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放在平时叶翡醒着的时候,她是不大好意思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的,一方面怕自己把持不住惹火上身,一方面她有点怕叶翡。这会儿睡美人毫无知觉了,容慎才敢伸出魔爪。
在他床边蹑手蹑脚地坐下来,容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露在外面那只手拎起来塞进被子里去了。虽然没啥用,可容慎觉得这样好像比较有安全感,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是——
小姑娘忽然俯下身,闭上眼睛凑近了睡美人的脸颊,在他莹白如玉的脸上留下了一吻。
容慎得逞以后稍稍退开了一点,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小声说道:“骗子。”
睡梦中的某人就像听到了她的话,竟然微微蹙起了眉毛。
这个反应叫容慎不禁撇了撇嘴,嘟囔道:“怎么了,说你是骗子你还不乐意?”
那人意料之中丝毫没有回应。
容慎抬手戳了戳叶翡的脸,“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原来你竟是这样喜欢我的。”
毕竟这个人没有趁人之危,尽管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就算做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正常的男人在面对自己醉酒的新婚妻子还能把持得住,可见叶翡的意志力是多么强大啊。
容慎又坐在叶翡身旁欣赏了一会儿他清俊的脸,这才满意地站起来,准备再悄悄潜回主卧去。
哪知道她刚一站起来,还没迈出步去,就被身后一股力量猛地揽住了腰肢,拉回了软榻上。容慎完全没有防备,“啊呀”了一声,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水蓝色遮住了视线。
容慎:……?
鼻间充斥着那人身上熟悉的清冽香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跌进了那人的怀里,叶翡一缕披散的墨发轻盈地滑进了容慎的衣领,叫她打了一个冷颤,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黑曜石一样明亮的墨眸。
这人……他……醒了?!
叶翡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在容慎抬头看向他的同时便低下头吻上了朝思暮想的樱唇。
小姑娘的芳泽一如既往混杂着淡淡的甜蜜气息,叶翡闭上眼,专心致志的描绘着容慎的唇型。一股一股的酥麻从脊椎传来,容慎哼了一声,完全软了下去,瘫在了那人的怀里。
怀中人的反应叫叶翡更加情动,逐渐加深了这个吻,修长的大手也沿着她的腰线慢慢摩娑着向上,感受着容慎柔软身体的颤栗,内心的一团热火就快要压不下去。
细碎的吻慢慢下滑,从柔软的樱唇到纤细的脖颈,再到精致的锁骨……容慎嘤咛一声,抬手阻止了叶翡的进一步探索。
清俊的男子稍稍后退,蹙起好看的眉毛,暗哑的嗓音里夹杂了一丝懊恼,“抱歉,阿慎,我……”
有些情难自禁……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容慎一只手抵着叶翡的胸膛,脸红红的,有点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不敢正视淋漓的“鲜血”,难道是她刚才动作太大把他吵醒了?
叶翡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片暗影,“我没睡着。”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但都听到了,还知道她偷亲他了……
出来混的,果然还是要还啊……只是她没想到天道轮回竟是如此之快,占过的便宜分分钟就被占回去了……
“那你,你干嘛要装睡?”容慎欲哭无泪,这个时候只能强词夺理了。
叶翡没理会她,拨开她的手将小姑娘按在了怀里蹭了蹭她的头发,“你呢,不好好睡觉,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容慎被他按在怀里,哼唧了一声,动了动发现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便放弃了治疗老老实实地趴在他怀里,憋屈地说道:“睡不着。”
她觉得把自己逼到这个进退两难的份上也是一种天赋,要是她脸皮再厚一点,她就直接问他,“你干嘛要骗我,叫我误会?”,现在倒好,她倒一下子成了采花贼。
“你方才说我是骗子,阿慎,我怎么骗你了?”她在这边进退维谷,那人先发问了,而且看起来还十分认真,大有问不出结果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叶翡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自己骗容慎什么了,但他觉得这个事情必须要和容慎讲清楚,绝对不能拖延,不然就会像他父皇母后那样越来越隔阂,到最后即便当初的小误会解开,也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这沓麻叫她怎么说的出口啊!叶翡又没明摆着骗她,都是她全程脑补了,她现在要是质问他,叶翡没准还会觉得她思想太不纯洁了呢!
容慎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干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你为什么睡不着?”
还在担心皇帝和皇后吗?
