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普通的姑娘,她文韬武略,杀伐决断。对于燕氏十三人的死,他看得很透彻,这个当口她再嗜杀,也不会动他们。必然是有人矫诏,借刀杀人,试图彻底断绝他勤王的念头。可是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如果不是为了夺权,怎么会牵扯上燕氏?世家大族与王侯有来往不是什么新鲜事,到了她这里,却大书特书,还是因为她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
他走到她面前,矮着身子,卑微地问她:“阿婴,你爱过我吗?”
她抬起头来,目光满含惊异和委屈,然而一瞬又淡了,点头说:“我爱过你,曾经非常爱你。我没有资格怨怪你,我只是恨我自己,是我的愚蠢,害死了燕氏十三人,还有阿照。你怨不怨我,我不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那道密令不是我下的,我相信以你的才智,一定梳理得清其中原委。”
爱过,曾经非常爱,所以现在已经打算做了断了吧?丞相像泥塑一样垂袖站着,“我都知道,不需你解释。如此……还是来谈谈你我吧。”
没有剑拔弩张,更没有无尽的责难,旁观的连峥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吵架的情侣——你的家人死了,我的挚友也因你的观望不在了,你我何去何从,接下来好好商量一下。
太聪明太冷静的两个人,知道大喊大叫解决不了问题,于是选择最省力的办法。心平气和的,好也罢,歹也罢,商量妥当了,就照计划进行。但是他们忘了慧极必伤的道理,连峥在边上干着急,插不上话,只好搓着手团团转。
“我知道,你过不了家老被杀那关。终归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即便你不在族中,也改变不了你的出身。”
丞相说是,“我在宫城外犹豫,甚至兴起过袖手旁观的念头。所以我来迟了,以至上官照被杀,你的身世几乎大白于天下,虽最后力挽狂澜,但你不能原谅我。”
她微微侧过脸,空洞的一双眼,望向千秋万岁殿前的金鼓,“我们都有错,造成了无数的死伤,过失无法弥补。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紧要关头还是来了。”
他的笑容苦涩,唇角扭曲的线条,知道他究竟承担了多大的痛苦。
“因为我对你的爱,远远超过你对我的。连峥很久以前曾经说过,今日我对你的感情不屑一顾,来日必会以百倍的望洋兴叹作为惩罚,他说得没错。”
她眼里噙着泪,一片模糊中仰首望他,“所以现在后悔了,是吗?”
他叩心泣血,还是退后了一步,“不悔经行处,只恨太匆匆。”
她咬着牙想忍住哭,可是眼泪决堤,“我知道,我终究是个孤家寡人,这是我的命。”从腰上解下那面玉佩,双手承托着送到他面前,“物归原主。多谢郎君,曾经赠我无边的狂喜。”
多余的话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了,就这样,吵吵嚷嚷开始,安安静静结束。
不舍吗?太不舍了,他目送她孤单的身影慢慢走远,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爱她。可是爱又如何,人活一世,不是只有爱情。
连峥看不得他们这样彼此折磨,想劝解老友两句,待要张口,却看见他早就泪流成河。他这一哭,简直把他吓傻了,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拼了性命进宫勤王,叛乱平定了,两个人之间又闹得不欢而散,何必呢。
他在丞相肩上拍了拍,“如淳,因人算计为难自己,愚不可及。”
他转身往宫门上走,嗓音冷若冰霜,“阖族十三人斩首弃市,换做是你,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我的一场错爱,连累了满门,我连死的心都有。”
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思维混乱了。连峥跟在他身后纠正:“连累满门的不是你们的爱情,是权力,你不要因此迁怒,她的心里也不好受。你身边尚且有我相陪,她呢?这长夜叫她怎么过?”
