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理儿。”高升媳妇觉得有理,傅太太点头赞同,吩咐婆子去传四姨娘五姨娘拿着首饰过来。
婆子走了,议事厅暂时静了下来。
沈梅君暗暗奇怪,傅太太采纳了这个提议,从侧面上表明,傅太太认为四姨娘五姨娘手里的首饰是真的,那么二姨娘三姨娘手里的假首饰,有可能是她们俩调换了撒赖。
可是,二姨娘儿子还在服苦刑,三姨娘没有儿子,两人都不得宠都没有儿子作靠山,女儿也不得傅老爷疼爱,怎么看都没胆使奸与傅太太作对的,而且平时看着,两人性情都是老实无能之类的。
还有一个疑点,两人拿来的假首饰傅太太没说不是公中发放那一套,可见假首饰与真首饰款式打造重量是一致的,才领回去跟着就回来说是假的,这假首饰如果是她们准备了嫁祸的,则定是事先准备好的。
沈梅君脑子里转悠过很多个疑问,然后心头突然格噔了一下。
——会不会是傅望舒搞的小动作?五套首饰有真有假,让人真假难辨谁对谁错说不清,然后,傅太太会落个中饱私囊苛待妾室的恶名?
傅太太与二姨娘三姨娘的关系经此事也会变得很糟,虽然是两个不得宠的妾室,可那也是傅府的一员。
沈梅君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傅氏旗下就有金银楼,府里的首饰不肖说是从自家金银楼定的。
可是,果是如此,傅太太为何看起来怎么一脸气愤,只认为是二姨娘三姨娘使奸没怀疑到傅望舒头上呢?
派去传唤四姨娘五姨娘的婆子去了许久方回来。
“太太,四姨娘和五姨娘说,她们的娘今日过来看望,家里有困难,她们把首饰给了娘,奴才过去后,她们差了丫头带着奴才去娘家拿,不巧,她们的娘说,那首饰送给两位姨娘的兄弟带着去淮扬求娶媳妇了。”
“怎么那么巧?”傅太太和二姨娘三姨娘一齐意外地叫。
惊叫过后,二姨娘道:“老太爷说的给我们赤金首饰的,这事,还望太太发落明白。”
三姨娘迟疑了一下也紧跟着道:“或许是舅老爷那边给首饰时把给别人的金包铜首饰错给了咱府,太太,我们就这么点份例,求太太可怜可怜我们。”
怎么又牵扯到什么舅老爷?沈梅君悄悄看去,见留给自己那份首饰的盒子上面有梁氏银楼字样,霎地明白过来,。
傅太太姓梁,份例首饰不是傅氏商号打造,是从傅太太娘家的商号购来的。
首饰不是从傅氏订购的,那就不是傅望舒搞的鬼了,沈梅君低头暗暗盘算着,那头二姨娘和三姨娘坚决要傅太太给换赤金首饰,傅太太坚持发的是足金,僵持不下。
傅太太给追迫得头晕目胀,猛抬眼看到沈梅君,计上心来。
“沈梅君,你是大少爷身边得用的人,这事由你来决断吧。”
傅太太打的如意算盘,自己是当家太太,沈梅君稍为有点眼色,就会讨好自己断二姨娘三姨娘搞鬼。
沈梅君若是与自己作对,自己就找借口治她个不敬主子的罪名,把她贬出傅府。
贬出傅府后,按儿子说的,转头就把沈梅君弄到他床上,狠狠地打傅望舒的脸。
第二十三回
要不要接这个烫手山芋?
沈梅君微一沉吟有了主意,笑着道:“太太吩咐,梅君听命。太太在这里稍等,二姨娘三姨娘,请随梅君到这边来。”
沈梅君把二姨娘三姨娘分别请进议事厅旁边的两间耳房里,上了茶水,也不问话,关上门走了。
沈梅君回到议事厅里,拿起假首饰仔细看,假的和那套真的只从外观看十足相似,掂在手里重量也差不多。
“太太,这事不好查,老太爷昨日才说要给姨娘们额外发首饰,今日首饰派发到两位姨娘手上到她们拿回来说是假首饰,时间仅有一刻钟,这件事。”沈梅君顿住。
傅太太闻言面露怒色,“你言下之意是梁氏银楼送来的首饰是假的吗?”
“不敢。”沈梅君躬身赔罪,看向下首站着的几位管事婆子,道:“这事如果是发生在别人府上的,几位大娘光听到这些表面情况,心里会怎么想?”
