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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温扬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出去。
    我坐在车里,闭眼深吸了两口气,睁眼打开车门跟了出去。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个荒坡的脚下,上面高低错落的长满了野草,偶尔几朵野花点最其中,夕阳下,夏风一吹,满目的温丽清爽。
    温扬正顺着荒坡往上走,我顿了一下,跟了上去,荒坡不高,没有多久我就到了顶。
    温扬修长的身躯靠坐在一棵树下,手搭在一条支起的腿上,目光向远处凝望,夕阳的余晖笼罩在他身上,地上拉起长而浓重的影子。
    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天边被夕阳染红的霜霞,像大朵大朵盛开的红花,美丽绚烂。
    我曾经幻想着有这么一天可以和温扬这样一起看夕阳,却不想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带着满心的不安和惶恐。
    “我家里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温扬平静的声音在冷凝的空气中响起。
    我怔忡了片刻,慢慢地低下头:“我听磊哥提过一些——”
    温扬看向我,缓缓的开口:“我母亲是在和父亲结婚的第四年有的我,但温赫却只小我半岁,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们说大人们的事儿,孩子是无辜的,让我善待温赫,这话我当时也觉得没错,虽然我并没有比温赫大多少。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计较,对方就会做出让步,温赫抢走了我的父亲,他的母亲逼死了我的母亲,他们母子联合起来想方设法的把我赶出温家,理所当然的去抢夺我的一切,是不是在你心里也认为他还是没有错,他只是拿回他应得的一切,应该去动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后一句温扬的尾音加重,语调冷得渗人。
    我难受的要命,拼命的朝着温扬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去抢秦远的东西?”
    我瞬间白了脸,有些激动的道:“我没有!我没抢他的东西。”
    温扬目光冰冷的看着我:“你和秦家是什么关系?”
    “我……”我浑身僵直的看着温扬,那冰寒的目光,与上一世的温扬重合在一起,我彷佛掉入了一个冰窟,大脑一片空白。
    “你是秦甫的私生子!”
    我咬紧唇,否认道:“我不是!”
    温扬的眼神越加的冰冷,言辞严厉至极,他咄咄问道:“那你告诉我,刚才你是和谁在一起?你们在做什么?你不是说你和秦家没关系吗?”
    我整个人愣怔在那里,我内心慌恐到了极点,我下意识的想去抓住温扬解释,结果仍是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扬站起身,低头冷冷的看着我,一瞬间我感觉冰冷气息爬上头顶。
    温扬缓缓的道:“如果你心里没鬼,为何总编些谎话来骗我?我可以感觉到,除了这些事儿,你还有很多事情在瞒着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在谋划着什么?”
    我艰难的呼吸着,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原本巧言善辩,反应灵敏的我,瞬间乱了方寸,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掉下来,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
    “你开始说你和秦奚不熟,我原以为是你不想和秦家有什么关系,事实却是我太小看你了,连秦奚的女友冯晓曼和你都有往来,最近秦奚针对秦甫父子的动作和你有没有关系?”
    我慌乱的解释道:“我……只是害怕他对我和我身边的人不利,他们一直威胁我。”
    他弯下身,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说:“你这谎话你自己信吗?他们为什么要威胁你,秦甫能威胁你什么,威胁你回秦家继承遗产?秦远能威胁你什么,你不回去就是帮了他,秦远怎么会傻到主动来招惹你?”
    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温扬逼到了绝境,看着他迫近的身体,听着他咄咄的逼问,整个人像被冰山冻住一般,无法动弹。
    温扬扣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秦远断了一条腿,人生悲惨如此,这样的人,能如何对你不利,你竟然还想着落井下石?”
    我捏成拳的手在微微颤抖,颤声反驳道:“我没有,秦远他没有那么无辜,他腿断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温扬一脸失望的看着我:“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这就是你真正的想法?他是不是好人和你有关系?他害过你吗?还是抢走过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到现在你还想骗我!”
    我张了张嘴,无言以对,秦远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除了一些难听的话,他确实没做过什么。
    但我问心无愧,即使不提我上一世被他们坑害到何种地步,这一世我本想对他们做点什么,最后也是放弃了,两世相加我都没有真正对他们做过什么,更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可这些又如何能对温扬说?
    温扬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背对着我,夕阳的余晖打在他身上,周身像是被一种失望的空气所笼罩,过了一会儿,温扬幽幽的声音传来。
    “亏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苦衷——”
    “我竟然能把你这样的人当成朋友。”
    温扬的声音如寒冬的冷霜沁入人心,冰意彻骨,一瞬间我被恐惧和失落席卷全身,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话,即使重活一世,我还是不能改变什么吗?
