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却还记得,当时皇上进凤栖宫时还是满脸晦暗,让人瞧不出真假,探不出情绪。”
那个时候,他们俩何尝不是彼此演戏?
但傅清月不知道的是,假戏真做。戏演久了,保不准就真动心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旋即贺晟睿起身吩咐人备水。然后,大步踏出殿去侧殿用水。
华灯摇曳,透过琉璃的盏罩折射出温和的光束。用完药,傅清月就唤了谨玉赵嬷嬷等人进来伺候。
“娘娘,老奴瞧着,皇上是真心疼您。”赵嬷嬷帮着傅清月褪去绫罗朱钗,结果谨玉手中的白玉梳子小心的给她梳理着长发。
一旁整理锦衣常服的谨玉,闻言也看向自家娘娘。她跟在娘娘身边时间不短,也切实瞧出了皇上对娘娘的看重。其实早在行宫的时候,她就觉得皇上待娘娘应该是有情谊的,而娘娘对皇上应该也不是表面那般无动于衷。
但娘娘总说,帝王薄情,这让她不敢轻易开口点破。
现在,赵嬷嬷这个老人儿都说了这话,她总不能害娘娘吧。
傅清月起身,让人给换了淡黄的里衣,这才打着软绵绵的哈欠,可有可无的说道:“今日本宫是心头好,焉知明日就不会是肉中刺。自古帝王薄幸,不说真情假意,只说每三年一次的选秀,不定就有多少白月光进宫。”
她还真没心情日日做怨妇状,也无意像宫妃一样,夜夜等着他临幸。
殿外,贺晟睿制止了宫人打帘的动作,细细听着傅清月满不在意的话。只觉得异常可笑,她不愿给他真心,却要他的一心一意?
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愤懑的摔袖转身,眼看就要踏出正殿大门了,他心里却又有些不甘。冷哼了一声,迁怒的瞪了身边的吴明德一眼,然后......又回身进入内殿。
就算她不乐意,她还是皇后,还是要尽为妻本分。
床榻上,傅清月已经就寝,她甚至未曾想过与贺晟睿同锦被。可一看到她披散青丝,安然恬静的模样,贺晟睿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子燥热。瞪着床顶的杏黄百福幔帐瞅了半天,最终,他还是一脚把身上的被子踢到边上,转身钻进了傅清月被窝里。
当然,连带着除去的还有两人身上碍事儿的里衣亵裤。
......
☆、46. 聪明人中招
黑暗中,贺晟睿目光如炬,俊朗冷然的面容被垂下的长发遮挡,让人瞧不见端倪,也猜不透他心底里正在叫嚣的不甘跟独占欲。
幔帐垂下,被夜色点燃的夜明珠,也无法驱散里面的昏暗。傅清月伸手推了推身边的人,触手所及的却是灼热的呼吸。
接着,薄凉的唇落在她耳边,旋即又落在她唇上研磨半点舍不得离开。恍惚间,她就想起了在行宫时,这个面冷心硬的男人暗中回宫前的那个吻......或者叫撕咬。
贺晟睿的手掌细细抚着傅清月光滑如玉的脊背,小心的观察着她的神情,就好像只要她拒绝,他就会立刻停住一般。
许是今天的气氛过于暧/昧,也不知怎的,傅清月莫名的感觉到一阵颤栗。身上的每一处,都在贺晟睿小心翼翼的讨好间沉迷,继而迎合。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欢愉了,开始是因为局势复杂,后来就是因着她的身体不许。等到她身体转好了,却又遇上选秀之事,这不免让她觉得有些恶心。索性,干脆就修身养性,不再考虑那些事儿。
感觉到傅清月思绪不在的贺晟睿,愤愤的低头咬了一口红唇,然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闹脾气的松开怀里的猎物,径直躺倒边上。
“皇上?”傅清月摸不清贺晟睿的情绪,也对心中升起的失落有些疑惑。
“清月,你可让朕如何是好。”贺晟睿心中的那团炙热,缓缓冷却下去。
眼眸冷清不含留恋,面色娇俏却只是因为欢好。就算再不懂女人,他也明白他的清月,是真的嫌弃他呢。
轻呵一声,像是被看清的这个事实掐住了呼吸,让他发怔到窒息。明明是软玉温香,可神思不属,他脑中不断念起的,却是当初若是没有利用她,她是否会如别人一样爱慕他?
