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总归是孩子,小宇很容易被收买了,连连笑着说“谢谢”。可她勉强收下礼物后,却忽然不怎么高兴了,仰着头问我:“你要走了?去哪里?”
我说:“回c市。”
再过几天,我就该回到本城念书了,这半年至关重要,因为要面临高考。
那晚,她一直闷闷不乐,我不知道小女孩这是出于什么心思,为什么对一个仅仅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的离开有所伤怀?
我告诉她:“我要高考了,这半年必须好好念书。”
她显然对高考还没有明确的概念,问我:“高考很难吗?”
“不知道,我也没经历过。”我沉吟了一下,“但是很重要,成绩的好坏决定了你将来选择的职业,也决定了你的命运。”
“职业?”或许现在跟她说这么多,她还不太明白,她歪着脑袋问,“那你想当什么?”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
“不知道,到时候看吧,顺其自然。”我转过头问她,“小暖长大后有想过当什么吗?”
她不假思索,笑着说:“我要当一名出色的医生。”
“为什么?”
“我要帮弟弟治病啊。”她补充道,“而且当医生可以救很多很多人,这也是我的梦想。”
小宇的病我也有所听闻,他得的是一种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病,以当今的医学水平还无法进行手术治疗。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转过头看着我,表情呆了呆。
我收回手,笑着说:“懂事的孩子值得被鼓励。”
她的表情变得更呆,直愣愣地看着我,说:“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愣了一下,低头看了她一眼。
像是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她的耳根子又开始红了起来,连忙转移话题问:“那哥哥呢?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我摇了摇头,梦想对我来说太虚空,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要朝着某个目标奋斗,也许是因为很多事情对我来说都太容易,也许我就是一个胸无大志没有理想的行尸走肉。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报考了s大,只要最低分数线够,不论分数高出多少,最终都会选择s大,这是我的必然选择,因为这是奶奶的要求。
不负众望的是,我比s大的最高分数线还高出了一百多分,临床医学是s大取分最高的专业。我没有同父母商量,毅然选择了临床医学。
起初父母很生气,父亲当初的计划是让我将来接手他的事业,但计划落空了,因为我的自作主张。
奶奶企图通过关系帮我转专业,但我拒绝了,为此父母第一次这么大声斥责我。
我想,人生总该有一次决定权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吧。
为了证明自己所选的专业是正确的,我很用心钻研医学,寒暑假也几乎没怎么回家,而我也的确做到了极致。
父亲说不会再逼我改专业,让我不用这么用功,有空应该交个女朋友。
的确,今年我已经二十二岁,可至今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不是没有机会,追求者的数目都在逐年递增,我也尝试过和那些女孩儿相处,但不知道为什么,暂时没有遇到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孩,我甚至提不起兴趣跟她们继续交往下去。学校的同学们一度揣测我的性取向,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
如果真是那样,那可真是糟糕。
大学四年即将修完,奶奶提前帮我联系好了全国最好的三甲医院,说实在,我并不喜欢这种被安排好的人生,我开始准备读研的事宜。
我被繁重的学业逼得有些暴躁,经心理医生诊断,我患了轻度的焦虑症,我想这应该就是先驱症状吧。
寒假里,家人劝我出去旅游放松心情。
我选择了回到h城散心。
说来还挺想念那两个小家伙的。
再见到她,是在车站附近的一家公仔店。
那张素白的脸,依旧清秀靓丽,却已经褪去了往昔的稚嫩,逐渐可见少女的娇美。
她长高了很多,至少长了十公分,比她身边的穿同色系校服的女生高了半个头。
两人旁边还站了另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正专注地操纵着娃娃机的手柄,成功夹到了一个维尼熊后,将维尼熊递给了她:“送给你。”
“谢谢!”她高兴地接过,对他绽放出一个笑容。
转眼似乎不经意瞟见了我,她的目光静滞了一瞬,然后狠狠眨巴了一下眼,似乎以此确定我的存在并不是幻觉。
我看到她眼里的眸光一瞬间大放光彩,笑容逐渐放大,她招着手里的维尼熊对我大喊:“玟轩哥哥。”
听到她呼喊,我的内心有些许不可思议的起伏。
她像只兔子一样,一下子蹿到我跟前:“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我笑着答:“我来看你们。”
小宇也长高了不少,今年已经十岁,现在念四年级,和她一样,是个粘人的小家伙,收到我的礼物后,一直围在我身边转。
温暖也已经升高一,原来我已经四年没有见到他们了。
原本我打算回赵家在h市的老宅住,但温爸温妈觉得我孤身一人来h市,吃住没着落,便执意要留我暂住在他们家。
她和小宇两人见我点头答应后,高兴得欢欣鼓舞。
在这里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寒假,第一次和温家人过新年,没有跟自己家人守岁,却原来也可以这么的温暖人心。
温暖读书很用功,但偏向文科,这并不利于以后报考医学专业,当时文科生还不能报读临床医学。
所以这一个寒假,我几乎全用来帮她补习数理化。
新学期的开学摸底考试,她的理科成绩拿到了全年级段前五十,班级第三,她高兴地跑回家说要请我吃好吃的。
可惜当天,我已经定了回c市的车票,马上就要启程。她得知这个消息,满脸的欣喜若狂被失落感席卷,耷拉着脑袋说要送我去车站。
离别之际,她一直不停地跟我说话,哪怕没话可说,也要绞尽脑汁找话题,似乎这样才不浪费仅剩不多的时光。
我说,等五一长假,我还会来看你。
她高兴得直点头,满脸难掩的喜悦。
我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跟她说了再见,便准备提着行李往里面走。
手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我回过头,她连忙松开我的手,慌张失措地低着头去,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洗白的后颈有些发红,还有她那红红的耳朵。
这小姑娘太容易害羞,可有时候却有出奇地勇敢。
她说:“玟轩哥哥,我可不可以不再叫你哥哥?”
