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咋舌,这时代的城市户口也太容易了,让现代那些在城市漂许多年还没有当地户口的人们情何以堪?不过这样省去了许多麻烦,倒是挺好的。
决定了要在小河沟成亲,小桃红便请人给她与柳二郎写了庚书,柳二郎拿着去找人翻了翻黄历。不过翻黄历的人说今年已经到了年尾,没有适宜婚丧嫁娶的日子,得等到来年开春正月里。
左右小桃红也不急,便把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来年的正月十六。
眼看到了冬月里,一转眼快要过年,家里喂着的那头猪已经可以杀了。那头猪是去年这个时候买回来的,那时候瘦瘦巴巴的,无精打采跟生病了似的,经过一年的喂养,已经变得白白胖胖,快要到三百斤了呢。
小河沟的猪因为没有粮食,可都是百多斤的样子,还有七八十斤就杀了的,所以小桃红她们家的猪算得上挺大的。
对于这杀猪,小河沟的人们也有讲究,不能随便挑一天就杀,得请人瞧瞧,选合适的日子,还得避开家里人的属相。
这个年年帮小河沟人们瞧日子的人,就是他们村儿里的草药先生。
小桃红一家自然也是请了他帮忙瞧过,定在了冬月二十九杀猪。
杀猪得请人,摁不住猪的人家,就需要请人来摁住猪,还需要一个杀猪匠。摁猪的人是人情工,邻里邻居的,一块堆吃个饭就成,不过杀猪匠是一种职业,需要给钱的。听闻这种职业得特殊的人才能做,一般人会被折寿。
小河沟就一个杀猪匠,姓李,做了三十多年了,是个年近五十的壮汉。
而小桃红家因为猪是与大伯家共有,杀猪自然也是两家张罗。光是大伯家就有三个男子,小桃红家这边柳二郎会来帮忙,还有大郎,一共就是五个大男子汉,摁那个两百多斤的猪,想来是绰绰有余的,就差请一个杀猪匠就好了。
杀了猪需要开水把皮毛烫落,容易清理干净,于是小桃红一家子提前好几天就去门口挖锅洞,用来烧水烫猪的。
一转眼到了冬月二十九,大清早一家人就忙碌开了,虎子负责蹲在锅洞旁边烧水,小桃红与大伯母就负责做饭给大伙吃,各司其职。
杀猪匠到场之后,几个男丁就去猪圈里拖那个胖猪。
胖猪惊恐的往后缩,尖锐的叫声响彻云霄,小桃红心里莫名有些不舍,好歹是她喂了一年多的猪,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它被拖上条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爷爷说没成亲的女孩子不能看别人杀猪,把小桃红与小花儿几人推进院子里,把门关了起来。
小桃红忍不住从门缝里往外瞅了瞅,杀猪匠的工具都是自带的,一把尖刀,用来杀猪,一把砍刀,用来过会儿砍肉砍骨头,还有一把锃亮的菜刀,大约是用来开膛破肚。
不过猪已经被捅了一刀,小桃红没看到怎么捅的,猪叫在刚刚歇了下来,小桃红看着猪脖子上有一个鲜红的孔洞,血从里面潺潺流出,猪的腹部抽气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没了任何动静。
它已经死了,死了之后就处理后面的事情。一行人把猪抬到锅洞旁边,锅洞上大锅里的水已经烧滚了,滚烫的水从猪身上浇下,脱落了一片片皮毛,而猪毫无反应,这就是传说中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把猪白白净净洗刷个干净,几人又把猪抬到了条桌上。杀猪匠看准了地方,砍刀一下,把猪头整个儿卸了下来,随后又卸了一圈儿猪脖子。
杀猪匠做了许多年这个事情,已经是轻车熟路,手脚麻利的把猪开膛破肚,内脏处理干净。
应小桃红与大伯的要求,杀猪匠把猪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分做两半儿,大堂哥二堂哥与柳二郎大郎就开始往各自家里拎肉。
体力活都有男子去做,小桃红也就乐得清闲,与大伯母在灶屋洗菜烧饭。不一会儿钱晓雪从耳间出来,她被大伯母勒令在耳间躲着,钱晓雪怀有身孕,不宜看到杀猪这么血腥的事情,大伯母还怕凄厉的猪叫吓到钱晓雪。
小桃红偏头扫了钱晓雪一眼,发现钱晓雪清瘦了许多,腹部已经高高隆起,算算日子钱晓雪身孕已经七个多月了,看样子孩子有可能年初就出生。
只不过钱晓雪只有近十五岁,人个子不高,又瘦了些,看上去与她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有些不成正比。
小桃红看着觉得又心酸又可恨,小小年纪硬是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而钱晓雪那矫揉造作的性子也好似被磋磨了许多,不再一副看上去就招人厌的模样,显得沉寂了许多。看到小桃红蹲在灶门口,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大堂姐,你来帮忙做饭啊?”
