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毛栗子弹在她额头上:“瞎说什么,娘是可以乱称呼的?”
“我是熙儿的娘啊,怎么就不能自称娘了?”
“那是孩子他娘!”
“好好,孩子娘,行罢?真挑,就少说了两个字。”
裴玉娇高声叫奴婢去厨房把粽子叶,还有各种馅儿拿来,摆在园子里。
五月的光有些热辣,可院子东边种满了花木,开得繁盛,好像一把把小伞般撑在半空,他们三个坐在树下,蒋大厨耐心的教裴玉娇包粽子,司徒修抱着儿子在旁边看,一边还嘲讽两句,说裴玉娇笨,包不来粽子。
结果蒋大厨却夸奖裴玉娇,说娘娘已经学得很快了。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裴玉娇扬着粽子叶,“蒋大厨说我是厨房天才呢,饺子,粽子都是一下就能学好的。”
司徒修笑喷。
熙儿听不懂,手里拿着粽叶撕着玩,一边儿咯咯的笑。
裴玉娇很快就包好了三个粽子,按照大中小的形状排好,指着道:“这个王爷吃,这个我吃,这个熙儿吃,这是红枣馅儿的。”她转头问司徒修,“相公,你还要吃什么馅儿?”
她围着厨房用的围裙,一侧头,笑容灿烂,竟比那蓝色的天空还要明净,他只觉自己的心停顿了片刻,轻声道:“吃包了娇娇的馅儿。”
她一时没听懂,眼见几个奴婢都红了脸才明白过来,一下把手里粽叶朝司徒修扔过去。?
☆、第140章
? 他接个正着,调侃道:“本王听说某族女人看上男人,就会往他身上扔东西,男人接了,便是答应的意思。”
他把粽叶一摇,意思他答应了。
裴玉娇没料到他脸皮那么厚,还胡诌这些,只管低头包粽子,不理会他,大大小小又弄了十二个才罢手,大概能吃上两天了。她叫人把东西收好送去厨房,剩余的给下人们去做。
事情办完了,她要去抱熙儿,谁料司徒修却让奶娘抱去侧间:“看着有些倦,让他睡一会儿。”
裴玉娇道:“我还想带他去后院玩呢。”
司徒修道:“玩什么?你带本王去,是要摘菜还是玩躲猫猫?”
裴玉娇今日被他连着调戏,有些吃不住,直往里屋走,他跟上来趁她没注意,一下就把她横抱起来:“刚才给本王扔了定情信物,这回莫非想反悔不成?可却晚了,本王答应的事,定是要做完的。你答应的,也得做完。”
裴玉娇瞪圆了眼睛:“谁给你扔定情信物,还有,我答应了什么?”
他邪笑:“把你当馅儿啊。”
她脸颊燥起来,伸手捶打他,嗔道:“刚才奴婢们都在呢,就乱说一气。”
“你的意思是,奴婢们不在,就可以?”他低头咬她一口,唔了一声,“又香又滑,许是比世上所有的馅儿都好吃,等本王再尝尝。”边说边把她放下来,俯身上去吮吸她的甘美,瞬时她整个人就被他从月白色的裙衫里剥出来。
一下午就光在上面胡闹了。
到得第二日便是端午节,贾丽光坐在梳妆台前,两个丫环予她精心打扮,比平日里出门多花费了不少功夫。她原就生得秀丽,此番用上顶好的胭脂水粉,耀眼的首饰,又是一身华贵的绫罗绸缎,邓氏走进来,险些认不出。
贾丽光嘟囔道:“娘,只是去见见皇后娘娘,倒弄得像个新娘子。”
邓氏哎呀一声:“胡说甚么呢,这是你表姨疼你。今日啊,多少人去白河观龙舟呢,姑娘们个个都打扮的很好看的,你乖一些,听话,一会儿见到皇后娘娘,别像在家里似的乱说话,可知道?”
贾丽光咬了咬嘴唇,把丫环们赶下去,轻声与邓氏道:“娘,您当真要让我给裴大人当继室啊,他女儿跟我一般大的,我怎么好意思?”
她着实是不太乐意,明明该像姐妹般,怎么能做母女呢?
