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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过后,二人相处起来,总有些尴尬。也不算全是尴尬,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都想装作若无其事,却偏偏两个人都不怎么会装。唐施有些抵不住,便更少的去书房,呆在三楼和一楼的时间更长。
    祁白严心中稍有疑惑,不知小姑娘的别扭感从何而来。是因为自己是介绍人,所以看到不好意思吗?看她别扭成这样,祁白严对此事愈加闭口不提。唐施见他再不提,也不提,心中却是更怅然。
    春节马上就到了,唐施有一个星期的春假。在这种尴尬别扭的气氛中,两个人分开了。除夕晚上守岁完毕,唐施给众人编辑新春短信,发给罗斌生,发给贺明月,发给一切旧友和新识,发到祁白严的时候,洋洋洒洒文采飞扬的文字没有了,只写了一句“新年快乐”,收到同样一条“新年快乐”的回复。二人假期再无联系。
    与之相反的,倒是和褚陈联系越来越多。一放假,唐施熬不住内心的别扭之感,先去了一个电话,认真清楚的表示了自己没有某方面的意思,褚陈听后哈哈大笑,表示自己事先也不知道,也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但两个人一见如故的感觉也确是真切,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再加上二人的研究方向,两个人时常邮件往来,酣畅淋漓,侃侃而谈,为人生快事。
    唐施要准备新的学术论文,观点想法都酝酿许久,趁着春节,把大纲写了出来,修改了几遍,发给褚陈看,让他提些建议。褚陈看了之后给她回信息,表示有些问题写起来太麻烦,约个时间电话。
    褚陈人在国外,两地之间有时差。唐施看了一下时差表,约了一个两边都算合适的时间。
    讲完正事,自然聊了一些题外话,唐施是不敢向褚陈打听祁白严的,但褚陈却时常讲到祁白严。由此,唐施知道了一些祁白严的事。
    “哟,说曹操曹操到。”褚陈笑道,“唐老师,今天就这样吧,我切个电话。”
    “嗯。”唐施似乎也听到那边有电话进来的声音,不再多说,“麻烦了,回聊。”
    二人挂断。
    从那句“说曹操曹操到”唐施猜到来电话的是祁白严。他们在同一时间打给同一个人,想到这个唐施都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好像两个人是生活在同一个圈子之内,社交网层层交叠。心悸之后,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第二日唐施和好友相约逛街,经过二楼男装的时候,就在电梯旁边的橱窗里,瞧见一身纯黑男装,中长款羊绒风衣,单排扣,长领,做工细致,十分好看。唐施看见第一眼,就想到祁白严。
    真是好适合祁白严的一款大衣,雅人深致,气韵深长。唐施不由多看了两眼。
    友人顺着她目光看去,赞道:“眼光不错,挺好看,但这身衣服该是极其挑人的。”
    唐施笑笑。
    两人转弯上三楼,唐施透过电梯缝隙又瞧了两眼。友人见她如此青睐有加,揄揶道:“怎么啦,这么喜欢?不如找个男人嫁了,买给他!”
    唐施轻轻掐她一下:“又乱说!”
    友人笑嘻嘻:“我才不乱说!你刚刚看那衣服的眼神就像看情人。”挤眉弄眼的,唐施好笑。
    三楼逛了一半,两人在某家概念店看见一款女士风衣,风格和在二楼看见的那款男式风衣有异曲同工之妙,鬼使神差的,唐施买了一件。
    回去路上,友人道:“羊绒护理麻烦,你这件衣服,怕是穿不了多久。”想想又觉得不对,“不过你向来细心。”
    回到家,唐老太太看了唐施买的衣服,表示不错,“可以可以,后天就穿这身和我出去吃饭。”
    唐施无奈,“唐女士,还没过水呢。”
    唐妈妈手一挥,“今天就拿去洗衣店,后天穿,来得及。”
    唐妈妈这急吼吼的样子一下子让唐施警惕起来,“唐女士,你要干什么?”
    唐妈妈气鼓鼓看了唐施一眼,“我要干什么?我能干什么,炫耀女儿不行?”
    后天唐妈妈的大学好友回国,两人十多年没见,约了吃饭,唐妈妈强烈要求唐施送她过去。
    鉴于唐老太太和唐老先生一向开明,并不着急唐施的终身大事,唐施在这方面戒心很小,而且唐老太太只要求唐施送她过去,也没其他要求,所以唐施根本想不到那里去。
    两天后,唐施开车送难得化了淡妆的唐老太太去酒店。
    “今天下午你要做什么?”唐老太太随意问道。
    “可能去书店逛逛。”
    “三家都逛?”唐施在本地有三家常去的书店,唐老太太陪过她几次。
    “是的吧。”
    “唔。”唐老太太漫不经心的,“注意时间,下午我给你打电话。”
    “嗯。”
    到了酒店门口,唐老太太老远就看到归国闺蜜,两人亲亲热热打招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唐老太太介绍唐施,“这是我女儿,唐施。”对唐施道,“这是周姨。”
    “周姨好。”
    “好好好。”周姨是一位气质出众的女人,端庄典雅,又不失和蔼洒脱,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弯弯,颇有风情,她看着唐施,赞道,“小姑娘生得好。”
    唐施笑笑,不说话。
    贤淑安静,性子也好。周姨越看越满意,不禁道:“将来娶了你的男人,可有福气!”
    唐女士嘻嘻一笑,在唐施看不见的地方轻轻瞪了闺蜜一眼,笑道:“好啦好啦。年轻人的事让年轻人自己着急去~缘分这种事,谁也说不得!”
