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满树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说:“我向你保证,明年开春,我就送你走,好不好?”
这一次,南巧终于动了动,倾身向前,扑进苏满树怀里,伸手抱住他。
她说:“苏满树,我给你当媳妇儿吧!”
苏满树正在全神贯注给她擦脸,突然被南巧扑了个满怀,握着帛布手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只僵住一下,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抬起手臂,环住南巧,轻拍着她,说:“南巧,你这话,我会当真的。”
南巧窝在他怀里,没有动。
苏满树闭了闭眼睛,一字一句道:“南巧,你听好了,如果明年开春,你离开,我送你走;如果你不离开,日后,就算你想离开,我也不会再放你走了。”
南巧窝在他的怀里,沉默了许久,最后轻声地回答他:“好。”
这一天晚上,南巧的情绪很失落,晚饭是苏满树端过来给她的。她只是简答了吃了几口,就表示自己吃不下了。
苏满树很是担心她,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了几颗鸟蛋,塞到她手里的时候,还热乎乎的。
南巧握在手里,看着还在忙碌的苏满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低声喊他:“苏满树。”
苏满树转过身,看向她,眼神里都是担心。
南巧举起手里的鸟蛋,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笑,“你过来。”
她今天哭得太凄惨,嗓子都有些哑了,说起话来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却格外的软糯,尤其是此刻是夜深人静,他们的屋子内只有一盏油灯还亮着。
她这么叫他,苏满树不由的就放下手里的活,就朝着她走了过去。
他走到床边,南巧正坐在床上,两个人一个低着头,仰着脖子,互相看着对方。
南巧说:“我吃不下这么多鸟蛋,你跟我一起吃好不好?”
苏满树愣了,随即低头看着那几颗蛋,犹豫了一下,才点头说了声:“好。”
南巧听见他同意了,就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拍着一个位置,朝着苏满树招手,“你坐这里。”
苏满树听话的坐在旁边,伸手想要去拿鸟蛋。南巧一躲,让他扑了个空。她朝他笑了笑,小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小声的开口,告诉他:“你坐着就好。”
她说完这话,苏满树就看见她白皙细长的手指握着鸟蛋,在床头木头上一碰,然后一点点剥开蛋壳。她的手指柔软灵巧,很快就剥好了一颗蛋,递到了苏满树嘴边,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他:“啊,张嘴!”
苏满树愣住了,满眼都是震惊,下意识的张开嘴,一口就咬住鸟蛋。
南巧见他一口吞了蛋,立即收回手,继续去剥下一颗。她负责剥,他负责吃。直到最后两颗时,苏满树才算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即朝着南巧摇头:“我吃饱了,你晚上都没有好好吃饭,剩下的正好填填肚子,免得半夜饿了。”
南巧见他是真的不想吃了,只好自己乖乖的把剩下的两颗蛋吃了。
苏满树见她吃完,立即起身开始收拾蛋壳。收拾干净之后,他看着南巧,柔声的哄她:“天晚了,早点睡吧。”
南巧点了点头,却坐在床上没有动。苏满树疑惑望着她,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睡?”
