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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掌有点僵硬地张着,更不知该怎么办了,想扳过她的脸来安慰一下,刚扳离一点,又重新挨回去了。
    “……呃!”霜娘想开口,嘴一张情绪冲上来,没忍得住,先抽了一声,然后才道,“别看我。”
    周连营低声问:“为什么?”
    “我哭相丑。“怕他坚持要看,霜娘说了老实话。
    感伤到十分的气氛一下削减了五分,周连营很难明白她哭成这样怎么还会有功夫惦记这种事,啼笑皆非,又觉得还是要安慰她,便道:“没事,我也丑了,又黑又壮。”
    “没有没有,”因为哭过,霜娘声音里带了点鼻音,听上去软软的,“你黑了更有气概,我只是好久没见你,一下反差太大,才觉得好笑的。”
    提到好久没见,周连营默了一下,他现在真觉得自己挺傻的,韩飞那货说他的话一点没错。“以后每个月我都回来。”
    “真的?”霜娘一开心,从他肩上抬头来跟他确认,“你不忙啦?”
    她面上泪痕犹在,整张脸都红红的,眼圈肿肿的——讲真,她先要不说自己哭相丑,周连营真不会这么觉得,但她自己突出强调了这一点,别人就忍不住要被带着往那个方向跑了。
    他笑意就流露出来了,霜娘瞬间反应过来,慌忙低头要找帕子,摸了一圈没摸着,还是周连营看见压在她小腿下面,抽出来递给了她。
    霜娘擦了两把,觉得不能安心,她要下床去:“我还是去洗个脸好了——”
    周连营扯了她回来,压倒,吻上去。
    ……
    霜娘缩到了被子里,连大半张脸都一并掩住,只露出一双微肿的眼睛来,看着被套上的绣样默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周连营慢慢吐出了一口气,道:“你出来罢,别捂出汗来。”
    他声音中仍是有点紧绷,但听着大体是平复下来了,霜娘也真捂得有点受不了了,闻言慢腾腾把被子掀开,丢一边去了。
    她现在觉得这床铺着实过于危险,不敢再呆着,下去穿鞋往炕边去,周连营这回没有拦她,因为跟她的感想实在差不多,跟着一道转移到了窗下炕上坐着。
    两个人分两侧坐着,其实都有点不好意思。
    但这又有差别。霜娘的不好意思纯粹一些,她没想到能走火到这种程度,要不是抓住了一点残存的理智,差点就刹不住车了。进展太快,她现在看都不敢看他。
    周连营则除了一点不好意思之外,更多的是意犹未尽——他的初衷只是为了安慰她,真不是想要干嘛,但不知怎么开了点头之后,整个就变了味了,血气烧上来,他心脏里像点了把火,越烧越烈,怎么都停不下来。
    所以虽然心态有相似,结果却迥异。霜娘是不敢看他,他则是目光移不开一直要定在她身上。
    哪哪都合心意。
    浪费。蠢。
    看着看着,周连营又想起韩飞的话来,这回他真心实意地承认:他确实是蠢。
    干坐了一会,他眉目舒展着,嘴角噙着笑意,问她:“怎么写那样的信给我?”
    霜娘被提醒了,不由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她先没控制住情绪哭的时候还记得这麻烦的,而且也正有这样的因素,各种情绪掺在一起才没忍住真的泪奔了,结果床单上滚了一圈,她居然给忘得干净了!
    真是禁不住考验,这么容易就误事。霜娘痛心疾首地批判了自己一句,才忙道:“我娘家惹了件要紧的事……”
    她一五一十地把贺太太的话转述了,也怪得很,他没回来的时候,她想七想八纠结得很,真见着了人,她一点障碍也没有了,什么轻率不轻率的全没这个顾忌,她很顺畅地说完,心就定了下来。
    周连营则听得面色微微肃正了一点,他没想到她真的遇着事了,还不是件小事。
    ☆、第89章
    “楚王到底怎么想的?”
    霜娘转述完毕后,先很有条理地挑了重点来问。
    她现在心平意定多了,周连营坐在对面,虽然还没有就此事说过任何言辞,但好似已经给她提供了主心骨一般——他晒黑之后,身上的少年气基本没了,人看着又成熟了一点,更添两分可靠。
    “他没有别的拉拢人的办法了吗?给钱,给权,再不行的话装个礼贤下士什么的,怎么也比和臣子拉裙带关系好吧?”