叶翡没做声。
按照往常,他不说,她也就不会接着刨根问底了,毕竟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要互相留一点空间嘛。可是此时此刻她比较困窘,又担心叶翡把问题重新绕回去,便不依不饶地接着问道:“咱们是夫妻呀,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说吗?难道我这么没用……”
这帽子扣的太大了,叶翡没等容慎垂着头说完,就缴枪投降了,简洁道:“这事说起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呗,反正长夜漫漫,她们有大把时光。
“你还记得白日里我和你提到的晟王府吗?”
容慎点点头,“记得记得。我只知道二十年前晟王同宁王谋反一事。”
背叛是不能容许的,手足的背叛更加诛心,容慎不知道当年晟王怎么会出人意料地站在了圣人的反面,可她知道,圣人成功登基后,就对宁王的党羽做了清剿,身为叛徒的晟王和晟王妃都被打入了天牢,整个晟王府的仆婢都被充做了罪奴。
可二十年前的旧事和叶翡有什么关系?
“我一直觉得父皇和母后之间矛盾的根源就出在晟王府一案上,这案子原本又很蹊跷,这些年来便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注意到容慎光着的脚,叶翡蹙了蹙眉,将容慎整个人拉上软榻,拽过一旁的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重新搂回了怀里,继续道:“无奈隔世经年,很多线索都断了,明玉阁查了好久,最近才重新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叶翡说到这儿顿了顿,看着怀里扑楞着大眼睛听得认真的小姑娘,似乎在斟酌什么,被容慎拉了一下衣领,这才继续道:“阿慎,这些线索竟然全部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哪里?”容慎隐隐地察觉出不对来,忽然想要制止叶翡继续说下去,可是还没来得及,那人已经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
“裕国公府。”
☆、第70章 圣人
容慎翻着眼皮想了一下裕国公府的大家:吹胡子瞪眼的容绍,叙叙叨叨的老太太,精明能干的卢氏,外强中干的容明琮,自有章法的三房,踏实可靠的大哥,沉静自持的二哥,嬉皮笑脸的三哥,傲娇腹黑的四姐,文静柔弱的五姐……
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小世界,可凑在一起又是那么和谐。
容慎实在没办法把这个鸡飞狗跳又相处融洽的裕国公府和晟王府和谋反联系在一起。容家一向明哲保身不战队,又怎么会突然和逆臣有了关联呢。
叶翡大约能明白她的心情,其实坦率来说,在他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是很复杂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慎,你不要着急。”叶翡安慰地按了按容慎的肩膀,小姑娘的手脚冻得冰凉,顺着叶翡的动作往被子里缩了缩,眨了眨大眼睛。
“阿翡你开玩笑。”这么大事要她怎么能不着急呢,这要是旁人陷害裕国公府……难道是因为她们家最近太招摇了?也是,容明琮刚调回京里,她和四姐又分别嫁给了备受宠爱的静王和太傅府公子,难免会惹人忌惮,“我们容家到底和晟王府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起来还真就长了。
叶翡简明扼要化繁为简,道:“当年晟王和晟王妃双双被打入天牢,全府上下充为罪奴,看似一网打尽,实际上却有一条漏网之鱼。”
容慎没说话,静静地等着叶翡说下去。
“这些年我们陆续找到了当年历经此事的旧人,得知当年事发时,晟王妃已有身孕。可是在当年的卷宗记录里,却并没有特别说明这一点。”晟王一案深受圣人的重视,不可能存在粗心大意落下注明的可能,如果当年晟王妃真的怀有身孕,那孩子去哪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容慎脸色有些发白,裕国公府再一手遮天,也不至于能从圣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把活生生的一个孩子整没吧!她们图个什么啊!
“阿慎,”叶翡的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剑眉微蹙,沉声道:“无论你多么不敢相信,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年晟王妃的那个孩子,在裕国公府。”
在……裕国公府?
开什么玩笑!
容慎几近失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虽说当年容明琮和圣人、晟王一起三人形影不离,可容家也绝不会糊涂到包庇一个罪臣之子,这样的烫手山芋放在府上,就算是做了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厮,也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炸弹,容家是疯了才会掺和进去吧!
怀里的小姑娘不敢相信地直摇头,叶翡看了除了心疼,也并不能说什么具有说服力的安慰。容慎虽然小,可是并不是什么事都好骗,他与其说些毫无根据的宽慰的话,还不如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阿慎,你不要紧张,也许事情和你想到不一样。”他能做的只是尽力地找到真相。
容慎伸手环住叶翡的后背,“万一,就和我想的一样呢?”
