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了衣裙,卸下了钗环,换上了从前的青衣小褂,她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起来,一路晃晃悠悠,在后宫中兜了一圈,一路上还碰上了几个从前眼熟的同行打着招呼。
一路到了四通殿的后门,乔梓偷偷摸摸地入了后罩房,从前住的小屋门关着,她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那只雪兔,窗前树上的鸟窝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她试着推了推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里面的东西还和从前一样,床铺叠得好好的,窗明几净,就连墙角五斗柜的铜把手和锁都擦得锃亮。
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了,比她从前在的时候干净多了。
乔梓怔怔地想了片刻,意兴索然地退了出来,正好踩在了一个人的脚上。
“哎呦……你这小兔崽子胆肥了!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这是陛下金口为乔公公留的屋子!”一个熟悉的声音骂骂咧咧地道。
“小路子!”乔梓惊喜地叫了一声转过身来。
小路子瞪着眼睛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激动地喊道:“小乔子!想死我们了!你可算回来了!”
不到片刻,四通殿里一些交好的太监都凑在了一起,和从前一样摆上了茶和小食,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别后的琐事。
“陛下对你的恩宠那可真是,没边了。你的屋子都不让人碰,我每日都过来打扫,比去东合室还来得勤快。”
“你那兔子和朱顶雀被陛下挪到寝殿去了,听说是陛下亲自养着呢。”
……
大伙儿笑闹着,听着乔梓吹嘘着自己的南疆之行,如何力挽狂澜拯救一城百姓,如何潜入夷族里应外合收服了南夷王……
有人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原本听得入神的公公们立刻慌了神,齐齐跪倒请罪。饶是乔梓脸皮再厚也闹了个大红脸。
“原本想让你多歇两日,没想到你倒是精力充沛得很。”萧翊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乔梓讪讪地朝着他行礼:“陛下,你怎么来了?”
“人都往你这里跑,以为朕瞧不见吗?”萧翊时淡淡地道,“既然来了,就陪朕一起走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四通殿里缓步而行。景色依旧,只是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陛下,我的那两只活物还听话吗?”
“那只朱顶雀每日辰时便叽叽喳喳地扰人,雪兔倒还算乖巧,已经挺肥了,烤起来一定很好吃。”
“陛下!那……那可不是养来烤着吃的!”乔梓瞪圆了眼,“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把它带回我那里去。”
“它现在是朕的了,你若是想要看它,便只好来朕的寝殿了。”
“陛下这算不算是强占民兔?”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路便到了寝殿,应珞一见穿着太监服的乔梓便吃吃直笑:“这是哪里来的小公公,好生俊秀。”
乔梓笑嘻嘻地去捏应珞的脸:“这是哪来的美人,连我这个小公公都好生心动。”
应珞的脸皮厚不过她,讨饶着躲了开去。
萧翊时一把拦住了她的手,无奈地道:“好了,别闹了。”
盈盈纤指不盈一握,萧翊时的心神一荡。
乔梓整个人都僵了,飞快地抽出手来背在身后,呐呐地问:“雪兔呢?我去瞧它。”
雪兔居然还认得她,木呆呆地看了她片刻忽然在笼子里闹腾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去撞笼子的门。乔梓欢喜地把它抱了出来,揪着它的浅黑色耳尖教训道:“别成天吃了,太肥了只怕连我也保不住你了。”
雪兔哼哼了两声,在她怀里一个劲儿地蹭着。
“兔兔。”
耳边传来了温热的气息,萧翊时的声音低沉浑厚。
还没等乔梓反应过来,她的肩膀被转了过来,正好对上了萧翊时那张硬朗深邃的脸庞。
她的手一抖,雪兔趁机往下一窜,自个儿撒欢去了。
“哎呀陛下它跑了……”乔梓赔笑着向后退去,想要摆脱那双手的掌控。
萧翊时却毫不放松紧逼了几步,将她困在了墙上。
“该叫朕什么?”他低声问。
乔梓装着糊涂:“不就是陛下嘛,陛下,我这几日有些不适,你千万离我远些,别把病气过给了……唔”
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口中,萧翊时吻住了她的唇,温柔地摩挲了片刻,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一下子撬开了她的唇齿,啃噬着她的唇瓣,吸吮着她唇中的甘美。
呼吸都被掠夺了,乔梓浑身发软,脑中的意识都远去了,晕乎乎飘飘然地随着这热吻起伏。
“想起来了吗?”萧翊时的呼吸急促,暂时松开了他的桎梏,两个人鼻尖几乎相贴,气息缠绕。
乔梓的脑中一片晕眩。
“再想不起来,朕不介意再帮你回想一次。”萧翊时又俯下身来,双唇在她的脸颊上轻蹭,缓缓地滑向了嘴角。
“想……想起来了……”乔梓结结巴巴地道,“小石子……”
“兔兔,”萧翊时轻叹了一声,语声缱绻,“你不在的时候,朕每晚都在梦里这样叫你,你呢?”
