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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皱起眉头,准备呵斥,都半了夜了,哪有这样办事的。
    宣成王的面色突然严肃起来,拦住了王妃将要出口的斥责,肃声道:“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宣成王的心腹,长随孟津。
    孟津一进门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轻声道:“启禀王爷,皇上密旨,宣王爷进宫议事。”
    宣成王猛地起身。
    深夜,建章宫。
    宣成王坐在一顶小轿中,寂静无声的便从王府到了皇宫,从大宫门到了建章宫,一路通行无阻,看来,皇兄对皇宫的掌控力依旧完美无缺。
    到了建章宫内,宣成王从灰色的小轿中走下来,看到一旁居然还有三个灰色小轿,看来,皇兄召见了四个人,宣成王心中想着,这四个人他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作为皇帝的心腹,大家心中都有数。
    “臣弟参见皇兄,皇兄吉祥。”宣成王进殿之后,目光简单的扫了一下,跪下行礼道。
    皇帝坐在书案的后面,浅笑道:“五弟多礼了,起来吧。”
    “谢皇兄。”
    一旁站着的陈喜搬了椅子来,放在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宣成王向陈喜抱了抱拳,然后便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宣成王才抬起头仔细看坐在对面和身边的三个人。
    左手第一个坐的是文光王,先帝之弟,今上皇叔,食邑五千户,如今总理朝政的两位老王爷之一。
    左手第二个坐的是罗凑,字文颐,任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加封太子太师、中相,是真正的皇帝心腹。
    右手第二个坐的是高壳,字中直,任经略使、参知军事,加封狼胥大将军,是武官中最得皇帝信任的人。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倚在靠垫上,轻声开口道:“今日我们也不讲究什么礼仪,我等君臣就聊一聊闲话。”
    底下四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拱手道:“臣等遵旨。”心里纷纷吐槽,大半夜的秘密将人抬进来,聊闲话,谁信啊。
    皇帝面色蜡黄,但是精神还不错,嘴角带着些笑意道:“朕……大限将至,诸事都应交代了。”
    这话一出口,底下坐着的四个人都惊恐的起身跪下了。
    聊闲话就是指的这个?皇上您能不坑爹么!
    皇帝叹了口气:“你们都起来吧。”
    四人互相看了看,带着一脸苦相,起身道:“皇上吉人只有天相,定然会平安无事的。”知道皇上染上肺痨的焙颍潜阆氲交嵊姓庖惶欤敲幌氲剑嵴饷纯臁
    皇帝摆了摆手,继续道:“朕放心不下的事情太多,我们君臣正好一件一件的商议。你们有的是朕的皇叔,德高望重,有的是朕的兄弟,手足情深,还有朕依赖的肱骨之臣,精明强干,朕今晚秘密召见你们,也是对尔等十分信任。”
    四人一齐行礼道:“臣等定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皇帝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朕无意明文建储,只因三位皇子中没有能够慑服众人的。但是遗诏中必定是要指定继承人的,也请众位推举一下自己心目中的人选。”
    四人对视一眼,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无意建储,直接遗诏,这并没有什么好处,但是皇帝在还活着的时候,对朝政的控制却达到了最大化。
    四人都不敢轻易开口,皇上抛出这个问题其实非常棘手。皇子年纪都不大,定不能独立处理朝政,他们四个都应该是皇帝心目中的摄政人选。
    如果这个时候提出来的人选和皇帝心目中的人选不一样,那未来的摄政问题,还有的磨,而且还有新皇的嫉恨。
    皇帝拿起桌上还热着的参茶,喝了一口,浓浓的味道让人并不舒服,放下茶杯,皇帝开口道:“皇叔有何想法?”
    文光王无奈苦笑,在这里的四个人,他其实是最不得皇帝信任的,只是因为在宗室之中,他的威望最高,皇帝才会召见他,如今,偏要他出这个头。
    文光王站起身躬身道:“臣等就不转弯子了,臣以为大皇子最为合适。”
    文光王说完后,其他三人对视一眼,也都起身道:“臣等也认为大皇子可以继承大统。”
    皇帝苦笑道:“为何?”
