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知夏,送客吧。”锦绣挥挥手,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王昭仪此行要说的话都说完了,盈盈的拜了身,便回去了。
知夏将人送走,回来却发现娘娘面色不好的坐着,担忧地问道,“娘娘,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锦绣坐着不说话,过了许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你让知秋去太医院,就说我病了,务必请王太医过来。”
知夏以为锦绣是真病了,忙不迭地去叫人。几炷香的功夫,王太医就过来了,脚步匆忙,看得出有些慌张。
王太医是太医院院首,在太医院已经待了待了将近四十年,论资历,确实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这些年皇上有什么事,也都是找他。
王太医早前就被皇上吩咐了,但凡是贵妃娘娘来请,就一定要赶过去。现在王过来了他也不敢含糊,忙走了过去。替锦绣把了脉后,王太医松了一口气,“贵妃身体没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即可。”
好在没什么事,否则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贵妃没有毛病,身体好着呢,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都要好,寻常应该连小病小痛都没有。
锦绣带着歉意地说道,“多谢王太医,还让您白跑一趟。”
“娘娘身体要紧,白跑一趟也是好的。”
看得出王太医性子挺好,和锦绣说话也和和气。锦绣见他在收拾东西,不经意地问道,“王太医,不知皇上现在的身子怎么样了?”
王太医跟在皇上身后多年,对皇上也不是一味的敬畏。他知道皇上有多看中这位贵妃娘娘,也知道今日这两人闹得不愉快,当下没准备瞒着,叹着气道,“还是老样子,头疼之症每个定性,原本以为好了,没想到又变成这样了。”
他这样说,为的也是希望贵妃娘娘能多瞧瞧皇上。
“之前,不还是好好的么?”
王太医以为她是知道的,“可不是么,明明可以不疼,偏偏皇上不愿意,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说话间,王太医看了一眼锦绣,他挺希望贵妃能主动示好的。皇上那脾气,十几年如一日的臭。等他想清楚,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
“皇上这病,可否能根治?”
“想来是不行的,但可以缓解。”
锦绣知道他说的缓解是什么意思了,但她不想往下接。王太医不好多劝,只得回去了。
王太医走后,锦绣对着珠帘,久久没有动静。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皇上根本就没中毒,他只是有头疼之症,她的灵泉也压根没有起过作用。偏偏她还蠢得要死,当初还沾沾自喜来着。
她想起封煜第一次在杜蘅殿陪她睡午觉的情形,睡醒之后,他似乎很震惊。她至今都记得他的眼神,充满怀疑和不可置信。自那过后,他便每日都过来了。他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没晚都要抱在怀里,他说他身上的香味让他觉得安心,现在想来,应该不是觉得安心,而是可以治他的症状吧。
没想到啊,她身上的香味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她还真是傻,怎么就一点没发觉呢。还以为自己遇上了良人,原来,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真是可笑。
锦绣想起往日种种,原本鲜活地存在脑海中的记忆,似乎一下子就蒙了尘,再也没了色彩。明明才过了几日啊。
玲珑送走了王太医,刚一进来,就被吓懵了。她悄悄地走上前,“娘娘,您还好吧。”
锦绣回过神,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苦笑一声,“没事,风大,沙子进了眼睛。”
玲珑自然是不相信的,这是屋内,哪儿来的风。
不过她也没敢多说什么,娘娘最近心情不好,大家也都知道。她见锦绣怏怏地坐着,想起往日娘娘最常做的事,便在后面翻了翻,将锦绣的绣篮找了出来,“娘娘,要不咱们练一下女工?”
这绣篮是锦绣一直放在屋里的,她跟着玲珑学了好些日子绣艺,已经能独自绣一些花样了。竹篮里面的,便是她自己绣的荷包,鸳鸯戏水,只绣好了一只,还有一只绣了一半,看着极不协调。
锦绣摸着上面的针线,这都是她一针一针绣出来的,每绣完一针,心里都会忍不住泛起甜蜜。
“扔了吧。”锦绣道。
玲珑诧异地抬起头,“可是娘娘,这是您绣了好长时间的。”
“要不扔了,要不烧了。”锦绣将荷包放进篮子里,再不看一眼。
“可是……”玲珑无声地嘀咕了两句,终究还是接过来拿了出去。她捏着上面的荷包,绣的挺不错的,娘娘的女工越来越好了,真是可惜了。
王太医去关雎宫的事,李德全知道后立马就和皇上说了。
封煜放下手里的事,问道,“贵妃病了?”
