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不是写给你了么?”他呼着烟,模模糊糊地说。
……
愿你此生得善待,有人爱也有人爱。
……
新年第一天,周洛睡到下午才醒。家里头没人,他胡乱扒了几口剩饭就去小卖部,或许能碰上南雅或宛湾呢。
走在巷子里,迎头看见张青李。周洛这才想起昨晚张青李跟他表白的事。周洛挠挠脑袋,硬着头皮走上去,还没开口,张青李已心知肚明,抢先道:“我来就是跟你说,昨晚我跟姜冰冰玩真心话大冒险呢,你别往心里去。”
周洛如释重负,道:“哦,那就好,吓我一跳。”
张青李心头一阵疼,笑问:“你现在去哪儿?”
“小卖部。”
“刚好我要去买东西。”张青李和他同路走,又问,“你昨晚着急忙慌地跑哪儿去了?后来大伙儿都没找见你。”
“去找一个朋友。”周洛低下头,摸着鼻子,不经意间就笑了笑。丝毫不知这样的表情出卖了他。
“什么朋友啊?”
“你们不认识。”周洛说。
张青李没再问,到小卖部买了袋零食就走了。
周洛在音像店待了一天也没见南雅来,到了傍晚,他按平时的时间溜去旗袍店后门推了推,门是锁的。
周洛翻上山坡绕去店前边,居然关门了。周洛不知她是早早关门还是今天一天没开,也不好问周围的店家,于是跑去南雅家里,大门紧锁。
难道走亲戚去了?可南雅无亲无故,只有继母胡秀。周洛又跑去医院,依旧没有南雅。只听说胡秀病情更严重了,进了特护病房。
周洛到处找南雅,就差没把整个镇跑遍。
周洛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又跑去旗袍店,还是没开门,再去幼儿园,也没等到送宛湾上学的南雅。
那么大一个人能去哪儿?
周洛渐渐心慌,总有种说不清的不好的预感。直到那天中午放学,他经过小卖部,听到一群女人在闲聊,陈玲说:“诶,南雅撤回离婚诉讼了。我就说她本来不想离,仗着她男人喜欢她,使劲折腾。一来真的就不干了。”
“或许到头来发现她过错比较大,怕闹大了丢脸?”
周洛整个人差点没碎掉,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一种心情跑去旗袍店的。这次终于开门了。
南雅看上去和1999年的南雅一样,白色的呢绒大衣,粉色的绣花旗袍,乌发成髻,还是那么美。
可这次,他害怕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千年。
她正给顾客叠衣服,看到周洛脸色惨白地冲进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顾客提了纸袋走了。
南雅说:“怎么这时候过来?”她说完见没有回应,回头看他,周洛站在原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南雅愣了愣,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他,浅浅一笑:“怎么了?”
周洛扯了扯嘴角:“你不离婚了?”
南雅一怔,旋即收了笑容,淡淡地说:“嗯。”
“为什么?!”
南雅一时间没说话。
周洛已等不及,上前一步,几乎悲愤:“他说了什么让你相信他?!他不会改的,他只会一直欺负你,折磨你!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南雅望着他的脸,似乎在消化他这样激烈的反应:“周洛……”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南雅一时无言,垂下眼眸。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改变态度,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南雅抬头:“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
“99年最后一天,我在门外听见了。还有那天晚上,你说借我吉言,你不想跟他过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撤诉?”
南雅神思游离,默了半刻,说:“周洛,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怎么不是?我——你知不知道我——”他咬咬牙,可怜心里无数情绪却说不出口,“——你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能看你又往火坑里跳。”
南雅低下头,淡淡道:“他不是火坑,他……毕竟是宛湾的爸爸,应该多给他一次机会。”
“你疯了吗?!”周洛几乎要崩溃,“他是个魔鬼!他是怎么打你的,你忘了?他会折磨死你的!——你别这样南雅,那天我听到了的,你说为了宛湾也会和他分开,你不能这么——”
南雅别过脸去,似乎厌倦了在这个话题上的纠缠,淡淡打断:“就当我对他还有感情,任他怎么坏,我都离不开他,好不好?”