我说:“我比你大整整六岁,不叫我哥哥叫什么?”
她说:“三年一个代沟,六年就是两个代沟,一直叫你哥哥,感觉跟你的距离好遥远,所以不想再叫你哥哥了。”
我有些无奈,这就是小女孩儿的心思吗?企图藏起来,可又完全藏不住,我略微一想就明白了。
我说:“这样,阿姨会说你没礼貌的。”温家最注重教养。
她没再说话。
我走进候车室,将行李放上传送带的时候,抬眼望了一眼玻璃门外的身影。她还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见我望过来,若无其事地对我盛开笑脸。
她以为隔得这么远,我会看不见她红红的眼圈,其实我视力很正常,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她有点近视眼,所以在她自己模糊的视野里,以为我所见到的她也是模糊一片。
我兑现了承诺,五一长假的时候,再次回到了h市,这次和上次的经历类似,我又看见了她和那个男生,只是这次地点在她家门口。
好像是男生送她回家,她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叫他不要再跟着自己。
“傅文皓,你以后都别再送我了,我不是都跟你坦白了吗?我已经喜欢上别人了。”
“可他比你大那么多……”
“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他,停不下来,也控制不了。”
“小暖,你跟他不可能的,他三十岁的时候,你才上完大学,难道一毕业你就准备嫁人?何况人家也没说要等你,喜不喜欢你也不一定,说不定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这个男生显然看事情喜欢打算得比较远。
“住口,姓傅的,不许你叫我小暖。”兴许被最后一句话刺激到,她忿忿地回过头,眼睛有点发红,“你干嘛要说这些打击我自信心,我知道他很优秀,我也知道他遥不可及,你就不能让我留点念想吗?这样我才有朝着s大奋斗的意念,你干嘛这么狠……”
说到这,她猛然打住,眼睛望向站在男生两米开外的我,愣怔了两秒后,忽然像撞鬼似的,飞快跑进自己家。
叫傅文皓的男生回头看到我站在身后,深吸一口气,然后笑着冲我打了声招呼,匆匆忙忙离开了。
过了好半会儿,她才再次从家门口走出来。
她低着头慢慢走到我面前,耳朵尚未褪去红晕,面上装着几分淡定,而被右手紧紧攥着的校服袖口已经泄露了她此时的局促慌张。
她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没有那一声“哥哥”做前缀,这话听上去有几分唐突的亲密感,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连忙说:“玟……玟轩,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我刚想说话,她连忙举着手又说:“我保证,在妈妈面前一定带上‘哥哥’这个后缀。”
我无奈地笑了笑:“好,随你。”
她此地无银地补充了一句:“刚才……我跟傅文皓说的是别人,没说你。”
“哦?”本来我应该表现得再无知一点,才不会让她太难堪,可这时,在我心底却莫名冒出一点捉弄她的念头,“那……你们在讨论谁?”
她答不出来了,憋红了脸,半天不吭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情大好,我想,这应该就是我踏上腹黑路的开始。
来这之后,我才知道,小宇上个月又住了一次院,是因为和同学玩闹的时候,突发呼吸困难。医生有言在先,他最多活不过十三岁。
温家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小宇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检查出患有先心病,那时候,医生告诉他们,他的寿命只有五年。可如今,他已经十一岁,多得了六年的时间。
看来医生的推测也不完全是正确的。
这段时间,小宇不得不待在家里养病,连学校都很少去。
上次说五一带姐弟俩去迪士尼玩,最终也只能暂且搁置,为此温暖有些失望。
好在这几天是旅游黄金周,游客最多的时段,小摊贩陆续出来摆摊,刚好满足了她的玩心。
我带她到景区逛了一圈,观景平台设有很多扔飞镖、套圈、投篮球等游乐摊位。
她拉着我去投飞镖,指着一个白色玩具车,兴致勃勃地说:“我想要那个,小宇应该会喜欢,你可以帮我投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