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腹中的乃是二房的第一个嫡孙,是将来要继承爵位的嫡支血脉,岂能出半点儿差池。襄平侯夫人在熏炉上来的时候便心中一跳,想要把云氏送出去却又让钟意拦了一道。
襄平侯夫人心中暗道云氏没用,连个脱个身都不能够,可另一面又不得不立即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太君,望老太君能够相救。
为了将来爵位的继承,谁不想早日诞下嫡孙来呢。
老太君的脸色早已阴沉出了水来,可当着众人的面儿又不能露出底来。
钟意的由头冠冕堂皇,她是府中的长辈,总不能立即呵斥了撤下去,叫众人的心中非议。
既然钟意今日能将这熏炉摆上台面来,想必已是知晓了这香中的秘密。
“湘儿,”老太君出了声儿来,道:“你怀了身子,这头一胎极是要紧,今日正巧林太医也来了府上,方才我已请了林太医为你诊一诊脉,林太医过会儿还要回去当值,你便趁着这会儿的时候去吧。”
云氏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应声道:“是,湘儿谢过老太君。”
“老太君可真是心慈,还特意请了林太医过来给孙媳妇儿诊脉,这府上有这样一个心慈的老祖宗可是襄平侯府的福气。”
四下恭维的声音应声而起,钟意的心中冷笑,却不曾放开云氏的手臂,顺着云氏起身的力道便一同站起了身子,弯了弯唇角,面上的笑意妍丽。
“既如此,那便让孙媳陪着弟妹一道过去吧。”
“湘儿是去见林太医诊脉,人多了未免不好,祁儿媳妇你还是留在这里吧。”老太君不再等钟意说话,看着钟意死死拉着云氏的手,只是侧头往旁的婆子吩咐了一声,“去,你们去服侍着二少奶奶过去见林太医诊脉。”
“是。”
“二少奶奶请。”
应了老太君的吩咐,站在上首旁边的两个婆子便立即下来,到了钟意和云氏的桌前去请云氏,眼看着钟意那死死抓着云氏的手不肯放,两个婆子伸手便去抓钟意的手要将两人分开,却不想一拉之下钟意的手竟是丝毫不动,不由便使了大力气。
“啊!”
钟意的手上倏地一松,身子便往一旁倒了开去,从桌边摔了出去,摔在了中间铺的毛毯之上,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便是两个婆子将钟意推在了地上。
“夫人!”
“大少奶奶!”
小荑同绿媛立即便围了上去,阁中的众人也不由得一惊,这老太君手下的婆子未免太过猖狂,竟然将宣威大将军的夫人推到了地上!眼看那将军夫人伏在地上起不来,哀叫声连连的模样似乎是摔得不轻,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去,却是叫两个丫鬟挡了个严实。
“哎呀,不好了,大少奶奶流产了!”
忽然一声惊叫,绿媛的身子往旁边一侧,只见钟意那松花色的裙上叫一片暗红的颜色染红,有血缓缓汨汨流出。
“哎呀,这怎么回事!”阁中在场的贵夫人们让绿媛这样一嗓子喊来心中猛地都是惊了一下,这大庭广众的被下人推的一摔已是不小的事情,如今怎么还流了产!
“夫人,夫人!”小荑跪在钟意的身边便哭出了声响来,喊道:“夫人流产了,快请人去请将军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君倏地从位置上头站起来,从上首看下去,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钟意裙间的血迹,眸光猛地一缩,脸色铁青一片。
她怎么可能会有身孕!
钟意只靠在小荑的腿间,闭着眼睛捂着肚子连连哀叫,牙齿用力地将下唇咬地发了白,眉心紧皱着仿佛极是痛苦的模样。
老太君看在眼中,眸中晦暗一片,吩咐道:“来人,去请大夫!”
话音将将落下,便又听得下首忽又有人惊呼道:“哎呀!这香里头的加了麝香和红花!”
“啊!”
麝香红花,乃是后宅妇人的大忌,此言一出,阁中在座的众人不由纷纷变了脸色,拿袖子捂住了口鼻,呼喊着叫人赶快去开窗子。
“怎么回事?”一道低沉的嗓音忽然沉沉响起,带着冷峻的质问,暖阁的门口人影一闪,便见着宁祁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军医。
绿媛转头看到了宁祁,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即诉道:“将军,不好了,少奶奶流产了!”
“阿意!”宁祁的面色一变,赶忙上前来到了钟意的身旁,看着钟意裙上的血迹面色猛地一白。
那身后跟来的军医亦忙上前来,伸手在钟意的脉上探了探,然后同宁祁道:“夫人这乃是流产之象,已是回天无力,将军且……”
胡军医的话音一顿,抬首左右一顾,嗅了嗅阁中的气味,然后起身到最近的桌上拿起一个熏炉,皱眉道:“这熏炉中怎会燃着这么重的麝香,此乃是孕妇的大忌!”
