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回来,却是回来灭她的国家,杀她的家人,见着她如此,想到自己今后将要做的事,她是拿真心待他,他却将她利用得彻底,心底愧疚更深了几分,如果,到时候能保她一命……会不会弥补一些对她的愧疚?
取下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交给她:“这东西你放在身上,如果我没有回来,你随时可以去齐都找我。”
不管她哭得怎么厉害,他还是走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那个奇怪的梦境总是缠绕着他。
十六岁那年,楚国被灭,他在楚国到处寻她的身影都找不到。
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是死了,他却不相信,坚持留在楚都找她。
找了半年,他在楚都街头找到了她,正逢她剧毒发作,便将她带回了齐国。醒来后,她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日比一日消沉,不再如往日那般活泼灵动,连眸子都是如死水一般,若不是她挂在脖子上的那块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玉佩,他几乎不敢认她。
纪乐是他生命中最灰暗时期唯一的一缕阳光,他有愧于她,如今陈钰又必死,无论如何无法狠心置她于不顾。
可长安……想起与眼前这正熟睡的人拥有七八分相似的那双眉眼,他蓦然想起,纪乐的封号便是长安。
两人长得极像,再思及对她二人不同的感觉,以及长安对他的态度,他握住纪乐的手心开始发烫,会不会……他一直弄错了她们二人。
当初他见到纪乐身上的玉佩,没有多想甚至没怎么问便将她带了回来,这么多年,纪乐没有否认,长安又没有出现,他便也没有多想。
想到这个可能,他吩咐红菱放下所有事情去查纪乐和长安。
如果……如果纪乐真的骗了他,他眸子一冷。
还未等红菱带回长安和纪乐的消息,刑部便出事了,其速度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胡广远的家人将刑部死牢换囚的事件一状告到了皇帝那儿,甚至连胡广远家里的账本也一并奉上,账本上很大一部分钱都是流入了燕王府中,陈钰更是状告他做假口供逼他认罪。所有状告人证物证俱全,皇帝大怒,下令严查。
这一查,他与胡广远勾结偷换死囚牟取暴利之事便完全暴漏在皇帝面前。
皇帝命人将他收入监狱,并下令封锁消息,安抚那些受害者的家人,至于那些个死囚,也下令尽数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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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飞草长的二月。
许珩同慕容临在院子里捧着茶杯。
“喝点儿小酒?”慕容临笑问许珩。
“长安不允,我喝茶就行。”许珩举了举茶杯。
慕容临让人将酒拿了下去。
“胡广远被杀的事,其实是你策划的对不对?”
“算是吧。”
“我其实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让我那三哥舍得对胡广远下手的。”要知道,换死囚是要杀头的罪,但刑部上上下下的人几乎全部都有参与,这一彻查几乎让刑部大换血。若不是胡广远死得突然,这件事情可能就永远也不会被暴露。许珩想对付慕容远,肯定会从胡广远下手。
“也没做太多事。”许珩摩挲着茶杯边缘,笑得风轻云淡:“不过是在胡广远出事前几天把他给绑了起来,然后找人扮成他的模样,跟胡家人交代了一些事情,同慕容旋走得近了几分,再对慕容远疏远了几分,顺便走漏了一些风声。”
“啧啧,缺德、忒缺德。”慕容临眼底显然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如今胡家人一状告上去,不用猜都知道许珩冒充胡广远跟胡家人交代的是什么事情。
“过奖!过奖。”许珩回他,又叮嘱一句:“别告诉长安,她至今都不知道胡广远的死是我策划的。”
“为何?”慕容远载了个大跟头,许珩为长安做了那么多,多好的邀功机会?他竟然要瞒住长安。
“我只想帮她除掉慕容远,不想让她知道我有多阴暗。”许珩眸子里有些失落。
慕容临愣了愣,是啊,谁希望自己在意的人知道自己有多阴暗呢?此时的许珩就如他每次跟许珩谈话都支开玲珑是一样的心情,慕容临收起笑意言归正传:“依你看,父皇会怎么处置他?”