邓氏手捏了捏帕子,扪心自问,青春年少的姑娘,若不得已,没有谁愿意给那么大年纪的男人做继室的,哪怕裴臻如此出众,可像贾丽光这样要家世没家世的,能怎么办呢?贵公子定然嫁不成,可差一些,她又觉得委屈女儿。再者,他们贾家一直都依靠着韦家,今次母女两个来投奔,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韦家要用到贾丽光,他们贾家牺牲掉一个孙女儿,换来以后的荣华富贵,也没什么,不过邓氏作为亲娘自然有不舍得的地方,只裴臻除了年纪大一些,无处可挑,她心想实在很不错了。
“裴家两个女儿早已经嫁出去,常年不回家的,一年能见到几次面?便是见到,忍一忍也就算了,且那二人性情都不错,想必不会为难你,你何必怕这些?庸人自扰。”邓氏宽慰女儿,“只听你表姨的便是了。”
贾丽光愤懑不已,可她虽是小地方来的,性子有些野,却很听母亲的话,一拂袖道:“我也管不得了,反正裴大人没瞧上我,未必肯娶的!”她站起来,大踏步往外走去。
到得外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也就看在她孤苦带大自己的份上,她听这一回,但太丢脸的事儿她绝不会去做。
邓氏看着她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却说司徒修一家去宫里拜见过父皇母后,便随着一起来白河的临水亭,皇亲国戚加之黄门护卫,浩浩荡荡有百数人之多。裴玉娇抱熙儿抱得有些手酸,刚想将儿子抱给司徒修,斜里插过一只手,将他接过去:“让他随我一起看罢。”
声音淡淡的,透着几分清凉之意,正是司徒渊。
裴玉娇点点头,笑着与熙儿道:“熙儿,你要听你大伯的话啊!”
熙儿抬起小脑袋,瞧一眼司徒渊,把手里拿着的一只青瓷小兔儿托上去,司徒渊去接,他却没放手,而是把小兔儿贴在司徒渊的脸上。
瓷器特有的凉意从上面散发出来,在这初夏,很叫人舒服,司徒渊笑起来,摸摸他脑袋,眼眸里流露出些许的温柔。
熙儿又把小兔儿拿下来,摇一摇,好像在说,这个好玩吧?
司徒渊就把小兔子贴他小脸上:“给你也祛祛热。”
他咯咯的笑,很是高兴,两只脚在他大腿上踩来踩去。
韦氏远远看见,想起曾经司徒渊父子两个也是这般融洽,不由得红了眼眶,正当这时,韦夫人领着贾丽光来了,贾丽光遵循韦夫人教得,规规矩矩给韦氏行一礼,什么话也不多说,省得说多错多。
看起来便文文静静的,韦氏打量她,觉得这小姑娘生得不错,便让她坐在旁边,笑问道:“可曾学过什么?”
“识文断字都会的,来此又有几个月,我专请了女夫子教导。”韦夫人笑道,“也常随我出去,与姑娘们交往。”她说着拍拍贾丽光的肩膀,“你与楚王妃娘娘算相熟的了,今儿遇见,可不欢喜?快去打声招呼。”
贾丽光无可奈何站起来,眼见她走了,韦氏道:“丽光与玉娇很好?”
“楚王妃小姑娘性情,自是能与丽光说到一处的,便是徐夫人,还不是喜欢她?”徐夫人当然是指裴玉英。
说到这份上,韦氏如何能不明白,原来韦夫人是想把贾丽光嫁与裴臻,说起来也算是一桩好事儿,只裴臻愿意娶她吗?就韦氏听到的传言,怕是不容易,韦夫人看她犹豫,遂笑道:“裴大人为华国立下大功,可自己却孑然一生,实在叫人不忍那,皇上娘娘关心下也未尝不可。”
韦氏心里一动,但并没有说可或不可。
苦难的岁月教会她谨慎,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女子,她道:“此事再说罢,”又提醒韦夫人,“凡事不应操之过急。”
韦夫人没料到她竟然没有立刻同意,不过也不着急,笑着应是。
贾丽光走到临水亭南边,看见不远处的裴玉娇,她正跟司徒修坐一起,二人离得很近,他握着她的手,她时不时的微侧过头与他说话,嘴角眉毛扬起来,好像这初夏日,这节日,满溢着欢快。
她立在那里,知道自己不该上去,打搅人家夫妻恩爱做什么呢?谁不厌恶她这等行径?可难道又回韦夫人那里?顷刻间,好像找不到路,眼泪涌上来,她转头急匆匆朝西走了去,却不料与对面的袁妙惠相撞。
袁妙惠心情正不好,她也将女儿抱了来,谁想到谁也不喜欢,韦氏没多瞧一眼,司徒恒成也是。倒是司徒熙,个个都要逗两句,哪怕是司徒渊都来抱他玩,她是一点都不想看这龙舟了,每年都一样,有什么看头呢?