万一这些年她看到的都只是假象呢,万一容家真的搅进了当年的谋反之事呢,万一圣人不听解释呢,万一……
“阿慎,无论有没有万一,你都是我的妻子。既然娶了你,我就一定会尽力保裕国公府的平安。”叶翡吻上小姑娘微微渗透着凉意的额头,轻声做出了承诺。
这一夜过得并不太平,容慎知道了这事就再也睡不着了,窝在西次间软榻上叶翡的怀里许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叶翡也没将她抱回去,就那么搂着她躺了下来。他知觉地感到,容慎醒来后,应该是希望第一眼能够看到他的。
这么多年,他始终跟在她的身后,做到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让她渐渐习惯了自己的存在,让她下意识地对他产生了依赖,每每想起这种依赖,叶翡都会觉得心口充满了一团棉絮,鼓鼓的涨满了胸膛,却又柔软得能把一切都化开。
窗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乌鸦的叫声。
叶翡僵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怀中的小人儿放在软榻上,掖好被角,这才翻身离去。
容慎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
又是乌鸦乌鸦乌鸦!真讨厌!
叶翡一出门,站在门外的鸦很快就凑了过来,低声道:“圣人请殿下过去。”
叶翡皱了皱眉毛,点点头,提身随鸦消失在了渺茫的夜空里。
紫宸殿。
孤独的帝王负手站在一幅山水画前,久久凝视,背影寂寥。
听见门口的动静,失神已久的皇帝转过身来,看着安静跪在阶下,他最为钟爱的小儿子。
皇后和闻训赶来的太后已经离去,宫人也已经被摒退,偌大的紫宸殿里竟显得有些孤寂,叶骞慢慢走下台阶,在默默跪着的叶翡面前站住,忽然沉声道:“查到什么了?”
叶翡猛地抬起头,眼神甚是不解,“父皇?”
“你不必再推脱,朕一早就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晟王之事。”叶骞轻描淡写地扔出一个重型炸弹,他当然是知道的,若不是他始终纵容着叶翡的追查,许多关卡叶翡如何能丝毫不惊动他?那他这个皇帝做的未免也太失败了。
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也心中不甘,放不下罢了。
叶翡心中警铃大作,手心里都出了汗,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也许在他父皇心中,潜意识里也是不肯相信晟王真的会谋反,期待着他能查出些什么,这才没有说破也没有制止吧。
“父皇希望儿臣查到什么呢?”此时此刻叶翡并不能确定他父皇内心的准确想法,自然不会直接将裕国公府说出来,想必他医务室不知道的,不然不必如此发问。
看得出自家儿子是有什么犹豫在里面的,叶骞也不打算为难他,有些事情在心中放得久了,也需要一些突破口,想同人说一说。
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夜晚。
“你出生的时候,这幅画就挂在这里了。”叶骞回头看了一眼那潇洒不失细致的笔法,微微一笑,“知道是谁画的吗?”
叶翡抬眼看了看已经微微泛黄变脆的纸边,微蹙了眉,又垂下头,“知道。”
谁画的,那个很久以来都不能在宫中提起的人画的。
他曾亲自下令投进天牢的那个人,他却留着那人从前的画,在寝殿里一挂就是二十年。
叶翡没有亲眼见过,可是这么多年宫里的只言片语拼凑下,也了解到,将晟王处死以后,叶骞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晚上是无法入睡的,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肯上朝,每日的折子都是送到紫宸殿批阅的,仿佛铁了心的不想见到任何人。
可以说,晟王的事对他父皇的打击是十分巨大的。
“朕同他一母所生,相差不过几岁,自幼一起玩耍,后来又一同送去嘉林读书,这画便是嘉林读书时他随性而画,罢了非要硬塞给朕。本以为有朝一日朕顺利登基,他亦能辅佐左右,共同治理这天下。可谁知他竟被鬼迷了心窍,偏偏做了宁王的帮衬。”
叶骞看着那画,也不知道是说给叶翡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哪怕他谁都不帮,朕也不会气他什么,可他竟然帮了宁王……”
“朕从来没有那般气恼,从没有那般失控,就连明琮也拦我不住,根本听不进任何劝阻。朕恨不得诛了他的九族……呵。”叶骞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九族,呵,他就是那人的血亲九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