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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阿公的儿子并没有考虑多久就做出了选择。他带着家子婆和女儿离开了小镇,有生之年,再也没有回来。
    朱阿婆悲痛欲绝,一年后,郁郁而终,据说死时还睁着眼睛。
    朱阿公挺了一辈子的腰一下子就弯了,白发苍苍,老泪纵横,茕茕孑立,只有一条老狗作伴。
    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改本性,街坊邻居谁有困难,只要力所能及,必定会伸出援手......
    电影院边上有个卖油条、豆腐花的小店,三人找了张空桌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等待。等了一个多小时后,朱阿公一只手拿着一支吃了一半的棒棒糖,另一只手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出现在三人的视线里。
    与此同时,还有一男一女也拉拉扯扯地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少男少女。
    女孩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圆脸大眼,红唇雪肤,麻花辫子油光水亮,身材秾纤合度:“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不是故意踩你的......”
    “少废话!”男的年纪也不大,戴着墨镜,烫着卷发,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街上这么多人,你谁都不踩,偏偏踩我,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不是的,是他们推我......”女孩伸手指了指那几个明显是一帮的少男少女,急得差点要哭出来:“要不然,我不会踩到你的......”
    “我不管,反正你踩了我,我就找你算帐。”
    “可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
    “我的脚差点被你踩断,你觉得一句道歉就能抵消了吗?”
    尽管卷毛竭力作出一副痛苦的样子,但是看热闹的人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分不出真假,纷纷指责起来。
    几名帮凶纷纷撸起袖子,其中一名长得人高马大的帮凶指着围观的群众叫嚣道:“多管闲事多吃屁,少管闲事少拉稀!不想挨揍的,就给我闭嘴......”
    众人被他强横的样子吓住,纷纷往后退。
    女孩吓得花容失色:“对不起,我赔钱,我赔给你十块钱好吗?”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卷毛摆出一副不为金钱所动的模样,用力拍了拍胸膛:“我不要你赔钱,只要陪我去看一场电影就行了,看完了我送你回家,否则.......哼哼,别怪我不客气!我知道你天天下班都要经过这里,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正劲人,女孩哪里肯跟他们进电影院,拼命摇头:“不!我又不认识你,你想去看电影,别来找我,去找其他人吧!”
    卷毛哈哈大笑,笑完,大言不惭地说道:“一回生、二回熟,看过这场电影,不就认识了吗?”
    “不......我要回家,我妈在等我回家吃饭,她见不到我会着急的,求求你,放了我吧!”
    “那这样好了,我们先去你家吃饭,吃好后再回来看电影......”
    跟在后面的少男少女们纷纷起哄,有的吹口哨,有的怪叫,还有的拍手叫好。
    女孩儿泪流满面。
    围观的人生怕惹祸上身,只敢小声嘀咕,却不敢大声指责。朱阿公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正要开口说话,横刺里忽然冲出一个人,一把握住卷毛的手腕,稍一用力,卷毛发出“啊”的一声惨叫,随即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
    张小森骂了一声“废物”,将卷毛推倒在地,一脚踩住。
    四名少年发出一声怪叫,一哄而上。
    双拳难敌八手,众人以为张小森要吃亏,纷纷为他捏了一把汗,结果张小森赤手空拳,反将他们打得抱头鼠窜。
    围观的人纷纷拍掌叫好。
    邵寒皱了一下眉,对那兀自在发愣的姑娘说道:“还不快走!”
    那姑娘这才回过神来,顾不得向张小森道谢,就慌慌张张地跑掉了。
    章秀青强行压下心中激动的情绪,慢慢挤到朱阿公身后,将一只可爱的毛绒熊仔塞在小女孩的手里。
    小女孩回过头来,叫道:“姐姐......”
    章秀青心里感慨万千,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看向朱阿公,轻轻说了两句“谢谢!”说完拉住邵寒的手,转身离开。
    沈安林躲在人群中,一目不瞬地看着章秀青秀丽的容颜,直到她远去,再也看不见,这才转过头来,下意识地向不远处的新华书店走去。
    那是两人初次相遇的地方,每次走到那里,他的心情总是很不平静。
    要恨一个人很容易,要忘记一个人很难,而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谁也无法取代,这就是爱情,说不清、道不明、摆不脱、忘不掉.......