“刑部不归他管,换囚是刑部上下官员做的事情,只要他不承认知道胡广远换囚,顶多只能判他个受贿。以皇上对他的宠爱,大概是关个几天再找个借口放出来罢。”许珩习惯性的眯了眯眼。
“那要再加把火呢?”
“不用,经过这事儿,他在皇上心底也没几斤了,现在储君未立,再打压得狠了,皇上反而会起疑。”
“真可惜……”慕容临在笑,眼底的失望却毫不掩饰。
都以为慕容临是生来身子便不好,只有灵泉谷的人知道,他其实是打从在娘胎里就中了毒,所以生下来身子就弱,先皇后为了护住他的命,想方设法将他送到灵泉谷长大,自己却在宫里被人害死,明知道毒是慕容远的亲娘所下,却耐他不何,或许是死得太不甘心,临死前派人传密信来,说出了事情的原委,让慕容临替她报仇。
许珩心知他又想起了先皇后,起身默默离开。
玲珑见得许珩离开才溜了进来,慕容临这模样让她很心疼,她不懂怎么去安慰人,只蹦跶到他身边坐下,悄悄握住他的手。
慕容临抬起眼看玲珑大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心,心底一软,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别担心,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孤单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玲珑却说得无比认真。
慕容临手顿了顿,道“傻丫头,你总有一天要嫁人的,不可能陪我一辈子。”
“那我嫁你好了。”
“别闹了,你怎么能嫁我!”慕容临颇为无奈,他身子弱,说不定那天就突然走了,从来不敢对谁付出感情,深怕负了人家,向来拿她当妹妹看,怎么能娶她?
“我没闹。”玲珑不满的瘪嘴。
☆、第二十四章
果真如许珩所料的那样,刑部换囚慕容远承认收受贿赂,却声明并不知道那些钱是那样得来的,将换囚的事件与他撇得一干二净,胡广远之死,他拒绝承认是他所策划。换囚案了结,胡广远犯了这么大的事儿,按照律例本就该判处死刑,现下突然被杀,皇帝便下令不用再查胡广远之死的事件,皇帝下这个命令摆明了是想护住慕容远,就算陈钰有证有据,也无人敢乱下判决,便上奏于皇上。
皇上看了大理寺递上来的折子许久,问过各个大臣的意见,此时,朝中许多大臣都与慕容远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又见着皇帝如此明摆着是想轻判慕容远,所以也就顺着台阶下,纷纷为慕容远说情。
皇帝顺水推舟,轻判了慕容远。
最终慕容远只是被罚奉五年、闭门思过半年,将所有脏款没收。
胡家的人被贬郑州,郑州临近灵州,是灵泉谷势力的集中地,这件事情大概是许珩从中周旋的,虽没了官职,但也远离了是非中心,终身受灵泉谷保护,也算是圆满。
而陈钰,在上告之后便自绝身亡,据说是诬陷皇子畏罪自尽,事实是不是如此并没有多少人关心。纪乐也被送回了燕王府,她也不用再担心慕容远会把心思放在了她的身上。
换囚案和画舫失事的案件到此就算了结,慕容远虽逃过一劫,但也失了圣心,一切结果都在许珩的意料之内。
只是长安得到消息许久都没出声。
“怎么?这结果不满意?”
“罚得轻了些。”
“虽说处罚是轻了些,但他已失圣心,日后扳倒他倒容易许多。”
“这次的事,谢谢你了。”若非许珩带她去找到陈钰,提出替他护住纪乐和慕容清,陈钰也不会上堂指证慕容远,再向胡家人保证只要告发慕容远,必定能出动灵泉谷保得他们平安,即便是胡家的人之前有得到胡广远的提示,相信是慕容远杀了胡广远,也会为了保住胡家而选择隐忍下去。这件案子揭开不会那么容易。
许珩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道:“真要谢我,不如以身相许怎么样?”
