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的高大海看着态度坚定的顾家人,心里也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这顾家的子女瞧着个个都是好的;不说那累了整整数月将国母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顾小姐,光说这三位公子也都是顶顶好的。以往的身份,西楚的顾国公府,身在这样的家族却没有养得一身纨绔习性本就极为难得,现在明知道自己是夏氏皇族的嫡系血脉却不骄不躁,心性真的非常难得;可偏偏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性,有些事情怕是更难让他们放下。只是有些话,当主子的可以说,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却只能听着。有些心结,一旦结下,想要解开就难了。
所有的人都这么静静的,或双手捧着茶杯细细品茗,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一时间,整个堂屋竟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宅院深处,那虽已近深秋,院子里的树叶枯黄,随着微风发出簌簌的声音。
顾瑾汐懒懒地斜靠在软榻上,凝着那满园的透着金秋的颜色,双眸半眯着,单手拢着小腹,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莫言,只能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听说今儿有贵客降临,你怎么不去前院,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莫言单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呷了口茶,然后抬起头深凝了顾瑾汐一眼,眼底带着深深的探视的味道,薄唇微微嚅了嚅,可是到底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顾瑾汐闻言,眉宇不着痕迹地蹙了蹙,视线落在五米开外的屏风处,那眼神放空的模样,似乎是在发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太阳从东边爬上中天又渐渐西斜。
外面那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也不关心;不过莫言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时间呆在这里,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抬起头,始终眼神灼灼地盯着顾瑾汐,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可是到底却是让他失望了;顾瑾汐脸上的表情仍旧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好像根本没有任何的异常般;看得坐在对面的莫言都不由得嘴角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如果不是自己有特殊的本事,怕是也看不出来吧。
被莫言那灼灼的眼神看得有些心里发毛,顾瑾汐的眼神有些闪烁别开脸,有些不自在的道,“难道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莫言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小姐……”莫言听了这话赶紧低下头,面色似乎带着几分不自在,耳朵尖尖都泛着温润的粉红色,他深吸口气,近乎叹惋般,“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
“咯噔——”
顾瑾汐顿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跳了半拍,她像是非常吃惊般,飞快地抬起头看向莫言,薄唇微微嚅了嚅,脸上带着几分讪讪的轻笑,“莫言,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前两日小姐就开始瞒着半夏和贞娘收拾行礼,难道不是打算离开?”莫言也不打算跟顾瑾汐卖关子,直接开口戳中红心。
“……”听到这里,顾瑾汐猛的抬起头看着莫言,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又好像透着点什么般,她贝齿
透着点什么般,她贝齿轻咬下唇,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自己打算离开的事情她什么都没说,莫言是怎么知道的。
“夏国主来访,如今整个府上的人都在忙碌,小姐如果想要离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莫言转头别开脸,似乎有些不自在的道。
“莫言,你……”顾瑾汐似是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看着莫言,他,他愿意帮她。
莫言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沉沉地吐出口浊气,眼眶似乎泛着几分酸涩,飞快地看了顾瑾汐一眼然后低下头;坐在多面的女子清灵绝美,气质风华;只可惜,他莫言没有这个福分,但他也知道,心里住进了一个她,此生再难有别的女热能够住进去了。只要是她想的,他都愿意为她做到,更何况以她现在的情况住在夏凉容城的确不太合适,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顾家人的硬气,但顾家毕竟初来乍到,就算有夏云枫和纪笑笑护着,但皇宫的阴私腌臜素来不少,如果到时候伤到了她,到时候心疼的也还是自己。
“莫言愿意助小姐离开。但……”莫言抬起头,薄唇微微嚅了嚅。
顾瑾汐却是只觉得眼前一亮,她本就不打算惊动半夏和贞娘,不然以她们两个的性格自己早晚会暴露的,如果莫言肯帮忙,那是最好不过,但凭着自己现在的情况想要混出容城的确是比较困难,更何况还要避开暗处那些眼线。不过听到后面半句,她的心又稍微沉了沉,闭上眼深吸口气,“你有什么条件?”