众人皆觉沉默,傅太太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沈梅君见她已想明白,略略压低声音,道:“此事闹嚷出去,对舅老爷的银楼声誉影响甚大,依梅君之见,二姨娘三姨娘诬蔑之罪太太要治的,只是她们也不容易,二少爷三少爷在牢里,五小姐一直卧病在床,三姨娘生活也很清苦,太太不妨一人贴补她们十两银子。”
那套金首饰价值恰好是十两银子,沈梅君言下之意,是说证据对傅太太不利,不妨让二姨娘三姨娘认下罪名得到实在好处,傅太太保住声名花了银子。
这是和稀泥的做法,假首饰若是二姨娘三姨娘做的,她们也认下罪名了,若不是她们做的,傅太太给她们银子弥补了。
傅太太觉得自己兄弟的银楼是不可能拿假首饰来糊弄她的,事情发生后,她也使了心腹悄悄回去问了,得到的消息是梁氏银楼说送来的首饰绝对是真金。
可这事儿真个查不清,二姨娘和三姨娘拿了首饰离开到回来的时间很短,两套首饰的花样又和领走的一模一样,这事情就是交到官府公断,多半也认为是梁氏银楼给的假首饰。
“就依你之言。”傅太太思量了许久,示意高升媳妇给沈梅君拿银子。
三姨娘沉静些,看来是个口紧的,沈梅君拿了银子先进二姨娘坐着的耳房。
“二姨娘,太太传了梁氏银楼的师傅来了,刚查验过那两套假首饰,确定了不是梁氏银楼打造的,梁氏打造的在首饰接口有个梁字,那个假首饰没有。”沈梅君编了假话讹二姨娘。
奇怪的是,听说首饰没有梁氏银楼的标志,二姨娘眼神闪烁了一下,却不害怕,也不自辩反驳。
沈梅君暗感怪异,略停一停,递了十两银子过去,道:“太太说,只要二姨娘说出实情,这十两银子就作嘉奖给二姨娘。”
“什么实情?你真想要实情还用问我吗?”二姨娘斜眼看沈梅君,伸手把沈梅君手里的银子抢了去,道:“要怎么说,你直接告诉我,我听你的就是。”
这模样是?沈梅君脑子里闪过一个猜测,不问了,笑着转身出去,走前还是把门关上。
“三姨娘,二姨娘都说了,你也实说吧。”沈梅君没递银子给三姨娘,直接讹骗。
“大少爷是想做什么?他让我们这样做我们照做了,都得罪太太了,你又来问我们什么实情。”三姨娘埋怨道。
这事与傅望舒有关?
不!傅望舒做事滴水不漏,真是他做的,不会留了口实落在二姨娘三姨娘处的。
沈梅君心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唇角轻笑,眼里漫上彻骨的冷,倨傲地斜睨了三姨娘一眼,淡淡道:“三姨娘这是为何?大少爷是可以随意污蔑的人吗?我这就去找太太。”
“你是大少爷的人,怎么说这样的话?是了,大少爷怕我留着纸条以后咬他一口是吧?给你。”三姨娘拉住沈梅君,一面探手入怀,小心摸索,摸出一张纸条来递给沈梅君。
纸条写的是:假金首饰一套,换下刚发的份例首饰,把事情闹大。
字体方正严密,笔力庄严雄浑,是傅望舒的笔迹,语气刚硬冷洌,也是他一惯的说话作风。
沈梅君有些呆怔,仔细看了看,快乐地笑了。
让三姨娘稍候,沈梅君进了另一间耳房寻二姨娘。
沈梅君朝二姨娘扬了扬纸条。
“我要是毁了纸条了你找我要什么?”二姨娘不悦地叨念,摸出写了同样话的纸条给沈梅君,纸条递给沈梅君了,她却又害怕起来:“你干嘛找我要这个?你不会是要投靠太太背叛大少爷了吧?我告诉你,大少爷虽然冷清,但重情重义……”
“我知道,二姨娘请稍等,一会断完公事了就能回去。”沈梅君打断她的叨念。
傅望平和傅望声眼看是死罪,傅望舒回来后一声不吭就帮他们脱罪,傅明慧和傅望舒关系又好,二姨娘这一系是坚定支持傅望舒的。
从耳房出来,沈梅君又去了四姨娘和五姨娘的院子,她亮出纸条后,四姨娘五姨娘相视一眼,摸出了同样的两张纸条。
“我们无儿无女,凭的只有老爷随时可能改变的宠爱,请沈姑娘转告大少爷,我们不是不肯听他的话,而是不敢得罪太太。”
收集齐证据,沈梅君回了议事厅,把四张纸条递给傅太太。
傅太太正等得不耐烦,接过纸条一看,愣了一下,喜得眉开眼笑。
“梅君,你真是好样的,这么快就查出实情来了。”