    林淑云看着沈安林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燃起熊熊妒火,怎么也无法平息......
    叶落冬来,制衣厂的员工由最初的二十名变成两百名,食品厂的员工也由十名变成一百名。
    章记炒货原本只在s市开了一家铺子,经过一年时间,变成在上海三家、s市两家、j县一家。
    这一年商品流通行业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有奖促销。
    许多消费者以为,只要能在电视上做广告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于是许多商家在电视上大做广告的同时,大肆进行有奖促销,有一家也是做炒货的公司手笔最大,推出的特等奖是一辆价值高达二十万元的小轿车。
    消费者疯了,纷纷购买这家公司的炒货;经销商疯了,订单像雪片一样像这家公司飞去;马滔也疯了,恨不得立刻冲去电视台,连夜打广告。
    吴小飞等人也全都热血沸腾,纷纷叫嚷着要搞有奖促销。所谓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几个一心要将瓜子炒到全z国的男人凑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商量,花费了大半天时间,终于被他们炮制出了一条史上最牛的广告——你也买瓜子,我也买瓜子,大家一起到章记买瓜子。章记炒货,良心企业,大奖三十万,千万别错过!
    章秀青哭笑不得,作为一名重生人士,她知道这一波促销好景不长,中央很快就会下文,停止一切有奖销售活动。由于奖品不能兑现,各地经销商纷纷提出退货,那家炒货公司最终会赔得血本无归,章秀青怎么还敢跟风?
    她同意到电视台做广告,但是坚决不同意促销。为了不打消小马哥的积极性,邵寒将他请到家中,章秀青亲自下厨炒了几个拿手小菜。兄弟两人边喝酒、边谈心,谈到激动处,尽皆哽咽。
    马滔本就是一个感性大于理性的人,在他的观念里,兄弟比金钱更重要,既然兄弟的家子婆不舍得那笔小钱(三十万还是小钱?),那就算了,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跟女人计较......
    马滔酒量并不高,平时一杯上脸,两杯头晕,三杯全身发红,四杯眼睛出现叠影,今天高兴,喝了一瓶多,将姜采芸托人帮他介绍了一个漂亮女孩的事情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邵寒生怕他喝醉,伸手去夺他的酒杯,马滔偏不让,反而大声叫章秀青倒酒。
    章秀青懒得跟他废话,给他倒了一杯冷开水。马滔举起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邵寒醉醺醺地说道:“好兄弟,干杯!”
    邵寒生怕他摔倒,连忙扶他坐下,然后举杯相碰,一口喝尽。
    次日,邵寒托了几个信得过的朋友,暗地里打听那位姑娘的情况。
    马滔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性子却单纯得跟个孩子似的,说难听点,就是那种被人卖了还会替人数钱的傻瓜,不仅马氏夫妻对他不放心,邵寒也时刻警惕,生怕他上当受骗。
    在这个晚婚还不是主流的年代,马滔这样子的已经属于大龄男青年,很多跟他差不多大的都结婚了,有的连孩子都有了,他却依旧孤家寡人一个。
    并非马氏夫妻不关心儿子的终身大事,而是母子意见不统一。姜采芸挑儿媳妇第一看家势,第二看工作单位,长相什么的都是浮云;马滔挑家子婆第一看脸蛋,第二看人品,出身背景什么的都是浮云。
    挑挑拣拣到现在,终于找到一个家世好、工作好、长得也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正是马滔前世的妻子沈琪珍,确切的说,是前妻。
    邵寒不由得感叹缘份的奇妙,他已从章秀青那里大致了解到马滔的前世,知道马滔和沈琪珍没有走到最后,两人性格不合,蜜月期就开始吵架,一直吵到离婚。
    并不是马滔脾气不好,而是沈琪珍的脾气大,稍有不对就生气发火。刚开始的时候,马滔总是让着她,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让妻子掉眼泪,说出去都没面子,因此不管谁对谁错,他都向沈琪珍赔礼道歉。
    马滔想要息事宁人,只可惜沈琪珍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可一可二不可三,火气越来越大,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马滔受不了她的臭脾气,跟她吵了起来。
    俗说话,床头吵架吵尾和,许多夫妻吵的时候惊天动地,气消之后翻云覆雨,一夜功夫就和好如初。
    马滔性子直,吵过就算。沈琪珍却不是一般人,气性特别大,哭着回了娘家,在父母面前好一顿告状。沈父沈母心疼女儿,立刻叫了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一大家子人冲到马家,逼得马滔在众人面前下跪发誓再也不欺负沈琪珍这才罢休。
    沈琪珍赢了,自以为有了面子,心满意足地回到马家。马滔面子里子丢光,从此以后,再也不愿意让着她。
    小夫妻俩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感情直线下降。
    每次吵架,沈琪珍必定要占上风,否则就回娘家去搬救兵。沈家人一到,立刻逼马滔认错、下跪、道歉、发誓,否则离婚。
    马滔哪里受得了这个,他宁愿离婚。马氏夫妻加入了战团,两家人吵得昏天黑地,不知被多少人笑话......
