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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南华郡主咳嗽了一声,转头看着文氏:”老大家的,琥珀在我身边七八年了,是个守规矩的。我瞧着她身子也好,是个好生养的。方才我请住持给她看了看八字,也有子女缘。你到现在还没消息,就先把她领回去放在屋里,若有了动静,保不准也就能替你带个孩子来了。”
    文氏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婆母想给丈夫纳妾不是头一回了,虽然都被丈夫婉言推辞,可她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压力也就越来越大。这次婆母出京,要她也随行,她心里就绷着一根弦,连夜里都睡不着。万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婆母这次根本是连商量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让人看了琥珀的八字,这是必要把人塞进来了。
    文氏这一迟疑,南华郡主眉毛已经要立起来了:”怎么,你是不愿意?你进了江家门几年了,自己不生也不让恒儿收人,这是要他绝后吗?”
    文氏这两天本来就有些隐隐的头疼胸闷,刚才先在马车上颠了一路,又起起跪跪的拜了半天,现在被南华郡主的话憋得难受,两边太阳穴顿时疼了起来,还要勉强支持着回答婆母的话:”儿媳并不敢……”
    ”这还差不多。”南华郡主见文氏伸手按着自己两边额头,哼了一声道,”可是头疼?定是这些日子有些上火,回去抓些清火的药吃吃才好。”说罢对琥珀看了一眼,琥珀急忙上前,喜滋滋地在蒲团上跪下,执香拜了下去。
    ☆、第23章 有孕
    苏夫人和桃华站在殿外,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跟着进去。
    ”我们去那边吧……”苏夫人低声说,转身就要走开,佯做去看一株罗汉松,心里却暗暗叹息。莫怪婚姻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君家妇本已难为,何况低门高嫁,在婆母面前便是毫无脸面。
    两人才一转身,便听文氏身边的丫鬟一声惊呼,转头看时,文氏竟软软倒了下去,被两个丫鬟用力扶住。南华郡主气得脸都红了:”好好好,我才说了一句,竟晕起来了!”
    ”母亲——”江恒方才在旁边也十分尴尬,兄长房里事,他一个做弟弟的听都不该听,只得退到殿角去看四壁的佛画。这会儿见嫂子晕倒,这才过来。文氏这嫂嫂素性温和周到,与兄长又是夫妻相得,母亲这样硬梆梆地塞人过去,江恒也觉得有些不妥。
    南华郡主更是恼怒:”此事你不要说话。”真是反了。南华郡主自觉容忍了儿媳进门五年都不曾生养,已然是仁至义尽,想不到今日才说给个人,儿媳便晕倒了。她不信文氏是当真晕倒,只当她装模作样,当下便打定主意,除了琥珀之外,回去之后要再给儿子物色一个好的,房里至少放上两个人,才像个大家公子的作派。
    文氏的两个丫鬟却知道自家主子并非做假。这两个都是文氏带过来的陪嫁,顾不得南华郡主如何,连忙扶住了文氏连声呼唤,文氏才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疼胸闷,恶心欲吐,碍着南华郡主怒气冲冲在一旁看着,只得勉强忍耐住了,低声告罪。
    ”母亲,让嫂嫂先去禅房里歇一歇吧,想来是这些日子不曾休息好,方才一路拜过来又累了。”江恒不忍心看着文氏这样脸儿黄黄地站着,低声劝南华郡主。
    南华郡主仍是怒冲冲的:”我也是一路拜过来的,哪里就累着了!偏她金贵不成?我倒要问问,哪家儿媳比婆婆还要娇贵了!”
