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什么也没听清,林轻扬眼前一黑。
厚重的云层压下,边缘翻出一段充满灰暗的卷曲,林轻扬站在家门口,浑浑噩噩。
过去的一个星期似乎是永不散去的噩梦,自他头顶盘旋,穹顶没有了浅金色的阳光,也没有了飞离的白鸽,有人站在他身边,将手搭在他肩上。
林轻扬麻木地扭头,是怀亚特。
怀亚特嘴里咬着一支烟,是现下年轻人最流行的时髦玩意儿,但没有点燃,只是虚虚地咬在嘴里。他皱起眉头,一言不发,额头上的小卷毛翘起,松松垮垮地搭在脸颊侧边。
两个年轻人站在前庭,看银行的人在房子里进进出出,搬运房子里值钱的东西。有不少人从外边赶来,想从这栋房子里掏出点含金的玩意儿。
但那对夫妻似乎将所有的事情都做绝了,所有参加拍卖的人们连一个稍微贵重一点的相框都没找出来,更别提其他的东西。
离开的时候,林轻扬还能听见有人抱怨“这房子干净的连老鼠都没有”,甚至还有人揣测这屋主是不是犯了什么大事要移民国外。
银行的专家就站在他们不远处,戴着眼镜,计算房子的价值。
“你父母真可怕,自己欠银行一大笔钱不说,还从外面贷款……”
见林轻扬面色苍白,怀亚特重重叹气,将林轻扬扯到另一边,起码看不见他家门口人进人出的景象。
他可怜的朋友看起来够难受了,不能让他再受刺激。
银行在鉴定他家里没有足够的存款,唯一的继承人也没有一个正式的、像样的工作后,决定冻结林轻扬家房子的使用权,并进行拍卖,来还清那对夫妻的欠款。
这时,人群传来一阵喧闹,有人从地下室搬出好几个沉重的硬纸箱,砸落在地时,不少人认出了上面的商标:“费兹百货!”
“就是那个,半个月前说买他家东西中彩票的?”
有人心有余悸:“前几天可疯狂了,枫叶大道那边唯一一家费兹百货被搬了个空,真是一点货没留下。”
“然而现在还没说谁中了奖……说不定明天的头条就是这个。”
“我看就是这样,这家人也被彩票迷了心……”
林轻扬抬手,用力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他的面容有些脏兮兮,眼角怂拉下来,侧边蹭了一些煤灰,在他前几天参加父母的葬礼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好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还是殡仪馆的某个女性工作人员看不下去,把他带到厕所让他好好洗一把。
“他们幻想着能成为幸运儿,拿到五千万大奖,就不用住在矮小的房子里,天天忍受这样的环境……”林轻扬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睛很干,有些发痒,“但我不知道他们甚至疯狂到借钱来买。”
怀亚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又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
他们留下的烂摊子全都留给林轻扬收拾,少年只好用仅有的一点钱办了葬礼,将他们葬在城西的公共墓地的角落,那里靠近教堂,说不定能净化他们的灵魂(事实是那里最便宜);
从银行贷的款,用房子抵押;但是还有别处的贷款,实在是还不上。
对方还威胁他,一定要在明年六月之前还清欠款,不然他的个人征信记录里恐怕会带上抹不掉的污点,从次以后工作生活再也离不开父母的阴影。
人群饶有兴致地翻了翻那些纸板箱,从中拿出几十瓶拆过包装的洗发水、沐浴露和洗衣液,还有厚厚一摞空的没扔的生鲜餐盒。
林轻扬记得这些东西,他前几天还在吃这些玩意儿,这对夫妻似乎狂热地认为彩票会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比如生鲜餐盒中海鲜的肚子里,他们一家人为此吃了一个星期的乌贼螃蟹,张嘴就是浓重的海鲜味。
年轻人们再也看不下去眼前的景象,默默走开,银行说会在明天给他答复,告诉他这栋房子倒底值多少钱,“也许会有多余的钱可以还给你,小伦恩先生。”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他们在原地打了个转,决定去不远处街角的汉堡店坐一会儿,免得看人群进进出出把自己看吐了。
这家汉堡店在这里开了很久了,味道向来正宗,人们下班之后也总喜欢到这里吃一个原味汉堡,或者来一杯甜滋滋的,充满了气泡的糖水。
林轻扬坐在吧台前的高椅上,长腿屈起,踩在栏杆最上层,看了看怀亚特递过来的菜单,再想想自己身上剩下的现金:“不了,你吃吧。”
现在他身上就剩下两百块,还要顾及之后的吃饭问题和住宿问题,不太适合现在花在额外零食上头。
怀亚特瞅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抽回菜单,大声说道:“老板,来两个原味牛肉汉堡,两杯可乐。”
老板笑眯眯地应下来,生的牛肉饼在铁板上煎烤的香气一瞬之间传来,汉堡店充满节奏感的音乐回响,林轻扬惊讶地转头,看怀亚特得意地甩了甩菜单。
“两份汉堡的钱,我付得起。”他得意洋洋地抬高了下巴。
汉堡店透明的玻璃门不断开开合合,客人们从外面寒冷的风中挤进温暖店内,向老板买上一个好吃的汉堡。
老板将牛肉饼的两面煎烤成吱吱作响,用刀叉划拉一下还能冒汁的状态,接着从柜台另一边拿起刚烤好不久的汉堡饼,用刀剖开,夹上牛肉饼,再放上生菜,洋葱圈,番茄和牛油果,最后塞进一个纸袋子里递给林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