“好啊。”长安一口答应。
倒是许珩没想长安一口答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想反悔了?”长安竖眉看他,许珩处处护她帮她,春喜和国公夫人都看出许珩的心思,总帮他说话。长安早前就发现了自己对许珩的感情,若是再拿乔,倒显得矫情了,却也不好主动跟他提及,此次他一提她便答应了下来。
“没没没~我只是太高兴了。”许珩这下反倒有些窘迫。
“啪嗒”一声脆响,似乎是玉器落地的声音。
长安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却见一枚小巧玉簪躺在地上,已然碎成了两半,显然是从许珩身上掉下来的,她觉得这枚簪子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便蹲下身想去看个清楚。
这明显是女孩子家家的东西,长安才刚刚答应他,他可不想节外生枝,慌忙解释道:“你……你别多想,这簪子的主人……”
“多想什么?”长安抬眼看她,她只是觉得眼熟而已。
“没多想就好。”许珩放下心来。
“你说,这簪子的主人怎么了?”长安又问。
心又提了起来,许珩慌忙解释:“这物件是陈大夫女儿的遗物。”
许珩未免事端,还是向长安道出了原委。
原来苏白和陈大夫是好友,陈大夫经常带着女儿陈颜去灵泉谷,一来二去也就跟许珩熟了。
陈颜比许珩大一岁,常常以许珩姐姐自居,很是护着他。
他也很喜欢陈颜这个姐姐,是以,陈颜向他讨要礼物的时候,他便选了那枚簪子送给她。
那时,陈国前任国君——他二哥的人还在追杀他,有次出去时不小心暴露了行踪,陈颜为救他深受重伤,他根本不懂医术,又不敢找医馆,连夜带着陈颜回灵泉谷。苏白和陈大夫抢救了一天却还是没能把她从鬼门关前抢回来,陈大夫年近三十才得女,向来宝贝陈颜,现下又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恸不已。
陈颜为救他而死,他深觉愧对陈大夫,便在陈大夫带着陈颜的尸体离开灵泉谷的时候,将簪子交给他,若日后需要他,让人拿着簪子来找他,他定全力相助。
长安总算想起为什么这枚簪子这么眼熟了,原来上次在慕容远府中看到过,这枚簪子对许珩来说应该很重要吧?她将摔成三段的簪子拾起来仔细看了看:“这个先放我这儿,过几天再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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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救阿乐的办法了吗?”慕容远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回王爷,找到了,只是……”陌生的声音有些犹豫。
“有法子就说。”
“老夫今日在王妃身上探得她体内曾中过忘忧,或许王妃能救小姐一命。”
“行,我这就去找长安,她会救阿乐的。”
“王爷留步,忘忧解毒必须要替换掉全身血液,如果要救小姐,需要王妃全部精血。”
“全部精血?那不是要长安的命吗?不行不行!”他顿住叫,他亏欠纪乐,却也绝不会让长安用命去换纪乐的命,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王爷可还记得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既然母体有对抗忘忧的物质,孩子体内应该也有。”
“你是说,用长安肚子里的孩子去救她?”他直觉摇头,这怎么行?长安肚子里的孩子可也是他的孩子。
“小姐体内的忘忧已经侵入心肺,现在只有用未曾出世的孩子来救她或许还有希望好好活着,若是再拖下去恐怕……”苏白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
“若用孩子,有几成把握救她?”他犹豫了,尽管他知道不该这样,可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纪乐死而不救她。
“十有八.九”苏白摇扇。
“那便救吧”
“王妃能同意吗?”
“长安那儿我去说,你先别告诉她。”
他猛的睁眼,长安真的有过他的孩子?若说真的都是梦境,能够串联得起来的梦境也未免太过巧合,他真的认识过她?是他失了部分记忆还是前世便认识了她?
“爷……爷……”轻轻柔柔的嗓音叫着他。
慕容远这才注意到纪乐在她房间:“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