他脚下慢慢停顿,熬得心都要碎了,良久方道:“她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脆弱,今晚过后,她又是堂堂的天子,从今往后谁也不敢质疑她了,她有自保的能力。我和她,还是应当分开各自冷静,你不要劝我,再劝我,我就要杀人了。”他快步跑出朱雀门,跃马扬鞭,冲进了黑暗里。
他以为她很坚强,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令她生不如死的变故。她独自坐在寝台上,素纨帐外灯树璀璨,照不进她心里。缘起缘灭,半点都不由人。热闹的时候,阿照来了,斛律来了,灵均也来了,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至少她的周围有人气。现在呢,两位侍中、她的皇后,还有她一直视作亲人的太后,死的死,叛的叛,她什么都没剩下。两手抓着权力又有什么用?都是空的!
她觉得自己心里长出坏疽来了,痛得碰都不敢碰。和丞相的爱情也到此为止,她的前途一片晦暗,她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走了。
好难受,她有些喘不过气。好累,可是脑子是活的,风车一样转动,停不下来,睡不着。她支起身子,拖着沉重的身躯到妆台前翻找,找出了阿照送给她的木簪,紧紧攥在手里。慢腾腾回到寝台上,撩起袖子,在小臂上来回切割。簪子的前端是钝口,摩擦的次数多了也会皮开肉绽。她看着血从肌理间渗出来,汩汩往下流淌,这里痛了,心里的痛会转移,这样就好多了。
第二天放下袖子,她依旧能够决策千里。
太傅和宗正来面见,说话有点吞吞吐吐的。扶微看了他们一眼,笑道:“怎么,老师和丁正还没从昨日的变故中挣脱出来?事情已经过去了,我遇上的这些和祖辈比起来,算得上什么!”
太傅长叹:“陛下有这样心胸,臣等就放心了。只因昨夜的事,来得实在太突然……”
“臣倒不这么认为。”宗正道,“京里早前流传那样的谣言,可见是蓄谋已久。臣怀疑过很多人,唯独没想到敬王。还有梁太后……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她?”
扶微迟迟嗯了声,“丁正说,我应当如何了结此事?”
丁百药道:“太后无道,助纣为虐,大殷虽无废太后的先例,但她作孽太深,陛下开此先河也未为不可。”
废了太后,让史官在史记里记下一笔,就算她占足了理,也会给后世留下话柄。她缓缓摇头,“不急,我另有主张。”
太傅掖着手道:“先帝升遐后,这辈的王侯有五位。如今敬王和荆王俱已伏诛,剩下燕王、临淄王及定城侯,陛下可放心?”
这倒不是多大的问题,毕竟王国都分割成了大小不等的侯国,兵力也渐渐分散,如果还有疑虑,朝中派人监理国政就是了。叫她放心不下的,是尚且没有子弟瓜分的土地。
“只传子孙,是我想得不周全。命尚书台追加旨意,推恩不拘手足,兄弟之间有未得祖荫者……”
话没说完,尚书仆射从门上进来,满脸凝重向上拱手,“京兆府传话入宫,京兆尹魏时行今早……自戮了。”
她手里的朱笔应声落下来,在面前的绢帛上溅出了一串破碎的墨迹,直起身问:“如何?还能活吗?”