    桃华站在殿外,看着文氏摇摇欲坠,只靠两个丫鬟扶住了,忽然低声对苏夫人说:”夫人能不能悄悄对江少夫人说一声,让我给她把把脉?我瞧着,江少夫人的确是不适。”
    苏夫人心里也同情文氏,闻言便让落梅去跟文氏的丫鬟说一句:”不要高声,只说请江少夫人退出来在这里坐一坐,让蒋姑娘悄悄替她诊一诊脉。”
    落梅也是知道蒋家前事的,点头便进殿去,低低在文氏的一个丫鬟耳边说了几句。谁知那丫鬟也不知是糊涂还是没听懂落梅的意思,居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冲着南华郡主便跪了下来:”少夫人是这几日忧心郡主的身子才累着了,绝非装病。郡主若不信,让外头蒋姑娘给少夫人把把脉便知,她也觉得少夫人的确不适呢。”
    这一下子苏夫人、桃华,连带着落梅都是愕然了,谁也没想到文氏这丫鬟竟是这般,为着救自家主子,居然转头就把别人卖了。
    ”这丫头怎么——”苏夫人才说了半句话,南华郡主的目光已经冷冷地转过来了:”蒋家不是不行医了么,怎么蒋姑娘还会诊脉?”
    到了这份上,桃华已经骑虎难下,暗恨自己不该多事。早知道文氏的丫鬟如此混账,就不该同情文氏。可是眼看文氏好端端一个女子,只因为没有生育就落到如此地步,又忍不住有些义愤。最重要的是,文氏很有可能——若是如她所想,文氏现在应该马上躺下来休息才对。
    心里骂着,桃华脚下已经走进了殿去,对南华郡主行了一礼:”不敢说会,只是家父日常也为家母诊脉,民女也学了一点儿。虽不曾去外头行过医,但看少夫人这样子,跟家母有些相似,该立刻休息,所以大胆多嘴,请郡主恕罪。”
    南华郡主冷笑了一声:”你这般关心本郡主的儿媳,本郡主该谢你才是,何罪之有啊?那就请蒋姑娘给少夫人诊诊脉,看少夫人究竟是哪里不适,若是诊得清楚,本郡主有重赏。”
    文氏听南华郡主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刚才说话的丫鬟,转身就要向南华郡主请罪:”只是儿媳自己不当心,昨夜睡得不好,今日才有些气虚,母亲恕罪。蒋姑娘医药传家,医者父母心,见人晕倒难免不忍罢了。”
    文氏方才在马车上听了南华郡主问桃华的话,自然知道桃华要为她诊脉是一片好心,且是背负压力的,全是自己身边这个丫鬟把事情搞砸了。说起来这个丫鬟碧秋是自小跟着她的,当初出嫁时母亲曾说这丫鬟行事莽撞不顾大局,不宜带到江家去。但因碧秋家中继母不慈,日子难过,她禁不住碧秋苦求,又有打小伺候的情份,看着她忠心,还是带了她。
    到了江家之后,她特意叮嘱过碧秋不要多言,平日里去南华郡主处请安也带着另一个机灵些丫鬟碧春,只让碧秋在屋中管着自己的首饰衣物。还是这次出门,碧春一个人不够,才将碧秋带了来。没想到这一路上都还好,这会儿却捅出了纰漏。
    若是换了别人,文氏这样替桃华解释也就过去了,可惜南华郡主并不是个肯听人解释的人。更何况她来时路上还在看桃华不顺眼,这会儿更不愿意轻轻放过,依旧冷笑道:”医者父母心,敢是我这婆母不如个外人了。闲话少说,既然身子不适,快请蒋姑娘来诊脉,别耽搁了少夫人的病情!”
    文氏听了便知不好,正挣扎着要跪下,桃华已经走了过来,一手托住她手臂,低声道:”少夫人别动了,容我先诊一诊脉。”
    碍于南华郡主在旁,文氏只能歉意地看了桃华一眼,不再活动了。桃华诊过她一只手,又换了另一只手来诊,满殿的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她。等她诊完了文氏两只手,南华郡主便冷冷道:”蒋姑娘,我儿媳是哪里不适?”
    桃华放开文氏的手,含笑转身:”恐怕要恭喜郡主了。”
    ”恭喜?”南华郡主倒怔了一怔,”何事恭喜?”
    ”少夫人有喜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殿的人都惊讶起来,南华郡主更是追问个不停:”真的?可是真的?”
    ”的确有喜。”桃华屈膝行了一礼,笑道,”民女别的不懂,家母有孕时却是亲手摸过脉的,如今少夫人的脉象与家母当时一模一样,脉如走珠,定是有喜。不过少夫人脉象有些弱,不知是不是胎气不稳之故。郡主若是不放心,不妨再请有经验的郎中来诊一诊脉。”
    南华郡主还没听完就叫了起来:”快扶着你们少夫人到后头禅院去歇着。着人快马立刻请郎中去!”又埋怨文氏,”你自己竟然不知,怎的这样不小心?”
