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筱听宋孝然道出真相,手中水杯中的热水荡起涟漪。
其实在来的一路上,她已隐隐猜出了些许眉目,但是真正听到事实,依旧震撼无比。
情感、缺失!
“通常有这种症状的人,感受不到所有的感情,包括生离死别,一家人笑得很热闹,他们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开心;大家哭得伤心欲绝,他们认为这是正常的天道循环。总而言之,他们对什么都不渴望,对什么都没要求。剩下的,只有活着的本能。”
他……竟然是真正的无情无义。萧筱的手下一紧。
“那他,为什么会来找心理医生?”他如果没有情绪,应该不会纠结于此。
“段默言最初是向我的老师寻求帮助,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会想着来看心理医生,他说,‘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有区别于动物的情感,我只是来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称之为人的资格。’”
萧筱的心,好像突地被利刃穿透,几乎疼得难以呼吸。
“老师的初步治疗办法,是让他多与外界沟通,多接触大自然,多去欣赏人类称之为美的东西……你也看过他的房子了,那就是他治疗的其中一步。”
原来,那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屋子,不过是他的“病房”,而二楼的那个房间,才是他的本质。
“但是这些都没什么作用,段默言太过理智,他能清楚地明白人与人交往的目的,能有世俗的眼光去看大自然和艺术品美在哪里,但他就是不能从内心衍生出一种情绪。然而有一天,”宋孝然顿一顿,深深地看了萧筱一眼,“我们进行讨论时,他说他十几岁的时候,在一个晚宴上看到一个女孩笑得非常灿烂,在一瞬间在心里头滑过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心情,但马上消失无踪。于是我就在这种假设上,提出一种‘少女理论’。”
萧筱本是静静地听着,闻言猛地抬起了头,“孝然哥,是你?!”
宋孝然本来不想破坏他在她心目中的印象,但是自从他明白萧筱是为他重回了段默言身边,他就被自责与愧疚咬上了,如果他还不将这些话全都吐实,那他就太差劲了。
“对,是我。我劝他有目的去找一些心地纯良,活泼爱笑的女孩,试着放些耐心与女孩交流,然后果然,达到了我想要的结果。他对少女纯真的笑容产生了刺激反应,又或者是一种条件反射,他也能被感染一种喜悦的情绪,但是都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无法持续。”
“当我试图暗示他与少女深入交往的时候,他与第一个少女切断了来往,原因是她的笑容已经不能再引起他的情绪了。”宋孝然轻叹一声,“因为那个女孩被他带给她的富贵生活迷失了方向,笑容中已经沾上了世俗的**。”
“后来又有几个少女,情况大致如此,要么就是被金钱迷花了眼,要么就是爱上了他,他觉得那种笑容也掺了杂质,就像一个工具多了他不想要的功能,所以他不需要了。”
要是在不知道真相之前,她如果听到这一番冷酷无比的说辞,她一定会无比心寒,可是现在,有一种比心寒更强烈的情绪在心口滋生,那是……同情。
“然后,他遇上了你。”宋孝然抹了把脸,“笑笑,我真的不知道,他会遇上你。我们之间的交谈,没有涉及过少女的名字。”
萧筱自嘲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时候,我本来是想中止这个计划了。因为犹如吸.毒的人,你一旦上瘾,就再难控制,他得到的喜悦反应越多,马上随之而来的空虚孤独感就越多,他那时已经比之前更加危险了。但他说他又找到了一个少女,我就想着将这个少女做为最后的试验人选……刚开始,他对你是一样的,甚至觉得你有男朋友这件事很好,认为你可能会在他身边待得久一点。可是,你在孤儿院被打,被他在车上抱着的时候,一切就不同了。他说他一边想保护你,一边却对你有了,有了欲.望。”宋孝然觉得浑身难受,回忆起他鼓励段默言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他就后悔得要死。
竟然是那时候……
“我建议他多跟你……来往,”宋孝然垂眸,阴晦用词,“但他并没有听我的,他对你还是一如平常,对不对?现在想来,那可能是本能的排斥。他排斥他握不住的东西……直到有一天,他过来跟我说,他要你成为他的女人,我就明白,你让他产生了比喜悦更深刻的反应。他,爱上你了……”
“他是真的爱上我了?”萧筱喃喃反问。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一场游戏,直到分手后,他才对她真正有了感情,没想到,他自始至终,没有骗过她……
“爱情从来是科学最难解释的一种感情,它与亲情、友情不同,亲情有血缘,友情有长时间的相处,但是爱情它有可能只发生在某一个瞬间,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它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反应。性是人类的生存本能,情与欲究竟能不能彻底分开,也没有谁能说得清楚。”宋孝然尽量用理智的态度道,“可是即使如此,他能对你产生爱意,也是极其难得的事情。并且从那以后,他在你身上,得到了更多的情绪反应。”