    这样的家子婆,谁娶到谁倒霉。邵寒本不想拆人姻缘,只是事关马滔的终身幸福,这才托人打听,结果沈琪珍跟前世一样骄纵蛮横,一点都没改变。
    一周后,邵寒约马常鸣喝酒聊天,席间,一字未提沈琪珍,只说马滔性子单纯、重义气、轻钱财、不懂人□□故,最好给他找个温柔大方、懂事知礼、性格柔顺的家子婆,要是家里有兄弟姐妹的,最好找老大,不要找老幺,娇宠长大的女孩跟马滔不合适。
    马常鸣听了这番肺腑之言后,感觉很有道理,回去说与姜采芸听。姜采芸不死心,托了亲朋好友打听沈琪珍的脾气、性子,结果自然是让她灰心。
    眼看马滔又要大一岁,马常鸣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出马,托人介绍了一个家世中等、工作中等、长相也中等的女孩,见面后彼此感觉都不错。
    两人开始约会,马滔很快就坠入了爱河。
    ☆、第97章9 大结局上
    即便没有实行有奖促销,章记炒货依旧火了一把,原因就是章记是全国第一家推出炒瓜子机器的公司。这批只需插上电源就能自动翻炒瓜子的机器一投放到门店,立刻就引来无数百姓好奇围观。
    几家门店全部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争相购买,许多人不问价格,只以买到为荣。临近春节时,所有机器日夜不停地开动,依旧供不应求。马滔想要提价,章秀青不同意,邵寒自然站在章秀青这一边。
    每天从早到晚,店门口都排着长龙,郁非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提出建议:每位顾客限购两斤。
    章秀青在乡下老家也放了两台炒公子机器,每天均有村民到她家来拿货,然后走村串户贩卖,他们虽然只赚一角钱差价,但是过年期间,几乎家家户户都要买几斤瓜子用来招待客人,因此一天下来也能挣十来块钱。为了多拿点炒货,有的村民半夜就起来到她家排队,章林根怎么劝阻都不听,只得仿效门店,每家限购一百斤。
    年后,天气转暖,有奖促销却越演越烈,终于有一天,中文发文叫停,很多公司布署全部被打乱,那家跟章记竞争的炒货公司也受到冲击,迎来了退货风潮。
    看着这一幕让人心惊胆跳的景象,马滔暗自庆幸,幸亏听了章秀青的话,没有搞有奖促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个冬季,章记炒货的生意除了火爆还是火爆,仅仅三个月时间,就赚了一百万,沈荷英和马滔都好好体验了一把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感觉。工人们全都拿到了丰厚的红包,跟着邵寒的一批人则全都成了万元户。
    手里有了钱,章秀青一家人看那三间破屋全都碍眼起来,特别是邵寒,每次到章家做客,他都要到亲戚家去借宿,和章秀青的表哥或者表弟挤在同一张床上,巴不得马上推倒重建。
    对于农村人来说,人生三大要事:造房子、讨家婆、生小孩。比起后两者,造一栋宽敞漂亮的房子,是许多农村人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大事。
    在章秀青的极力劝说下,章林根决定建造楼房。
    这一回,沈荷英倒是没有强烈反对,因为在苏南很多地方流行着这样一句话:一幢房子、半个娘子。意思就是家里有房子的小伙子,比没有房子的小伙子吃香,讨家子婆等于成功了一半。
    章晓锋现在还小,可是再过个五六年,就是小伙子了。在农村,小伙子年满十八岁就可以说亲了。
    章晓锋知道自家要造新东村第一幢楼房,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对于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这些东西根本不足为奇,可是对于八十年代的人来说,能住进只有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楼房,简直就像是进入了天堂。章林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有机会实现,那种感觉,当真是只可意会、无法言传。套句章家某位老长辈的话,林根的腰杆子终于挺起来了。
