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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穿衣出来,弘皙已经哭拜在地:“婶子,阿玛薨了。”
    书雪摇摇一晃:“什么时候的事儿?”
    弘皙哽咽着回答:“在昨夜子时一刻,阿玛遗命,对外称是今日没的。”
    腊月十三,从康熙朝起就是大凶大吉的日子:康熙嫡长子承祜在这一天夭折,允礽在这一天被立为皇太子,书雪在这一天出生,甚至有那起子会奉承的洋教士,为宣扬新教告知雍正:他的万寿转为西元也是十二月十三日,皇帝皇主阴阳历的生辰归结点是同一日,雍正大喜之余还专门给了上等赏赐。允礽至死都想规避这个日子想当然存在复杂的心情。
    书雪掩面涕息:“汗阿玛,您与二哥泉下相见,怕是难续父子之情了!”
    作为昔日□□成员,雍正对党魁的过世十分尽心,允礽福晋石佳氏过世后以略高于和硕亲王福晋的规格整治丧仪,雍正即命照和硕亲王例为二哥发丧,另谕允祉、允祹、弘曙、弘昉、弘春、弘昂等穿孝,凡有仪式皆在郑家庄安厝。
    书雪自己与雅尔江阿亲送允礽移灵,命永焕、永叙、弘昍穿孝,弘昊弘昁都到郑家庄上祭。
    出殡之后,雍正诏追允礽理亲王,赐谥“密”,准予郑家庄和硕亲王府规制,也算实现了圣祖皇帝的遗愿。
    大年下发生这样的事儿,指望有多少喜气是不容易的。
    正月十六,永叙的嫡长子出生,辉发那拉氏诊出喜脉,王府阴郁终得扫去。
    作为一个称得上通情达理的婆婆,书雪特准张廷玉之妻姚氏和讷尔布之妻觉罗氏进府小住。两位亲家一个喜气洋洋一个忧喜掺半,在书雪处谢恩后分别来看女儿。
    张廷玉现充尚书衔,授太子太保,汉人堆里称得上翘楚,张夫人满面春风:“可算是立住脚了,你还得多给咱们阿哥添几个弟弟才是。”
    张氏低着头:“女儿明白。”
    张夫人试探着问:“姑爷跟前还没伺候的人?”
    张氏含羞答道:“听我们爷说在三哥娶亲前嫡额娘立了家法,不许她的儿子纳侧。“
    张夫人高兴之余满口称赞:”这是皇主的度量,更是做儿媳的福气,你还要加倍进孝道。”
    弘昊屋里明显凝重一些,觉罗氏握着女儿的手嘱咐:“一举得男最好!”
    辉发那拉氏最紧张的也是这个,嫂子们全部是头胎生贵子,弘昊还是事实上的皇主长子,说不担心绝对是骗人的。
    书雪的心思并不完全在儿媳和孙子身上,去年底敦郡王被抄家,京城流言雍正清算阿灵阿等八爷党骨干是年羹尧的主张,极要面子的“冷面帝”自尊受挫,开始双管齐下压制旧敌新宠。作为皇主,书雪必须保障国家不出现太大动荡。
    朝廷换血的过程中,几个大丫鬟倒有了更好的前程,陈安加郎中衔,韩应起复为四品道外放山东,仕途最为通达的是李卫,先由道台迁为布政使,现在受命巡抚浙江,正经的二品大员,这些年来难得聚的齐全,三大丫鬟皆在京城碰头进王府请安。
    主仆正说着话,永叙进来请安,与抱琴等见礼后陪笑:“嫡额娘,李琮带安人给您磕头来了,您先同姑姑说话,儿子去打发了他们。”
    “李琮?”书雪愣了愣,没想起这是哪号人物。
    司棋笑道:“就是六爷拿银子救济过的农户,和我们家在广州共事的,现授六品顶戴。”
    书雪恍然大悟:“既是故人,不可怠慢了,请李安人说话。”
    永叙答应着去了。过不片刻,管事领进来一位青年妇人,先给书雪磕头:“臣妇李王氏叩见皇主千岁,愿皇主福寿康宁、永乐无极。”
    书雪微微含笑:“安人免礼。”
    李王氏又给侍墨三人见礼,书雪待其入座方问:“我看着你并不眼生,咱们见过?”
    “是。”李王氏半躬上身,“臣妇的外祖母刘氏原得皇主活命大恩,这些年没少受府里周济,臣妇年幼时曾随外祖母到过皇主在西山的别院,蒙皇主垂青才有数面之缘。”
    “原来你们结了亲家!”书雪喜道,“缘分愈发深了!”