    文氏也是呆了,半晌才道:”儿媳小日子本是不准,未想到——”才说了一半,猛然看见江恒在侧,这癸水之事如何能让小叔子听得,连忙闭了口。
    不过南华郡主也只是习惯性地埋怨几句罢了,文氏是否回答她都不在意,一迭声只叫丫鬟们问寺中僧人借个竹轿来抬人。她再不喜文氏,这肚子里却是她的长孙,那可是如珠似宝,一万个小心都不为过。
    寺院里还真没有轿子,最后文氏还是在两个丫鬟搀扶之下,小心翼翼地进了后头的禅院歇息。丫鬟们都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只留下琥珀还跪在蒲团上。她刚刚执香跪下去,头还没磕呢,文氏就先是晕倒,继而被诊出有孕,所有的人都顾着文氏去了,将她忘得干干净净。
    惠山寺香火旺盛,周边居民亦多,下人飞马下山,果然不一时就请了个郎中过来。这郎中听说是郡主,不由得战战兢兢,给文氏左手右手地细细诊脉,末了才笑道:”恭喜郡主,少夫人有喜已近两月了。”
    这下南华郡主彻底放了心,笑得合不拢嘴,直嚷着叫人拿银子来打赏郎中。还是碧春问道:”我家少夫人方才晕了过去,可有什么不妥?”
    这样尊贵人家的女眷有喜,便没事郎中也要说出一堆注意事项来,以免万一有什么不对连累了自身,何况文氏身子本弱,这些日子一路奔波,又要侍奉南华郡主,方才在大殿上又急又恼,的确已经动了胎气。
    碧春一问,郎中急忙道:”老朽正要说,少夫人身子弱,又太过疲劳,胎象不稳。老朽这就开个方子,先吃上一服,歇息两个时辰才能走动。至少半个月内要按时服药,并卧床休息,饮食进温补之物,不可掉以轻心……”林林总总,说了半天才罢休。
    南华郡主拿了方子,立时叫人再下山去抓药,就在寺里煎了来服。又喜滋滋道:”才拜了菩萨,就得了这样好消息,我现在便去再给菩萨上香,若一举得男,必给菩萨重修金身。”
    寺中迎客僧惯是能说会道的,何况这样明摆着的好事,奉了南华郡主出去,一路上不停地夸说南华郡主虔诚,菩萨送子,将来必成大器云云。说得南华郡主喜不自胜,看来少不得要捐一大笔香油钱了。
    此刻静室之中只有文氏及桃华和苏夫人等人,文氏靠在竹榻上,见房中再无他人,便沉下脸向碧秋道:”跪下。给蒋姑娘赔罪。”
    碧秋还怔怔的,碧春已经连忙跪下给桃华磕了个头:”碧秋这丫头直愣愣的,什么事都不懂,给姑娘招了麻烦来。只求姑娘看在她为主忠心的份上,饶过她一回。”说着,按着碧秋给桃华磕头,”还不快磕头呢,你今日险些闯祸了!”她是个机灵的,知道若是刚才诊出的不是喜脉,桃华这一片好心就反给自己惹了麻烦,到时叫文氏如何自处?
    文氏不单让碧秋赔罪,自己也撑着身子半坐起来:”都是我约束不力,让这丫头闯了祸。本该我给蒋姑娘赔礼的,只是此时不方便起身,就请姑娘先受我半礼。这孩子日后平安降生,都是承姑娘的恩。”
    桃华本来的确是不大痛快——哪来的傻丫头如此不懂事,文氏居然还带在身边。不过此刻文氏言词恳切,桃华心里有些气也消了,忙拦住文氏道:”少夫人千万不可,才说有些动了胎气,快躺着不要动。好在郡主也不曾怪罪我不是么。”
    文氏叹道:”这也幸好是——”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蒋姑娘怎么知道我是有孕呢?”她自己都不知道,桃华一个未婚女儿家又怎么知道的?