南巧张了张嘴,踌躇犹豫了片刻,最后摇摇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低下头,小声回答:“我这就睡。”
她立即拉了床上的帘子,躺进了被子里。躺在床上,她能听见外面苏满树在屋子里走动的声音。大概是怕吵到她,他刻意放轻了动作,很快,南巧就听不到声音了,应该是苏满树也上床睡觉了。
西北边疆,昼夜温差极大,秋季的夜里更是格外的寒凉。苏满树的那张简陋木床,就在门板附近的角落里,那边肯定不如床这边暖和。
南巧躺在床上,踌躇不安。她刚才,是想让苏满树过来到床上的睡的,可是苏满树问她时,她根本就没有勇气说出口。
南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哎,只能继续委屈他了。
第二天一早,南巧起的很早,苏满树他们依旧是早上去早训,白日去田里。南巧在灶房里,收拾好东西之后,跟吴嫂子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回家。走到门口那里,她一转头,就看见昨天那些草编小动物们,是苏满树编给她玩的。
因为已经过了一夜,这些草编的小动物已经没有昨天那样绿了,草叶子开始有些枯萎,但是小动物的模样还在,依旧是栩栩如生。
南巧走了过去,伸手捏起一只小猪,盯着它看了半天。这时候,吴嫂子从她身后走了过来,跟她说:“我看你昨天挺喜欢你的,没带回去,应该是忘了,我就把这些东西都放在这了。刚才还想着,要提醒你来拿呢。哎呀,这年纪到了,这记性就是不行了……”
吴嫂子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南巧的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昨天,她去追齐王晋安时,头上还带着苏满树编给她的那个花环呢,也不知道究竟被她掉在哪里了。
她急忙跟吴嫂子说:“嫂子,这些先放在这里,我晚些时候过来拿。”
说完,她从匆匆忙忙的从大屋跑了出去,顺着昨天的路,去找她的花环。
那是苏满树第一次编的花环,她却一点都没有珍惜,竟然还给弄丢了。
她越想越急,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最后忍不住跑了起来。她只记得昨天是朝着东面的方向跑的,可是却已经完全想不起来,究竟是哪条路了,只能顺着纵横交错的田埂胡乱的去找。
那个花环其实很小,要是真的掉下去,滚到田里,她是很难找到的。
她正在忙着低头找,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正急匆匆地朝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
南巧吓了一跳,她还记得之前遇到过的曾自扬和那个北夷蛮人,难道她又要遇到什么坏人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南巧也越来越害怕,脚下的步子跑的也更快了。
身后的人越来越快,几步就靠近她身边,大掌一把就拉住她的胳膊,疾声喊道:“南巧!”
惊慌失措的南巧,刚要挣扎,这才认出,抓住她的人竟是苏满树。
苏满树脸色铁黑,语带怒气:“南巧,我说过了,你想走,明年开春,我一定送你走!但你现在不能走,你会被冻死在路上的!”
他又高又大,整个人靠近她时,就把她罩在了阴影里。她仰着头,费力的望着他,茫然道:“我没有要走……”
苏满树的眉头锁的更紧,攥着她手腕的大掌力道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他似乎不信,反问道:“既然你不想离开,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南巧满脸无辜,可怜兮兮的说:“我、我是来找花环的。”
“花环?”苏满树的神情似乎有些松动,但是看起来依旧是处在暴怒的边缘。
南巧小声说:“就是你给我编的那个花环,我昨天把它弄丢了,我想要把它找回来,那毕竟是你第一次编的……我不想让它丢了……”
听到南巧的解释,苏满树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但是神情依旧严肃,抓着南巧的手,也没有放开,眼睛也一直盯着南巧,略带探究,似乎在衡量南巧说的话是真是假。
南巧缩着脖子,乖乖站着,不敢说话。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苏满树这么生气,就算是上次遇到的曾自扬,苏满树也没有这么暴怒。
苏满树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压低声音,说:“花环丢就丢了吧,别找了,我们回家。”
“嗯。”南巧点了点,他说什么,她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反正跟他回家,她是愿意的。只可惜,那个花环,她再也找不到了。
苏满树拉着南巧那只手,一直都没有放开她。起初,他走的飞快,发现南巧在他身后跟的有些费力,他的脚步立即就慢了下来,配合着南巧一起走。
两个人快走到大屋的棉花田前,苏满树忽然开口,对南巧说:“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南巧点了点头,就看见苏满树迅速的进了棉花田,过了一小会儿,他就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花环。草是绿的,花是黄的,相比较昨天那个而言,有些简单,但是确确实实是一个花环。
这是苏满树刚刚给她编好的一个花环。
苏满树走到她面前,朝她露出了一个笑,温润开口:“过来,我给你带上。”
南巧朝着他走了过去,然后乖巧的站在他面前,静静的等他给她带花环。
苏满树双臂伸到她的头顶,很快就收了回去,然后满意的看着南巧点头,“还不错。”
南巧摸了摸头上的花环,高兴地手舞足蹈,笑的眉眼弯弯。
苏满树看着这样的南巧,轻声道:“以后,你想要多少个花环,我都编给你,不要再傻乎乎的去找丢掉的花环了。”
听到他的话,南巧站定,转身,朝着苏满树扑了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
她以前在京中时,拥有一切,却独独没有花环;在这西北边疆,她没有一切,却有一个苏满树。
有一个苏满树,足以。
☆、36.11.8丨 ● @▼
没过几日,转眼就是秋收,最为忙碌的时候到了。
秋收时,西北边疆的天气格外的好,艳阳高照,预示今年是个丰收年。苏满树跟南巧说:“秋收活忙,我们白天会忙一天,晚上也会回来很晚,你不用等我,该睡觉就睡觉。这几日虽然天气好,但你不要在小榻上呆太久,最晚呆到下山之前,毕竟已经入秋了,你身子骨弱,容易生病。”
南巧听了他这话,立即把手里的游记扔了,跑到苏满树面前,仰头问他:“我可以去吗?”
