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意歹意,她还是分得清。
人走了,休息室只剩两人,陈执咽了咽喉咙,忍不住道:“你刚才出去就是去给闻小姐送药膏?”
镜前的裴予表情淡淡,想也不想否认,“不是。”
骗鬼。陈执默默吐槽,一时有无数的话想说,一下子又不知该说什么。
难怪看他口袋塞得鼓鼓囊囊,还以为装了什么,原来是……活血化瘀的药膏。
“朝哥说公司很重视你的这部剧。如果这部反响好,或许会给你开一部男主戏。”陈执斟酌着开口,顿了顿,“闻小姐人挺好的,很少有艺人像她一样直爽,合作起来很愉快。和朝哥说一声,药膏这事……等这部剧开始宣传,可以发个通稿,闻小姐公司那边应该也愿意配合。”
气氛一刹间,似是突然冷下来。
裴予烦躁将手里把玩的化妆刷重重往桌上一放,起身走人。
“我知道了,不会有下一次,药膏就当我没给过,你不用再说。”
门帘摔下,高大身影转瞬消失,陈执默默叹了声气。谁都不想扫兴添堵,但这些话说不说都是事实。裴予心里明白,也必须明白。他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让公司重新开始考虑给他喂资源,决不能因为别的事情耽误。
他对闻晚的关心有点过头了,进组以后他的表现,细微处流露的态度,自己都看在眼里。不管他承不承认,这都已经超过了一般同事该有的程度。
别说只是想和闻晚发展盖棉被纯聊天的友谊,说出去……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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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予有点烦躁,在休息区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抽烟。
他偶尔会抽烟,但是瘾不重,拍戏期间为了专注工作,不让身上沾染烟味,更是会彻底戒除。
进组之后就没碰过烟,兜里的这盒还是陈执的。
想到陈执,心下烦闷之意又重了些,喉咙干,泛起苦味,裴予皱眉,干脆将手里燃了一半的烟摁进泥里,用力旋灭。
陈执说的那些话他清楚,经纪人早就说过无数遍。在每一次和机会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总会安慰他说:“下一回,咱们下一回再争取。”
而后还要接上对未来的构想,再说说以及有哪些事是他绝对不可以做,做了会对他事业有影响的。
谈恋爱,就是其中之一。
脑海里蓦地冒出闻晚的脸,一刹那吓了自己一跳。
裴予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疯了。
插在泥里的烟看着碍眼,他又抬指将它摁得更深。
越是逃避,心里的想法就越清晰。有些事情他自己也解释不清。
吃过晚饭后听说闻晚到了片场,第一时间就揣着几盒药膏去找她,虽然明知道叶君泽已经给过她一份。
到她的休息室没看见人,四下闲逛,却见她和叶君泽坐在凉亭里,聊得欢畅,满脸笑意盎然。
他自己也解释不清,当时突然涌上头的不悦究竟缘何而起。
回了自己的休息室,无缘无故闷了半天,半天不想说话。她找来,却只坚持了那么几秒,就忍不住和她说话。
直到现在,为什么会窝在这里,他还是说不清,更说不清为什么陈执说的那些话会让他这么反感。
天蓝得耀眼,星星露头,月亮也从云里钻出。
裴予抽出根烟重新点燃,时间点滴无声,脚下烟头越来越多。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烦躁着摸出来,随意扫了一眼。
是闻晚。
小兵:“药膏很好用,我擦了蓝色的那罐,凉凉的。”
小兵:“谢谢前辈[笑]”
盯了许久,指间夹着的烟燃了好长一截,烫及皮肤,裴予猛地反应过来,扔在地上,脚踩碾灭。
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他也没回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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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组这么久,路宜已经习惯了剧组的作息,和在校时差别不大,时间还更宽松,除了在片场偶尔会被指使着做些杂活,总体来说还是很有趣的。
好不容易逃脱了道具组的魔咒,又被服化组盯上。路宜想着能练练手,再加上人家诚心拜托了好半天,便应下了化妆师让她打下手的请求。
化妆和做菜一样,自己的家伙用着顺手,路宜特意从自己的背包里拎出化妆包背上。装备齐全了,开口要她帮忙的化妆师却找不到,她只好在廊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被‘认领’。
傻坐了十多分钟,化妆师没等来,突然有个人叫她。
“你,就是你——过来!”
今天没穿蓝色,没被叫做‘穿蓝衣服的那个’,但这性质也差不了多少,路宜犹豫了几秒,正考虑是走是留,那人见她不动,大步赶到面前。
“叫你呢,你怎么不动啊?!”
“我……”
“别废话了,过来!”
那人拽着她就走,路宜不喜欢和陌生人有过多肢体接触,忙抽回胳膊,和她保持两步距离,小步跟着。
戴着工作牌的女人对她的‘畏畏缩缩’很是看不上眼,催促着快走,却没再伸手碰她。
路宜瞧见她的白眼,心下不悦,正决定把话说清楚,冷不丁又被人拽了一下。
“江小姐在等你,磨蹭什么!”