萧筱的脸上浮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来。
“笑笑,不要同情他,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看清他的真实面目,他终究是个情绪有缺陷的人,虽然他对你的感情比我想像中来得长,但是说实话,你压根不知道突然哪一天,他对你的爱就没了。”
萧筱突然想起他们在景点的争吵,她问他他们以后要是分开了,会不会也对她冷酷无情,那时候段默言的怒气就像刀子一样,她那时没有发觉,可是现在想起来,他是不是并不是在气她的问话,而是气自己或许真的有一天对她有如陌生人。
【笑笑,这份感情淡了怎么办?】他痛苦的声音犹言在耳。
“我不知道,孝然哥,我不知道……”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死灰复燃,甚至让她自己都害怕起来。
“爱情的保鲜期本来就短,更何况是他?当他这段情绪消失,对他而言就如水过无痕,你明白吗?”
“可是……”
“笑笑!他仍然是个没有同情心,没有怜悯心的人,当你为别人虐杀一只小狗而难过时,他根本就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甚至他会因为小狗挡路,就成为踩死它的罪魁祸首!”
宋孝然的话,犹如一盆凉水从天而降。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猜对了哦~~
☆、第75章 chapter 73
同情一个情感缺失的人,非常容易任何一个有感情的人都会明白自己缺乏了这种最基本的情感,人生该是多空虚痛苦。可是真正要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稍稍想一想就会觉得可怕,非常可怕。
与他在一起是一场高风险甚至无望的投资,每时每刻都要担心他突然有一天情感就消失了。他不知道亲情何物,如果与他生儿育女,他也许对孩子也没感情,别提对儿女温情以对,恐怕连他们生老病死,他都不在乎。
萧筱这夜噩梦连连,不止一次看见段默言冷冷地转身离去,甚至看到有个小女孩追在后面叫他爸爸,他头也不回。那小女孩回头过头来,赫然是她幼时的脸。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透,萧筱已经悄悄地出了宋孝然的家。她茫然失措地走在街上,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吃惊的人们都关注在这场倒春寒的雪景中,惟独她完全没有反应。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回到观榈泉公寓。
屋子里仍旧温暖无比,萧筱缓缓走进室内。
段默言没有睡在他冷冰冰毫无人气的房间,而是仰躺在客厅里,几案上的烟灰缸塞了满满的烟头,一瓶威士忌已经见底。
萧筱走过去,才发现他的手里依旧夹着一根燃着的香烟,正颓唐地望着房顶,竟然还是醒着的。
段默言听到动静转动眼珠睨向她,两人默默地对视片刻,他起身将烟灰散落的烟头强行摁进连个空位也没有的烟灰缸中,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萧筱依言,在满是烟酒味的他身边坐下。
“刚从宋孝然那边过来?”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沙哑。
萧筱点点头。
“都听他说了?”
“……嗯。”
“那怎么现在才来?跟宋孝然上床了?”
“你……!”一夜未眠的萧筱给气精神了,牛牵到哪里都是牛。
“行行,我又说错了,”段默言举了举手,谁知接着又道,“其实你要真跟他好上了,也无所谓。”
“你说什么?”萧筱缓缓问。
段默言不看她,拿着酒杯靠向沙发靠背,正要开口,萧筱却抢了先,“你的手怎么了?”
段默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血迹斑斑的手,“没事,划了一下。”
她夺过他的杯子,摊开他的手掌,才看明白这根本不是一条划痕,而是许多条伤痕,并且有两条较深的伤处里竟然还有碎玻璃渣。
“你怎么弄的?”
段默言不说话,萧筱也不追问,起身去将家里的医药箱找了出来,拿酒精将小镊子消了毒,再次拿起他的手,低着头为他挑出碎渣。
他注视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胸腔溢出陌生的柔情,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他平静地道:“你收拾了东西就走吧。”
萧筱专注于手里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了他的话,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你肯放我走了?”