终究是小孩子,小桃红自然不会与钱晓雪计较,“对啊,你身子不便,快找个凳子坐一下。”
钱晓雪好似也找不着什么话说,就在一旁拖个凳子坐了下来,望着灶里闪动的火苗发呆。
时间差不多,小桃红就在灶上支锅炒菜。今日许多菜是将就今日杀的猪做的,有清炖排骨,还有蒜苗炒瘦肉,爆炒猪肝,豆腐干煮白菜……
因为是在大伯家做饭吃,割来炒菜的肉和排骨都是从大伯家的猪肉上割下来的,而素菜是小桃红菜园子里的。
饭菜做好,一众人就围着当初小桃红捡回来的树墩开始吃饭。
杀猪匠是个豪迈幽默的汉子,饭桌上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小桃红虽然不提倡吃饭的时候说太多话,容易呛到,但是也觉得很好笑,又不能直接制止别人,小桃红好担心自己会被呛到啊!
吃完饭大伙儿在火塘边坐在烤火,小桃红几人收拾碗筷,待小桃红她们把碗筷洗干净放到壁橱里,杀猪匠却还没有离开。
小桃红正奇怪呢,却发现大伯老是朝自己瞟,小桃红反应过来,杀猪匠是要给钱的,但是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杀猪匠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要,但是又不能直接起身走,万一走了以后别人不拿给你钱怎么办?
但是大伯一家呢,又不想出钱,就想着指望小桃红把钱给了,大伯不吱声,杀猪匠只能一直坐着,跟一众人天南地北扯一些,还时不时暗示一下。
但是人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而如今大伯就是那个装睡的人,任你明示暗示,他都装作听不懂,当杀猪匠试图把话题转移到这件事情上面,大伯立刻把话题绕开,旁人自然以大伯为主。
小桃红咋舌,着实看不出来大伯这么会聊天,机智得没边了都。
到后来杀猪匠的笑容都有些尴尬了,他摸不清这一家人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故意这样让他难堪的。
小桃红左右看了看,弯起嘴角笑了笑,“大伯,咱是不是该把钱给李伯伯了?”明示暗示都装看不懂,那就直接说好了,杀猪匠不好说,自己却是很好说的。
杀猪匠简直要感激涕零了,终于把话题绕到自己的钱上面了。
而大伯则是笑容顿了顿,复又笑得更加灿烂,“对对对,是该把钱给李哥了,瞧我这烂记性,整个儿给忘了。”而杀猪匠老李见钱有到手,自然也是很客套的,“不着急不着急,我老李信得过你,早晚拿都是一样的。”
大伯笑着看向大伯母,“里秀,去屋里给李哥拿二十文钱。”杀猪匠虽然没有明码标价,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么些年就是这个价。
只是大伯母闻言却没有去屋里拿钱,而是一脸为难看着小桃红。小桃红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都这样了,大伯一家还能让自己拿钱不成?
正想着,大伯母就道:“小桃红,大伯母知道你手里有钱,能不能你先垫上?我们家事情多,近期晓雪又要生娃,手里本就没有几文钱了,实在是……”
闻言杀猪匠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小桃红,对他来说,只要有钱拿,谁拿出来都一样。
“……”小桃红无语,怪不得别人说人不要脸鬼都害怕,小桃红顿了顿,“大伯母,我手里也没个什么钱,过一段儿我还得成亲,花销也是不得了的,要不这样吧,咱们一家凑十文,先把李伯伯的钱给了再说。”
大伯母看向大伯征求意见,大伯微不可查点了点头道:“那只能这样了,里秀你去数数,看有没有十文,拿出来凑给李哥。”
小桃红也不啰嗦,直接回屋拿了十文钱递给杀猪匠,这本来就是两家人的事情,一家付一半的钱也在情理之中。大伯想让她一个人全付,那是不可能的,这钱可不是树木叶,就算是树叶也得去捡才会有不是?