不由分说,女人力大如牛攥紧她的手,挣也挣不开。路宜被拽到空地某一处,躺椅、长桌、饮料、水果,一应俱全,江沁然翘着淑女腿端坐,旁边围了好几个工作人员。
“江小姐……找我?”路宜皱眉,略为不解。说话间朝江沁然看去,打量的目光微微紧凝。前几天闻晚摔倒,腿上的伤她还记着呢,和面前这位脱不了关系。
“上次我助理交给我的东西就是你帮忙送的吧?”江沁然的工作人员在给她涂着护甲油,她笑得灿烂,翘着等待晾干的手指往旁边一指,“那袋东西就麻烦你了,帮我送到服化组去。”
“我不是服化组的……”
“你的工作牌不是写着服化组么?”江沁然挑眉。
“我……”
“还是说,我咖小,没资格让服化组的人帮忙?”江沁然歪着一边嘴笑,靠回椅背,盯着自己的指甲,仿佛在和指甲说话,“也是,毕竟不是自己的造型师化妆师,开拍前我就说了,要带自己的团队来,非不让,这下好了,进组以后还要受气……”
路宜抿了抿唇,“那一袋东西是吗?我现在就送去服化组。”
在组里的这些日子,和道具组、服化组的人相处不错,接触下来对她们的辛苦深有体会。她们入组比演员早,私下曾说过,当初有传闻江沁然要带自己的化妆师和造型师来,她们中有一半的人差点被辞退。
后来还是导演嫌麻烦,才回绝了江沁然团队的要求。
脖子上挂着的是先前那位化妆师给自己换上的工作牌,女主角要苛待那些底层工作人员轻而易举,她不想给她们惹麻烦。
路宜抱起地上放着的一大袋衣物,先前拽她来的人也拎了一小袋,和她手里的相比小了好几倍。
路宜想着速战速决,快点送到快点走人,结果去了服化组,东西放下,跟来的那人却道:“走吧,回去。还有两袋,江小姐的衣服今天之内要洗,都是特制的,后面拍摄要穿,迟了耽误拍摄,导演面前谁说都没用。”
路宜忍了半天,堪堪压下火气。
回到江沁然休息的空地,路宜抱起莫名出现的第二袋衣物,正要转身,江沁然喊她过去。
把压在背后垫着的卡通枕塞到路宜怀里,她道:“这个卡通枕的边缘线有点崩开,送去服化组让她们帮我缝一下。”
路宜抱着一堆东西,这一堆比先前那堆还多,卡通枕一放上来,贴在她脸上,视线挡了一大半。转身之际,袋子边缘撞到桌角,桌上拉链大开的化妆包里掉出来几瓶东西,砸在地上哐哐脆响。
“你小心点——”旁边的助理皱眉训斥,“怎么办事的,眼睛看哪呢!”
路宜放下东西,捡起滚到脚边的一瓶精华液。没摔坏,瓶身也没有裂痕,她擦了擦沾上的泥灰,放回桌上。
“这都是要用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助理手里拿着一盒粉饼,一盒眼影。
这两样东西摔地上确实容易碎,路宜瞥了眼,那个粉饼牌子和她用的一样。想起化妆包正好背在身上,她当即伸手去拉拉链。
“弄碎了么?碎了的话我赔。我这有新的,还没拆……”
江沁然瞥了她那鼓鼓囊囊的化妆包一眼,淡淡道:“不用了。”
“我们用的都是自带的化妆品,这包里全是沁然自己的东西。”见路宜抿唇在包里翻来找去,助理斜了她一眼。
说话间,包装得太满,一支口红掉出来,金色的瓶身上有明显的划痕,在地上滚了两圈,本就不新的东西沾上灰,越发显旧。
“我们沁然用的东西向来都是贵精不贵多,可不像你的口红这么经磕。”
助理一边说,暗带嘲讽的眼神扫过那支金色口红。闻晚和她们沁然作对,这个叫路宜的工作人员和闻晚走得近,果真是一路货色。
用个口红还选大黄色镶水钻的,土气死了!
小东西轱辘滚到脚边,她撇了撇嘴,脚尖轻轻碰了一下。
“你的脚小心一点。”路宜停了翻找粉饼的动作,淡淡瞥她,“踩坏了你赔不起。”
“你什么……”
“我没跟你开玩笑。”
路宜打断她,捡起口红,擦干净灰。扫了眼江沁然,而后看向面前的助理,浅声道:“这是娇兰限量款,瓶身是真金,上面的每颗钻都是真钻,踩坏了要么送到专柜给我修,要么赔我一支新的。售价六万两千美刀,折合现在的汇率大概四十多万人民币。”
娇兰kisskiss colddiamonds限量款,黄金加钻石的瓶身一支永久,内里唇芯可到专柜终生免费更换。
这是十六岁成人礼时,她表哥送给她的礼物。
在一众呆怔的目光中,路宜淡淡挑眉,面上闪过一丝只有熟人才懂的恶劣。
“不过我用了蛮久,可以打个折扣给你,就按购买价格赔。不多,也就三十五万人民币。”
刚才还‘热闹’的环境,突然间鸦雀无声。
路宜欣赏几秒,轻扯嘴角道:“东西你们自己送吧,我突然有点累,就不帮忙了。既然江小姐不要我赔化妆品,那我先告辞。”
她转身走了两步,停住脚,回头看向江沁然。
“另外,我不是道具组的,也不是服化组的,准确来说不属于剧组任何一个部门。我只是代表我的所属编剧工作室来实践学习,按照职务分配,我不需要做剧组里任何杂活。”
“之前帮江小姐的忙,就当是我举手之劳,江小姐不必太感谢我。以后有事,麻烦让你的工作人员别再烦我。谢谢。”
路宜说完,弯唇一笑,在一众怔愣的表情中,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离开一段距离,她舒了口气,给闻晚发了条微信语音。
那厢闻晚听她说完经过,笑得难以自持。
晚晚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样的六一!好可惜我没在场,我也想看看猪肝一样的脸色!!”
路宜叹了口气,回她的语气颇为感慨:“没想到啊,有一天,我竟然也成了那种令人讨厌的炫富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