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才二十八。”她提示他没有那么老。
“谢谢提醒,否则我总有错觉,自己已经活了很久。”
“……”
他沉静了一会后说:“你为什么不尝试和妈妈沟通感情?”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柏子仁说,“在她和爸爸离婚后的那段时间,她常常一个人哭,那时候生活负担重,她每天加班,回到家我已经睡着了,几乎没有时间和她面对面,久而久之没什么可说了。”
“你的外婆外公呢?”
“爸爸妈妈是私奔到这个城市的,和老家关系不好,我从没有见过他们。”
“他们是因为感情破裂分开的?”
“爸爸是从事艺术工作的,常常在外面喝酒,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候两天都不出来,妈妈一直觉得被他冷落了,再加上爸爸的性格很像是一个小孩,赚到钱的时候会很高兴,给我和妈妈买很多礼物,但接不到工作的时候就一句话不说,阴沉着脸,妈妈做好的饭他也不吃。”
“后来呢?”见她停停顿顿,他开导她说出来。
柏子仁有点为难。
“如果愿意的话就告诉我。”他温和地补充了一句。
柏子仁点了点头,答应说下去。
“有一次他们吵架,爸爸不小心打到了妈妈,妈妈哭了很久,说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爸爸摔门而出,过了两个月我才又见到他,他买了好多东西送我们,但妈妈还是不高兴。”
“爸爸提出去日本发展,妈妈不同意,也不相信他会在日本赚到钱,但爸爸很坚持,他们都不肯让步,只能选择分开。”
“离婚的时候爸爸想带走我,但妈妈不同意,她和我说,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我跟着他会受到伤害。”
“爸爸走后的一段时间,妈妈还没找到工作,我们只能靠积蓄生活。”
“幸好她遇到了沐叔叔,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沐叔叔的家里人不喜欢我,不许我去他们家,妈妈也没有办法,逢年过节只能留我一个人在家里。”
“妈妈想要沐叔叔的孩子,但身体不好,一直不能如愿,辗转看了很多医生,吃了一堆药,压力大到每天失眠,那样沉重生活的整整有五年,不是别人能想象的,直到她怀上了双胞胎。”
“所以我理解她为什么会这么宠东东和北北,现在的幸福对她来说很不容易。”
柏子仁说到这里暂停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无防备地说出了这么多往事,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你一直没说自己的感觉,这些年你过得快乐吗?”他看着她。
“我不知道……我没有特地去想自己快不快乐,我只是要求自己照顾好自己,尽量不给她增加负担,因为她已经过得很辛苦了。”
“你把自己看作是一个负担?”
柏子仁慢慢抬头望夜空,声音带上了和这个年纪不符合的沧桑:“谁都不愿意这样看自己,但客观来说,在她离异后我确实是一个负担,她必须对我有责任感,但在感情上又有点无可奈何。”
她清醒地剖析自己,自己都不对自己有怜悯,似乎怜悯本身就是徒劳的。
不知为何,这一刻,经历过生离死别,不轻易被心外物所影响的他感到情绪上的变化。
只是听她用说的,就感觉到难过。
他很难过,但不止如此。
柏子仁正在用目光追踪天边遥远处的一颗星子,一阵冷风拂面,忍不住打了个小哆嗦。
顷刻间,右手手背上多了一股温暖的力量。
她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低下头,看见他的手覆盖住她的手背上,把她的手完全握在掌心,而且握得有些紧。
“以后别再说自己是负担,我会不高兴的。”他声音很淡。
她联想到他之前说过不要看轻自己,想必他是真的不喜欢对自己都没有同情心的人,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答应了他。
他接下去说:“你不再需要其他人,我会来照顾你。”
有一瞬,柏子仁以为自己听错了,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眼睛,周围香草淡淡,略有虫鸣声,他的眼睛倒映一片安静深邃的夜,迷人到她快掉进去。
脑子短路了一会,耳朵嗡嗡直响,良久后,她再次听到他的真实声音。
“怎么,你怀疑我没有这个能力?”