或者,不需要爱慕,哪怕是相敬如宾也好。
心中骤然抽搐,疼的他想抱着傅清月大哭一场。就好像,年不过五岁的他第一次杀人时一样,彷徨。
在她眼里,他是个可以利用女人的帝王。也许,她一直觉得,她跟当初的嘉贵妃并无不同。所以,她处处提防绝不动心。
贺晟睿脑中,全然是她刚刚对赵嬷嬷跟谨玉说的话,帝王薄幸......他并不值得信任。
昨日因,今日果。谁让他,从一开始娶她就未曾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如果她不是傅家嫡女,如果她没有压制针对嘉贵妃的资本,或许他根本不会在意她。
哪怕是被斗到死,也不过只会换来他的一句,依礼下葬。他甚至会再立继后,继续坐拥天下。
贺晟睿觉得自己简直是窝囊的很,他是喜欢她,可却绝不可能拿江山社稷去/宠/她。可现在,他为什么又会觉得自己亏欠了她?
“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臣妾还要跟贤妃商量殿选的事儿。”傅清月潜意识里觉得,皇帝不会突然翻脸,现在也没必要计较他刚刚的失态跟心事。左右,日后会有更多的人讨好他,为了他的喜怒哀乐费尽心思。
两个人靠的极近,就连呼吸都交杂到了一起。而发丝,更是因为刚刚的动弹,缠绕在了一块儿落在大红金凤的软枕之上。只可惜,各怀心思的俩人,都没有了旖旎心情。
翌日,傅清月醒来时候,贺晟睿已经去上朝了。
对于他昨晚突然的异样,傅清月并没有放在心上,左右不是在前朝遇了事端,就是被慎淑妃膈应了。她又不想做女帝,费心费力为他打理江山,自然不可能去多想。
“娘娘,南小苑章惜容姑娘求见。”从锦隔着珠帘禀报,她自来都是个规矩的,在娘娘梳妆之时,也不会仗着一等宫女的身份突然入内。“章姑娘说,贤妃娘娘言说与她是同乡,想要邀她小聚。她自知身份卑微,就未曾答应,如今特来给娘娘磕个头也算是请罪。”
傅清月挑出一枝金钗,又选了红玉镯子,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问道:“她人呢?”
“回娘娘的话,章姑娘只在殿外磕了头,就回南小苑了。”从锦语气恭敬,不偏不倚也不带情感的回话。
倒是个聪明人,守着规矩不错,还不会给人留下投靠阵营或者巴结那个宫嫔妃的印象。
看着镜子中金钗簪花相映成辉的女子,傅清月满意的点了点头。贤妃这回是被个新人打了脸,也不知道怎么呕血呢。只不过,这位章姑娘,倒是有趣的很呢。
赵嬷嬷跟谨玉收拾了梳妆台上的朱钗,自打上次被娘娘告诫过,又细细同谨玉聊过之后,她也觉得自己是过于固执了。以前总想着让娘娘去争/宠/,去表现,却不知那样会让娘娘失了庄重,被人看轻。
所以,如今她只管把凤栖宫上下牢牢的看住,至于别的,再也不多想了。
“把姚桃跟木蓉是老乡的事儿传出去。”
她极少亲自动手,但凡要她亲自处置的,绝对见血要命。而其他可有可无的事儿,借力打力傅清月用的是淋漓尽致。
也不是说她忌惮贺晟睿跟贤妃那点初见的事儿,只是贤妃就像是一条善于隐匿本性的疯狗,若不除去,只怕后患无穷。
“娘娘,这事儿难道真是贤妃娘娘做下的?可她久不在后宫露面,也不谋权,也不争/宠/。如今总挑拨了后宫是非,是为什么?”谨玉犹豫片刻,上前低声询问。
她也是见过贤妃娘娘的,性情极好也不是拈酸吃醋的人。如何,就被自家娘娘怀疑上了?