    我一直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却没料到温扬早就知道了我和秦家的渊源,而我却在这样的情况下骗他,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
    为何这一世我仍旧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看着温扬不发一言的一个人离开,我以为重活一世会有些什么不同的。
    可我打心底里不甘心,经历了这些,努力了这么久,难道最后仍旧和温扬形同路人。
    我看着温扬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酸涩不已,深深地呼了口气,然后大声的朝他喊道:“我不是秦甫的私生子,我和秦家没有任何关系,我姓石,叫石杉。”
    我看着他停驻的背影,喉咙有些酸涩:“这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她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个骗子,一辈子都不准我去认他,不然她死都不会原谅我,所以——”我停下来,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我对着天空眨了眨眼,快速逼回眼中想要涌出的热流,“所以,不管以前还是现在,我和秦甫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继承他一分钱,不会拿秦家的任何东西,如果我拿了,哪怕是一针一线,那就是承认了自己私生子的身份,那样不止别人看不起我,更会让我母亲受辱,让她死了都不得安息。”
    “我不会主动去伤害任何人,但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我的朋友,尤其是伤害到你!”
    “温扬你信我!”
    “你信我好不好……”
    我干涩地,有些艰难地朝他喊,喊得嘶声力竭,喊得喉咙酸热难忍。
    天边晚霞烧得正艳,我看着温扬启动了车子,慢慢的随着天边的彩云消失在视线中,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荒坡,看着满目的落霞,只觉眼睛热辣辣刺得生疼。
    我坐在路边发呆,荒坡下原本温扬停车的地方已不见踪迹,极目远眺,四周苍茫的一片,近处的荒野,远处的农田,丝毫不见人烟。
    第34章 委屈
    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按来时的路程算,这里已经离市区很远了,许久都不见一辆车路过,手机早已经没电,我望着长无边际的公路,突然觉得这个夏天,冷的让人心慌。
    日头落山了,长长的斜阳下,我看见有人赶着牛群走在回家的路上,蓦然想起曾经的年少时光,外婆似乎总会在这个时候喊我回家吃饭,我会带着自己唯一玩伴阿黄在黄昏的浅金色天空下,走向回家的路。
    我眼睛没有焦点地看了一会儿夕阳,慢慢的站起身,调了调气息,拎着外套顺着公路往回走,马路上拉起朔长的身影,郊外的景致分外的宁静柔和,那是一种很沉静的美。
    我只身上路,漫漫的长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偶有车辆在身侧疾驰而过,也无心为赶路的人儿驻足,天边的那一丝斜阳,逐渐淹没在彻底的黑暗里,我步履不停,拽着搭在肩上的外套继续前行。
    突然,迎面开来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在我近前停了下来,司机从车内伸出头:“哥们,打车吗?”
    我看着面前热情的司机先生,随即轻轻的舒了口气,想笑却没能成功,只觉身体瞬间疲累不已,我动了动,朝着车子走了过去。
    正当我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另一辆汽车也停在了附近,我抬头看过去,心中突然一跳,是记忆中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车。
    接着前车门被打开,温扬依旧穿着原来的那身黑色西装走下车,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上车!”还是那种淡然的语气,但似乎多了些什么情绪在里面。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心中涌动,整个人愣怔的看着温扬。
    出租师傅似乎很生气:“怎么回事儿,有人接还折腾我,我可是跑了20多公里,这不是耍人吗?”
    然后我看见温扬淡然出尘的脸上浮现一丝恼怒的情绪:“钱照价付你,人不用接了。”
    ……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坐在副驾驶,温扬就一语不发的看着前方开车,不看我,也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不安到了极点,如今我反倒平静了不少。
    我想再坏还能坏到哪里?
    “你有什么要说的?”