“我……我都忘了……”乔梓飞快地道,身子一矮,想从他的双臂中走脱,“陛下我该回去了,木槿找不到我该着急了。”
萧翊时却按住了她的肩膀,一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半强迫地让她转过脸来:“你又说谎,你也思念朕,要不然,你为什么卖了昱墨的字画,却留下了朕的玉佩?”
乔梓的手下意识地往怀里探了探:“你……你怎么知道的?”
萧翊时闷声笑了起来,胸膛微微起伏:“朕和木槿聊了聊,她什么都告诉朕了,那玉佩上有个信字,是我还是皇子的时候父皇赐我的,是不是我们初相识时你在冷宫捡的?”
“是,陛下恕罪,奴才看着欢喜就留了下来。”乔梓有些心疼,不知道要不要物归原主。
“喜欢就留着,只是万万不可卖了。”
“这……当时是没了银子才卖了昱墨的字画,我也心疼着呢,要是你们没找到我,这玉佩过阵子肯定也保不住了,以后若是……”
“你敢!”萧翊时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手指往她脖颈里一挑,一块佛牌被拽了出来。
他满意地检查了一遍,重新塞入乔梓脖中:“很好,以后这两件东西都不能离身。”
乔梓心中叫苦不迭:“是,陛下,能放开我了吗?这样让别人看见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萧翊时反问道,饶有兴趣地从她怀里抽出一块帕子来,“这是什么?”
乔梓满面绯红想去夺回来:“这是练笔之作,快还给我。”
萧翊时哪里肯还,把手举高了看了两眼:“这个兔子比雪兔还要肥,是绣给朕的吧?朕勉为其难收下了。”
乔梓拽了半天也没能把帕子拽下来,忽然一下便没了力气,悲从中来,眼眶骤然便泛红了:“陛下,你总是这样戏弄我,我……”
心中一阵疼意泛起,萧翊时捧住了她的脸:“还说是朕戏弄你,小乔子啊小乔子,你戏弄朕还少吗?”
他的吻轻柔地落在额头,向来冷硬的语声中带着能滴出水来的温柔,仿佛碰在手中的是稀世珍宝:“你我在洛阳花会初见,又在宫中重逢,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注定你我要共度一生。小乔子,朕喜欢你,别躲得朕远远的,做朕的……”
还没等他把“皇后”二字吐出口来,乔梓惶然惊醒,用力地一推,他猝不及防后退了两步,神情愕然。
“不,陛下,”乔梓咬着牙,把自己从柔情蜜意中硬拽了出来,斩钉截铁地道,“我永远是你的小乔子,愿意服侍你呆在你身旁,可我不喜欢你,更不喜欢做你的嫔妃。”
“你说什么?”萧翊时难以置信地道,两个人肌肤相触,他明明就能感受到乔梓对他的感情,为什么乔梓还要如此嘴硬?
