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他是一个擅长亡羊补牢的人。
孟之行拎了拎书包,开始圆场道:“你别往心里去,我刚才随便一说,不小心口误了。说实话,我不应该和女孩子讲这些,显得我像一个流.氓。”
夏林希吸了一口橙汁,用商量的语气说:“你看完那本书以后,能不能也借我翻一翻?”
孟之行惊讶地望着她,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
夏林希继续道:“我也是把它们当做知识,想大致了解一下。”
作为一个大方的人,孟之行一口答应了。
小区内杂花生树,溪水淙淙,远处夕阳落幕,晚霞连天,在夏林希的家门前,孟之行和她挥手告别。
想到今日的革命友谊,夏林希顿生感慨,也和他招了招手。
回到家里,刚好六点整。
饭菜做好不久,还没端上餐桌,夏林希爸爸仍然在书房打电话……今天的四菜一汤,竟然是妈妈做的。
夏林希捧着一杯橙汁,换完拖鞋直奔餐厅,她妈妈正在盛饭,抬眼瞧见她,笑着问:“去书店买了什么书?”
“没找到要买的,”夏林希答道,“不过碰见了同学。”
妈妈盛了三碗饭,又舀了三碗汤,把瓷勺分别放入汤碗,再从消毒柜里拿了筷子。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妈妈状似无意的问。
夏林希立刻警觉,她双手捧着蒋正寒买给她的橙汁,吸了一口才回答:“男生女生都有。”
话音刚落,爸爸从书房走了出来。
“过来吃饭吧,”妈妈招呼道,“我很久没下厨了,盐都放不好了,你们要是觉得难吃,今晚也只能将就一顿。”
爸爸随即接了一句:“那也比我做的好吃,是吧。”
夏林希应声点头:“妈妈做饭非常好吃。”
她妈妈笑了一声,摸了摸夏林希的脑袋。
“对了,明天傍晚六点,小希还有一个家长会,”爸爸忽然说,“我大概五点二十到,先开车把小希送回家,再去参加家长会。”
夏林希答道:“五点二十我们还没放学,不如等家长会结束以后,我和爸爸一起回来。”
第十章
次日一早,五点五十左右,夏家的房门被敲响。
夏林希从卧室探出头,瞧见玄关处多了一个陌生的阿姨。
那位阿姨大概四五十岁,头发很短,肤色蜡黄,穿着一件白衬衫,戴着一对金耳环,虽然眼角和额头皱纹很多,但她看上去非常干练。
这就是新来的彭阿姨。
“我在家政市场找了熟人,他们给我推荐了这个保姆,”夏林希的妈妈说,“以后不用再麻烦你爸做家务。”
夏林希她爸没说什么,随手解下围裙,换了一身衣服。
“这样挺好的,”夏林希道,“爸爸中午也不用特地跑回家做午饭。”
话虽这样说,但是今天早上的饭做好以后,餐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所有餐点都是由那位彭阿姨做的。作为一名家政市场的高级保姆,到底是受过了专业培训,做出的饭菜非同一般,和夏林希她爸不可同日而语。
不仅菜品好,而且完成的很快。
夏林希比平常多喝了一碗粥,她妈妈就很高兴,又说她最近变瘦了,要多吃一点东西。
彭阿姨还在厨房收拾残局,夏林希她爸爸却问:“哪里找的人,确定靠谱么?”
“这个不用你担心,”妈妈回答,“我找的是我们公司的家政服务。”
爸爸吃了两口春卷,又端起碗说:“早饭花样太多,华而不实。”
“你可以只喝粥。”妈妈接话道。
话音落罢,餐桌上没人再开口,只有筷子碰撞瓷器的轻响,安静到不像是一个餐厅。
早饭结束以后,夏林希背起书包出门,路过厨房外的走廊时,她有意往里面瞥了一眼,看见那位彭阿姨正在低头刷碗,刘海挡住了额头,两鬓都是斑白的头发。
两人目光交会,彭阿姨对着她笑了一下。
夏林希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也回了一个笑。
窗外天光正好,东方有一轮朝阳初升,远远望过去,像是嵌在了高楼大厦之中。
阳光穿透玻璃帷幕,洒下一片浅金色,繁华大道上车来车往,浮尘一样飘向四方。
寂静一夜的城市逐渐苏醒,霓虹灯却缓慢褪色,太阳担负了照明的责任,把光辉投入大街小巷……此时还不到早上七点,坐在窗边的同学觉得刺眼,抬手一把拉上了窗帘。
高三教学楼之内,早读课已然开始,教室内人声鼎沸,言语嘈杂。
夏林希摊开英语书,低头背诵作文模板,她背书非常快,而且总是在默读,一个人静坐在原位,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同桌顾晓曼还在吃早餐,一边啃包子一边喝豆浆,豆浆喝得太急,期间呛了一下。
“我受不了了,”顾晓曼说,“学校门口那家早餐店,包子馅越来越少,白面越来越多,我感觉自己在吃馒头。”
她捏紧豆浆的塑料杯,咳了一声接着说:“而且包子馅太咸了,就好像盐不要钱。”
夏林希问:“你不在家里吃早饭吗?”