“连你都这么认为,那后宫中,谁还会觉得她为人心计深沉呢?”傅清月起身,接过宫婢奉上的锦帕擦手。然后,就坐到了红木桌前瞧着宫人端上早膳。“若是真的淡泊,又何苦每月遣人去冷宫探望被帝王废弃的嫔妃宫人?又怎会滴水不漏的笼络低位嫔妃?贤妃除去引导皇上行成人礼这一项,再无依仗跟背景,又如何能在踩白捧红的后宫安稳过到现在?”
更重要的是,她自协理宫务以后,所做所为,丝毫没有拘束或者差池。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这样想来,后宫绝不可能没有她的钉子,而她也绝不可能是没有手段的人。
脑子里莫名就想起了前世听到的一句台词,好似是爱情都来源于危机中。如今后宫中,在贺晟睿刚刚登基最为艰难之时陪在他身边的,如今可不就剩下贤妃、慎淑妃跟容妃了?
而慎淑妃跟容妃,几乎可以被当做废棋了。所以,最后得利的,却是花团锦簇的后宫中最不显山不露水的贤妃了。
若不是她旁观者清,只怕也要被蒙蔽过去。
听了皇后的话,赵嬷嬷跟谨玉都若有所思。细细想来,贤妃当真是不简单的,现在除去她,谁还能有资本跟娘娘争呢?
用过早膳,傅清月照旧让人召了梨园的小生花旦在凤栖宫搭了戏台咿咿呀呀的唱起来。品茶赏花看戏文,当真是自在极了。
戏是傅清月下令编写的,不同于市井流传的花前月下,穷才子娶了富家小姐,最后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她让人编写的戏文,却是门当户对,夫妻和乐,没有通房美妾的。
跟随着唱台上花旦跟小生眉目含羞的相爱相敬,傅清月也忍不住跟着唱腔敲打了几下节奏。
“娘娘,佛堂的秦公公禀告,淑妃娘娘出事了。”桃木四扇围屏之外,守宫的宫女行礼禀报,话里也是慢慢的焦急。一听,就知道事儿绝不会小。
也不怪小宫女着急,毕竟昨儿是自家娘娘罚了淑妃,若淑妃真的出事儿了,只怕凤栖宫也拖不了干系。
正在品茶的傅清月听到意料之中的事儿时,眼前一亮。慎淑妃的事儿,来的可真是恰到好处啊。只要她能联想到容妃身边姚桃的事儿,就定然知道她身边也有人被收买了。
别看她是落败了,可心性手段也不容小觑。由她跟容妃联手,也不可能让贤妃轻易得了好处。
佛堂之中,慎淑妃脸颊刷白,眼窝深凹可怖,满目血丝通红,原本如墨的秀发也凌乱不堪,朱钗流苏各处散落,或是歪歪斜斜的半绞在她发髻之间。
明明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贵女嫔妃,此时却狂躁的犹如野兽一般,在四五个大力嬷嬷的压制下还胡乱动弹撕咬。
这般不顾仪态,丧失本性,就跟中了魔一般。
瞧见一身红衣光彩夺目的傅清月,慎淑妃凄厉的叫着又是磕头又是求救。眼泪简直是糊了一脸,她是恨不得让皇后娘娘松口送她回凌霄宫。这里太冷太阴暗了,让她难受的恨不得杀人。
没等傅清月走近让身后跟着的太医上前诊治呢,慎淑妃突然发力,如失去理智的疯魔一样,冲着傅清月就蹿了过去。而她手中,赫然还有一支被打磨的极其尖锐的银簪。
☆、47. 娘娘赏赐一丈红
晚一步赶来的贺晟睿见状,几乎睚眦欲裂,来不及考虑傅清月身边跟着宫女内侍,甚至还有他挑选的暗卫。直接就跨步上前,把人拉进怀里,抬脚就把刚刚被从锦等人隔开的慎淑妃踹了出去。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留情。
“给朕拉出去,赐鸠......”