    桃华笑了笑:”方才不是说了。家母有孕时,看起来与少夫人情况极其相似。在马车上少夫人就有些胸闷欲呕吧?且我想少夫人脸色看起来并不好,即使不是有孕,也该休息。若真是有孕,万一因为不知情有什么伤损,那就糟了。”
    这话前半截完全胡说。曹氏怀孕的时候脸色红润胃口大开,完全不是文氏这样脸儿黄黄的模样。后半段却是真的——桃华还没到只看脸色就能百分百断定是否有孕的地步,只是这种时候最妥当的办法就是叫文氏休息,否则万一见了红,在寺庙里没医没药,说不准就会小产。这也是她为什么悄悄叫文氏出来的原因,谁知道会被碧秋一口就喊了出来。
    碧春碧秋还在地上跪着,桃华看了一眼,对文氏道:”少夫人让她们起来吧,毕竟是一片忠心,以后再不要如此莽撞就行了。”
    文氏这才瞪了碧秋一眼道:”蒋姑娘大人大量,还不快些道谢。日后再这样鲁莽行事,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一面说,一面心里暗想,果然母亲的话是对的,平日里自己实在有些太过宽纵碧秋,这次回去一定要狠狠约束她,再不能有今日之事了。
    南华郡主去外头又拜了菩萨,且捐了一大笔香油钱,这才乐颠颠地回来。施主身份贵重出手大方,寺院自然也恭敬殷勤,中午上了精心烹制的素斋,并送了整整一坛惠泉酒来,显然是让人喝不完留着带回去的。
    文氏一朝有孕,身子虽不舒服,心里却是极高兴的。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竟也开了胃口,吃了不少素菜。南华郡主看得高兴,随手又赏了一笔银子。
    饭后文氏服了安胎药,按医嘱是要卧床再休息一时才好下山。南华郡主此刻看桃华无比顺眼,拉了她的手笑道:”走走,听说这惠山寺里的泉水号称天下第二泉,酒喝过了,该去烹茶才是。”
    她这会儿倒体贴了,看见苏夫人又想起来:”夫人也是有孕的,也该歇歇去了,有蒋姑娘陪我足够。”
    苏夫人虽然身子好,折腾这半天也累了,便顺水推舟告了罪,自去禅房里休息。这里南华郡主拉了桃华去泉眼边坐着,边看丫鬟烹茶,边笑道:”你叫桃华,我倒记得宫里有个婕妤,名字与你极相似的,也是姓蒋。”
    ”郡主说的大约是民女的堂姐,名叫梅华的。”
    ”对对对!”南华郡主顿时记了起来,”是叫这个名儿。记得本宫出京的时候,她已是有了身孕的。本宫瞧着,跟你仿佛生得不像啊。”
    桃华无意提蒋梅华已小产的事,只道:”是隔房的堂姐,且民女生得像母亲,所以与婕妤娘娘就无甚相似之处了。”
    南华郡主对蒋梅华的相貌没甚兴趣,实际上若不是因着后宫有孕的嫔妃太少,她说不定连蒋梅华是谁都不记得,不过是随口聊天罢了。当即撇下蒋梅华,问起桃华为何会看出文氏有孕之事。
    桃华拿方才回答文氏的话稍稍加以改变又应付了过去,只说是曹氏有孕时相似,她怕万一文氏有孕而不自知,所以才多嘴说了一句云云。
    这倒引起了南华郡主的共鸣,叹道:”可不是。这孩子别的倒也好,只是这上头不懂事,自己有无身孕都不知道。身边的丫头也不懂,还得我来替她操心。”
    桃华含笑道:”这正是少夫人的福气呢。有郡主替她操心,少夫人只管养胎就是了。再过几个月生一个大胖小子,郡主就等着抱孙儿了。”
    说到孙子,南华郡主便眉开眼笑,也好说话了起来,跟桃华东拉西扯了一阵子,喝了两杯茶,这才歇午去了。桃华终于得了清闲,毫无睡意,转身去院子里看桂花了。
    南华郡主这次来上香,住的可不是寺后那种紧巴巴格子一般的小禅院,而是惠山寺里特意为贵客专门留出来的大禅院,院中甚至还有几块湖石和自山上引来的一弯清水,临水种着一株紫薇,枝干蟠龙般伸开,淡紫色的团花开得正繁盛,一阵风吹来便有些花瓣飘飘摇摇落下来,顺着清水又流出了院子。
    秋高气爽,头顶的天和脚下的水是一个颜色,上头是花朵衬着蓝天,下头是倒影点缀着碧水,桃华正觉得心旷神怡,后边脚步声响,江恒的声音带笑响了起来:”蒋姑娘在看什么呢?”