“应该是的。”
“严重吗?”封煜皱着眉。
李德全只听了底下的人说了几句,具体的情况还不知道,所以只能斟酌着回道,“皇上,贵妃一向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倘若不严重,应该不会请王太医。”
封煜一想也是。
他站了起来,在殿中走了几步。原本想冷静一下,可是越走越冷静不下来。这几日他过的也不安生,没有一刻是消停的,头痛倒是其次,心中的躁动却难以忍受。
只要一想到锦绣和赵清泽原来认识,有过婚约,他就止不住的嫉妒。况且他还知道,叶家送她进宫的时候她并不愿意,甚至还想着逃走,逃去哪儿,去找赵清泽吗?
封煜是一国之君,又习惯了清心寡欲,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唯有她,即便不再眼前,也能每时每刻影响着他。就如眼下,听见她病了的消息,就立马坐不住了。
他这个皇帝,也当得太没有骨气了。
封煜停了下来,“去关雎宫。”
李德全一激灵,皇上总算是想清楚了。
此时天刚黑下来,见到皇上再次踏进关雎宫,众人十分有默契地低下头跪在地上,谁也没抬头。等人进去了,才各自交流了个眼神,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封煜一进来,就见到锦绣躺在床上,神色恹恹,看样子是真病了。他心中一紧,赶紧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锦绣听到脚步声,意味是知秋她们,谁想一睁眼,竟然是他,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直到那人开口说话,“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锦绣盯着她,没说话,眼里不喜不悲。
“怎么不说话?”
锦绣拉拢这眼皮,不作理睬。
封煜被冷落在一旁。他放下疙瘩,过来找她,原本以为她见到他会高兴,会亲昵地上来搂着她,一如之前,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这是怪他这几日没有过来看她,也是,她想来气性挺大。
封煜既然想通了,自己注定放不下她,也不在乎那一点帝王尊严了,低声道,“你是不是怨我了。也难怪,其实我也怨自己,想了好几日还是想不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104.第 104 章
锦绣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有一瞬间的愣怔。
封煜反应过来,质问道,“你是听谁说了这些胡话?”
“听谁说的重要吗?皇上当初待我与别人不同,不正是因为这个么。因为皇上有头痛之症,因为皇上整日难眠,而我,恰好就能缓解皇上的症状,皇上知道后,才每晚都歇在关雎宫不是么?”
她句句诛心,一字一字扣在封煜心上,仿佛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不是这样的。”
锦绣无视他,装作没有听见。何必呢,如今解释又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能否认他当初对自己好没有目的。“说起来,我也没资格怪皇上,毕竟当初也是存着讨好皇上的心思,想在宫里好好过。互相利用罢了,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
“叶锦绣!”封煜被气笑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在她看来就是彼此利用?
他还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叫的这样气急败坏,但是锦绣存了心不再理他,所以气得再厉害也没有用。
封煜也看出来了,这个没良心的这次是狠了心的,她软不了,只能自己先放下脾气,解释道,“我的头痛之症,确实只有你能缓解。登基之后,便有这样的症状了,彻夜地难以入眠,头疼难耐,太医看了也没有办法根治。直到遇见了你,你身上的香味容易让人觉得放松。”
锦绣呵了一声。
她还真是觉得荣幸啊。
“不过,你觉得仅凭只一点就能让我对情难自禁?”
锦绣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
封煜无奈道,“我是一国之君,之前虽有旧症,也都挺了过来,怎么可能因为你能缓解症状就喜欢上你,你也将我的感情想的太龌龊了。难道在这之前我就没有对你好,对你与众不同?难道你就因为这一点就将我们所有的感情全都否定了,叶锦绣你也太狠心了!”
倘若之前没有好感,就算锦绣有这样的能耐,封煜也不会让她接近自己,更甚者,他会直接杀了她。一国之君,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有把柄在别人手里,哪怕这个人她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锦绣被他问住了,回想往事,其实当初刚做才人的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了,她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脑海中的存在的印象尚且能让她知道,皇上对她确实是不错的。
“怎么样,想明白了吗?”封煜坐在她身边,看她愁眉苦脸地,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浆糊吗。“这明显就是有人在挑拨离间,你却傻傻的信了,倘若我没有解释,你岂不是要气一辈子?”