☆、第二十三章
柏子仁发现自己的脑容量逐渐不足,好像没法用平常的思维去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
在心跳骤停了一下,瞳孔骤小了一下,呼吸紊乱了片刻,脸颊不自知地浮上两块对称的绯红等一系列连贯反应后,她试图镇定自己,向他确认:“你要照顾我?”
“对,照顾你。”他松开她的手,轻轻拢了拢她前额的头发,“如果我说想一直留你在身边,你能接受吗?”
她彻底没了反应,直到他的掌缘不经意地碰到她的脸,她突然起身,当即做了一件此生最不合逻辑的蠢事,她向前疾跑了五十米后刹车,回过身望着他,似乎要借远距离看一看,月光下的他是否真实。
他很快走过来,直接拉过她的手,简简单单地告诉她:“现在逃已经迟了。”
“我没有逃,只是想冷静一下,因为完全没想到。”
“没想到?我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
她直直地看着他,很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是吗?”
“我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不会随意送别人东西,尤其是巧克力。”
“是吗?”
他点头,似乎不介意她在这方面的笨拙,慢慢解释给她听:“我没有谈过恋爱,刚才在百货商店所做的一切已经是在刻意仿照别人了。”
他指的是给她挑各种礼物,还亲自帮她试戴,见好就付钱。
“买太贵的怕你不肯收,又不想买便宜货给你,只好挑了几样实用的东西。”
柏子仁已经不知道双手该怎么摆了,因为他离得越来越近。
他一直注视她,片刻后问:“你对我没有感觉?”
“不,不是……我……只是……其实……这个……”
她大脑短路,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突然其来的可怕情绪,从未有过这一瞬的体验,多看他一眼,就是心脏要爆炸的感觉。
如果说近十年来,她的情绪只分难过,失落,平静和快乐,那么现在她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情绪,名曰狂喜,只是有点小遗憾,她自己还未清楚地辨别。
“你想说什么?”
“我以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
“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他声音低缓,继续引导她说出来。
“你对我说的话。”
“指的是我喜欢你这件事?”他轻易又自然地说出事实。
“……”
完了,她的心脏真的要爆炸了,好想转过身再跑一百米冷静一下,但那实在太愚蠢了,有过一次绝对不能有第二次。
她只好抬起左手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做什么。”他失笑,赶紧阻止她敲第二下,“我的话有这么可怕吗?”
“有点。”
“那我们慢慢来。”他想如果今天再对她做什么,估计她会转身跑到城市的另一头。
她抬起脸看他,他的眼眸依旧睿智璀璨,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过于温柔了,好像是月光下慢慢怕岸,渗透细沙的海。
“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如果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可以松开我的手。”
一分一秒过去,柏子仁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不用去思考其他,只凭着内心的想法,她怎么舍得放开,他是她遇见的最珍贵的礼物。
“其实你松不开的。”一分钟过去,他告诉她答案。
嗯?她好奇地动了动手,发现真的是松不开。
“我扣住了这里,你想挣脱应该很难。”他微微松开手指,让她看见他按住的是她的无名指。
无名指连心脏的血脉,扣住这里,会让人有短暂的血流停滞,变得无力。
她明白了原理,耳朵一下子变得很红,终于知道他是不准备放开她。
他拉着她的手,回到长椅,刚坐下就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如果说我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你会不会失望?”
“没事,作为老师,我会教你的。”
“……”
可你也不是没有谈过吗,她在心里小小地质疑了一下,当然没敢说出来。
“我记得读书的时候看过一本哲学家的自传,对其中的一句话有印象,似乎也有道理,他说爱情没有特定的法则,既然如此,我们之间的规则我来定。”
“……”
“我只有一条,要求你信任和依赖我。”
“……好。”
“来日方长,你不需要特地改变什么,以前怎么和我相处,现在还是一样。”他停顿了一下,略有深意地补充,“但如果你比以往更亲近我的话会更好。”
“怎么亲近你?”
“真的没看过相关的电视剧?”
“没有。”
“既然如此,你只能从我开始摸索了。”
“……”
她鼓足勇气,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眉心,一触就缩了回去,他见状不由地失笑。
“没事,一切都有学习的阶段,反正我就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