沈梅君矜持地笑了笑,道:“太太,事关重大,是不是请老太爷和老太太过来决断的好。”
“内宅之事有老太太就足矣。”傅太太道。
“可这事,好像不止关系到内宅的人。”沈梅君含蓄地暗示。
傅老太太跟傅太太一鼻子出气,她来了没用,还需得傅老太爷,这样抵毁傅望舒的阴招,不让傅老太爷知道哪行。
傅太太犹豫着,眼睛看着沈梅君不转动。
沈梅君静静地与她对望,眼睛里什么意味也没有。
傅太太又低头仔细地看那四张纸条,看了许久,喊过高升媳妇递给她看纸条。
“确实是大少爷的字体。”高升媳妇小声道。
要不要追究呢?这可是抓住傅望舒把柄的好机会,可是,这把柄是沈梅君查出来的,傅太太觉得心慌。
傅太太犹豫再三,让人去请傅老太爷和傅老太太。
傅老太爷这日没出府访友,很快和傅老太太过来了。
“老太爷老太太,你们看,大少爷竟做出这样的事……”傅太太一边讲事情的经过,一边伤心抹泪。
“老大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傅老太太很生气,张嘴就责备傅望舒。
“沈梅君,你是望舒的房里人,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阴自己主子呢?”傅老太爷缓悠悠问道。
“梅君没有阴自己主子,太太竟下这样的阴招污蔑大少爷,求老太爷给大少爷做主。”沈梅君朗声道。
“你说什么?我下阴招?”傅太太变了脸。
沈梅君不理她,看着傅老太爷口齿清晰道:“老太爷,大少爷是被陷害的,理由有三。其一,首饰是太太娘家的银楼做的,大少爷从何得来首饰款式提前让人打造?其二,太太闻得首饰有假,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宣打造首饰的师傅过来问话;其三。”沈梅君略顿,走近傅老太爷拿过他手里的纸条,“这纸条是有人模仿大少爷的笔迹写。”
“你胡说,这明明就是大少爷的亲笔所写。”。”傅太太尖声高叫,看向傅老太爷着急地道:“老太爷,沈梅君是大少爷房中人,胡言乱语,老太爷莫信。”
“纸条是不是大少爷写的不是梅君说了算,为示公正,老太爷可以让外院的帐房先生进来辩笔迹。”沈梅君胸有成竹道。
“传外书房的帐房先生和高升进来。”傅老太爷道。
四张纸条分到高升和帐房先生手中。
“这张纸条是假冒大少爷笔迹的。”三个帐房先生在仔细看了许久后一齐道。
“这明明就是大少爷的笔迹。”傅太太急得赤眉白目,看向高升,期待高升赞同她的话。
高升垂下头不敢言语。
“这纸条上的笔迹,粗看真是望舒写的,可是。”傅老太爷停下喝茶,眼睛盯着高升。
“可是细看就露出破绽了。”高升苦了脸接口,指着纸条道:“这纸条上有一个字跟大少爷的字一点不像,‘闹’字,想必其他字是从来往文书里仿摹的,而‘闹’字文书里很少出现,找不到,代笔之人就自己写了一个,所以,跟其他字格格不入。”
第二十四回
连高升都说是假冒的,傅太太无话可说,慌的一下子跪了下去。
“老太爷,这事绝不是媳妇做的。”
傅老太爷充耳不闻,长叹一声,道:“望舒打理着商号累个半死,背后却给人这样算计,寒心啊!”
“老爷子。”傅老太太见势不妙,急忙开口要帮傅太太求情。
“别说了。”傅老太爷打断她的话,冲傅太太大声道:“家宅不宁万事不顺,你是嫡母,却无容人之量,这个家交给你打理让我如何放心。”
“老太爷。”傅太太软倒地上。
“念在你是太太的份上,暂时不掳夺你理家的权力,不过,也不能由你一手遮天,望舒虽没成亲,有房中人了,他是长子嫡孙,理应参与家务,以后,家事由沈梅君协同你办理,对牌帐务一式两份,支取银子必须两人都同意方可。”傅老太爷一口气说完,看向帐房先生,道:“正好你们在场,不用再特意交待,记住我的话没有?”
“记住了。”三个帐房有些愣神,还是一齐点头领命。
“沈梅君留下来,其他人退下。”傅老太爷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