孙谟缓缓摇头,“他是引罪,不愿罪及家小。员吏发现时已经气绝多时,遂匆匆报至台阁。”
荣辱祸福须臾之间,这就是官场。扶微垮下了腰,失神地靠向凭几,“他本不用死的……”
只是她不知道,他是听信了皇后的那句话,才将燕氏牵扯在荆王案内的。本意是为少帝,但一道假诏骗他把那些人杀尽了,事后天子必然会降罪,丞相必然会报复,思来想去料定没有出路,便唯有自尽。
第75章
看着左右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最后只剩自己,单是想想,就令人觉得恐惧。
扶微才十六岁,十六岁本该是花团锦簇的,不同的人走进生命里,演绎各种不同的故事。可是她的故事,好像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她没有父母、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活得像个天煞孤星。在她笑着问别人,是否还没从变故中平静下来时,她已经在变故中苍老了。十六岁的年纪,六十岁的心态,江山虽留下了,失去的却太多,很不值得。
她对面前的三位臣僚说:“人生太过无常,请诸君保重自己。朕的大业还需要诸君扶持,若再有人退出,谁与朕并肩前行呢。”
三位臣僚看向天子,拱起手,深深长揖下去,“崎岖只是暂时,再过一段时间便会风平浪静,请陛下千万振作起来。”
她低头浅笑,“这次胜利的是我,我有什么道理不振作。”
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高处不胜寒,皇帝本来就应当孤独。
她从路寝里走出来,过了金马门,往永安宫去。永安宫作为历代皇太后的居所,没有到过这里的人,脑子里会浮起一副桑榆向晚的画面,其实不是的。这里庄严、巍峨又兼具灵巧,有成排的琉璃轩窗和玄墀玉阶。圣母的宫掖,规格不比长秋宫低。
只是永安宫的宫门,再也不是敞开的了。北宫卫士手压腰刀,在门前昂首伫立,见天子来了上前行参礼。扶微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开门,厚重的门扉推开了,发出扭曲的声响。一条笔直的甬道直通前殿,她踏上去,经过道旁一树盛放的梨花,有风吹过,枝叶摇晃,落了满身的花瓣。
她拂拂肩,肩头的日月纹样,象征着大殷最高的皇权。黑舄迈到廊下,她伸手,重重推了殿门一把。门开了,光也随之照进来。殿中的织锦帐幄下跽坐着梁太后,她冠服齐整,神色安详。听见动静不过抬了抬眼,也不说话,只是凝目看着她走近。
“母亲昨夜睡得好吗?”她含着笑,如往常一样,跣足上蒲席,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太后显然不吃她这套,哂笑一声道:“陛下呢?想必一夜没有合眼吧!”
她听后点头,“确实,臣不解,为什么你我母子会弄到这步田地。是臣待你不好吗?臣自认从不敢违逆你的意思,母亲在先帝病榻前保证过,要全力扶植我的,可是现在……臣自幼丧母,我虽不懂得表达,但我对母亲的感情很深,也想过将来要好好报答母亲的。为什么呢,你宁愿联合外人来扳倒我,难道忘了咱们相依为命的日子了吗?”
太后唇角轻轻一撇,“若你是男儿,我自然拥戴你。可为什么你偏偏是女儿身?女人是不能当皇帝的,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振兴大殷,匡扶社稷。”
扶微觉得好笑,“既然如此,何不拥立源氏子孙,要弄个赝品来混淆视听?母亲的用意,不就是想临朝称制,抬举梁氏吗。你可是想,这一两年里暂且让灵均顶头,等时候一到,再物色个年幼的孩子,让这朝堂永远没有能够自主的皇帝,你便可以一世摄政?”她看见太后眼中光芒一闪,更觉得可悲了,“敬王会答应吗?”
太后探究地看着她。
“敬王手里有兵权,他会是又一个丞相。丞相没有儿子,他却有好几个。到时候他的儿子要继位,谁能拦得住?母亲的下场会很惨,梁氏的下场也会很惨,母亲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
争权夺利,风险自然是大的,太后知道后路不好走,但人总是过分相信自己,以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可以将所有风波平息。然而这个疑问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忽然又感到没有底气了。仔细想一想,自己不是少帝,敬王也不是丞相,想从他手里夺兵权,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沉默,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扶微轻叹,“若没有这场变故,臣是不会亏待梁氏的,母亲却不相信我。”
太后闻言一哼,“陛下别说漂亮话了,予不过问你讨要一个羽林中郎将的职务,你就多次推诿。最后答应了,转瞬便令你两个母舅任左监和左都侯,以图辖制中郎将。梁氏和楼氏放在一处,你究竟更倚重谁,不言自明。天底下何来胳膊肘往外拐的人?我不信你会偏袒梁氏,所以只有自救。”
她蹙眉不止,对梁太后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感到失望。
“为什么要分出高低来?朕正是用人之际,楼氏也罢,梁氏也罢,将来必定都不俗,是母亲太心急了。”
梁太后闭上了眼睛,良久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料想陛下今日不是来同我谈心的。”
扶微缄默下来,长案上的仙人铜熏炉里飘出浓郁的沉水香,那轻烟一缕袅娜而来,还未触及她的耳廓,忽然便散了。
殿里一片死寂,仿佛看得见时间汤汤流过的轨迹,她终于开口:“有件事,臣一直不解,定阳长主在京好好的,琅琅又许配了阿照,如何说走就走?臣见过翁主写给盖侯求救的手书,手书的内容颇为令臣头疼,不知母亲是否知情?”