绿媛闻言,立即道:“这是老太君屋中一直用的檀香,今日是老太爷的冥寿,少奶奶一片孝心便点了这香在暖阁里。”
“一派胡言!”老太君岂会不知绿媛此话的用意,眸光一寒便厉声喝道,却是对上了宁祁抬起的森寒眸光,猛地一怔。
“老太君若是不喜阿意,今后阿意便不再来老太君处请安就是。”宁祁的嗓音沉沉,透着一种若有实质的沉痛的,敲打在在座每一个人的耳中,让人的心中忽然一凛。
宁祁沉沉语毕,低头抱起钟意,转身便径直走了出去。
“老太君……”襄平侯夫人无措地转头看向老太君,只见着老太君的一张脸色已是铁青地能透出了黑色,再去看周围在座之人的面色,那透着复杂眼神的窃窃私语,仿佛是勘破了什么后宅的毒计。
难怪方才一个劲儿地要将云氏送出去,原来是这样……
襄平侯夫人的心中微微一沉,脚步不由往后撤一步,跌坐回了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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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厢暖阁中各贵妇的眼神交流诡异,这边厢宁祁抱着钟意回了自己的院中,一阵手忙脚乱闹哄哄之后,从屋中端出来了一盆盆装了血水的盆子,军医开了药方子之后,有小厮飞奔着出了门去抓了药来,过前厅的时候莽撞地撞上了送茶水的小厮,冲撞了一地的碎茶盏,让人拦住了喝问,却是问出了惊天的消息来,宣威大将军的夫人小产了,是老太君令手下的婆子推的,还有加了麝香的熏香!
啊!
前厅又是一阵的哗然。
厨下的药罐子冒着烟气儿袅袅,屋中的闲杂人等也都退了一个干净,绿媛和小荑出门的时候讲屋门掩上,屋中终于恢复了寂静。
宁祁伸手撩开了罗帐,悠悠道:“好了,人都走了,起来吧。”
☆、第58章 夫君教唆我宅斗2
屋中的炭火烧得极暖,暖得钟意的脸颊微微的发红。
听着宁祁的声音,本是安安静静平躺在床上的钟意忽的便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来心虚地往罗帐外头瞧了瞧,见是果真没有人,方舒了一口气。
装流产什么的,演起来心中真的好羞耻,感觉以后见身边的这两个丫鬟都要尴尬很久了……
“你这样让我装流产真的没事吗?”钟意转头看向今日这一处闹剧的真正幕后指使,内心的感觉很是复杂。
天地良心,她的确是想着趁着今日这个机会当着众人的面去戳穿老太君的卑鄙行径,她从宾客的名单之上查到了来后院的女宾中有通晓歧黄之术的医女,是以便故意请苏旋帮忙制了那香。
她拖住云氏不放,便是想要逼得老太君或者云氏其中哪一个沉不住气露出了马脚,透出端倪。
这暖阁中的皆是后宅的妇人,哪个不是一点就通的心思,只要她给出一点线索,她们自己就能抽丝剥茧,她再把事情往熏香上一引……
钟意承认自己的计划很有风险,若是那个医女承住了气没有吱声,或者老太君和云氏坚决不认,她便很难成功,不过也是到了撕破脸皮的时候,她也不怕狠狠闹起来。
她这样做未免有些同归于尽的味道,可效果也定是臭了襄平侯府的名声,在所有人的心上印上了这么一件事情。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宁祁竟然替她备了高招。
想想那个绑在大腿内侧,用羊肠装了猪血弄成的血袋子,想想自己借机摔倒的时候竟然没有弄破血袋子挤眉弄眼让小荑和绿媛帮忙隔着裙子用力挤破了血袋子,又捂着肚子哀叫的模样,钟意简直尬尴到不想说话了……
她承认她绝不是洁白无瑕的高岭之花,演戏骗人什么的也不是问题,但装流产这种事情,莫名心里就感觉到怪怪的……
宁祁将罗帐撩起用金钩钩好,道:“本将的计划万无一失,你就放心吧。”
“你早就计划好了?”钟意抬着头,目光追随着宁祁的每一个动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今晨的时候,钟意原本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要出门去的,临出门去是叫宁祁忽然拦下,才叫告知他宁大将军的绝好妙计,也不容她多想,绑了血袋子讲了流程便让她照着做。
腿上绑了血袋子,行路自然要小心,这也是为何钟意今日吃吃才到了暖阁的缘故,因为时辰都在路上磨蹭光了。
“我这一计,也是在知晓了娘子的计划之后方顺着想出来的。”宁祁在床边坐下,面上的笑意悠然,带着些微的得意,道,“为夫瞧见娘子的这个计划着实有些拙劣,便决定好心出手,帮娘子做全了这个计划。”
钟意盘着腿儿坐在床上,道:“那熏香是我找苏旋制的,也是我端上来的,并非出自老太君之手,这是我计划中最大的破绽,将军打算如何填补?”