混乱的佛堂中,因着贺晟睿跟吴明德前来,安稳下来。贺晟睿先是拉着傅清月查看,见她并未被惊吓到,才松了口气。只是,在看向慎淑妃的目光,可就带了阴冷跟咬牙切齿的厌恶。
可贺晟睿能不顾慎淑妃丧失理智的状况,傅清月却不能视而不见。
“皇上......”傅清月开口打断了他要鸠杀的圣旨,笑道,“淑妃历来是知书达理之人,今日的事儿定然有别的原因,单是瞧着她现在状若疯魔的情况,臣妾就不能不查。”
话到了这里,贺晟睿也发觉了事情的不妥。就算慎淑妃有心当皇后,也不可能直接刺杀皇后再取而代之吧。这种愚蠢的法子,不仅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还会连累整个许家。
“让人把这里收拾了,带了人去......凤栖宫。”贺晟睿略作思索开口吩咐,只是抱着傅清月的手却一点没有放开的意思。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抱了“受惊吓”的皇后上了帝王轿辇。
贺晟睿对后宫别的女人,现在是真真没有好印象。自打上次中了暖春香,他就让暗卫彻查了后宫。得来的汇报,简直就让他觉得那些个女人,各个都是披着美人花皮的猛兽,吃人不吐骨头。不管是聪明的还是愚蠢的,都想着自他身上分一杯羹,没一个省心的。
而最干净的,却是怀里这个看似手段狠辣的女人。其实这么看来,她心思应该会柔软一些吧。想到这,贺晟睿就有些跃跃欲试了,要不就按着子明给出的主意,用苦肉计?
不管他心里的花花肠子转了几个弯,可面上,却依旧是那个睿智冷静的模样。就好像,他是在认真思考着慎淑妃神色异常的事儿。
说是审案,其实还不若说是给慎淑妃诊脉。这会儿,因着冷水跟太医让人强灌下去的凝神静气的汤药,慎淑妃也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是难受的紧,可也不会再如同没了理智的疯狗,逮谁都咬。
“回皇上,回皇后娘娘的话,淑妃娘娘的脉象紊乱,像是被药物控制一般。而刚刚淑妃娘娘言及她每每难受,都要回凌霄宫内殿歇息。臣想,那些药物就在淑妃娘娘宫里乃至寝殿内,所以臣斗胆求皇上恩准,容臣去凌霄宫探看一二。”
这话说的谨慎,但也透露出许多信息。
贺晟睿觉得并无不可,反正他对慎淑妃也算不上多上心。当初已经警告过她,皇后不是她能动的,如今出了差池,不要她的命已经是恩惠了。
可要是涉及到后宫阴私,加上皇后中毒一事一直未曾查明,所以他自然重视了许多。
“吴明德,传旨让禁卫府禁卫军看守凌霄宫,让胡御医跟刘太医一同前去。”
这么闹腾了一趟,傅清月也有些疲乏,坐在柳木圈椅上也有些不耐了。如今贺晟睿的身心可都在她身上,瞧着她眉宇间有了倦色,只是眸光锃亮似乎是在等着看戏,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于是让人泡了桂圆红茶水来解乏,顺便等着胡御医跟刘太医二人的检查结果。
一时半刻之后,胡御医跟刘太医才匆匆回来。瞧着神色,都有些凝重。
“皇上,臣在淑妃娘娘寝宫的香炉里寻到了未燃烧尽的香料,里面还有御米壳跟石蒜根茎的粉末。虽然不多,却足以让人上瘾难以自拔。若有一日不曾闻到,就会产生幻觉,甚至是其他意外状况。如今管淑妃娘娘的情形,似乎中毒颇深。”
御米壳跟石蒜在前朝时曾从大周流传而来,当时许多人沉迷,使得国之不国,甚至连带的军中许多大员都无力再出征。若非当时在位的帝王果断,下令这两样东西成为禁品,只怕大熙朝也不会延续百年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