“强扭的瓜不甜,我老底都让你给掀了,这么下去没意思。”
“是没意思,还是感情已经淡了?”
段默言极为复杂地笑了一笑,“傻笑笑啊。”现在可能是他近三十年的岁月里,感情最浓的时候了,浓到他几乎无所适从。
萧筱莫名因他的笑而难受非常。
“宋孝然说得有道理,我就算现在还有感觉,或许突然有一天就会没了,咱们就不必等到那一天了。”
“你……不难受吗?”她就算没有那种症状,也十分明白。缺乏感情的人突然间得到了感情,无异于快溺死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怎么会舍得放弃生存的本能?
“我看到你哭更难受……”
他话音未落,她已猛地投入了他的怀抱!
理智告诉她要离这样的一个男人越远越好,可是爱情已经复燃了,她进这个屋子之前,就已经决定跟他重新在一起。如果说她对这份爱还有什么犹豫的话,听到他的这一番话也已统统烟消云散!她想爱这个男人,爱这个惟一爱她,给了她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份爱的这个男人!她不知道未来的路有多长,也不管未来的路有多长,只知道当下的这一刻,她拥有了全世界。
“……笑笑?”她太久没有主动抱他,让段默言突地有点不知所措。重点是他对她为什么突然抱他也一无所知,难道她是想……“分手做.爱?”
原本因难言的情绪而哭起来的萧筱破涕为笑,她退开一点身子,抹去眼泪摇了摇头,“不。”
段默言没抱多大期望,所以也没多大失望,并且现在他的心情比失望沉重无数倍……
“比起分手做.爱,我更喜欢复合爱.爱。”
复合爱.爱是个什么东西?段默言难得傻愣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他才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是说……”
两个酒窝深深地陷在脸颊上,萧筱笑中有泪地道:“段默言,我们重新开始吧!”
说完这一句,萧筱豁然开朗,只觉心中的阴霾已全部驱散而去。她一定是疯了,她居然真的决定了这一条不归路!可是比起上一回陷入盲目且不安的恋爱,这一次她是明知是一条荆棘之路而义无反顾了。即使这份爱在她有生之年就会消亡,但她愿意为他承担这一切。
她想他爱她,也想给他所有的爱。
段默言对这种非逻辑的对话感到非常困惑。照他的理解,她一直想离开他,现在又发现了他的缺陷,别说是她,恐怕就连说爱他的夏蓉雷小竹之流都要离开他了吧?为什么她反其道而行,还说出跟他重新开始这种话?
他不理解,并且,他也不想刨根问底找理由,他此时此刻只在乎一件事。
“你还敢跟我在一起?”
萧筱凝视着他,带着笑容点了点头。
“你别这时候犯傻,你还不明白吗,我是……”
萧筱倾身吻上了他的唇。
段默言有点懵,这落差太大了点。但柔嫩的红唇印在他的唇上,让禁欲多时的他如何克制得了?于是他立马反客为主,大手习惯性地抚着她的脸,企图加深这个吻。
可萧筱突然又推开了他。
段默言哪里还容许她临阵脱逃,带伤的手滑在白嫩脖子上固住她,带着呛人的烟味狠吻住了她。
“唔!你的手……”她还没替他上药……
段默言置若罔闻,唇舌并用狼吻起来,他甚至不想给她换气的时间,一次次的吻越发深入炽热,贴在她脸上的呼吸也愈发粗重。
“等一下,给你包扎……”
说话的同时,她已被他压在沙发里。
段默言现在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受伤不受伤,他现在就只想把身下这柔软的娇躯给揉进身体里,嵌进骨血里,就不必担心这姑娘离他而去,也不必担心她为他为伤。
“段默言……”萧筱带着哭腔唤他,凝视着他的双眼湿润晶莹。
他又烙在了她的身体里。
段默言捧着凝视她半晌,喃喃自语中深深含住她的红唇,“宝贝儿笑笑……”
复合欢爱只做了一次,但只一次就让萧筱欲仙欲死,每次当她要抵达高处时,他就停下来放慢节奏重新再来,这样折磨了她三四次,在她的哭喊求饶中,他才终于与她共抵天堂。
两人洗了澡回了萧筱的房间,段默言靠在床头,萧筱穿着睡袍为他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