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啊,还不赶紧去。”梅怜宝竖眉怒喝。
“是。”俩人很快收紧面皮,规规矩矩的照主子的意思去办。
片刻,梅怜宝吃上了燕窝粥,她实在是饿了,便是把整盅的粥都喝了,把小肚子喝的胀胀的。
把碗一推,梅怜宝床褥子上坐着去了,冷冷盯着俩丫头收拾,直把她们盯的额头冒虚汗。
依着她的意思,该罚这俩小货墙根下跪着去,但是不行。
往后如何行事,还得等试探到太子的底线才行。
把身子喝的饱饱的,热热的,这会儿子梅怜宝开始犯困,脑袋开始发僵,眼皮子一忽闪一忽闪的往一起黏糊。
不行了,困死了,睡醒再说。
往被子里一钻,十个数不到就睡死了过去。
她自来这般心大,没了对死的畏惧后,更是大到没边没沿儿去了。
正是,天塌了,不过一个死。
很快帷帐里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儿,梅儿兰儿竖耳听了听,知梅怜宝睡死了去,便是大起胆子,一同撅嘴往那边“哼”了一小声。
俩丫头坐在圆鼓凳子上,一边吃梅怜宝剩下的点心一边头对头的嘀咕,兰儿道:“她这样没成算的人,被算计死了去还不知道那人是谁呢,咱俩摊上这样的小主儿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正是呢。”梅儿挠挠脸,便是不平道:“和咱们同屋的竹儿你可还记得?她被分到太子妃那里去了,虽说是做粗活,但人家有盼头,哪像咱俩倒霉催的,摊上这么个蠢货。”
梅儿偷眼往帷帐那里一瞧,“蠢货”二字咬的极轻。
兰儿愁眉苦脸的道:“姐姐我就怕跟着她受连累,她也太能作了,我和端本宫的小井子是同乡,咱们去提点心的路上他不是来找我说话吗,他悄悄跟我说,咱们这位主儿把魏嬷嬷得罪狠了,让我快想法儿调走,要不然就要大祸临头了,可咱们又有什么人脉呢。”
梅儿白了小脸,禁不住尖声道:“真……”
兰儿一把捂住梅儿的嘴,“仔细把她吵醒了。”
二人屏息观察帷帐里的动静,见梅怜宝不仅睡的死猪一般,还打出了轻微的呼噜声,放心之余,都生轻视之心。
“别管她,她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听见了又能拿我们怎么样。”梅儿满不在乎的道,“你接着说。”
“我想着,若调走就赶紧,是不是去求求文夫人……”
俩小姐妹嘀嘀咕咕一阵,想是商量妥了,把盘子往食盒里一归拢,抬着,二人悄悄的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关上,侧躺着睡的梅怜宝睁开了眼,一沾了枕头她的确是睡着了,却被梅儿那戛然而止的叫声弄醒了。
“文夫人……竟然是她!”
梅怜宝恨的直接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有眼无珠,怪不得连两个小丫头片子都骂你蠢货。”一时,梅怜宝极是厌弃自己。
她悔了,悔不该在家里的时候偷懒,仗着是嫡女,生的又最好,又得父亲的喜欢就不和姐妹们周旋,若早知会入太子府,她就该好好跟着姐妹们学学。
她亲爹梅严德生的风流潇洒,钱多地多,娶了好些美人,生了好些小美人,打小聘了好几位红极一时的老花魁来教养她们,一边把她们的身子养的娇娇软软,一边教导她们怎么伺候男人,怎么跟男人耍手段,怎么跟女人耍手段,月月还有考试,谁得了第一她爹就奖赏一件东西,那么这个月不仅这个得第一的姐妹得意,连同她的姨娘也跟着风光,而谁若是考差了,便会受罚,同样的姨娘也跟着受罚。
打小她们姐妹之间就是争斗着长大的。
后来没事她想想那个养育她长大的亲爹,忽然发现,他爹养她们这些女儿就像在养蛊。
“梅姑娘。”
思绪突然被打断,听着动静梅怜宝一下子坐了起来,身子绷得紧紧的。
不经允许,门被推开,门外站了三个大太监,领头的则是德总管的小徒弟,名唤福顺的,而在福顺身后其中一个太监手心里托着一口碗莲。
“太子口谕,令梅姑娘顶着这盆碗莲在廊檐下跪三个时辰。”福顺板着脸复述完后,笑眯眯的看着梅怜宝,“梅姑娘,您看是不是马上执行?”
