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疼痛还在继续,凤琷有些睡不着,他凑过去在肖何脸上轻轻吐出一口气,随手落下结界,然后消失在原地。
——水生的妖精啊,那按路程算,离策谷最近的就是龙宫了,那里妖精种类还多一点。醴泽那种犄角旮旯只长带鱼和乌贼……应麟整日为神界的事务四处奔波,也没空帮他收集灵元。
凤琷打算好之后就驾云去了龙宫,五十年对神来说不算太长,但是也不短了,他自己以为只过了五年,实际上却过了五十年,所以这段时间里他根本没有跟应颉联系过。对方不来找他,这一见面……却一定会狠狠抱怨。
凤琷来过龙宫很多次,这里的人基本都认识他,见他往应颉的寝室去也不拦。凤琷做好了被应颉埋怨的准备,来到他卧室外面却见应颉正背对着门口低头跟什么说话。
凤琷没出声打扰,悄悄绕过去一看,发现他居然是在对一颗蛋说话。
凤琷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在昆仑山,应颉带了一颗蛋回来……那颗蛋到现在都没孵出来?
应颉嘴里还在小声嘀嘀咕咕,凤琷听不懂,就问:“父神,你在说什么呢?”
应颉竟然没有发现凤琷的存在,对方一出声,他被吓了一跳,他看着凤琷震惊道:“琷儿?!”
“……是我,你不用这么震惊吧。”
应颉往门外看了一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凤琷抽抽嘴角,心想倒是他自作多情了,想来父神的生活非常丰富,都没空想他这个儿子。
“我什么时候来的你就别管了,我还急着赶回去,这次来是找一些水生的精怪,采些灵力回去给肖何做实验。”
应颉这才放下手中捧着的蛋:“这倒简单,我令人去帮你采。看你这样子是已经长出翎羽了吗?”
应颉吩咐一名龙女下去采集龙宫中众人的灵力,一边带凤琷走到一旁坐下:“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满月之夜,你情况怎样?”
“刚长出一根翎羽而已,还能撑得住。”
“那就好。话说回来,你为何长得这般快,绯瑶却连蛋壳都没破。”
凤琷下意识看向应颉放在篮子里的那颗蛋,他终于察觉到,那颗蛋上面有一丝隐隐约约的神凤之息,还交杂着一点魔气,正是他上次从凤族禁地中带出来的那颗。
……等等,父神的重点不太对吧,以前对他的关心程度只有这么低吗?
凤琷撇嘴:“我是肖何没日没夜放在火上烤出来的,你把一颗凤凰蛋泡在海水里,能孵出来就怪了。现在昆仑山不是有族长坐镇么,还不把蛋还回去。”
“你那些长辈哪有空闲理会它。”
应颉无奈地摇摇头:“绮焰神君还被罚在麒麟的监狱深处受刑,闵煌君一刻不离地陪着他,近几千年之内,想必他们都不会回昆仑山了。现在那里只有蓬宇一个人守着,他忙着凤族重兴的事,更没空孵蛋了。我平日里偶尔会给绯瑶蓄一些火焰……难道需要一刻不停地蓄吗?”
凤琷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我不知道,而且肖何用的火也不是普通火,他吃了兰麝果后会从掌心冒出火来,用的是最精纯的灵力,她当然不能跟我比了。”
应颉用力敲了凤琷的脑袋一下:“没大没小,她来她去的……”
“嗯?”
“你知道她是谁?”
“……”凤琷猛地扭过头盯住应颉,他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应颉微微一笑,令人顿时生出如沐春风的感觉:“她就是当年负责孵化你的母神。”
“……………………………”
应颉微笑地看着凤琷:“你想听你母神的事情吗?”
“……”凤琷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绯瑶在神魔大战中可是很出名的女战士,她当年……”
——所以只是他想说绯瑶的事迹吧。
凤琷现在严重怀疑应颉当年执意将他养大的真实目的,还有,那些年加诸在他身上的照顾……
难道是睹物思人?
“等等等等!”