    而且还拉得一条道走到黑不回头了,先在王家动的那个手脚就够一言难尽了,现在更把主意打到雪娘头上。这种档次也好算个王爷,霜娘想一想,连带着对皇帝那一家都不觉得有多么高大上了。
    周连营用一句话回答了她的疑问:“你说的那些,都有齐王在做了,而且做得很不懈怠。”
    霜娘了悟:“所以,是齐王走了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了?”
    周连营听笑了:“是。”他应罢见霜娘对这些皇家事仍是有点懵懂的样子,索性花了一点时间给她做了个科普。
    他做了六年太子伴读,对宫中各个头头脑脑以及彼此间的关系都了如指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都讲明了。
    霜娘听完对楚王终于有了个明晰的认识:“……他就是脸大啊。”原来还有皇后想扶他一把的,结果他坑了静乐公主,把皇后都气得撩手了,但他居然能以为自己赚到了,把永宁侯府拉拢了一半到手,怪不得他盯着周连营不放呢,原来是自以为有情分在了,还想着再巩固一把。
    周连营怔了一下,跟着整个笑开了。
    霜娘先有点莫名,她没觉得这形容有多好笑,周连营也不是个笑点太低的人,等闲见不着他笑成这样,眼睛都弯起来了,而后她很快反应过来:“你也这么说过他?”
    周连营笑着点头。
    霜娘便也开心起来了,哎呀,心有灵犀的感觉真好,尤其是这种不同步的,在某一时段后叠上,感觉彼此的距离都要拉近了点——虽然已经很近,咳,但还是想更近一点。
    傻笑了一会,她才重新想起面临的□□烦来。涉及站队问题,可不是说一说身子不怕影子斜这样的话就行的,虽然其实让楚王把雪娘纳了也不是什么严重到不得了的问题,京里各家联姻纵横,不同阵营间沾亲带故的不是没有,但对楚王这样的人来说,就不能给他开这个口子,他这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往永宁侯府身上贴了,真叫他成了事,头痛的在后面呢。
    “没事。”她刚刚开始烦恼,眉头深锁,周连营说了好一会的话,这时已经想定了主意,温和地道,“我明天让人去找楚王,和他说清楚就是。”
    霜娘疑问:“怎么说?不好直接翻脸吧?”
    楚王痴想皇位,论理他的对手应该是太子,但因为太子蛰伏,而齐王很致力于刷贤名,所以他现在更多是和齐王对上。永宁侯府要是撕破了脸,那他的火力很可能要转向冲着太子去了,他在皇子里虽然是个透明,但他戏多,惹上了总是麻烦。
    周连营道:“用不着翻脸,只要让他知道我和你娘家关系很差,很不喜欢你娘家就够了。”
    霜娘眼睛一亮:“对呀!”这么简单的逻辑,她先被吓着了,居然都没想到。
    楚王是为了拉关系才打上了雪娘的主意,要知道这主意打不出预期的价值,那还有什么必要费这个劲?
    思路一通,下面跟着迎刃而解:“楚王暗示贺家自己也要努力一下,其实就是让家里人来找我,然后借此试探一下你的态度吧?”
    这么一想楚王行事虽然歪,但其实是有他的一条逻辑在,倒是霜娘自己忽视了。
    “怪我心情不好,脑子转得慢了,不然我自己可以解决,不用这么急把你叫回来了。”她明白过来后就有点懊恼,道,“没耽误你的公务吧?”
    周连营摇头,注意力定在了她第一句上,问她:“你心情为什么不好?”难道先前还遇着了别的麻烦?
