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三思,切莫为了一位女子而置夏氏皇族千秋基业于不顾。”
然而回答他们的是一声极为疲倦而厌恶的“都出去……”
……
许久之后,顾墨筠在质问洛牡丹:“你给明兰的药方里,为何在两味活血的药上加了剂量。”
洛牡丹道:“顾明兰气血两亏,身子极弱,调理月事,需要这样的剂量。”
顾墨筠用极为阴冷的口吻警告道:“若让我查出你是蓄意要害明兰……”
“殿下!”她惊道:“我是你的亲人,而这个女人却是你的仇人!”
仇人……我没有听错……的确是仇人二字……
一片死静,顾墨筠声音低沉,但却带着坚毅的笃定:“她那时才刚出生,与我有何仇怨?她陪了我十八年,不惜性命来救我,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心头一震,又听他的声音陡然冷冽,带着隐隐的杀气:“你既自认是我的亲人,就要好好对待她,而不是害她性命!”
屋外北风呼啸,炭火噼啪作响。洛牡丹声音变得凄凉而哀伤:“我为了寻找殿下,流离楚国十余载,委身青楼打探消息,为殿下积攒钱财,笼络能人异士,如今却不及她在殿下心中的地位。”
顾墨钧冷然:“本王知你有复国之志,才会重用你的人,你既投靠于我,就该听命于我,而非擅作主张,陷害明兰!若真要本王在你与明兰之间做选择,你和你的人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洛牡丹:“……”
顾墨筠这是在说气话呀……洛牡丹若想杀我,何须等今日,何须费尽口舌劝我离开你呢?
她也是不想你被我拖累而已……
冬天漫长,似乎看不到尽头。
我睁不开眼睛,全身僵直如尸,偶尔毒发会极为难受,汗如雨下。
顾墨筠喂我喝药,喂我喝粥,给我擦身子,换衣服,在我耳边说着话……
我想告诉他,其实我没事,只是眼皮子像是黏在了眼珠上,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又过了几天,顾墨筠质问:“毒全解了,为何还会这样!”
有人回:“毒虽解,但身子损伤很大,顾小姐能否醒来,全看天命。”
有人又劝道:“大战在即,时间紧迫,殿下不如先回国,臣等留下来照料顾小姐。”
有人痛心疾首:“殿下难道真的要为了她放弃复仇,放弃皇位,放弃千万黎民百姓吗?”
寂静无声,气氛凝胶,良久之后,顾墨筠极为疲倦地说了一句:“她不醒来,本王也无心其他……都退下吧。”
终于有人说道:“殿下,传言十五城的崃巫山上住着位半仙人,他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可却性情古怪,寻常人求不到他的医治。”
顾墨钧道:“只要能救活明兰,他要什么,我给!”
“他要的并非钱权利物,而是……”
十五城的崃巫山不就是当年我和顾墨筠迷路的鬼山林吗?
那片林子如同布上了神奇的迷阵,进去了就难以走出来,几天几夜,都会觉得自己在原地打转。
那样诡异的地方,竟然有人居住……
仙人?
“他要的并非钱权利物,而是……一个‘情’字。”
“非亲情、爱情、友情,而是爱、恨、情、仇四种。”
“若要求他救人,就要在这四种里面选一样:相爱的人,一命换一命。相恨的人,一命连一命。有情之人,变为无情。有仇之人,转为相爱。”
我大惊,顾墨筠想要救我,岂不是要……
我想要阻止顾墨筠去崃巫山,可是醒不过来,拉不住他。
数十日的舟车颠簸,抵达了崃巫山,找到仙人后,顾墨筠才发现他就是当年在鬼山林救了我们的恩人。
那时,我已将死,顾墨筠背着我在山林里找出路,最后,遇到了一位洛族老人。
洛族是十五城的原住民,信仰祖先和自然神,擅巫蛊占卜,救我们的老人是该族仅剩的祭司。
老者说道:“顾公子可还记得当年老夫救顾小姐时说过什么?”
“仙人说,我和她的命相连,她死之日必是我死之时。”
我惊住,竟然有此事!
老者道:“老夫当年说她命理太乱,非凡力可以救活,若是勉力为之,会乱上添乱,令她命途多舛。”
命理太乱?命运多舛?
顾墨筠回道:“命理之事,晚辈不愿相信,只要仙人能够救活她,晚辈愿意一命换一命!”
老者轻声一叹:“不是老夫不愿救,而是顾小姐已非命理之人,无法救。”
“此话怎讲?”
“顾公子有否察觉,顾小姐某段时间之后性子突变?”
顾墨筠默然。
老者道:“顾小姐的灵魂被替换了,灵魂与肉身不是一样的年龄,命数全乱了。”
顾墨钧:“……”
我惊得无以复加,灵魂替换!改变命数!何其玄妙的事情,却的确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睁眼发现自己又重生了一回,只以为老天垂怜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一生要守护该守护的人,除去负我伤我之人,我没有去想我为何会重生,大千世界之中为何只有我会重生!