她借口离开,却被贾丽光撞到,忍不住斥道:“你如何走路的?”一只手护住女儿司徒琼,“险些撞到孩子。”
贾丽光吓一跳,连忙行礼道歉:“娘娘,是小女子不好,没看清路,还请娘娘见谅……”说话间,原先含在眼眶里的眼泪扑的落下。
什么人,自己撞到别人还哭?给谁看?袁妙惠冷笑声道:“真个会做戏的。”
面前的姑娘也不过十来岁,看起来就很害怕,低着头丝毫不敢反驳,司徒璟忙道:“娘子,别与她计较了,琼儿没事便好。”
丈夫开口,袁妙惠到底不好当众再斥责她,狠狠瞪了贾丽光一眼,往前而去,司徒璟看向贾丽光:“娘子一时生气,你别往心里去。”
他刚才看到贾丽光是从韦夫人那儿过来的,许是他们家亲戚,他向来不喜欢胡乱得罪人,自家娘子态度冷硬,他觉得这样不好,毕竟是与皇后有关系的人家,想着挽回一些。
而贾丽光当然认识司徒璟,那时司徒琼洗三,她也跟着去的,亲眼看见司徒璟怎么疼爱袁妙惠,今日再见,那王妃嚣张跋扈,他却依然温和可亲,忙道:“没什么,是我不好,我要是早些时看到前边儿有人……”可当时她正彷徨无措,不知何去何从,又能如何呢?她眼珠儿忍不住的往下掉。
司徒璟抬头瞧一眼袁妙惠,她没有等他,快步离开了临水亭,犹豫片刻,低声道:“只是撞到人,又不是大错,你不必如此。”
“不是为这个。”贾丽光摇头,“是,是我表姨要将我……”说着戛然而止,惊觉自己怎么差点说出实情?她脸忽地通红,朝他行一礼,快步走了。
司徒璟眉头皱了皱,听起来像是韦夫人强迫她做什么,这样年轻的小姑娘,多半是嫁人了,许是要嫁给不喜欢的人罢?可到底与他无关,他往外走去。
见他现在才来,袁妙惠皱眉道:“莫非你刚才还与那姑娘说话?”
司徒璟笑道:“还不是你将别人吓着了,她是韦家的亲戚,与咱们也算是沾亲带故的,你刚才何必……”
袁妙惠尖声道:“你没见她撞到我呢?还差点撞到琼儿!”瞬时她眼眉张开来,竟带着几分狰狞之色,“不知所谓,既然是韦家的亲戚,怎么也该有些规矩,在亭子里横冲直撞,没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这样的人,只怕谁家也不愿娶的。”
言辞又冷又刻薄,从她红润的嘴唇里吐出来。
想起当初,他偷偷去袁家看她,她立在屋檐下,披着一身雪白的狐裘,娇柔又矜持的样子,浑身闪烁着华光般迷人,司徒璟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了。
是啊,自从许家败落,娘亲被将为许婕妤的那一天起,她待自己便不像从前了。
他没有说话,转眸看向外面,轻声道:“龙舟赛开始了呢。”
风穿过梅花菱窗,丝丝缕缕吹到脸上,冷冷的。
?
☆、第141章
? 赛事一完,司徒恒成起身,司徒渊看见母亲屡屡示意,不得已朝父亲走过去。
那个人,曾带过自己无限憧憬,也让他拥有了远大抱负,只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到最后,还是他把一切都扼杀。
“父皇。”他声音刚出来,便有些微的颤动。
司徒恒成打量他一眼,微微笑道:“你再玩一会儿罢,不用急着回去。”
一个勉强找话,一个刻意回避,说完便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司徒渊露出几分苦笑,只怕母亲的心愿必是要落空的,毕竟这样大的裂痕,哪里容易修补?他只想把一切都忘记,而父皇定是也不愿想起的,他朝外走去,朝河边走去。
时隔七余年,他重新看见了白河,物是人非,唯有它丝毫未变。
耳边的喧嚣落入耳朵,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寂静的很。
司徒恒成快步离开了临水亭,踏上马车的时候,身形竟是一个踉跄,护卫扶住他,他兀自还摇了一摇,方才慢慢坐进去。车厢里颇是暗淡,像是一个回忆的笼子,他此时不能阻止自己去想起那些事情。
想着他怎么亲手教导司徒渊,想着他怎么喜爱这个儿子,想着自己对他满怀期待,想着他后继有人。然而,时光像是残酷的利器,把这儿子雕琢的越来越锋利,他的心也大了,想与他一起指点江山,想与他分享这偌大的疆土。他有回离开京都十余天,回来时,司徒渊竟已经敢破旧立新,把一桩他定下的条例改得面目全非,虽然他是事先默许的,却也没有想到司徒渊真的有这样的胆子。
初生牛犊不怕虎,是他纵容他,他逐渐长成了苍天的大树,勇往无前,甚至无视祖宗。他开始忌惮这个儿子,怕他太过自大,在将来毁了华国的基业,后来便出了厌胜一事。
他心想,司徒渊在心里许是真盼着自己死,因那时他已经开始拘着这个儿子了。
他将他关了七年。
司徒恒成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他突然想起他在做太子时,何尝不是这样敢作敢为,没有畏惧?只父亲命短,他很快就坐上了皇位,如今已是二十五年过去,像是想到什么,他面孔微微抽搐了下,叹出一口长气。
司徒恒成走后,司徒修也携妻子,儿子回了王府,如今裴玉娇与姐妹兄弟时常见面,反而这种拥挤的地方,倒是不急于还时时相会的了,三人到得院门口,裴玉娇抱着儿子去里间,司徒修看马毅像是有事禀告,停下了脚步。
他连忙上来,轻声道:“听说皇后娘娘已经在布置了。”
贺方平如何得到那些消息,还不是因各处的手下,而司徒修早在锦衣卫安插了人,提供线索的是他,这结果当然也不会错过。听见这消息,他嘴角露出一抹笑,顺一顺衣袖道:“那咱们就等着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