苏满树立即摇头,柔声哄她:“这是秋收,外面太阳又足,你会被晒伤的,乖乖的在家里呆着,若是闲着无聊,可以去找吴嫂子说说话。”
南巧乖乖的应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敢去找吴嫂子说话,她……总是……”
苏满树哈哈大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略带同情:“其实,我也不敢去找。”
“啊?”南巧仰头愣了愣,眼睛亮亮的,随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她发现,苏满树竟然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
苏满树走后,南巧就先拿出针线篓子,坐在小榻上一针一线的做针线活。小榻在临窗的位置,白日里,正好阳光能照进来,暖洋洋的,晒在身上格外的舒服。
中午时,南巧去大屋做饭,正好遇到了忙里忙外的吴嫂子。吴嫂子见她来了,立即朝她招手,笑道:“弟妹来了。”
南巧立即上前,跟吴嫂子一起做饭。做好了午饭之后,吴嫂子就拿出来几个篮子,然后将菜盛到碗里,开始一个一个的往篮子里面装。
南巧好奇,“嫂子,为什么要装到篮子里?”
吴嫂子回答:“我是要去给弟兄们送饭。”
南巧愣了,竟然中午还要送饭?她急忙问:“他们中午不回来吃了?”
吴嫂子解释:“这西北边疆的天气,就跟小孩的脸似的,说变就变。秋收的日子就这么几天,田里的活又多,就只能抓紧一切时间抢秋收啦,不然错过了,损失可不小。我呢,把中午饭给他们送过去,他们就不用再来回跑了。这早日秋收完,大家就能早日做准备过冬了。”
“嫂子,我跟你一起去。”南巧立即拎了装菜的篮子,跟在吴嫂子身后出了门。
吴嫂子边走还边说:“弟妹啊,你来了可真好。这以前的几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去送饭,这路上可孤独寂寞了,连个说话唠嗑的人都没有。”
南巧笑了笑,心中苦笑,只要不八卦,我还是很愿意跟嫂子您聊天唠嗑的。
跟着吴嫂子出了大屋,她们走上了田埂。顺着纵横交错的田埂,她们一路朝着什队的棉花田那边走去。
南巧以前是长在深闺中的,虽然她的父亲林相是一个开明之人,教育子女也并不死板,偶尔也会带着她和弟弟去庄子住上几日。但是,她从里都不知道,农户究竟是如何抢秋收的。更不知道,这西北边疆的棉花田,苏满树他们究竟要怎么抢秋收。放眼望去,一大片的棉花田里,并没有什么人。直到走了好几片棉花田,南巧才看见唐启宝他们。
西北边疆昼夜温差极大,素有“早穿皮袄午穿纱”的说法。白日里,日头很足,天气过热,在田里劳作的人个个都是满头大汗。唐启宝他们干的满头是汗,为了凉快,已经脱了上衣,直接露出健硕结实的上身。
南巧万万没有想到,什队里的人在田里干活竟然是这样的,顿时就红了脸,急忙低下头,不敢去看。她记得上一次跟着苏满树出来下田里,他们都把衣服穿得很整齐,根本就没有这么粗犷豪放!
吴嫂子大概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们这样,对他们打着赤膊的模样见怪不怪,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朝他们招手,大喊:“快别干了,可以吃饭了。”
听见吴嫂子的声音,那几个人都抬了头,兴奋的叫着:“吴嫂子好,苏嫂子好!”
唐启宝最是兴奋,甚至直接扔了手里的工具,连蹦带跳地跑到南巧旁边,叫着:“师娘,你也来给我们送饭了!师父还说,你不会来呢,没想到你还来了。”
唐启宝的上身没有穿上衣,打着赤膊,胸膛袒.露,肌肉黝黑崭亮,甚至还有汗珠顺着往下淌。
他这副样子,又凑得这么近,南巧顿时就红了脸,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他,只小声敷衍道:“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