老者的话如钟鸣在耳,将我带回了一生的原点,他说我灵魂替换?改变命数?这是何意?
老者又道:“我们古洛族有种咒语名为‘情咒’,老夫一直在研究它,想要发挥它最大的力量。情咒之中,有一种灵魂倒置的咒语,可以逆天改命重活一回。如果顾小姐使用过这个咒语,她现在昏迷不醒,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咒语快消失了。”
何其离奇!我是用了咒语才活过来的?我生活的这个世界是虚幻?是梦境?还是另一个世界?我还是原来的我吗?顾墨钧还是原来那个顾墨钧吗?我死时什么也没做,哪来的情咒?
老者又道:“老夫也一直参悟不透这个‘情咒’,大约人生有很多种可能,某一个节点都有可能改变一生的命运,顾小姐使用‘情咒’回到了某个节点处,改变原来的故事,弥补遗憾。顾公子要想救她,就要知道她为何使用情咒,此生活着想要改变什么?她达不到这个目的,自然就会醒来……”
我惊了又惊,如遭雷击,情咒?命数?节点?命运?我重生回来想要改变什么?
杀了李玉蓉,杀了楚逸,还是和顾墨筠好好生活?
巫蛊之说,鬼神之言,是否可信?
***
第二年春天,我突然醒了过来。正时窗外桃花粉艳,阳光温柔,暖风轻拂吹起片片花瓣飞入屋中,顾墨筠将熬好了的药汤端来我床边,我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他,静默刹那,恍如隔世千年……
我抱着他哭了,哭得昏天暗地,他的眼角也微微湿润,但却开心地笑了,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迷人的笑容洗净了深邃眉宇间的愁色与殇情……
初夏,窗外绿油油一片,阳光金灿灿微热,黄鹂鸟落在窗台,朝我看了两眼,然后展翅高飞,划过一道明黄的弧度,飞上了湛蓝如水的天空。
顾墨筠穿着青灰色的短褐劲装走进了屋,他放下背上的弓箭,将打回来的猎物挂在了墙上。
我小步跑到他身边,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他低头看我,屋里柔和的光线勾勒在他笔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十分清晰又迷人。
他的皮肤因为近月的日晒风吹变得粗糙了一些,泛出淡淡古铜色泽,墨发变短了,被一条灰色的粗带束在脑后,肩膀上落了一丝绿色的草叶,我将它挑了出来,呼呼吹落在地上。
他抱起我,放在了腿上。
“起来多久了?”他问我。
我眸中脉脉含情:“你走的时候,我就醒来了……然后,就一直在想你……”
他薄唇微微勾起,是抹迷人的浅笑,修长的手指梳理着我的长发,问道:“早上起来还有没有觉得难受?”
“没有了,很好了。”
“早餐吃了?”
我点头,傻笑:“很好吃。”
“药呢?”
我乖乖点头:“也吃了……有点苦。”我撇了撇嘴,凑过去要亲亲。
他移开视线,道:“去床上躺着,休息。”
“不想。”我啵的一声,亲在他脸上,钩住他的脖子道,“我已经躺了大半年了,手脚都生锈了,你给我点活干嘛,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好闷好无聊,总是想你……”说完,将脸埋进他衣服里,闻到清晨的青草花香。
他似是笑了一下,然后却严肃道:“你除了想我之外还能干什么活?”
我道:“我会洗衣做饭,打扫房间,还会织布绣花,种菜采摘!”
他眯起了狭长幽深的凤眸:“说起绣花……”他低吟了一下,“那件你送我的锦袍,我瞧了半天,也不知道你绣了些什么。”
“不可能!”我鼓起腮帮子,颠颠儿跑去衣柜里翻出那件袍子,与他辨认道,“绣得这么好,怎么会看不出来呀,这是龙,这是凤,这是兰花,这是竹子……”
他认真地听我说完,似笑非笑地指着花样道:“这分明是山鸡在啄菜花,小蛇缠着木。”
我……眼角抽了抽:“顾墨筠!我花了好长时间绣的!绣得好辛苦。”
他禁不住笑出了声,不以为然道:“花了好长时间,还绣成这样……我不指望你会洗衣做饭、织布绣花,省点心去床上躺着吧。”
呜呜……我又被顾墨筠嫌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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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兄长
这样的日子很美好,远离浮华喧嚣,享受宁静人生,不用去记挂功名利禄、财富权力;不用去防备他人算计、钩心斗角。隐世而居,悠闲自在,只有我和顾墨筠,一山一屋一对人。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我心系父亲和顾家的安危,顾墨钧也逃不脱夏国的责任,待我病好之后,我们还是要直面人生的。
趁着顾墨筠去山下的小镇换米粮,我偷溜去了厨房做饭。
当年我做过庶人,学会了做饭洗衣打扫种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