周洛如遭雷击,呆怔原地。
南雅甚至没抬头看他,扭头转身过去:“你回去吧,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你不能这样。”周洛颤声,带着哭音,“南雅,你不能这样。”
南雅没回头,问:“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你不能这样。——因为,——”他的声音颤抖到扭曲,“我喜欢你啊。”
“南雅,我喜欢你啊。”
南雅的背影长久地凝固着。周洛站在她身后,望着她,几乎要哭出来,只盼着她回头,终于,她回过头来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问:“周洛,你得过感冒么?”
周洛木然地点头。
“难受么?”
周洛再次点点头。
南雅轻轻地说:“小孩子忘性大,喜欢一个人就像得了一场难受的感冒,回去洗个澡睡个觉,一星期之后,——就会好了。”
周洛惨淡地笑了笑,摇摇头:“不是那种喜欢。不是得感冒的那种喜欢。”
南雅说:“小孩子家家的,还懂哪种。”
周洛说:“想死的那种。”
“……”
“南雅,我对你,是想死的那种喜欢。”他微微笑着,比哭还难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她眸光闪了闪,长久地盯着他。
他的心如落水的人揪住一根稻草,看到了一道光,他希冀地等着,等她回心转意;但最后,她只是低下头转过脸去,说:“回去吧,别说傻话了。”
第17章
周洛解题到半路,突然抬头,发现自己坐在教室里。昏暗凄凉的冬日傍晚,白得不真实的日光灯,同学们埋头紧张复习,黑板上写着“冲刺”两个大字。
一瞬之间他感到恍惚,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坐在这里,甚至不知道熟悉的这里是哪里,那些桌椅,那些同学,黑板上的字,和他有什么关系。
哦,他是高三的学生,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这个年纪,这个关头,什么都没有,偏偏什么都想有,还妄想觉得未来什么都会有。多么狂妄自大,多么异想天开。所以现实让她给他当头一棒。他年轻,他优秀,他喜欢她喜欢的歌她喜欢的诗,他愿意努力愿意担责,可统统没有用啊。他能给的一切的好,她看不上。
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他一定没在少年时爱过一个人。
周洛疼得坐不直,低下头狠狠抓着桌子。
他痛苦,悲愤,委屈,猛地一踹,课桌踏板踹得稀巴烂,桌子哗啦一声蹬出去。前边的同学惊恐地回头。
老师看过来:“周洛,怎么了?”
“我——不太舒服。”他嗓音虚得让人听不清。
“马上要下课了,提前回去休息吧。”老师对好学生总是格外宽容,“叫个同学送你一下。”
陈钧正想逃课,立刻起身去扶周洛;周洛没心情,厌烦地甩开他的手,拎着书包出去。
周洛走出教室,望着山下的小镇,望着她的那个方向,心想他为她伤成这样,她也半点不知,他心里苦得要吐出胆汁,一扯嘴角就笑了起来。
一边笑一边摇头,他摇摇晃晃,如同醉汉一样往操场走。
冬天黑得早,最后一节课,操场上昏暗一片。教学楼像夜幕中的大灯笼,很快下课铃响,寂静的校园顿时喧闹起来。同学们往校外跑,周洛往操场走。
陈钧发现不对劲,跟着他去操场,周洛坐在台阶上埋着头,一声不吭。
“阿洛,你不是不舒服么,还在这儿吹冷风?”
周洛没动静,也不抬头。
“阿洛,回家吧,一会儿病了。”
“我想喝酒。”周洛说。
“什么?”
……
教学楼里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校园漆黑死寂,像一座坟墓。
北风萧索,张青李喘着气跑进校门,一面往操场上飞奔,一面骂陈钧:“你疯啦?!他说要酒你就给他喝酒啊!”
陈钧急急忙忙跟后边,累得直喘气:“他心情不好,只想借酒浇愁,怎么劝都不肯回家呀。——我想着喝点酒了耳根子软就能回去了,没想他一喝就停不下来。我怕事闹大了,也不敢找桂香姨。”
“你买了多少?”
“就两瓶。”
“就?!”
夜黑如墨,张青李跑到操场,篮球架下一个影子,冷风吹来一阵刺鼻的酒味。
“这酒多少度啊?”
“5……52……”
“陈钧你!”张青李气极,也没功夫骂陈钧,跑上去拉周洛,“周洛,回家了,你别喝了!”
周洛抓着瓶子,仰头往嘴里灌。张青李抢不动,急了:“他这是怎么了?陈钧你来帮忙呀!”
陈钧也上前拉:“周洛,回家了,别喝了。放手,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