梅怜宝扫了一下这三个太监鞋帮子上的雪沫,“外头下着雪的吧,一定很冷。”
福顺笑而不语。
“脱了棉衣跪?”
福顺依旧笑眯眯的不答话。
“终究躲不过这场劫难吗?”梅怜宝忽然心灰意冷,惨笑一声,往床褥上一躺,破罐子破摔道:“谁爱跪谁跪,我不跪,非拉着我出去跪,就直接灌我一杯毒酒吧。我知道你们的手段,也别想着折磨我就范。”
梅怜宝拔下头上的金钗戳着自己的喉管,冷冷和那三个太监对峙。
“嘿,遇着个滚刀肉。”福顺觉得这趟差事难办了。
第7章 活色生香顶碗莲(一)
太子歪在引枕上,听着只能算是流畅的琴音闭目养神。
一张雕花琴案摆在炕下三尺远处,琴案上摆着一把焦尾琴,一个兽耳三脚紫铜香炉,一线青烟袅袅的从兽嘴里吐了出来,散着幽幽玫瑰香气儿。
梅怜奴素手拨弦,小嘴紧张的微微咬合,一张小脸显得尤为认真而楚楚动人。
“弹得真难听。”被罚顶着碗莲跪在琉璃宫灯下的梅怜宝小声的嘀咕。
太子缓缓睁眼,瞥着梅怜宝,唇角轻勾,“她才学几天就弹成了调子,比你可强多了,你打小有‘名家’教导,孤也没见你弹出名曲来。”
梅怜宝撅起红嘟嘟的唇,泪珠儿在桃花眼里打转,大声辩驳,“章哥哥何必拐着弯儿的羞辱阿宝,请谁教导不请谁教导又不是阿宝说了算的,阿宝就有个那样的亲爹,那能怎么办,只能受着。”
“你还理直气壮的。”孟景灏把玩着一柄小玉如意冷哼。
“又不是阿宝的错,当然要理直气壮的。”梅怜宝挺直身子,醋意浓浓的指着梅怜奴,“她要不是生母得罪了我爹,她也和我一样了。凭什么你那么宠着她,却罚我,她就是那天上云,我就是那地里污泥了不成?也不知哪家的道理。她打小还是狗窝里长大的呢,又比我干净到哪里去。”
梅怜宝小嘴巴巴,说话又脆又快。
“放肆。”孟景灏龙目横起,威严冷厉。
此时琴音儿断,梅怜奴小声啜泣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却是让孟景灏怜惜的抱在了怀里。
“哼,谁不会掉眼泪疙瘩似的,我也会。”看着占了她章哥哥身子的孟景灏抱着梅怜奴哄,梅怜宝嫉妒疯了。
反正不管,章哥哥就是她的,孟景灏去死。
“你怎么跟匹野马似的,挨了那么些教训也不知收敛,再不闭嘴,孤方才允了你的话就收回。”看着不服管教的梅怜宝,孟景灏觉得手心特别痒,他想揍死她算了。
梅怜宝这才住口,老老实实的去想怎么勾搭孟景灏。
事情要从梅怜宝金簪戳喉,福顺不得不回端本宫禀告太子说起。
“连孤的口谕都不遵从?”
“谁给她的胆子!”
“在家里刁蛮霸道也就罢了,到了这里还想学螃蟹横着走,美得她,孤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把她给孤抓过来。”
听着命令,福顺几不曾吓破了胆去,只因他听了魏嬷嬷的话,小小改动了一下太子的口谕内容,这大冬天的脱了棉衣在外头跪上三个时辰,女孩儿那么娇弱的身子哪里受得住,八成就一命呜呼去了,太子日理万机,又厌弃梅怜宝,也没功夫去在意一个不受宠小家姬的死活。
但他万万没想到,听了他添油加醋一番的回禀,太子非但没气的赐死梅怜宝,反而还要召见,这下子福顺急了。
走到半路,福顺没撑住给梅怜宝跪了。避开其他太监,福顺就哭着给梅怜宝认错,“梅姑娘,都是奴婢让鬼蒙了眼,脂油迷了窍了,太子的口谕就是让您顶着碗莲在床下跪三个时辰,并没说让您脱了棉衣,是奴婢瞎了心烂了肺想给您添堵,梅姑娘,您放过奴婢一次,奴婢给您当牛做马。”
手心里攥着金簪子,梅怜宝是抱了必死的心来的,她原本想着,如若有机会她要弄死孟景灏,抱着她章哥哥的身体一起赴黄泉的,这会儿忽的得知那口谕是被改动了的,孟景灏并不想作践死她,不知怎的梅怜宝心里就甜起来。
此处黑灯瞎火,挨着个大水缸,望着跪在地上的一个人影儿,看不到对方的脸,梅怜宝忽觉浑身一寒,她若不同意,这狗奴才会不会把她溺死在水缸里?