    周姨点点头:“也是。”又笑对唐施道,“好了,我就把你妈妈借走啦!”
    唐施点点头,看着二人进了酒店才转身进车里。
    唐施在书店呆了一下午,选中五本书,其中有四本都是和佛学相关的。唐妈妈和姐妹聚会完毕,通知唐施,唐施开车去接。
    到了地方,看见唐妈妈、周姨和一个男生坐在露天咖啡馆里说说笑笑。唐施过去打招呼。
    那个男生正过脸来,唐施觉得稍微眼熟。见那男生道:“原来赵姨的女儿就是你呀!我俩还真有缘!”唐老太太本姓赵。
    唐施心里疑惑——嗯,认识?
    周姨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儿子,邱杰。”看了二人一眼,有些惊讶道,“怎么,小杰你和施施认识?”
    邱杰看了唐施一眼,道:“也不算认识,就是刚刚去书店找书,跑了三家店都遇着了。”
    唐施笑笑,心里依旧疑惑——什么时候遇着的?她怎么没印象?只是有一点点眼熟……
    唐老太太拍手笑道:“哟,这俩孩子还真是有缘!全市这么多家书店,两个人能遇上三次!”
    唐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这别开生面的相亲——啧。
    亏唐女士能想出来。
    唐施明白过来后有些尴尬,但她不能当场就说对邱杰没印象,这样两边更尴尬,她只好再笑了笑,顺着说道:“好巧。”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邱杰冲着唐施眨眨眼。唐施在暗处悄悄拉了拉唐老太太,不再说话。
    唐老太太自是感觉到了,面上不显,说道:“两个孩子既然这么有缘,以后可以约着玩玩。今天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才从国外回来,也早点儿休息,倒倒时差。以后联系。”
    周姨点点头:“好好好,以后联系。”
    回到家,唐施似笑非笑看着她妈。
    唐老太太理直气壮:“感觉怎么样?”
    唐施叹了一口气,“妈,您说过不管我感情生活的。”
    唐老太太瞅着她:“你有感情生活?”
    噎得唐施说不出话。
    唐老太太幽幽道:“你要是有感情生活,我才不管你呢……”
    唐施再次说不出话。
    “不过你既然不喜欢今天这个,我也不提了。”唐老太太还是十分偏爱自家女儿的,走之前像忘了似的,没有给二人互留联系方式。
    唐施听出了唐老太太还要继续介绍的意思,赶紧拒绝:“唐女士,您可别了!”眼见唐女士还要说,只好道,“您先别问是谁,总之……”唐妈妈眼睛一下子亮了,唐施面上烧得慌,匆匆道,“总之,总之就那样,您先别问!”转身回房间了。
    唐女士坐在客厅里回想了一下女儿这几天的状态,觉得有谱,也真的就打消了还要给她介绍人的心思。
    “哎,少女怀情总是春呀……”唐老太太吁一口气,一转眼,女儿都开始考虑终身大事了。
    唐施回到房里,大衣脱掉挂上,写了一会儿论文,瞥眼看到新买的书,敲字的手慢慢停下来。
    一念离真,皆为妄想。哪儿有一个“谁”。
    那是神一样的人物,离自己那样远。妄念、妄想、妄执。偏偏总想。唐施叹了一口气,随意拿一本戏折子看。
    第一本拿到《汉宫秋》,雁叫声阵阵,昭君出塞,于黑江殉志时,她道:“汉朝皇帝,妾身今生已矣,尚待来生也。”看到“做跳江科”,内心一顿,心如针刺。
    妾身今生已矣。
    我这一生,就只这样罢。
    换了一本,抽到《拜月亭》,才看开头,读到《仙吕·赏花时》:“卷地狂风吹寒沙,映日疏林啼暮鸦,满满的捧流霞,相留得半霎,咫尺隔天涯。”
    咫尺天涯。
    心又如针刺。
    看不下去便又抽了一本,抽到《西厢记》,开头便是张生对莺莺一见钟情,先慕容貌,后慕才情,一句“我死也”,三字道尽书生的疯魔傻气。
    唐施合上书,知道今日看不进什么东西了。什么都不是他,什么心情都是她。
    我亦死也。唐施心默道。
    谁撇下半天风韵,谁拾得万种思量,念念消瘦,遍遍犹闲,这番最陡。
    ☆、第〇九章 相见如不见,有情似无情
    春假结束,唐施回到法定寺继续给祁白严打下手。相见当天,祁白严赫然穿的是唐施在商场青睐的那件大衣,比想象中还要好看,愈发衬得祁白严身高腿长,气韵非凡。
    唐施一个星期后再见他,有些抑制不住,目光较往常热烈几分,一直盯着他看,叫道:“祁先生!”
    叫得祁白严一颗心热热的。他冲她一笑,道:“春节过得可好?”
    唐施点点头,脸红扑扑的。
    两个人站在藏经阁大堂里对望着,竟一时都没说话。
    唐施脑中闪过许多许多诗词,竟没有一句可以形容此刻心情。
    祁白严率先移开目光,道:“上去罢。”
    唐施“嗯”一声,跟在他身后。
    祁白严第一本佛经的翻译工作做到尾声,开始第一轮校对。校对工作是唐施的,唐施开始忙起来。
    唐施很是乐意。现在二人都在二楼工作,唐施一抬眼就能看到祁白严。
    春假过后,久不露面的妙觉大师回来了。此后,唐施又多了一件爱做的事——听二人辩论。
    那才真是精微渊深,峻极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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