“我早上五点半起床,爸爸妈妈都没醒,”顾晓曼答道,“家里没人做饭,我自己也不会啊。”
后排的张怀武马上说:“你怎么不早讲,我家早饭吃不完,等明天我给你带一份。”
顾晓曼并不领情,她咬了一口包子,轻声回了一句:“谁要吃你们家剩饭。”
张怀武连忙解释:“谁说是我们家剩饭?我给你提前装好,带到学校还是热的。”
正在此时,蒋正寒拍了他的肩膀。
张怀武“啧”了一声,问道:“正哥,你拍我干什么?”
言罢,他眼角余光扫到窗外,立刻明白了蒋正寒的意思。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窗,能看到的不止是明澈的天空,灿烂的朝阳,还有班主任形如鬼魅的身影。
他在教室后方巡逻了一阵,忽然进入了后门。
后排的同学们呼吸一顿。
夏林希埋头背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她能明显感觉到,班主任走路没有声音——大概是刻意放缓了脚步,为了不打扰任何同学。
直到班主任走向前方,张怀武才出声问道:“你们说,墙角的学委在干什么呢?”
墙角的学委……正是孟之行同学。
夏林希抬起头,望了一眼墙角的孟之行。
孟之行的座位靠近墙壁,前后左右都是男生,此时他们正聚在一起,尚不知大难临头。
何老师即将走近的这段时间,孟之行后排的同学心中一紧,狠狠踹了他的椅子。
孟学委察觉有异,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他把桌上那本《性学观止》扔到了座位底下,然后用书包盖了起来。
他的同桌低声说:“快把那本脏书踢到后面去。”
孟之行闻言,有一点愣。
没错,虽然他的同桌百般恳求想看,但在他同桌的心目中,那还是一本脏书。
婚姻和生育都是头等大事,而性却是肮脏而无耻的。
在他们的城市里,随处可见无痛人流的广告,但鲜少有广告声明……保护措施的必要。而在《圣经·创世纪》篇,连夫妻行事都被隐秘地描绘为“whiswife”,一个动词knew,奥义无穷。
然而现实无法用一个单词概括,凡事并非了解越多就越通透,也不是一无所知才最快乐。
一时间,孟之行心生很多感慨,更不想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
班上的早读声渐渐停了,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孟之行身上,他就像一个被选中的勇士,正在接受全班的注目礼。
“你们刚刚在看什么?”何老师问道。
“一本英语书。”孟之行回答。
孟之行的同桌,以及前排两个男生,都附和着点头道:“英语书。”
夏林希喝了一口水,莫名感到有一些紧张。
她有理由相信那本见不得光的书,正是孟之行昨晚才买的……那一部煌煌巨作。
不过这样一本难以言传的书,他怎么敢带到学校来?蒋正寒的《算法导论》还是前车之鉴,孟之行却要义无反顾地冲锋陷阵。
夏林希不敢细想,班主任发现那一本书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何老师双手负后,站在原地不动,眼镜片反光一般,照出他们的影子。
他问:“那为什么要把英语书扔到座位底下?”
此话一出,全班雅雀无声。
孟之行血液逆流,觉得自己今天死定了。
他连大气都不敢喘,面上仍然要维持镇定——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首要的一点就是保持冷静,这是孟之行的父亲教给他的,多年来他一直牢记心间。
于是他没有回答何老师的话,他推了一把前排的男生。
那男生咽下一口唾沫,继续答道:“因为、因为我们刚刚……那个时候,早读课同学都在背书,然后我们也……”
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何老师却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就是现在。
孟之行站在原位,把书包往后踢了一点。
要说全班人缘最好的同学,孟之行必然是其中之一,他虽然很少和人搭讪,但是为人十分仗义。
或许是由于善因结善果,后排的男生虽然紧张,也决定帮他销毁证据。
片刻过后,那位男同学用脚勾过书册,飞快地弯腰捡了起来,随手递给了后面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