“我只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没法子适应后宫中的争风吃醋、尔虞我诈,”乔梓的眼里隐隐泛起水光,“陛下若是要拿权势相逼,我无话可说,可若是陛下你能念在你我从前的主仆情分网开一面,放我出宫,我这辈子都感激不尽。”
萧翊时朝着她走了一步,脸色铁青,“为何和朕在一起就没了自由?难道朕在你眼中就是这么一个花言巧语的无用之人吗?”
乔梓连连摇头,她愿意相信萧翊时此时的真心,可帝王之身,岂是他的真心能够左右?她宁可此时痛下决心斩断情缘,也不要以后终日在患得患失中迷失了自己。
“你……好!”萧翊时挤出两个字来,心中郁怒无处排解,一拳砸在了墙上。
“陛下。”有人在外面轻声叫道。
萧翊时冷冷地看了过去:“没瞧见朕和小郡主在说话吗?”
应珞的脸色有些发白:“容大人求见。”
“就说朕在午憩,不见。”萧翊时脑门的青筋跳了跳,头痛欲裂。
“容大人说……陛下不见不打紧,可他和小郡主有恒河治水的要事相商,万万耽搁不得。”应珞怯生生地道。
萧翊时仿佛困兽般在乔梓面前来回走了两步,低喘了两声,愤然拂袖而去!
☆、第55章
容昱墨的确是来找乔梓商量恒河治水之事,此时恒河的水量中等,正是治理的好时机。
工部王大人带了两个手下等在季华殿,拿着乔梓画的那份图纸在琢磨,一见面便提出了好几个专业的问题。
原本画的图纸阿木热布不肯还给容昱墨,说这是小郡主留给他的纪念,只是让人覆了一张送回了大晋,王大人一见这图纸便如获至宝,和手下人研习了两日便找上门来了。
有了专业人士,乔梓那些可怜的水利知识终于可以用来故弄玄虚了。
“这穿凿安南山引水入东,只是恒河水流在此处往西北拐弯,只怕流入这个口子的不易控制。”
“王大人,所以这里画了一个鱼嘴,若是丰水期,便能胁迫水流往江面较宽的主流而入,枯水期时便自然流入了深而窄的东侧,挖河道时便要控制好河床的深浅。”
王大人盯着图纸沉思了片刻,连声称是。
“小郡主,我还有一事不明,这一块修的堰坝是何用处?”王大人指着间隔在鱼嘴和宝瓶口的那条堰坝问。
乔梓也有些糊涂了,在脑中搜肠刮肚地想着飞沙堰的用处:“这个嘛,你看它就在中间,把水引啊引啊,想想看,引来干嘛用呢……”
一名下属插嘴道:“引成环流以控制泥石淤塞水道?”
乔梓一拍桌赞道:“孺子可教也!”
她终于想起这飞沙堰是做什么的了,因为岷江从高山而下带有大量泥沙,到了这平原处便容易泥沙淤积,这飞沙堰便是引水成环流,通过环流的离心作用将泥沙夹带入外面的河道。
这名下属已经年近四十,听了她的话也不着恼,高兴地道:“多谢郡主夸奖。”
王大人叹道:“郡主真是天纵英才,如此奇思妙想,令下官佩服,若能治好这恒河的大灾,两岸数十万百姓一定感念郡主的大恩。”
饶是乔梓脸皮厚如城墙,也不由得不好意思了起来:“不不,这可不算是我的功劳,我只是在一本野书上看过几眼,不敢居功,更何况我只是纸上谈兵,你们若能把它们建造起来,那才是奇功一件,陛下定会大加封赏。”
“郡主德才兼备,居功不傲,令人钦佩。”
“哪里哪里。”
“是啊,郡主不必谦虚了,若是陛下要封赏,郡主必然是头一个的。”容昱墨忍住笑道。
乔梓眼睛一亮,心花怒放:“那还要请容大人多多美言。”
收了一箩筐的赞美,做着收大把大把赏银的美梦,乔梓心满意足地送走了王大人几个,回头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