梁太后倒也爽快,“是我告知长主的,这世上没有人能接受女人当皇帝,长主身为源氏,当然更不能答应。”
扶微大觉怅然,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疏忽了,才令长主察觉,进而匆促返回朔方。后来细思量,又发现多处对接不上,试探着问问太后,结果就恍然大悟了。
一个人,究竟有多自私,才会不顾别人满门的死活?在她眼里只有梁氏能称作是人,其他姓氏死不足惜,是吗?
“如果母亲安分些,也许盖侯一门还可苟且偷安。”
梁太后悻然一笑,“天生反骨的人,就算我不泄密,他们也会谋反。我不过是加快了他们起事的进程,何罪之有?”
扶微看着她,曾经慈爱亲切的面孔,一夕变得陌生又可怕,“韩嫣刺杀臣,也是母亲授意的吧?”
梁太后略迟疑了下,提起这个,心里就懊丧不已。要不是章德殿时刻有丞相的人驻守,她也不必挑个女子送进内寝去。她是低估了少帝的能力,高估了韩嫣的剑术,最后弄得一败涂地。所幸案子不了了之,如果深究下去,恐怕自己早就不保了。
不过现在既然东窗事发,也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了,她说是,“是我授意,那次若是成功,一切早就了结了。”
漫天的悲伤向扶微袭来,她握紧了广袖下的双手,“母亲一点都不顾念母子之情?臣记得臣小的时候,母亲很疼爱臣,常常隔着复道给臣送花。”
梁太后面无表情,像个冰封的雕像。自她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起,一切都变了。男人克成大统是应当的,可她是个女人,凭什么楼妃那么好命,生个女孩都能光耀门楣?
她冷冷哼笑,“天家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的,陛下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吗?”
扶微的心一寸寸凉下去,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臣以前还半信半疑,多谢太后,让我开了眼界。既然事情已经坏到极点,我想太后必不会再奢望活下去了。宗正曾建议朕废太后,朕看在多年情分上,留你脸面……”从袖袋里掏出一叠白绫,随手一扔,缎面舒展,轻柔地落在了蒲席上,“自裁谢罪,以赎前愆吧。朕知道你最惦记的还是梁氏,你放心,我会夷梁氏,让他们来与你做伴的,你安心上路吧。”
全副武装的太后,一下坍塌了。她血红着眼在蒲席上爬行,“梁氏何罪?”