凤琷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最终只学肖何变成面瘫状:“还是算了,打听长辈的往事不是我的爱好……而且我跟她不是很熟。灵力采好了吗?我马上要赶回去的,肖何一个人在策谷我怕有危险。”
应颉接过龙女呈上来的锦囊递给凤琷,遗憾地说:“那以后有空我再同你说绯瑶的事情。”
“……”
不小心窥到疑似父辈秘辛的凤琷内心有点崩溃,拿了锦囊转身就要走。
“哦,对了。”
应颉突然拉住他:“你有空去将麟儿找回来,他旷班时间太久,我最近忙着孵蛋,没空再理会神界的事务,让他赶紧回来来处理。”
“……我没空。”更奇怪的是,应麟这家伙居然翘班?金乌从西边飞出来了?
应颉固执地盯着他:“你可以带肖何一起去。”
凤琷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好问道:“……好吧,他在哪里。”
应颉露出个疑惑的表情:“也许……在地府吧。”
第124章
凤琷赶在天亮之前回到策谷, 肖何被他施了催眠术,还沉沉睡着,凤琷将从龙宫带回来的锦囊挂在那面墙上,想了想拿起一旁的笔,写了“水产”两个字,然后把条贴在上面,这才往卧室走。
他原本就不需要睡觉, 体内神力冲突时浑身都痛,更睡不着了,办完事之后就躺在肖何旁边盯着他看, 这次必须去一趟地府,不知道肖何会不会害怕不敢去。
他想完突然笑了一下——以前想去哪儿说去就去,现在还要考虑跟肖何商量,这种感觉很奇怪, 好似是被束缚住脚步,自己却不觉得厌烦。凤琷翻个身把下巴抵在手背上, 一双锐利的凤眸变得有些茫然,他回想一下自从自己遇见肖何以来的这些事,自己觉得神奇,他从来都没想过会跟一个凡人纠缠不清。
凤琷的潜意识中一直觉得在他的神生中应该就他一个而已, 从无尽的过去走向无尽的未来,应该说所有的神都是这样的,很少有哪个神会特地去找伴侣。
——尽管有,但是非常少。
不过也可能只是这些年来固有的一种思维模式, 一旦适应身边有个陪伴的人,就再也无法想象独自生存了,嗯……他就是打破神界思维模式的第一神。
……这些都是肖何说的,他还需要好好学习。
肖何一睁眼就看见凤琷一个人趴在旁边乐,他现在是张少年的脸,做什么表情都很讨喜,肖何忍不住伸手捏上去:“一夜没睡啊?”
凤琷瞅准机会扑到肖何身上,吧唧一声亲了口:“我不需要睡觉,你可总算醒了。”
肖何有点担忧,在他身上拍一拍:“是不是疼得没睡着?奇怪,我昨天晚上睡得这么熟……什么都没感觉出来。”
“我不是告诉你没事了么,你快起床,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凤琷心情很好,笑嘻嘻地把肖何往外拉,后者没站稳踉跄一下,心下微微无奈:“什么东西这么着急,你等我洗漱一下……”
“不告诉你,你自己去看……看完再洗漱,你不洗漱也很俊俏。”
肖何没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你今天怎么了啊?吃了可爱多。”
凤琷没说话,愈发狭长的眼尾弯起来,他仰头看着肖何笑的时候,让肖何觉得自己当爹许久……
凤琷把肖何拉到挂锦囊的墙面前,指着自己刚挂上去的那个:“你自己看看。”
肖何挑挑眉,把“水产”拿下来,打开后里面鼓鼓囊囊一口袋灵元球露出来。
“你不是问我昨天晚上是不是一夜没睡?我昨晚去了一趟龙宫,跟父神要的,种类很齐全。”
凤琷在心里暗暗想,如果不齐全他就杀回龙宫,把父神的侍从都抓回来。
“连父神的灵力都有。”
肖何面无表情地哇了一声,看看锦囊,又看看凤琷,低下头在他脸上用力吧唧一口:“凤琷,你怎么这么牛呢?你这么贴心,我都要感动哭啦。不过把你爹称为水产不太好。”
凤琷趁机抱住肖何的脖子咬着他狠狠亲回去:“他又听不见。”
肖何急忙躲开:“还没刷牙……不过你带回来之后该早点告诉我,我好把它们分分类,都是水产的,万一融合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都待在一起一晚上了,不会融合的。你先不要急着弄这个,我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肖何把锦囊重新挂回去,微微一愣:“还有什么惊喜?”
