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汛期过去,灾民安置妥当,紧跟着又忙着秋收,彻底了结这段事已是数月后了。傅诤将郡中事务托付给协理的通判,便与岑睿带上小枣登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
小枣继承了傅诤的聪明脑袋,简单不长的句子已能说得顺畅:“爹爹,我们这是去哪啊?”不久前他踢了被子着了凉,现在是好了,可嗓音还和小公鸭似的哑哑的。
岑睿从小木箱中取了条毛围脖在他小脑袋下绕了一圈,边替傅诤回答:“带小枣出去玩啊。”
傅小枣眼睛倏地一亮,从傅诤膝头爬到岑睿身上软软道:“娘,去哪儿玩呀?”
傅诤眉头皱了一皱,将他重新扯回自己腿上,在软趴趴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训道:“那么重还黏在你娘身上。”
这回实打实地戳到了傅小枣的痛脚了,他能忍受傅诤对他的嫌弃,就是不能忍别人说他胖!小嘴巴一撅,眼角往下一拉,眼看委屈得要哭出来了,抽抽搭搭道:“哒哒说谎,小、小灶不胖……”一激动,话都说不清了。
岑睿被他逗得直想笑,可傅诤已经做了白脸,她再火上浇油,傅小枣不得哭死。赶紧把小人抱了起来,揉着小脑袋:“不哭不哭,我们家小枣一点都不胖。爹爹瞎说呢。”
“就、就素……”傅小枣把脑袋埋进岑睿怀里,留个屁股对着傅诤。
傅诤眼一沉,巴掌就要往上招呼,还是岑睿递了个狠眼神阻止了他的“暴行”。得了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和你一个脾气,吃软不吃硬的。
小枣尚小,坐不得长途马车,走一截,小夫妻两就抱着他在沿途的城镇歇一歇。淮郡到京城,跨越南北,傅小枣在傅诤那吃的瘪很快就被路上不断变化的人文景致冲淡了。
岑睿快到冬天人也犯起懒来,一到客栈抱着被子眼睛就睁不开,便把精力旺盛的傅小枣丢给傅诤照顾。傅小枣甚是伤心,娘居然把他丢给那个残暴的爹爹,太狠心了!
傅诤岂会看不出傅小枣对他抗拒,回想一下三十年前的自己,父亲带着他四处游历,他记不清那时候自己是不是也和傅小枣一样的不满与怨愤。
“爹爹……”傅小枣怯生生地拉了下他的袍摆,小嘴扁扁的:“我饿……”他是不愿意和傅诤一起,可他咕咕叫的小肚子却愿意啊。
傅诤弯腰蓦地将他抱在了臂弯里,捏了下傅小枣被风吹红的鼻头:“爹爹这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傅小枣那叫一个受宠若惊啊,惊过之后犹豫了一小下,小胳膊搂住傅诤的脖子,在他脸上蹭了蹭:“嗯!”
傅诤愣了下神,笑意在眼眸里一波波漫开,这小动作和岑睿当真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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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闲闲的,年底前岑睿他们晃到了京城。入城人流依旧川流不息,世族、商贾、农人,恭国的京城永远不缺喧嚣与繁华。傅小枣昨晚听傅诤讲故事听晚了,日上三竿还窝在小被子里睡觉。
岑睿掀起车帘,望了一眼城门,流露出一丝惆怅:“好像很久没有回来了似的。”
傅诤沉默地按了按她的肩,岑睿微微笑一笑,坐回他身边,顺着傅小枣的头发。
他们进京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谢容和魏老爷子,傅诤在宜平里的旧宅从他离京后一直空着。岑睿想图个方便住进去,傅诤却将她领到了城东另一条小街上的宅院前。
“咦,你居然藏了私宅?”岑睿惊奇得不得了,双臂一抱,斜眼道:“你原先是不是打算娶个小妾的?!”
“娘,小妻是什么?”傅小枣抱在傅诤怀里,揉着睡眼问道。
“……”
傅诤冰凉地扫了一眼岑睿,抱着傅小枣径直进了门。
待安置下来,岑睿抱出一个精致木匣放于桌上,支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它,抚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下不了决心。
把傅小枣丢给来喜看着吃饭后,傅诤走进门来看见的就是她这副踯躅不断的神情,他仔细看了看木匣,描画着九鲤与莲叶,是专门送给新人的贺礼。他隐约猜出此次岑睿回京的缘由,低声道:“想去就去便是了。”
“你不就不问是谁新婚么?”岑睿给他让出了半个座,就势靠进他怀里。
傅诤托住她的腰环在怀里,淡淡道:“不是秦英便是谢容。”
“怎么不猜是魏长烟呢?”岑睿笑道。
因为那小子一时半会死不了贼心,傅诤默默在心里道。
“姜还是老的辣,徐师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逼着秦英娶他的女儿。”岑睿说起就要笑:“似是徐师给他下了个套,秦英那个死木头起先还是抵死不从,后来谢容对他说了新娘的名字,居然也就从了。”
傅诤摸了摸她的头,不由惋惜道:“我看那个徐杉是个不错的料子,早早嫁了人……”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这官是当不成了。
“未必。”岑睿来了点精神,倚着他往上坐起了些:“谢容那小子手段有一套,连骗带哄,竟说动煜儿有意让女子参加科举。这样一来,即便徐姗嫁了人,以后也是能继续待在她的大理寺。”
傅诤不置可否,抱着岑睿一会,看她呵欠一个接着一个,奇怪道:“最近是不是太嗜睡了?”
岑睿抿唇,笑而不语。
傅诤怔了一下,眼里迅速闪过一缕惊喜,而后眉头一皱,声音带上了几分严厉:“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还奔波这么远?”前些日子他实在是忙疯了,对岑睿也疏忽了许多,思及此他不免暗暗自责。
“我问过郎中了,这两年我身体调养的很好,没事的。”岑睿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傅诤道。
傅大人脸黑黑的,小心翼翼地抚上岑睿尚显平坦的小腹,叹息道:“有了身孕,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爹爹,什么是身孕啊?”嘴角沾着白饭粒的傅小枣站在门边好奇地睁大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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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当日,右相府宾客盈门,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迎来送去。秦英招呼着朝里同僚好友,闹腾一整日,眉目间疲惫依稀。宴至中段,府里的管事拨开人群匆匆走至他身边耳语两句,秦英愣了一下,与前来敬酒的工部侍郎寒暄两句,一饮而尽杯中酒,低声道:“东西呢?”
“在偏厅呢,相爷。”
秦英借了个名头,避开众人,走至偏厅。长案之上摆着个九鲤檀香盒,长两尺,宽半尺。秦英启开它,待展开里面的卷轴,目光触及落款时人骤然一震。顷刻,疾步走出厅堂,慌促地问管事道:“送礼人呢?”
管事不明白一向沉稳的相爷为何如此惊慌失态,摸不着头脑道:“走了有一会吧……”
秦英想也没想大步朝府门走去,留着管家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相、相爷,左相大人还等着给您敬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