☆、第37章
到了腊月里,天上飘飘洒洒下起了雪花,就算是农家也没有许多事情要忙了。
小桃红家里也没有什么事,她们明年要离开这里,地主家的地都不用翻了,直接还给地主就好。猪也杀了,肉也用盐腌了挂在灶屋里熏着,小桃红就可以安心准备离开前的事情。
小桃红让大郎帮忙搬着她的麦芽,还有泡好的玉米粒,出门拐个弯,绕过大伯家来到王婶儿屋里。
雪花零零星星落在小桃红身上头上,小桃红站在门口抖落了一下,“婶儿,王婶儿,开个门,我有事儿找您。”
王婶儿包的严严实实的,开了门探出小半个身子,“阿红啊!快快,快进来,屋子外头冷的很哩!”小桃红与大郎也不客气,就着门缝儿挤了进去。
“随便放这儿吧。”小桃红支使大郎把那些泡好的玉米粒放在地上,她手里的麦芽也一并放下,凑到火边烘手,这冷天儿是十分的冻手。
王婶儿等人有些疑惑看着刚刚小桃红放下的那些东西,最终王婶儿道:“阿红,你拿过来这些玉米是要干啥的?你找我的事儿跟这个有关吗?”
小桃红两手搓了搓,哈口气,开门见山道:“我是来教王婶儿做麦芽糖的”
闻言王婶儿皱起了眉头,“阿红,麦芽糖婶儿会做,只是原材料有些紧缺罢了。”农家女子不会两手怎么行呢?所以一般的磨豆腐,做麦芽糖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王婶儿,我是来教你用玉米做麦芽糖的,不然我也用不着无缘无故把玉米带过来不是。”
小桃红也没瞒着王婶儿她给莫云记送糖的事情,对于小桃红这一年多都在往镇上送麦芽糖,王婶儿还是多多少少瞧出一下端倪,也一直在好奇小桃红是怎么做出那么多糖的。
如今王婶儿心中的困惑终于得到解答,小桃红要把这门手艺交给她。
王婶儿有些踌躇,“阿红,这门手艺可是能养家糊口的,你这么随意往外说怎么能行?”虽然她心里也很想知道,但是还是为小桃红担忧。
小桃红看着王婶儿担忧眉眼,笑道:“婶儿,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这算不上什么手艺,过不久大家伙儿自己也会发现,咱们只不过是抢了些先机罢了,你不用担心,我还有别的正儿八经的手艺,养家糊口不靠这个。”
既然小桃红这样说,王婶儿索性也不不矫情了,变得跃跃欲试,小桃红也不啰嗦,直接就把过程说给王婶儿,她在旁边指点着该注意的事情,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怎么样麦芽糖才能不软不硬。
王婶儿按小桃红说的步骤,把糖水挤出来放在锅里熬着,心里十分的激动,原来用玉米也能做糖,而且方法简便,日后时不时就可以做些糖来吃了。
看着王婶儿学会了,小桃红就把她的打算说了出来,“婶儿,我有些事想跟你说一下。”王婶儿闻言也不在意,“阿红你说。”
小桃红开口道:“婶儿,我们要搬到县里去,所以镇上莫云记我也不能继续送糖了,改日我与她们说说明白,婶儿你接替我去送吧。只要糖的质量过关,月姑很好说话的,一个月就熬三十斤玉米的糖,估摸着十来斤的样子,你们可以赚点零钱补贴补贴日用。”
王婶儿家的人闻言沉默了下来,红红的火光在他们脸上跳动,说不清楚是什么神情。小桃红也没有说话,她有些不舍得王婶儿一家人,但是搬走之事势在必行。
顿了顿小江率先打破沉默,“桃子姐姐,花儿也要一起走吗?”
