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唯恐伤了洛宁,愤而收招:“你……你这个混蛋!她都已经这样了,你还管什么,她根本不想回去!”
阿浮君全不理会,冷声:“你这会害了她。”
眼见他要将洛宁推去商镜那边,柳梢大急,不料此时,洛宁突然抬脸望着身旁人一笑:“阿浮君。”
冰冷的手,力道一松。
柳梢哪会放过机会,及时将洛宁抢过,同时忍不住转怒为笑,大笑出声:“原来她根本没忘记你!”
手仍然保持半握的姿势,蓝眸蒙上冷冽的寒气,阿浮君直盯着洛宁。
洛宁却不再看他了,莞尔:“师姐,我们走吧。”
柳梢幸灾乐祸:“知道你那么卑鄙,要拿她送人情,她心里恨死了你才对,怎么可能忘了你!哈哈!洛宁我们走!”
人被劫走,商镜那边乱了阵脚,卢笙也就趁机脱身了,至于月,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从阵里出来的。众人直接遁出地面,御风赶回虚天魔宫。
奔走一日,估摸着仙门追不上了,卢笙方才令众人停下,稍作歇息。
地上无故凝出冰层,阿浮君现身。
柳梢早就察觉了,见状与洛宁同时站起来,神情十分不善:“你跟来做什么?”
阿浮君只盯着洛宁。
时机已过,柳梢也不怕他再出手劫人,得意地讽刺:“怎么,还不死心啊?”她拿手肘碰碰洛宁:“洛宁你认得他是谁吗?”
洛宁抿嘴笑了下:“认得,阿浮君。”
两人坦然对视,全无异常。
半晌,蓝眸里滑过笑意。阿浮君没有说什么,转身隐去。
这次行动都是洛宁事先谋划好的,柳梢照样安排,没想到最后出了点意外,险些功亏一篑,好在总算达到了目的。柳梢很高兴,回到魔宫就叫人带洛宁去安顿,再看卢笙论功行赏。之前得到天仙现世的消息,魔宫气氛难免紧张,对众将来说,此番劫回洛宁并无实质上的好处,但是这么多年来,魔宫第一次在与仙门的正面较量中没吃亏,还隐隐压过仙门一头,魔宫士气无形中得以提升。亲眼见到魔尊的实力,众将大为振奋,都聚在谒圣殿内庆贺。
月没有参与这场热闹,他独自站在清冷幻海里,望着远处那一点耀眼的光,唇角勾着浅浅的弧度。
“主人,忘记规则是危险的事。”
“我怎么会忘记呢,你看,我并没有做什么。”
“事实是你插手了,天道公平,你要警惕,”蓝叱道,“而且这太荒唐,让你化成女人,简直是在亵渎你的形象。”
月直接伸手将它从虚空拎出来:“现在,我的形象如何?”
“你很年轻英俊。”小白犬垂着四肢,也不挣扎。
“让你说实话真不容易,”月含笑丢开它,侧身看着来人,“咦,柳梢儿?”
“他们都对你很好奇,问该怎么赏你,我就过来看看,”柳梢走到他面前,打量他,“你还真不脸红。”
他笑道:“我为什么要脸红?”
柳梢望着那苍白的半张脸,漂亮的下巴,薄薄的唇,高高的鼻子撑起斗篷帽沿,正如她小时候所见,这么些年过去,仍无岁月的痕迹。可以想象,掀开斗篷,那必定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迷人的脸,大概不过二十来岁模样。
她却恶作剧地讽刺:“你有那么年轻?你这个大人,都够当我这小孩的爹了,啊不对,是当祖父高祖祖先祖爷爷都够了吧?”
他闻言不由得轻声咳嗽,倾身,将脸略略凑近她:“这个,我好像并没有那么老……”
柳梢跟着仰脸,打断他:“多少岁了?”
他沉默了下:“这种事,柳梢儿,不能这么算……”
柳梢紧抿着嘴角,盘膝坐到海波上。
“她说的没错,主人。”旁边响起沉闷的声音。
他立即拎起小白犬丢回虚空,回身道:“柳梢儿,我不得不警告你,你讲话一直都很无礼,很不留情面。”
柳梢望着上空模糊的月影,没有回应。
“又在想什么呢?”他忍不住问。
“我在想,那个第九任月神。”
“哦?你想他做什么?”
柳梢忽然扭头冲他一笑:“他不甘心浊气被称为废气,所以培植月华木,想将浊气转化为清气使用,可那次失败之后,他还做了什么?”
他沉默了下,含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你为什么会想这个?”
柳梢又回头望着月亮:“因为,非要去做那种不可能的事,他一定是个任性的人,比我还要任性。”
“是吗,原来你们是同类。”他笑着拉拉她的马尾。
“其实我是过来谢你的,谢谢你帮我救洛宁,”柳梢站起来,莞尔,“我去看洛宁了。”
第80章 何为执念
比起之前的狭小空间,魔宫经过柳梢魔力拓宽,变得极其开阔,众魔住的舒适许多。洛宁就被安顿在柳梢的不念林旁边,自有人负责为她设置结界幻境,柳梢走到那边,看到一片记忆中的翠竹林,白云安静地浮动。
柳梢站了半晌,踏着满地白云,走入竹林。
云沾上衣摆,被搅得如棉絮般飞散,耳畔传来轻盈的沙沙声,仿佛风吹过竹梢,人又回到了那长满翠竹的清冷宫殿中。
庭院内,仙鹤漫步,石桥映寒水,对面大殿里透出珠光。
柳梢走过石桥,在桥头坐下来,回头望。
虚幻的景物,终究是虚幻,仙鹤来去无声,四海水上没有彻骨的寒气,桥那边也没有归来的仙人。
洛宁走出门看到她,便也坐到旁边:“师姐,往事已矣,沉迷过去只是束缚自己,你我若能除去食心魔之祸,哥哥当以我们为荣。”
“我没难过,”柳梢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是在想啊,那个阿浮君肯定快被气死了,哈哈!这次计划差点就被他破坏,幸亏你谁也没忘,简直太好玩了,就气死他!”
