间祁白严给人的感觉,不再是神,而是一个普通的人。距离莫名就近了一点。
    祁白严自然看到她脸上笑意,不以为恼,道:“走罢,时间差不多了。”
    唐施这次选了一个离祁白严稍近的位置,第三排偏左。第二排早已坐满了人,第二排正中间坐着一个女孩,那是除了第一排的僧人,离祁白严最近的一个位置。两个人似乎认识,唐施看到祁白严坐下的时候朝那女孩点了点头,女孩也对祁白严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礼。
    讲禅还有二十分钟才开始,那女孩不知对前面的僧人说了什么,僧人和她换了位置。
    唐施离他们并不远,所以如果用正常音量讲话,唐施是听得到的。
    女孩看着年轻,实际上已经是一个四岁孩子的母亲,十九岁怀孕,二十岁结婚,有一个荒唐的青春期。即便是结婚,也是一时冲动。孩子的父亲和女孩是差不多的人,都爱玩儿,两个人又荒唐两年,男孩似乎爱上新的女孩,要求离婚,两个人吵闹不可终日,吵得两家人都鸡犬不宁。女孩第一次见祁白严,是半年前来白岩古镇散心,刚好遇见祁白严讲禅,大悟之下有大悲,哭得不能自已。祁白严将其请到一边的禅房平复情绪,讲完禅后又开导她。二人由此结识。此后每当祁白严讲禅,女孩都会过来。
    此次女孩过来,讲的正是事情结尾,半个月前已和孩子父亲离婚,孩子归男方,她报了一个成年夜校,正在读书。
    唐施从两个人的对话中大概知道前因后果。心下也是唏嘘。
    讲禅快要开始,女孩道:“佛会爱回头之人吗?”眼神期待又绝望。
    “会。佛祖平等爱众生。”
    “如果是这样,我前半生作的孽,又如何偿还?”
    “后路多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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