宁祁看着钟意一本正经求教的模样,心中很是爽快,伸手弹了一下钟意的鼻尖,“香灰。”
“嗯?”
“熏香焚后总会残有香灰,那便是最好的证据。”
钟意依旧不解,“可你上哪儿弄的香灰,我都已是好些日子没有去请安了,难不成之前的香灰还会留在那里不成?”
“笨。”宁祁凉凉地给了一个字,一脸洋洋自负的居高临下,道:“你今儿个烧了这么多熏炉,难道还没有香灰么。”
钟意明白了,宁祁是寻了假证据。
“你收买了老太君身边的人?还是威胁?”
不管什么证据,若都是从宁祁和她的手上拿出去,那便只剩下一分的可信,但若是从旁人的手中,特别是老太君身边的人的手中,那这证据的分量便大不相同,若是再加上一些“言之凿凿”的供词,那便更是□□无缝了。
宁祁的眉梢扬了扬,算是无声地承认了。
“我派人将她的儿子从北方戍边的大营调进了京畿守卫营。”
真是手中有权好办事。
老太君身边的人皆是多年的老人,而不在京中多年,于府中的势力所及也不过是自己的院子罢了,普通金银诱惑,府中的人未必肯买他这个宣威大将军的账。
是以宁祁开出的,是一条任何做母亲的人都无法拒绝的条件。
让自己在服兵役的儿子,从危机重重又苦寒的北方边境调回京畿营中,虽然不能够免除了兵役,但到底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是救了她的儿子一命。
利用老太君身边的人来反击,钟意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钟意空有一计,却没有能够策反的条件,坏就坏在了她势单力薄。
“皇上会信吗?”钟意问道。
“你若是今日能装得再惨一些,或者过几日再到外面去装得柔弱一些卖卖惨,那便是锦上添花了。”宁祁伸手挑起钟意的下颌,戏谑道:“来,给大爷卖个惨,嚎一个我先瞧瞧,别装得仿佛泻痢了一般。”
“宁祁!”钟意一把拍开宁祁的手,扑上去就往宁祁身上掐去,竟然还嘲笑她的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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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大将军的妙计一旦开了头,便是一环一环按照宁祁的预计不停地往下扣去。
先是京中各府之间的飞快流传,根据当日钟意宁祁所演的剧情为蓝本,先进行个人的脑补,添油加醋润色一番进行对另一人的转述,然后再根据另一个人的理解,再次对故事情节进行拆开重组,根据本人的后宅生活经验进行再一次细节补足,形成一个更加完整完善的故事继续往别人处传达着。
最后经过众人的对故事精益求精的提炼,终于流出了一版有头有尾逻辑严谨,以及满足所有人对后宅斗争残酷的幻想的精编版。
对此,钟意表示身在院中“病得起不来”、“心情非常悲痛”、“需要卧床休养”的自己完全不知道外头的流言趋势,只是知道的宁祁在院子里“茶饭不思”地陪了“痛失孩子”的爱妻三日之后,在第四日的时候以非常“沉痛悲伤”的神色上朝去了。
在皇帝关切的眼神之下“失魂落魄”的宁祁默默列在朝班之中,在听完都察院对襄平侯在衙门里玩忽职守,斗鸡走狗逛窑子还赖账,嫡子小妾外室纳太多的弹劾,皇帝龙颜一变的时候,宁祁怀着“怒其不争”、“大义灭亲”以及在遭受了亲情背叛之后“心灰意冷”的“怆然”神色,应和了御史台请求皇帝废除襄平侯府爵位的事情。
当然,耳聪目明的都察院御史们还抖了襄平侯府里头为了爵位的继承的事情手足相残的事情,这为了爵位不顾血脉亲情,做出这等卑鄙下作的事情来,简直罔顾人伦!问题对象还是立下战功无数的朝廷功臣。
皇帝表示非常十分之生气,命令了刑部彻查,不费吹灰之力便抓到了可靠的证人,并且拿到了证据与供词,铁证如山。
襄平侯府不服,老太君坚决不认,在宫门前跪断了腿,那是钟意演的一场戏!
人证物证俱在,整件案子顺理成章,皇帝表示被告方的陈词根本不重要了,好好认罪就可以了。御笔朱批,内阁拟旨,襄平侯德行有失,不配为民表率,有负□□圣恩,削去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