    ☆、第24章 赏赐
    如果是刚进惠山寺的时候,桃华或许会跟江恒多说几句话。江恒相貌生得既好,气质又清贵,说起话来也不是俗不可耐的纨绔公子哥儿,谁不愿意跟这样的少年人说说话呢?
    可惜经过了碧秋那件事之后,桃华只想离南华郡主这一家子都远远的最好。南华郡主这脾气喜怒无常,翻脸翻得也太快了。文氏那是因为面有病容,她这职业病发作,不能眼睁睁看着,江恒可不是,还是敬而远之为妙。
    ”江二公子。”桃华打定主意,转身行了个礼,”只是随意走走,见这花开得好,多看了两眼罢了。”
    ”这花的确开得不错。”江恒瞄了一眼紫薇花树,没有在意。南华郡主爱花,京城江宅里移植了许多名贵花木,四时长芳,紫薇这样常见的花树根本排不上名号。江恒过来,也不是为了谈花,而是另有兴趣所在。
    ”方才在殿中,多谢蒋姑娘诊出我大嫂的喜脉。蒋姑娘未诊脉就能看出有孕,真是医术高明。”
    怎么又来个医术高明,都是碧秋惹的麻烦。桃华心里暗暗嘀咕,嘴上把应付文氏和南华郡主的那番话又扯出来说了一遍。可惜江恒看起来并不相信,反而笑了:”我在京城的时候,太医院有一位老太医,说是无须诊脉,仅看病人面相身形就能看出大半病情,蒋姑娘莫不是也有这个本领吧?”
    ”江二公子说笑了。”桃华面无表情地回答,”公子刚才也说了,那是一位老太医,平生为人诊脉看病不知凡几,才能练出如此非凡本领。民女今年未满十三,自懂事以来,家中便遵先帝之命,只卖药,不诊脉。民女连脉象都未见过几例,想要有这般本领,除非白日做梦。今日贸然开口,不过是见少夫人面色不佳,想起家中祖训医者父母心,所以大胆多嘴罢了。”看来好人真是当不得,一句话招来多少麻烦了。
    江恒倒是真没想起蒋家二房曾经被先帝定过不许再行医,他只是单纯地想起当初太医院那位太医,所以对桃华好奇了起来而已。现在桃华突然提起什么先帝之命,他倒愣了一下。桃华趁机对他又行了一礼:”民女刚才侍奉郡主饮茶,现在还有些小事要收拾,二公子请自便,民女告退。”
    江恒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我记起来了,那位老太医跟我说过,他这本领其实就是四诊中的望诊法,当年还得过蒋大太医的指点。他说的蒋大太医,指的就是如今宫里那位蒋婕妤的祖父吧?蒋家二房那位,当年是被称为蒋小太医。这位蒋姑娘有这样的本事,原来是家学渊源啊。”他原觉得蒋家二房在此地开药堂也是仗着宫中有人,现在看来,倒未必是如此呢。如果这位蒋姑娘十三四岁就有这样的本事,那蒋家医术只怕真的不凡。
    青盏倒觉得有些难以相信:”公子,这不大可能吧?听说蒋家二房返乡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这位蒋姑娘也就是三四岁的样子,之后他们也没回过京城,就算蒋大太医有这本事,她也无从学起啊。再说蒋姑娘刚才还说了,那望诊的本事是行医多少年练出来的,她才多大年纪,又没人给人看过病,怎么可能学到呢?”
    ”这倒也是……”江恒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太过离奇,”那大概真的是凑巧。又或者她天资聪颖,无师自通了?”