    宣成王抬起头,直视着皇帝的眼睛:“国赖长君。”
    其实,这四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立场决定了只能推选大皇子,便是皇上心中另有人选,他们也只能推选大皇子。
    不出意外,他们都会被委以摄政的重任,那么大皇子10岁了,到大婚亲政,不过五六年,若是二皇子甚至还在襁褓的三皇子,那亲政就要10多年,这就意味着别人摄政10多年,作为可能摄政的大臣,他们自然要表明忠心,我们不想摄政,也不想揽权那么多年。
    皇帝叹了口气,轻声道:“朕虽有嫡子,但是朕福薄,嫡子年幼,恐不堪大任。”
    这一句话便将嫡子继位的可能性排除了,嫡长子本是距离皇位最近的人,如今却是第一个被否定的,皇后若是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皇帝开口问道:“卿等以为皇次子如何?”
    罗文颐站起身行礼道:“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二皇子毕竟之前出身低了些,性子绵软,不似意志坚定之人,幼年继位,恐……加之如今外家郑氏,兵权在握,到时若是外戚尾大不掉,又是一桩公案。”
    高中直名如其人,中正直率,也站起身来行礼开口道:“大皇子一直受皇上教导,备受看重,为人沉稳端方,人品贵重,年级虽小,但已经看出龙凤之姿,何况国赖长君,臣等以为大皇子最善。”
    皇帝闭上眼沉吟了一会儿,他其实也是这样考虑的,然后点点头:“那便定下来吧,尔等都是朕所倚重的肱骨之臣,等新皇登基,皇叔与皇弟加封摄政王,文颐与中直加封顾命大臣,朕就将这江山和新皇交给你们了,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四人诚惶诚恐的跪下谢恩:“臣等定不辜负皇上嘱托!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皇帝点点头,沉声道:“文颐,拟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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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愿
    罗文颐将拟好的旨意呈给皇帝,皇帝打开简单的看了一眼便放下了,然后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朕有很多东西放不下,但是却也不得不放下了。”
    底下四人都不知该如何接话,面对一个将死的皇帝,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文光王对着宣成王使眼色,罗文颐和高中直也都瞧着宣成王,宣成王无奈的苦笑,的确,在四人中,身份最重,最得皇帝信任的人便是他了。
    文光王是老王爷,和皇帝的关系近不到哪去,而罗文颐和高中直虽然是皇帝的心腹,但是君君臣臣的距离依旧是在的,只有宣成王和皇帝幼时便亲近,也十分有才干,是皇帝的左右手,何况人家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宣成王无奈的起身轻声道:“皇兄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不如一一交代,臣弟虽不才,但是皇兄的愿望,臣弟都会努力实现的。”
    这话无疑比较刺耳,作为无所不能的皇帝,如今也要依赖别人了么?但是说这话的人是宣成王,所以皇帝并未生气,只是摇摇头,然后道:“朕有意加恩宁贵嫔和华妃的母族。”
    宣成王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轻声道:“宁贵嫔是大皇子的生母,皇兄加封其族是自然,而且为了大皇子的颜面,是不是也应该提一下宁贵嫔的位份?”至于华妃,宣成王不甚了解,对于皇帝突然提起,宣成王也不敢轻易接话。
    皇帝叹了口气道:“朕知道宁贵嫔的位份是低了点,再说吧,如果这个时候提位份,那就和公开建储毫无区别,朕想着再等等。”
    宣成王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皇兄所说华妃之事,是想要加恩世家?”
    皇帝抿了抿唇道:“朕对不起她。”
    宣成王脑子里也在思索,华妃出身世家,入宫一载多,现在看来是很得皇兄宠爱啊。
    皇帝缓声道:“你们也都不是外人,朕说了也不怕笑话,自朕病重以来,都是华妃衣不解带,侍候在侧,朕每每想之,都觉得甚幸。华妃……也愿意在朕崩后殉葬,朕感其气节,有意追封为后。后又想着,在三皇子是否继位的问题上,朕本就有些对不起皇后了,如果又追封华妃为后,恐打了她的脸,便放下了这个想法。”
    宣成王心中震动,一个男人,当有一个女人愿意为你死的时候,没有不感动的。
    文光王则是重规矩的老王爷,在他看来,华妃的确是不够资格封后的,皇帝的想法并没错,当然,文光王精明的很,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开口说皇帝的家事的。
    宣成王轻声道:“皇兄不如留下旨意,到时给华妃和宁贵嫔家加封爵位就是了,若是皇兄觉得愧对华妃娘娘,格外给华妃娘娘亲厚的兄弟封个爵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皇帝想了想,点点头道:“朕记得华妃的确有两位兄长,朕思虑一下吧。”
    华裳其实有二兄一弟,但是弟弟是庶出的,在皇帝的眼里便不算是华裳的兄弟了。
    皇帝拿一旁的帕子擦了擦脸,整个人都有些疲惫,低声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朕让人送你们出宫。”
    四人立刻跪地行礼:“臣等告退。”
    皇帝看着四人慢慢的退步,突然开口道:“今日之事是个秘密,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相信你们的人品,不要做出让朕失望的事情。”
    四人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低头惶恐道:“臣等定然守口如瓶。”
    皇帝疲惫的闭着眼点点头,靠在椅背上,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宫殿一下子又变得空空荡荡起来,陈喜躬身道:“皇上,宣华妃娘娘进来么?”