    霜娘张了下嘴,想说,又觉得言辞出来太轻飘飘了,不足以表达她的心情。问他要了只手过来,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写:想你。
    她微凉的手指轻轻划在掌心,如羽毛一下下轻搔着,感觉出她写的是什么时,周连营心头猛然一颤,如被人重重拨动。
    拨出他满怀温柔缱绻,又欣悦非常。
    “以后我常回来。”他忍不住又柔声许诺一遍。
    霜娘写完了,手指在他掌心乱划,言不由衷地道:“还是你的公务要紧啦。”
    周连营先由着她划着玩,但过一会叹了口气,手掌合拢,捏住了她手指:“再招我,就出不了门了。我回来见了母亲,说好了我们去她那里一道用晚饭。”
    “……”霜娘脸一热,跳起来,顺势拉住了他道,“那现在就去罢,别让太太久等了。”
    周连营笑睨她一眼,被拉着出了门。
    **
    时间倒回周连营刚到家时的午后。
    贺家小厅中。
    “王妃娘娘请我去坐一坐?”雪娘问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头都要欢喜晕了。
    “正是。”自称是楚王妃贴身嬷嬷的中年妇人挺着直直的腰板,站在厅里,板正着面孔道,“车就在门外候着,姑娘这就和我走吧。”
    “哎!”雪娘答应着就要抬步,胡姨娘忙拉住她:“等等。”
    雪娘不耐烦地要甩开她的手:“娘你干什么呀,王妃这样的贵人,怎么能耽搁时间让人久等。”
    钟嬷嬷就点了点头:“姑娘这话说的,可见是个知晓道理的人了。”
    雪娘被一夸,头更晕了,绽出满脸掩都掩不住的笑容来。
    胡姨娘忙赔笑:“嬷嬷,我没别的意思,这去见王妃娘娘,该要打扮齐整些,我们去换件衣裳,很快的。嬷嬷坐着喝杯茶,我们去去就来。”
    钟嬷嬷皱了皱眉:“什么叫‘你们’?王妃只召见了你家二姑娘,别的闲杂人等,未得传唤可不能随便跟着。”
    胡姨娘愣了,一下失望起来,但她一个妾室,王妃不见她也是情理之中。这来的是王妃的身边人,胡姨娘不敢惹着了她,带累到雪娘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就连声应了:“听嬷嬷的,我不去。劳嬷嬷稍等,雪娘马上就跟了嬷嬷去。”
    就扯着雪娘去换衣裳,雪娘在这点上倒没意见,以为自己确实该重新梳妆打扮一下,跟着脚不沾地地飞快去了。
    钟嬷嬷要拦没拦住,只得满心不悦地等着了。
    好在胡姨娘和雪娘心都急切,没等多大功夫,两人又都飞快来了。
    “……”钟嬷嬷的眼神在雪娘一头金光闪闪的宝钗上盯住了拔不出来。
    胡姨娘想着要见贵人,所以把家里能找出的最值钱的首饰都给雪娘戴上了,但这时见钟嬷嬷不说话,她以为雪娘打扮得太出风头了,钟嬷嬷作为王妃那边的人不喜欢,就有点犹豫地道:“这、可是王妃娘娘崇尚俭朴之风?”她没敢明着问,拽了句自己难得知道的文。
    “不错。”钟嬷嬷回过神来,板着脸点了点头,旋即跟着就道,“不过我们王妃也喜欢姑娘家打扮得体面一点。”
    胡姨娘松了口气,拍了句马屁:“王妃大人大量。”
    她情绪激动紧张之下,这句马屁拍得其实不大对头,钟嬷嬷没理会她,只道:“不能再耽误了,现在就走吧。”
    胡姨娘忙点头,携着雪娘,跟在钟嬷嬷后头出到门口,看着雪娘爬上了车,直目送车子驶出了道口,拐了弯,方依依不舍又满心得意地回去了。
    **
    雪娘坐在车上,也是春风得意。
    她一时缠着钟嬷嬷问一些关于楚王妃的问题,一时又忍不住掀帘子往外乱望,只觉得这趟门出得扬眉吐气极了,有一肚皮的喜悦要抒发——只是遗憾不能立即抒发到霜娘面前去。
    她现在最想的就是让这个大姐看看,她不是非指望着她,没有她的帮助,她自己也有本事找着像王爷这么尊贵的男人,虽然做不得正妃,可过门就给她请封夫人。大姐嫁那个侯门公子说起来好听,可是个没有爵位继承权的幼子,还不知哪天才能把诰命捞到手呢。
    运气差点,这辈子都没机会。雪娘这么一想,就要乐出声来了。
    她这么动来动去的消停不了,钟嬷嬷先对她态度还好,再走了一段就把脸板起来了,一把把帘子拉下来,训她道:“姑娘稳重些,很快就要是我们王爷的人了,怎么好随便让外头那些人看见你。”
    那句“王爷的人”训到了雪娘的心坎里,她一点也不生气,听话地扭身坐正了。
    钟嬷嬷就又夸了她:“姑娘这么做就对了。”
    转身从茶桶里提了把茶壶出来,倒了杯茶推过去:“路还远着,喝杯茶罢。”
    是杯红枣茶,雪娘先问了那么些问题,正有些口渴,就端起喝了,一口咽下去,不由咂巴了下嘴:“怎么和我喝过的红枣茶味道不一样,有点怪怪的。”
    钟嬷嬷垂着眼睛:“这里面放了岭南上贡来的甘蜜,姑娘应该没尝过吧。”
    贡品啊。雪娘听了高兴起来,就一口连着一口,把都喝完了。
    过了一刻,她觉得困倦一阵阵地袭来,忍不住扶了头,咕哝道:“嬷嬷,我有点犯困了,还有多久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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