    “啊?”对于突然开口的温扬,我显得有些猝不及防。
    温扬似乎有些不自在的侧了侧头:“你可以解释!”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看着又淡漠如初的温扬,我转过头轻轻的吐了口气。
    我稍微整理下思路,然后缓缓的道:“我的母亲是我们县城中学的音乐老师,她长得很漂亮,除了音乐还喜欢画画,用现在的说法,应该就是文艺女青年了,我外公也是老师,外婆在邮局工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境,当时外婆生母亲的时候,伤了身体,所以他们就我母亲一个女儿,平时也是娇惯的很,她漂亮自我,心高气傲,并不喜欢身边围绕的那些追求者。”
    那时候秦甫代表荣宇去我们那里的学校捐助,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秦甫长得一表人才,又从大城市来的,对女人一向很有手段,常常往返两地来看母亲,没过多久母亲就沦陷在秦甫的柔情攻势之下,不过那时候风气还很保守,即使母亲平时举止出格一些,也要经过家里同意才能交往。
    我外公自是不同意,他是个很睿智的人,觉得秦甫这个人不安分,不是女儿可以托付的良人,但终究拗不过母亲的喜欢,只能退步说要双方的父母见一面,定了婚期,才同意他们在一起,也是想让秦甫能够知难而退。
    但谁也没想到秦甫竟然能找人来假扮自己的父母,我外公再有远见,却也没料到秦甫无耻到这种地步,两人定了婚期,还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亲戚,进行了婚前宴请。
    两人柔情蜜意了一阵儿,但婚期将近的时候,秦甫就消失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人,那些亲戚也联系不上,我母亲慌了,外公去问校里领导,那领导也只是知道这人荣宇派来的对接人,其余一无所知。
    母亲害怕秦甫是出了什么事儿,要上市里去找秦甫,她一个女孩,外公当然放心不下,硬把她拦住了,外公一个人去了x市,这一去就是两个月,外婆说外公回来的时候狼狈的狠,人也差点破了相,但回来后得知女儿怀孕的消息,整个人都蒙了。
    外公让母亲把孩子打掉,遭到了母亲的拼死反抗,外公告诉她秦甫在市里有老婆孩子,可母亲不信,他觉得外公就是不喜欢秦甫,到现在还想拆散他们,非要自己去找秦甫,外公外婆自是拦着不让,外婆班也不上了,在家看着她,外公也因为消失的两个月受了处分!
    但这样还是没能看住人,母亲去了x市,但没几天她就一脸失魂落魄的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外公知道这是死心了,但那时候我已经是快五个月了,外婆害怕母亲像她一样,再也生不了孩子——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生了。
    不提县城传统的保守风气,我们一家要承受怎样的风言风语,母亲生下我之后,一直郁郁寡欢,也没再回学校去上课,整天呆在家里哪也不去,也不太管我,只有心情不错的时候,才会拿起画笔,家里的人也没再提过秦甫这个人。
    记忆中我问过她为什么我没有父亲,结果遭来她的暴打,逼我发誓永远不能去认父亲,她视秦甫为自己的耻辱,或许也包括我。那时候她几近发疯,外公外婆从外面回来,吓坏了,把我送进了医院。
    母亲死的时候,我八岁,那是一个家庭的灾难,外公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当时所受的打击,远远超过了还不太懂事儿的我,现在想想,她长期抑郁,郁结于心,如果不能自己走出来,早晚都是这个结果。
    如果秦甫不来找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的事儿,我都是从外婆那里知道,她对秦甫的身份知道的也不多。
    二十多年他从来没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但他的出现带给我的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秦氏的关系很乱,简单的说,秦甫可以继承秦氏5%的股权,但因为早年做的一些事情惹怒了老爷子,失去了继承权,不过可以转承给他的儿女。本来这个人是秦远,但秦远也因为触怒荣宇现在的掌权人秦暮,不仅被打断了腿,也失去了继承资格,那么就只剩下秦甫的女儿秦茹了。
    只可惜秦茹和秦甫的关系一向不亲近,秦甫父子还一度抱走秦茹的女儿进行要挟,他们的关系也降到冰点,秦甫不知道怎么发现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找到我,想认回我去和他的女儿去争这5%的秦氏股权。
    我没有答应,期间他们找过我很多次,都被我拒绝了,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我深知自己答应以后的结果,但他们言语中却是处处威胁。
    我借着工作之便去找了秦奚,希望得到他的帮助,结果被拒,后来又机缘巧合的遇见了冯晓曼,这对父子才算消停下来。
    我吐了口气,最后说道:“今天我见秦甫是因为他说他那里有我母亲的遗物,我知道我不应该骗你,但我从没想过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我的家人都已不在,这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我怕不小心牵动自己的仇恨,走入死胡同,但我没想过去抢秦远的东西,也不会去报复他们,因为我知道无论有没有我,失去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我闭上眼,缓缓地说道:“而我却要守护自己珍视的东西,继续走下去。”
    一直到我说完,温扬始终不发一语,车已经开进了小区,我低头,心口像被什么哽住了般,他还是不信我。
    等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我不敢再看温扬,解开安全带先行下车。
    夏风迎面吹来,树枝轻轻摇动,清幽的月光倾洒而出,我仰头看了看天空,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步准备上楼。
    可能是因为之前走的太久,双脚发麻,在过小区的路灯的台阶上,我感觉脚下一软,直接跪倒在台阶上。
    “石杉——”
    我听见身后温扬快步赶来的声音,我忙站起身,随即就被温扬大力的扣住肩膀,整个人转向他。
    “有没有摔到?”
    对上温扬温柔中带着慌乱的眼神,我有一瞬间的怔然,随即慢慢的微笑开:“没事儿,温扬,我没事儿。”
    下一秒,我被他一把揽在怀里,头顶传来温扬略微低哑的声音:“对不起,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让你一个人走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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