    皇帝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朕也变成孤家寡人了,受不得现在的寂寞,裳儿不在朕身边,朕还真的不习惯。”
    陈喜躬身退下,去叫华裳去了。
    半个月后。
    皇帝已经卧床不起,华裳也熬的眼睛都红了,眼眶深深的下陷,身体更是瘦的像一页纸片,风一吹,就没了。远远看去倒是比皇帝更像病人。
    华裳从寝殿出来,手中捧着皇帝刚刚用完药的药碗,陈喜跟在一旁,看着华裳憔悴的样子,低声劝道:“华妃娘娘,您歇一歇吧,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住啊。”
    华裳的眸中都是哀伤,浅浅的勾起一个笑容,声音也有几分无力:“不怕公公笑话,我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子,好或者不好,对我来说,都无甚区别。”
    经过近半年的相处,陈喜和华裳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了,彼此说话也都没什么顾忌,礼仪也不是那么刻板了。陈喜看着国色天香的美人渐渐憔悴成居家的弱夫人,心中也是多有不忍。
    “娘娘对皇上的心,便是奴才这个阉人也明明白白的,娘娘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心痛的是皇上啊。”
    华裳悄然落泪,然后拿起帕子胡乱擦着,努力笑着道:“谢公公关心,只是我一想到如今皇上躺在病床上半晕半醒,就觉得难受,不忙碌起来,便觉得喘不过气来。”
    陈喜也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如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哎。”
    华裳垂下眼帘,轻声问道:“皇上如今睡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过来,我也不欲进去扰他。我听说建章宫前些天请了一尊佛像来,我想去拜一拜。”
    陈喜叹道:“是太后娘娘从五台山请来了佛像,在这建章宫,还特意为此建了一个佛堂,天天烧香拜佛,只望着神佛有灵,能保佑皇上了。娘娘若是想去,奴才领路。”
    华裳低头:“谢公公。”
    陈喜摆摆手:“这哪里用谢。”
    佛堂建在建章宫的后殿,专门开了一间正屋,一推门便能看到高大肃穆的释迦牟尼佛像,华裳仰头,佛祖面容上是温柔的浅笑。
    陈喜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对着里面的小宫女、小太监道:“行了行了,都先下去吧,华妃娘娘要在这里为皇上祈福。”
    打扫的小宫女小太监福身应道:“是。”然后恭谨的退了出去。
    陈喜回过头看着华裳,轻声道:“娘娘,清净了。”
    华裳苦笑:“是啊,清净了,佛祖想来也是不喜喧闹的吧。公公,我本来不信佛,可是如今我却想信一信他。”
    陈喜听得出华裳话语中的苦涩与希望,轻叹口气,心中还想着,情之一字果然害人,求之不得,求之欲死。
    华裳跪在中间的蒲团上,双手合十,轻轻的闭上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陈喜也跟着跪在了一旁的蒲团上,心中祈祷起来。抬眼一看,却正巧看到了一盘的华裳即使闭着眼,却仍旧渗出眼角的泪痕。
    “娘娘为何落泪,心中又在想什么呢?”陈喜轻声问道,在如今的建章宫,寂寞与恐惧能够把人逼疯,便是陈喜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华裳缓缓的睁开双眸,唇色苍白,轻声道:“我恳求佛祖,只要能够让皇上好起来,我愿折寿相抵。不要再折磨皇上了,要我的命吧。”
    陈喜震动:“娘娘!又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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