待太子问起,只要这狗奴才随便找个理由,梅姑娘怕太子怪罪,畏罪把自己淹死了,又或者一时畏惧用金簪把自己戳死了,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那时自己已死,也死无对证了。
想到此处,梅怜宝强作镇定,道:“好啊,你欺上瞒下,说的严重点,你这罪行可顶的上欺君之罪了,说,谁给你的狗胆?”
性命相关,福顺也顾不得了,便是把魏嬷嬷咬了出来。
“咚咚咚”结结实实给梅怜宝磕了三个响头,福顺哀求道:“梅姑娘,您饶了奴婢这一次,以后奴婢帮衬您,您生的这样好一定能得太子的宠爱,您缺的只是根基人脉罢了,您别瞧不上我们这些阉人,奴婢能帮您大忙。”
梅怜宝是知道这些狗奴才的大用处的,上辈子她就吃了这些狗奴才的许多暗亏。
此时她和这狗奴才身处暗地,为防他狗急跳墙,必须先安抚,至于他承诺的什么当牛做马的好事,她可不敢想,更不敢信。
眼珠儿一转,梅怜宝便故作惊喜的道:“真的,你能帮我争宠?”
福顺一听忙道:“能,能。”其实心里对梅怜宝生了轻视之心,这样的心智,她不止是喜怒皆在脸上,那张嘴更坏事,什么都藏不住。这样的人有好处,心思简单,容易掌控;而坏处就是,若投了这样的主子,九成九会被连累死。
“那、那好吧。你先起来,仔细冰坏了膝盖。”梅怜宝亲自把福顺拉起来。
福顺目光一闪,心中诧异,都说这位脾气差,刁蛮任性,使气作妖,捏住了他的把柄,他都做好了被打骂的准备,不想就这么容易过关了?
“若我侥幸还活着,你就帮我争宠,若我被太子赐死了,我就带着你的这个小秘密死。”梅怜宝情绪低落的道。
借着远处的灯光,福顺不敢置信的看着梅怜宝,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手指戳弄着金簪子的尖,梅怜宝苦笑道:“我知道太子不喜欢我。”
福顺挑眉,这一个月来这位为了争宠闹出那么些笑话,他还以为这位不知道自己被太子厌弃了呢。
“可我喜欢他,着了魔似的喜欢。偏偏他就不喜欢我,为何就不喜欢我呢?我那么喜欢他。”梅怜宝迷茫的四顾,仿佛想找谁要个答案,要个解脱。
“只是因为他忽然变成了太子,所以就不喜欢我了吗?”
跟着德总管,福顺是知道梅怜宝怎么被太子弄回来的,这会儿听她说了这些傻话,福顺倒有些可怜她了。
“我说会替你隐瞒就一定做到,倒不是为了收拢你的心,而是大抵我这次去见太子会被赐死吧,这样也好,死在他手里,也算有始有终吧,何苦再弄你一条命去,就当是我为下辈子积点德吧。”梅怜宝抽了抽鼻子,轻声道。
福顺猜着这位怕是哭了,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
“奴婢谢小主成全,您的大恩大德奴婢一辈子不敢忘。”福顺往地上一跪,真心道。
“我才不稀罕你的谢谢啦,大恩大德啦什么的。咱们走吧。”
福顺听了,心里更是感激,在后边恭敬的跟着。
梅怜宝走在前面,眉梢眼角都是妖艳鬼魅的笑痕。
第8章 活色生香顶碗莲(二)
这个时辰了,整个儿端本殿里只太子所睡的东暖阁里灯火通明。
梅怜宝一进了殿就被两个大太监挟持了,一个扭住她的膀子,另一个则利落的夺了她的金簪。
梅怜宝吓的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张着嘴久久才合上。
到底是她天真了,以为拿个金簪就能自己做主去死。遇着真正掌事儿的,担得起她这条贱命的,自己想死都是死不成的,就比如此时掌握了她的一切的太子孟景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