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来了。”泉瞳玥只是略略点头,甚至连眼珠儿都没有往这边转,只是波澜不兴地淡淡应了一句罢了。
谷韵澜有些局促地看着榻上的泉瞳玥,已经下了学,她此时穿的,却是自个儿的衣裳,不过那一身衣裙倒也素净的可以了。
只见她,身着素白的长衫配着素白的长裙,唯一的颜色,却是那两掌宽的墨绿色束腰罢了,一块水头极好的通透白玉,用那白色络子系了垂在裙间,除此之外,浑身上下再无其他任何配饰。
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织成一条长长的大辫子,尾端拿个白绳系了之后,十分随意地垂在肩侧,虽然这身打扮极其素净,可泉瞳玥就是这样的美人儿,纵使脂粉未施,周身无任何装点,那也是出尘绝世的一名谪仙儿。
此时,泉瞳玥一双水漾双眸此时只专注地盯着书卷,樱唇淡淡抿着,整个人显得冷淡疏离。
谷韵澜见她这般难以亲近的冷淡样子,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怒意来,她这样巴巴地找来,这泉瞳玥竟是这般作态,一时间,只觉得这泉瞳玥恁是会拿乔!
原先那些事儿已经过的那般久了,她还依旧耿耿于怀吗?
呵,她谷韵澜就说呢,这勋贵世族出生的女子,骨子里头都是一个样儿,她们是瞧不起商贾出生的。纵使眼前这位只是个孤女,可好歹也是自小在百年世族里头教养出来的,能有什么分别?
谷韵澜有些忿忿,也有些羞恼,可又有什么法子呢?谁让她有个这样的出生?偏还妄想着攀高枝,倒是她太过天真了。
原本谷韵澜是十分想扭头就走的,可想起明日的旬假考,这气势便弱了几分,这商人重利,只要能够过了明日的考验,那丢点脸皮子,又有什么要紧?
若是明日所有的姑娘都回了家去,独独她被留堂抄写文章,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要笑话她呢,与其在全院人的丢脸,倒不如忍一时之气,挨过泉瞳玥的羞辱,总好过在更多人面前丢脸的好。
既然这泉瞳玥这般小家子气,那便让她谷韵澜大大方方地打开她的“心结”吧。思及此,谷韵澜带着讨好的意味开口道:“玥姐儿,先前失约,那都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你会气这般久……”
谷韵澜这厢说着,却拿眼睛去瞄对面榻上的泉瞳玥,却见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并无特别的反应,间或还翻了一页书。
谷韵澜忍着心中的不满,声调里略带了委屈道:“好,泉瞳玥,就算你有什么怨气,可我后来在刘公子与你表哥面前,扑在小几上,出了那般大的丑,你什么气都该消解了吧?做什么还这样对我?我又有什么错呢?”
泉瞳玥头偏了偏,拿起榻上小几摆着的青瓷茶杯,轻轻啜了一小口,放下,复又翻了一页书,继续看着。
谷韵澜是真的忍不得了,声音大了起来:“刘公子要来看你,惹怒了你表哥,那是你的事,你现在摆这副样子给谁看?是我谷韵澜惹了你吗?我那天当着刘公子的面儿出了那般大的丑,他都不曾怜惜过我,你还要对我摆张冷脸……”
泉瞳玥这将书卷放在小几上,抬头定定地看着谷韵澜,十分平静地开口道:“哦,敢情那刘公子是我招来的?”
谷韵澜一时间被噎的无言,隔了好半响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好的,同其他氏族女子不同,如今看来,只怕比她们不逞多让!”说罢这番话,谷韵澜自梗着脖子一阵风儿似的冲出去了。
行至外间,莲儿正端着茶点迎面过来,那谷韵澜却看都不看,直接擦身而过。
莲儿诧异莫名,行到里间对着泉瞳玥问道:“谷姑娘怎么了?”
泉瞳玥复又拿起书卷来看,待看了一页后,方才搭话:“我如何知道呢,晚些时候表哥若是来了,让他拿着我案几上摆的那些讲义,带去给谷姑娘吧,讲义是这几日上夫子那儿听学,我自己总结的。”
莲儿见自家姑娘的面色不太好看,便也不再开口问了,虽然自家姑娘小小年纪便生的国色天香,性子也是柔顺婉和,可有的时候板起脸来,竟也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约莫过了三刻时,那怀景彦却果真如泉瞳玥所预料的那般,翻墙过来。
莲儿遵照自家姑娘的吩咐,将那些泉瞳玥连日来抄写的手稿讲义,交给了怀景彦。怀景彦见这些讲义,十分的通俗易懂,这是他随随便便就能信手拈来的东西,哪里还用的上这手稿呢?