扶微退后半步,漠然道:“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不懂吗?梁氏最大的错,就是出了一个试图谋朝篡位的野心家。要恨就恨你自己吧,是你的贪欲害了阖族,怨不得别人。”
她一抖袍角,从永安殿迈了出去。禁闭的殿宇里隔门传来嚎哭,她无关痛痒地眯起眼睛。春日的太阳光芒万丈,她尚可以直视,唯独人心,试探不得,深窥不得,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危险。
一场政变,夷了三族,灭了两个姓氏,共计五百余人。杀业造得虽大,却并不后悔,太平天下本就是靠无数的血肉堆积起来的。尤其像她这种建业和守成交接时期的帝王,面临的更多是内斗,经受的压力也比历代先帝更大。所幸都过去了,她终于能够喘一口气了。今后的十年甚至是二十年,宗室之内不会再起兵戈,她也算为后世帝王开创了真正稳固的基业。
照的丧礼,她亲临参加了。刀锋下的性命如此不堪一击,生前辉煌也好,没落也好,身后只得一炷清香,三尺黄土。
她在棺椁旁站了很久,棺盖已经盖上了,她觉得里面躺着的一定不是阿照。她没有勇气再令人开启,只是看着那个嗣他侯爵的孩子,披麻戴孝跪在一旁。她默默同他告别:“愿你来世不要生于宗室,也不要当天子近臣。要寻见一位挚爱的夫人,好好活到老,与她子孙满堂。”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整个四月好像都沉浸在悲伤里,连朝堂上的百官都显得不活泛。一场风暴过后渐次回到正轨,燕相如因勤王有功,依旧引领众臣,当他的丞相。
五月伊始,不久就是端午,过个节冲冲喜也好。熙和帝手里盘弄着王玦,听新上任的京兆尹回禀近来接报的案件,对这位新尹的办事能力还是十分肯定的。
“京畿自设立三辅以来,各类大小案件又减三成,朕心甚慰。如今天下大定,边关战事也逐渐平息,有赖诸君齐心协力,诸君皆是朕之良臣勇将。上月的夺宫案,朕知道诸君的心一直悬着,今日便都放下吧。过两天是端午,诸君可休沐三日,陪陪家小。朕现在知道了,今生有缘相聚,是天大的福气。莫因公事繁忙忽略了家中老父老母,比方朕……”她笑了笑,“朕欲供养严慈,可惜都不在了,抱憾终生啊。”
天子语气轻松,话里却透出凄凉来。朝纲已经紧握在手,却总是显得忧心忡忡。有时候脸上神情和先帝一样,笑容只在口鼻,传不进眼里。
当然放恩旨休沐,大家都很高兴。满朝文武皆揖手谢恩,“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天子浅笑,温和的目光春水般流淌,淌到丞相身上停了下来。
他穿着齐整的冠冕,素纱中单衬黼领,眉宇间辉煌不减。以前他就不爱笑,自从上次宫变之后,笑脸愈发少了。扶微常常因政务与他会面,看见的时候狠狠瞧上两眼,然后就把视线移开。一个不再属于你的人,你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世上最远的征途,是一颗心到另一颗心的距离。扶微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走进他心里了,然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彼此都痛苦。他还好一些,将来可以娶妻生子,过那年她梦里梦见的日子。她呢?依旧是皇帝,依旧披着男人的外衣临朝,不能嫁人,更不能生子。到最后江山是别人的,因为她传续不下去。
所有人都弄不清天子和丞相之间的关系,她自己也一样。有几次想他想得厉害了,忍无可忍在胳膊上走刀,数不清华美的青褾下掩藏了多少道伤痕,她就是靠这种方法忍住相思的。
若非必要,他不会看她。两情相悦时脉脉的对视,早就成了过往的烟云。她灰心地调开目光,一手搭上凭几,却听见他朗声向上奏报,“臣有奏疏,面呈陛下。”
秦颂下台阶,将简牍接上来送至天子手中。她展开看,越看心越往下沉,他要自请出关巡视。
“敬王乱已平息,如今内政修明,朝野晏然,再也不需臣操心了。臣在职多年,近来午夜梦回,常想起少年时纵横边关的豪迈。恰巧金城郡正在修建中,臣愿请命,赴北地查验。若陛下恩准,今后便为陛下镇守边关,抵御强敌来犯,保中原长久安定。”
扶微的耳朵里忽然嗡嗡响,他的话断断续续传来,起先她还仔细分辨,后来不知怎么,听不真切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耳廓,“相父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