    在全家人的期盼中,这幢由章秀青设计的两层复式小洋楼主体结构终于建好了。
    这一天,是章家新楼房上梁的日子。“梁”谐音“粮”,在农村,经常会听到老人说“房顶有梁,家中有粮。”谁家要是造房子,亲朋好友都要背上粮食(一般是大米)来吃上梁酒,客气一点的,还会带上一块猪肉。
    章秀青的大姑和伯娘仿佛约好了似的,全都背着米、拎着肉,在几个老长辈的陪同下,不请自来。
    章林根的心里极其复杂。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两个人了,留在他脑海里的记忆全部是两人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的场面:“章林根,你个短寿命,为什么不去死?”“章林根,你个断子绝孙的畜生,你会有报应的......”
    沈荷英嘴里说着“欢迎”,心里却异常恼火。上次章秀青订亲,章林根求她们来,她们也不肯来,现在自家日子好过了,希望过平静的日子,她们却冒了出来,还求了老长辈出面,这是什么意思?想要道歉的话,早在前年真相大白时就应该来了,偏偏拖到今时今日,还不是看自家兜里有钱了,想要来沾光......
    章秀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如果自家依旧跟过去那样穷得揭不开锅,这些早就断了n年的亲戚还会上门吗?答案一定是否。
    上好梁后,就是孩子们期盼已久的“抛梁”。
    所谓“抛梁”,不是将架好的大梁抛掉,而是人站在大梁往下抛一些可以吃的东西。这些吃食一般由妻子的父母家提供,岳父母均不在的,就由娘舅提供,舅妈不得吝啬,否则要被村里人批评的。
    如果章家依旧像过去那样一穷二白,章秀青的两个舅妈肯定会发牢骚,如今她们只缺机会讨好。
    沈荷英每次回娘家,都会受到两个哥哥和嫂子的热烈欢迎。以前,哪家都不愿意招待她,沈荷英坐了半天,连口热茶都喝不到,如今争着抢着要请她吃饭,要是不吃就是看不起他们。席间免不了会说到章秀青,沈荷英心里感到万分自豪,嘴里却依旧说不出好话:“这个妖怪说不舍得我们老俩口,非要等到明年才出嫁,还说趁现在还是章家姑娘,帮娘家多挣点铜钿......其实我家不缺钱,只要她跟邵寒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村里人的态度也早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以前,章林根走到哪里,就会被人指点到哪里,现在人人都羡慕他生了个好女儿;以前好多人一看到他就往地上吐口水,现在争相给他发烟,每次他都会笑着婉拒:“我家秀青说抽烟有害健康,非让我戒了......”
    在震天响的鞭炮声中,看热闹的人让出一条道,章林根捧着一株用红布包裹、根部犹带着泥土的万年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一名站在脚手架上的小工弯下腰,从章林根手里接过万年青,然后用接力棒的方式传到一名手艺最好、做事最稳重的泥水匠手里。那人站在最高处,小心翼翼地走到屋梁正中央的位置,然后弯下腰,用红线将这株象征着“万代兴旺”的万年青系到正梁上。
    随后,一笼笼香喷喷的馒头、米糕、粽子、油条......五颜六色的糖果,新鲜水嫩的红菱......逐一端了出来。最后捧出来的是一只团匾,里面装满了硬币,足有上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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