“我看此人没那么简单,若他真想阻止,我们不会这么容易脱身的,”洛宁摇头,“我以前认得他么?”
柳梢一愣:“……你不认得他啊?”
“当然。”洛宁抿嘴发笑。
柳梢差点跳起来:“那你怎么知道他是阿浮君?”
“我听出他的声音了,他就是轿子里那个妖君白衣,寄水族新王,”洛宁笑起来,掀开长袖示意她看,“我醒来看到这几个字,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写的,我只知道一定要认出这个人,叫出这个名字,这次计划才能成功,我也奇怪的,我好像是忘了些东西。”
柳梢看着白衫上那些小字,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想回仙门,所以安排了这次劫人的行动,她也料到他可能会阻止,所以事先记下来提醒自己,她甚至都猜到了他的反应,才能在关键时刻扭转局面。
而他,到底是输在她的聪慧之下,改变了主意。
“可恶!他肯定已经看出你是在装了,心里得意着呢,哼。”柳梢不甘心地嘀咕。
“嗯,他比我想的要厉害,我骗不过他。”洛宁叹道。
柳梢看她一眼:“你不想知道吗?”
洛宁不解:“知道什么?”
柳梢迟疑:“就是……你为什么会忘记。”
洛宁闻言笑了笑,轻声道:“我原本是很好奇,但既然天意让我忘记,我又为何要执着于过往?哥哥说过,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苍白的脸,神情平静而坚定。
珍惜眼前,懂得放下。原来眼前的少女,从来都不是园内娇花,如此通透,如此豁达,分明就是凌寒怒放的白梅。
柳梢垂下眼睫,看着双手。
放开二字,谈何容易?人人都能放下,又何来爱恨情仇的滋味?这世上总有一部分人,执着地抱着那些爱恨,不愿放手,如未旭,如她柳梢。
于是,他们成了魔。
放不下,爱才热烈;
放不下,恨才深刻。
见柳梢神色茫然,洛宁便碰碰她的肩膀,转移话题:“师姐,现在说说食心魔的事吧。”
柳梢点点头,抛开诸多思绪,将仙海分别后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不出所料,洛宁听到地灵眼也惊疑万分,她自幼博览群书,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灵眼是神界之物,照理说,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外界啊。”
“也许,食心魔是从尊者的手记上看到的?”
“其实那本手记我小时候曾翻过,只因一次不慎打翻砚台,弄脏了两页,哥哥就将它封印起来,不许我再碰,想不到里面竟记载了这么重要的事,”洛宁叹息,“可惜这本手记不曾外借,否则我们去问那些看过的人,便能知晓内容了。”
也难怪没人借阅,知道这本手记的人本就不多,而且仙门众人多以修炼大道为重,除了门中心法术法,顶多会看看丹术药品历史之类的书籍,很少对这类风物游记感兴趣,洛宁也是因为体质缘故不能修炼,才会去翻那么多闲书野史。
洛宁十分疑惑:“倘若尊者早知有地灵眼即将现世,他为何不在仙门公开消息?难道……”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嗯,大概是这个缘故。”
柳梢反而很乐观:“我们已经知道很多了,十五之日,仙海会出现地灵眼,幸亏石兰恢复记忆想起来,我们可以利用食心魔的这些线索,来进行我们的行动。”
洛宁却突然道:“师姐,只怕此番不是我们利用食心魔,而是食心魔在利用我们。”
柳梢愣了下,猛地醒悟过来:“你的意思,他是故意透露线索给我们的?难道石兰……”
洛宁缓缓点头:“我认为,不是石兰恢复记忆想起了这些,而是食心魔借她之口,故意将线索透露给你,你不是说她曾经单独离开过一段时间么?”
她这么一提,柳梢也警惕起来。当时石兰替羽星湖挡了一招,接着就发疯跑了,后来自己和未旭在潮头后找到她,那段时间内发生过什么,的确无人知情。
洛宁道:“如你所言,食心魔并不知道地灵眼的具体位置,这就更有可能是他的圈套了,十五,究竟是哪个月的十五?这个时间并不具体,他是要利用我们,当然不会将线索全透露出来。”
柳梢还是不解:“食心魔怎么能肯定我们知道地灵眼的位置?其实我们都不知道啊。”
洛宁想了想道:“也许他是等不及了,毕竟地灵眼这种事太不可思议,六界谁都不会信的,他若拿出尊者的手记,只会引人注意,甚至暴露身份,要知道仙门内也不是所有人都对食心魔之死毫无疑虑,所以他才要利用我们,因为我们认定他的存在,就一定会相信。”
柳梢立即道:“他这么等不及,时间一定很紧,难道就在近几个月?”
“没错,我们又多了条线索,”洛宁道,“据说地灵眼一旦成熟,必须在半个时辰内采摘下来,否则就会自行灰化,被地脉吸收。”
神物现世,何等稀有,等同只有一次机会。
柳梢沉默了下,问:“那如果我们真的去找地灵眼,就是中他的计了,我们……到底找不找?”
“当然要找,”洛宁笑了,“不找,又怎么引蛇出洞呢?师姐,我和你再去仙海走走。”
柳梢闻言松了口气:“好,我会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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