小桃红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对啊,我们一家人都要走,不过小江你放心,我们跟花儿都会想你们的,会回来看你们,再不行等我稳住了脚,攒些钱你们也一同搬去县上。”
小江闻言咬了咬牙,却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又恢复了沉默。
王婶儿顿了顿,眼眶有些红,“阿红,说真的我不希望你们走,但是人总要上进,婶儿也不会拦着你们,总之一句话,去了之后人生地不熟的,要好好过日子,实在不行就回来。”
王婶儿只有一个女儿,却早早嫁到了镇上,小桃红时时在眼前晃,这突然却也要走了,王婶儿心里有些堵。
小桃红握住王婶儿的手,安慰道:“婶儿,你别难过,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就像刚刚说的,实在不行咱们就全全搬到县里去。”
小桃红安慰着王婶儿,一旁的小江却抽身离开了火塘边,朝小桃红家走去。
小江顶着洋洋洒洒的雪花走到小桃红家院子门口,踌躇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出来的是虎子,“大姐,你们回……小江哥?有事儿快进来说,外边冷死个人了!”
“虎子,我找你二姐有点事,能不能帮我把她叫出来一会儿,就一会儿。”小桃红一家人都特别的护短,小江怕天太冷,虎子不愿意小花儿出来凉着,一个劲儿强调只是一会儿。
虎子闻言只是狐疑的看了看小江,倒是没有拒绝,“那小江哥你等会儿,我去给二姐说。”
小江点了点头,虎子转身进了院子里。
不一会儿门又被打开,这次出来的就是小花儿,小花儿脸颊微红,看着小江笑了笑,声音软软的,“小江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江踌躇好一会儿,才一咬牙道:“花儿,我,你不要忘了我,要等着我,我会好好存钱的,等我去找你。”小江脸色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小江与小花儿算得上青梅竹马,年岁差不多,从穿开裆裤就一起蹲在门口玩泥巴了。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昔日的粉团子越长越水灵,小江的世界只有小花儿跟在身后叫小江哥模样。
小江日后也打算来跟小花儿提亲,只是没想到猝不及防得知小花儿要搬去县上,听闻县上很热闹很繁华,有钱的翩翩公子也多,小江怕小花儿去了就再也不记得他了。
望着昔日冷冷淡淡的小江此时扭捏的模样,小花儿噗嗤笑了起来,“小江哥,你不用担心的,大姐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人也不能忘恩负义,花儿会一直记着小江哥的。”
“花儿……你不止要记得我,还要等着我,县上那些有钱人都不是好人,阿娘说长得好看的人最是油嘴滑舌,所以长得好看的,有钱的,都不是好人,花儿你要记得不能搭理他们。”
小花儿眉眼都弯着柔美的弧度,“好,都听小江哥的,不理他们。”
小江松了口气,“那,那你快进去吧,外面冷,我就先回去了。”小江知道小花儿虽然看上去软糯,其实很有坚持,也很有信用,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到的,于是小江觉得很放心了。
小桃红在王婶儿家把糖做好,腊月十五去给莫云记送了最后一次糖。
是领着王婶儿一同去的,把新的小食方子卖给了月姑,说明了自己要走,日后由王婶儿接替自己给她们送糖。
月姑很惊讶,没想到小桃红一走就是走到县上去了,不过小食法子月姑很满意,既然小桃红不在此地扎根,月姑就以买断的价钱买了方子,一共三十两。
小桃红很可惜,早知道应该好好打算一番再来卖方子,最开始的空心麻园月姑可是给了十六两银子呢,最终因为她想着要在上杨镇开铺子,白白丢了六两银子。不过也只是想想,就算月姑傻,也不可能把钱补给自己的。
把所有事情交接好,就开始过年了,今年过年小桃红一家人去柳二郎家过的,因为柳家统共四口人,有两口行动都不方便,而小桃红觉得过年要人多才热闹,才有过年的气氛。
今年过年吃的比去年好,穿的也比去年好,大家都特别开心,他们坚信会一年更比一年好的。
自从小桃红与柳二郎定了亲,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迷信的人们开始相信柳二郎的厄运被破解了,渐渐的又开始与柳二郎家一众人来往,这可让柳大娘与柳大郎高兴坏了。
一个劲儿的夸小桃红,是越看这个媳妇儿越顺眼。
小桃红感受着柳家人的热情,心里很温暖,很柔软,这样的家庭,就算日后天天在一起过日子,也不会有太大的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