锦绣现在很乱,也不想听他在这里一味的解释,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可是封煜却不想这么样就结束,他从来都不是逃避的人。好不容易等他想明白了,怎么能让对方又迷糊下去?他继续道,“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冷了你这么多天。可是我从别的男人口中知道你和他有过婚约,听到他口口声声地维护你,我怎么能不生气?”
他从怀里拿出锦绣的玉佩,“这是我从赵清泽身上拿到的,本想扔掉算了,还是忍住了。”
锦绣看见这个玉佩,神色才有些恍然。她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虽然不是什么好玉,但是对她来说也挺有意义。当初赵清泽将他的玉佩给了她,为了显示诚意,老夫人也让她拿出自己的贴身玉佩。
好些年了,到底还是回到她的手。
她将玉佩捧在手里,模样很郑重。封煜看了心里不大舒服,觉得这玉佩还是依旧的碍眼,且先将人哄好,这东西早扔晚扔都得扔。
被那个赵清泽戴了这么长时间,他是绝对不允许锦绣再戴的。封煜强迫着不把目光放在玉佩上,问道,“现在理清楚了吗?”
锦绣动作一顿,“在给我一点时间吧。”这阵子事情太多,她觉得很累,不想思考这些复杂的事情。封煜说的那些她都听到了,也放在了心上,至于以后怎么样,再说吧。
“多长时间?”
“不知道。”锦绣低下头,她怕了。他做什么都有理由,旧症之事有理由,冷着她又有理由,可是她很怕,下回他若是遇上了什么事,他还是这样有理由地伤害她。他可以一句话不用解释就和她置气,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在宫里没有任何的依仗。一朝失势,谁都能踩她一脚,防不上防。
男人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呢,就算他现在信誓旦旦地保证他往后不会再犯,锦绣也不敢相信。叶启文当初对她姨娘难道就没有真情吗,可是最后呢,等着她姨娘的是什么?锦绣本来就不勇敢,像乌龟一样遇上一点事就缩了回去。这次更是这样。
“罢了,你好好想想。”
封煜给她整理好被子,欲起身出去。
锦绣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失落,没来由的。
只听他又道,“你先休息,我今晚去书房睡。”
封煜说完,又看了锦绣一眼,心里还是期待着她能开口留人,但是锦绣没有。她小心地将头缩到被子里,像是盼不得他走一样。封煜苦笑,摇摇头走了。
等他走后,锦绣才从被子里探出来。
刚才他过来,锦绣又看到他眼底的血丝了,脸色也有些憔悴,和他平日完全不一样。原来他的旧症真的这样厉害,那他今晚不还是睡不着。
她的头从来就没有通过,连小病小痛都没有过,唯一能让她痛的,大概只有葵水来的那两天。皇上现在,应该比那时的自己痛多了吧。锦绣忽然很心疼,但是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起码,她不能这么快就放下芥蒂。
第二日锦绣醒来的时候,看见封煜还没有走,她这才想起来,今日不用上朝。
玲珑将早膳摆好,两人坐上桌子,锦绣不禁用余光打量起了封煜。
今日他穿着常服,还是锦绣最喜欢的那一件月白色的常服,锦绣喜欢,因为封煜每次一换上这件衣裳都会有翩翩佳公子的味道。她喜欢卓尔不凡的皇上,也喜欢这样平和温柔的封煜。眼下他再穿,却没有往日那种气质了,似乎整个人都是阴郁的,一张脸也透着疲惫,一点儿也不意气风发。
想必昨晚,他也是熬下来的吧。
若是几天前,她看到这样的皇上回怎么样?会心疼地抱上去吧,恨不得将他锁在自己眼前,再也不让他累一点点。可是现在,她却因为自己的小心思对他视而不见,锦绣冷静了一晚上的心,又开始动摇了。
两人挨地近,封煜也注意到锦绣在看他,只是他什么也没说。她说要一段时间考虑,那他就给她时间考虑,不急,先等她心情平复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