凤琷心想,这回可能只是惊吓。
“我要去地府一趟,你跟我一起吧。”
“因为九咎?”
凤琷长叹一口气:“因为应麟,他翘家了,父神让我把他抓回去。啧,所以说我最讨厌欠人人情了,如果不是这次让他帮忙采取灵元,我才懒得给他跑腿。”
——
一开始只是好奇。
因为没有经历过,没有接触过,所以在对方靠近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也想要靠过去。
在应麟枯燥古板的神生中,姚晋的出现无疑是一个异端。他就像一簇火苗,掉进了醴泽的汪洋中,没有产生半点涟漪,却用自身的毁灭令水面产生沸腾的水蒸气。应麟觉得自己的神生应该与“叛逆”和“违规”没有关系,因为他就是这个世间的规则,如果连他都懂得了变通,这世界上将再无绳墨以规。
所以姚晋即将赴死的时候,应麟想都没想就切断与他的联系,一方面他不能插手人间的事,另一方面,对于神来说人死只是轮回的开始,即使姚晋在这一世死掉了,又会立刻投入到下一世的轮回中,应麟觉得是无所谓的。
凤族出了血鸦一事,被魔气影响的不仅有人间,还有神界。为了处理这些事务应麟长时间脱不开身,稍得空闲时他突然想起,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姚晋的刑罚应该差不多了,按照时间推算,他投胎的时候也该到了才对。
再推前一点,他该已经长大了。
应麟想到这些,心里莫名有股奇妙的兴奋,借着下界办事的空档去凡间侦查一番。应麟很擅长找人,他跟凤琷不一样,那家伙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应麟却对魂魄的味道相当敏感。但是出乎意料,应麟在下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姚晋。
那也许他还没有投胎?
不应该,姚晋虽然可恶,他的罪责却够不上五十年那么长,地府的人办事效率太低了吧。
本着公平公正的态度,应麟决定去地府看一看,作为监察他是不允许有与事实不匹配的重刑出现在地府的。
可是等他气势汹汹杀到奈何桥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魂魄像阵风一样从他身边刮过,后面跟着几个青面獠牙的鬼差扑上来,如果不是他在前面挡了路,那少年的魂魄可能就被推到奈何桥底下去了。
应麟忍不住皱起眉低声呵斥:“你们做什么,如此冒失。”
这几个追魂的鬼差等级比较低,从来没见过上神,更想不到上神会到地府这种地方。他们上上下下将应麟打量个遍,见他虽然浑身被莹润的银光包裹着,却是生面孔,再加上地府本来就是鬼魂的地盘,强龙压不住地头蛇,根本不怕应麟。
他们态度嚣张,官腔打得很很溜:“呵,你又是什么人,别挡着我们捉拿要犯,马上让开。还有,私闯地府可是重罪,趁我们没报告给判官之前,速速离开!”
应麟冷冷扫面前的鬼差一眼,指着奈何桥上插的一块棕褐色匾额说道:“请勿在桥上追逐打闹,这不是地府的规矩么?”
众鬼怪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鬼许是刚上任,想在老鬼们面前表现,便走上前想推应麟一把:“地府什么规矩关你屁事。”
只是他的手没碰到应麟,鬼手刚接近对方身上那层银光,小鬼就突然尖叫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的手好像被火焰烫到了——不,或许是被雷电劈到了,又冷又疼,还冒烟!
几只老鬼一见这情形,马上明白面前人的身份不一般,连蹦带跳地逃开,边逃边喊:“快去禀报阎王,有人闹事!”
应麟没再理会他们,他刚刚嗅到熟悉的气息,转过身,果然便见适才被追逐的少年坐在桥头,仿佛根本没有察觉他们这边的争吵。应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目测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步之遥。
应麟突然觉得自己无法迈出去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