怀景彦把手稿一推,自是十分胸有成足地去到隔壁宿院寻谷韵澜去了。
莲儿不明白,自家小姐为何要如此做呢?这不自觉地,便问出了口。
而后姑娘的回答却令她记忆深刻,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姑娘那难过悲伤的神情,以及无可奈何的语气:“与其……让表哥在我这儿手把手地教韵澜读学,倒不如,让他去谷韵澜那儿,我也自在些。”
莲儿听着姑娘带着轻愁的话语,一时间觉得心酸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家姑娘好像在一夕之间,便长大了。
第24章 一语惊醒人
却说那怀景彦来到隔壁院子之时,谷韵澜正满面愁容地坐在案几前,怔怔地望着一卷书出神。
怀景彦见她那懵懵懂懂的小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径自轻手轻脚地行至她的面前,蓦地一拍案几,谷韵澜惊得站起身来,却见怀景彦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做什么吓人呢,我这儿正在备考,可不要打扰我了。”谷韵澜见是怀景彦来了,那语气不可谓之不冷。
谷韵澜因着先前才在泉瞳玥那儿受了一顿好气,正是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现在这表哥又来烦她,嗐,认识这两兄妹真真儿是算她倒霉吧。
“哦,你在备考,怎么这书拿反了都不知道呢?”怀景彦笑意晏晏地调侃道。
谷韵澜一听,小脸儿一红,赶忙低下头去看案几上的书是正是反。
咦?这舒明明就是正面的,哪里就拿反了?
怀景彦见她那副模样,更是嗤笑一声道:“我骗你的,怎地真去看?看来韵澜妹妹也没多认真在看书嘛。”
谷韵澜听罢这话,真真儿是气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了,这两兄妹实在是欺人太甚,表妹是高冷孤傲,对人爱答不理,表哥则是话多嘴贱,只觉十分欠打。
谷韵澜冷冷地道:“我有没有认真看书,还真不劳怀大哥费心了,这儿毕竟是女弟子宿院,怀大哥还是请回吧,若是给人瞧见了,没得坏我名声。”
那怀景彦见谷韵澜气的俏脸酡红,双目隐隐带光,更是起了逗弄之心,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又道:“你瞪我做什么?哦,难道韵澜妹妹同我表妹一般,是世间少有的才女?根本不用看书便能拿个榜首?……那倒是在下多事了。”
谷韵澜听罢,一时间只觉得这对兄妹端的是会侮辱人,有权势又怎样,学识好又怎样?这般大摇大摆地跑到她院子里头来,拿她当乐子一般消遣,真正的欺人太甚!
谷韵澜气急攻心,那口气自也不好:“没得你这般羞辱人的,我谷韵澜学识如何又与你何干?纵使我明日通不过夫子的考验,那也轮不到你怀景彦置喙!你还是走吧。”
怀景彦见谷韵澜气得狠了,却仍然没有退让的意思,而是冷冷地讽道:“韵澜妹妹真真儿是好笑的紧,既然知道自己学识不好,还摆出这般态度给谁看?骨气又能值几两钱?纵使那些氏族小姐的确比你学识好,那也是她们自己花了心思,苦读得来了,而你……除了怨天尤人,又做了什么努力?”
怀景彦见谷韵澜面色发白,气的浑身发抖,仿佛还不够似的,竟还继续说道:“要我说,真不知道你这婉约书院是如何考进来的。难怪你的一众同窗都看不起你,只怕……她们不止看不起你的出身,还看不起你的为人罢。”
怀景彦这番话说的可谓毫不客气,谷韵澜登时被他气的七窍生烟、怒火中烧,可不得不说,有些话她又反驳不得。谷韵澜拢在袖子中的小手,渐渐握成拳状,真是恨不能把这怀景彦一张利嘴,撕成数瓣。
可不得不承认,怀景彦有一点是没有说错的,那就是谷韵澜十分偏科,宁卓夫子堂上讲授的那些经义,她却是不爱听的。
纵使没得墨汁的事件,只怕她谷韵澜也难以过夫子那一关。细细想来,在学堂之上,那些氏族姑娘的确是比她认真的多。
呵,家世远比自己好,在学堂上也比自己努力……
怀景彦见她终于放下了那不忿之心,能够正视自个儿的问题了,这才凑上前去,笑道:“韵澜妹妹,你比谁差呢?你比那些勋贵世族的姑娘们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