“……请小姐答应,让莫言随侍身边。”说这话的时候,莫言已经单膝跪在顾瑾汐的身前,放任顾瑾汐一人离开他自然是做不到的,但与此同时他又深知以顾瑾汐的性格,既然决定了的事情,怕是不会轻易放弃;所以他愿意随她离开,即便这辈子得不到的,能照料她半生,也是他此生梦寐以求的;更何况……视线落在顾瑾汐的肚子上,有些事情,他不得不跟着她离开,或许……那才是他今生的使命。
顾瑾汐怎么都没有想到莫言的要求竟然会是这个,一时间她竟然有些犹豫了。
“时辰不早了,待夏国主和国母一行离开,小姐如果想要再找机会怕是难了。”莫言似乎是担心不够,再补充了句。
“我能相信你吗?”顾瑾汐两只眼睛眼神灼灼地看着莫言,带着几分凌厉;她之所以想要离开,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是最主要的原因,但另一个原因,她想要回那个地方去寻找汨罗的解药;师傅在世时曾经说过,万物相生相克,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了。秦睿,她已经将那个人放进了心底的,纵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可她却不愿意就此轻易放弃。
“莫言对天发誓。”莫言抬起头与顾瑾汐四目相对。
顾瑾汐就这么怔怔的与莫言对视了半晌,闭上眼深吸口气,心里千回百转,眼睁睁的看着太阳越发的落下了,时间不多,终于她还是妥协了,“好,时间不多,我们即可启程。”
“也好。现在夏国主在顾府做客,那些人派来的探子也不敢上前。每日酉时,城外的一对夫妇会送蔬菜和柴禾过来,我已经跟他们商量好了,到时候咱们乔装出城。”莫言早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莫言,说话做事极有调理。
“嗯!”顾瑾汐则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来他早就是已经安排好了的;不然也不会安排得这么的密不透风。
前院,夏云枫、纪笑笑看着态度强硬的顾家人,整整半日脸上都是浓浓的苦涩;可偏生顾家的人就好像已经坚定了决心般。听着那声声好似利刃戳心般的夏国主、夏国母,两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那是他们的儿子和孙辈啊,怎么能这么的,这么的……
“时辰不早了,夏国主与夏国母还是请回吧。”顾淮抬起头朝两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来的时候虽然带了不少人,但大都被撇到了院子的外面,真正带进来的人只有高大海,此刻两人面面相觑;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的确时辰已经不早了。
“对了,汐丫头的身子……”夏云枫双唇微微嚅了嚅,顾瑾汐有了身孕的事情,李太医和于太医自然不会瞒着他,毕竟这种事情涉及到皇家的名声和威严,早日知晓也好早日处理了;适才他碍于顾家兄弟的态度一直没有提及,不过现在却是再也忍不住。
“我们顾家的事情就不劳夏国主操心了。”不等顾淮开口,坐在旁边的顾子楚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嘴角微微勾着。自己的宝贝妹妹就算未婚先孕了又如何,那也还是他们顾家捧在手心里疼宠的宝贝,更何况那秦睿如果能想起自家妹妹也就罢了,就算先不起来,他们顾家也不是养不起;更别说楚凌阳、莫言,可都是还盼着巴不得能将自个儿的宝贝妹妹娶回去呢。他们顾家的女儿,可不愁嫁!
知道顾子楚是误会了,夏云枫只一口气悬在嗓子眼儿上不上不下的偏生又说不出来,只能沉沉地叹了口气,“子楚,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说汐丫头也是我们夏凉国的公主,我……”
“夏国主不用再说了!”这下不仅仅是顾子楚,就连顾淮面色都陡然沉了下来,“有些事情既然上天早已经安排好了,那又何苦非要违背。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那天夜里的阴差阳错,夏凉国也仍旧有自己的安排;茜月公主虽然是女儿身,但能力却不输男儿,想必往后定然是个明君!我
个明君!我们只在容城稍作停留,待小女身子好些就会离开!”
“阿淮!”纪笑笑身子微微颤抖着,双唇嚅动,好久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她眼眶通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顾淮不断地摇着头,这是自己的儿子,她盼了那么多年才盼回来的儿子啊,“月儿是个好的,但夏凉国主的担子太重,你身为皇兄,难道就真的忍心?你……”
“哼!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忍不忍心的,夏国母现在才来说,不觉得太可笑了吗?”顾子骞一双狐狸眼半眯,凝着夏国母,脸上尽是浓浓的嘲讽。让茜月公主担负这么重的担子她不忍心,所以就要让自己的宝贝妹妹为了夏凉国牺牲,这是什么道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们付出的都已经够多了。
“我,我……”纪笑笑素来就不是能说会道的性子,更何况面对的又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儿子和今日才第一次见面的孙子,她竟是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面色也是非常的难看,那样失落的表情看得坐在旁边的夏云枫阵阵揪心的疼,他抬手将纪笑笑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拍了拍,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汐丫头呢?身子可是好些了,我们,能不能去看看……”
“不用了!”顾子骞脸上带着几分嘲讽的浅笑,“我妹妹身子好着呢,就不劳夏国主操心了。时辰不早,您们还是请吧。毕竟夏国母的身子孱弱,如果因为今儿出行有个什么,到时候我们顾家可担不起夏凉满朝文武的指摘和问责!”
夏云枫听到这里,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样看来短时间内想要化解顾家人心头的疙瘩怕是不能了,握着纪笑笑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的确时辰已经不早了,那我们就先回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不用了。”顾淮起身,朝着大门口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夏国主、夏国母请吧!”
日暮西斜,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白云朵朵。
整个堂屋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气氛压抑沉闷,谁都没有说话。
“我去看看妹妹!”终于顾子骞忍不住起身,狠狠地甩了甩衣袖;他素来就是这放浪不羁的性子,哪里能容得旁人这般的气恼;如果不是因为那是夏云枫,是自己父亲的亲爹,他怕是早就忍不住将人给赶出去了,更别说他之前对自己妹妹做的事情。
顾子齐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抬起头看了看同样面色沉沉可是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的顾淮,坐在旁边虽然非常的慌张可是却努力的保持镇定的苏怡,然后紧握座椅扶手,额头上青筋直冒的顾子楚,他低下头,心头何尝不是千回百转。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他们相比就能避得开的,身在这样的位置,身上留着的血;正如同小妹以往曾经说过的,血浓于水,不管怎样都是斩不断的。他们现在这样的坚持,也不过是想为自家小妹争取一点时间罢了。终有一日,自己的父亲会被逼回去的,不管他想不想。
这个道理顾子齐明白,顾淮同样不会不懂。所以他们都一直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跌跌撞撞又带着急促的脚步声。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