    倘若桃华能听见这番话,肯定在心里把江恒啐得一脸花。哪有什么无师自通的好事,想当年她为了把堂兄弟们全部压下去,从六岁开始就放弃了所有游戏玩耍的时间,每逢周末和节假日就去家里的药堂,看爷爷给病人诊脉,想尽各种借口自己也给病人摸一摸脉。后来爷爷开始重点培养她,那就更没有一丝一毫的休息时间了。从来梅花香自苦寒来,哪有轻轻松松就能获得的东西?
    不过桃华并没听见江恒的话,自然也就没这等想法了。她回了禅院里的静室,略养了一会儿神,南华郡主那边便起身,一行人离开惠山寺,返回了无锡城。
    有蒋方回的前车之鉴,蒋锡自然知道贵人不是好相与的,今日早早就从药堂回来,一见桃华便问:”怎样?今日上香可有什么事?”边说边上下打量桃华,见女儿衣着整齐,并无丝毫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蒋燕华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桃华头上新多了一支玉钗:”姐姐这支钗子是郡主赏的吗?”
    ”不是。是苏夫人所赠。”桃华简单回答了一句,便借口回房更衣,拉了蒋锡到自己院中,将今日给文氏诊脉一事细细说了,”……原本只想请江少夫人出来悄悄地把一把脉,没想到闹成这个样子。”
    蒋锡皱了皱眉,叹了口气:”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医者父母心,一直是我蒋家家训。你若是觉得江少夫人可能有孕却不说,万一真的伤损了胎儿,才会遗恨终生。”
    ”只是——万一传出去可能会给家里招祸……”桃华当时冲动了一下,这会儿虽然说不上后悔,可是也有点担心。
    蒋锡摇了摇头:”你那般说并无什么不妥。就如那日你在药堂阻止给病儿抓药一般,只是加以提醒,诊脉开方均由别的郎中来做,并不算违背了先帝之言。何况江少夫人若不是你提醒,可能便会小产,这是喜事,郡主应该感激你,不会捉你的错处的。”
    ”嗯,幸好是喜事。”桃华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桃华你几时学的望诊之法?”蒋锡也有些好奇了,”我听宋先生说了,那日你也是看了看就确定那孩子不是风寒而是风热,否则再吃几副药,孩子的病就真要耽搁了。”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把握——”桃华抱着蒋锡的手臂扯谎,”咱们家那些医书和行医笔记我都读了,有时在药堂见了病人,我也会照着望诊之法看一看,其实大半时候都看不出来的。只是风寒风热之症,在病发出来之后会有好些不同之处,比诊脉还要明显些,所以我才觉得不对。当时只是想,若是看错了,无非是晚一会儿服药,可万一那方子真的错了,必然要出人命的,所以才大胆说出来试一试。幸好是没错,不然就要折了我们药堂的名声了。”
    ”你做得对。”蒋锡颇为欣慰,”人命至贵,若为了顾惜羽毛而耽搁病情,于医者便是杀人了。咱们蒋家自开始挂牌行医,就要先学人命至贵,医者父母心的道理。没想到你从没正经学过医术,却学到了医德,老祖宗地下有知,当以你为荣。”
    ”看爹说的……”桃华低下头拱在蒋锡肩上,觉得有点儿惭愧。老实说,上辈子她开始是把医术当成争胜的手段和肯定自我的砝码,后来则是一份工作,与其说是医德,不如说是职业道德。就是今日在惠山寺给文氏诊脉,更多的也是因为同情文氏,跟医者父母心还差着一截,实在有点当不起蒋锡的夸奖。
    蒋锡却很有些自豪:”你单是自己看医生,就能悟出一些望诊的道理,比爹强太多了。可惜啊,要是你跟在你伯祖父身边,现在一定能学到更多。哎,爹当年也由你祖父和伯祖父教导过,虽然现在不能行医,可以前学的还记得,要不要爹教教你?”
    虽然同为太医,但蒋家两兄弟各有所长,现在蒋家医术无人相传,蒋锡心里一直很是遗憾。他自己在诊脉上天赋平平,若是后代也都平庸倒也罢了,偏偏女儿看着很有资质的样子,让他心里顿时痒痒的,有些忍不住了。
    ”好呀。”有了蒋锡的教导,至少日后不会引起人怀疑了,”不过教归教,爹咱们家可还是不能行医。我悄悄的跟着您学,不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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