    司棋从旁说:“李大人极具才干,广东十三行的条例皆亏他拟定,巡抚大人有意提拔,他记着王府旧恩婉言谢绝,否则放任道台都不是难事。”
    “李琮。”书雪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二七七、影朝纲日月合璧
    二七七、影朝纲日月合璧
    正月刚过,诏晋李琮为礼部员外郎,位列从五品,以正使身份往赴朝鲜册立新王。
    朝鲜虽然把中国的地方政权高句丽抢去做祖宗,在前明时代绝对称得上恭顺,特别是万历皇帝在壬辰年间发动抗倭援朝战争,把几乎亡国的李氏朝鲜挽救过来,更是对大明王朝感恩戴德,书雪久闻朝鲜号称明后“小中华”,素有伐清之志。雍正二年,朝王薨,趁其新王登基,正好借行册礼一探虚实。
    派李琮为正使绝对够阴险,太宗年间,清军征服朝鲜时恰值朝王李倧当政,李琮李倧,不用联想就明白其中含着羞辱的意思。
    为防万一,书雪密令盛京将军相机行事,以有心算无心,朝鲜指定被动。
    知情的雍正与怡亲王均觉骇然:表面上以柔术治天下的固伦义孝文华公主怕不是表面上那样良善。
    允祥试探着建议:“王嫂与九哥交情莫逆,处分他的旨意是不是拖一拖再往外发?”
    雍正想一想说:“你去王府走一趟。”
    允祥却不是空手来的,他手上拿着允禟“谋逆”的罪证。
    书雪看完信件,眉头微微一皱:“除了你怡亲王,皇子里有几个人是对皇帝诚心臣服的?他也就图个嘴上痛快而已。”
    允祥劝道:“王嫂,九哥有任侠义气,不免为小人所乘,现在不能约束,以后难以全终。”
    “他可没‘侠王’之名。”书雪阖上折子,“降其爵位,监管五年!”
    “这——”允祥觉得皇帝四哥不会接受。
    书雪退一步:“革贝子爵,终皇帝在位不得出府。”
    允祥仍敢犹豫。
    书雪勃然变色:“允禟是我表哥,你们兄弟不要欺人太甚!”
    允祥吓了一跳,唯唯告罪:“弟弟不敢。”
    在这种关头,“深明大义”四个字就与皇主失了联系:“论理我该向着你们兄弟;论情分,你们敢动他一下,管你皇帝亲王,谁都别想舒服!”
    你都不怕简王兄吃醋,我还能说什么?怡亲王略坐一坐就起身告辞:他还得组织好措辞跟皇上四哥回话。
    送走允祥,雅尔江阿酸溜溜地说:“你就拿着老九当宝。”
    书雪没好气:“给我磨墨,我要给表哥修情书!”
    雅尔江阿嘀咕着“夫纲不振”,和妻子往书房里去了。
    允禟对书雪屡次强调“父当政与兄坐朝决然相异”的现实并不放在心上,触动衷肠的是另一件事,为了保他,皇主拿朝鲜当幌子寻机调军是大犯皇帝忌讳的,这一点书雪在信中没提,雅尔江阿另夹私书说了此事。
    按照允禩的谋划,允禟有策动山陕的任务,之前已觉犹豫,现在更感踌躇,受其恩惠的山西大侠令狐士义再来劝他举义时直接表态拒绝,不过也未倾向雍正背弃允禩就是了。
    二月间发生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书雪以皇主身份宣敕:“阳以日为尊,阴推月居首,日月轮转、阴阳调和,月众日寡,阴郁难抵。孤居皇主之尊,当行教化之责,敕曰‘凡士农工商、三教九流等大清臣民,俱应崇敬嫡妻位份,平妻、次妻、末妻皆当以贵妾属,钦此!’”
    除了少数商家,世人大多对娶平妻存着鄙薄态度,就连旗人也在康熙与雅尔江阿的整顿下拉开了嫡侧界限,书雪明敕取消一夫多妻制并不会遇到阻力,广大妇女同胞更是一百个支持。
    这同时是一个信号:皇后动用中宫笺表也需通过圣旨公布内容,皇主可以直接颁敕,再者书雪执掌朝政长达十年,门人姻亲遍布朝野,又有康熙赋予的参决军机之权,影响远非允禩兄弟可比,雍正想坐稳皇位就得细细掂量。
    允祥通过福晋委婉劝说书雪:“政出于一社稷得安,请王嫂顾全大局。”
    书雪笑道:“身为天子,岂能常怀妇人之性?转告皇帝和怡王,让他们管好国事要紧,凡事别走极端,养一养皇者气度再往宽处管。”
    不等允祥想出缓和二主矛盾的主意,似乎连老天爷也在为女主当国的合法性立佐证,就在宣敕“日月同尊”的第二日,京城居然出现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亘古大瑞,京城上下俱觉骇然。
    人不与神斗,雍正号称天子,自问没有玄女“呼星唤月”的本事,在派大学士告祭景陵的同时,遣怡亲王允祥、皇四子弘历率百官往朝皇主于畅春园,躬进正龙明黄袍服外,另赏还永谦黄带子,赐封三等辅国将军,永焕食双俸,穆尼、永叙俱赏贝勒品级,弘昊进爵亲王、弘昁、弘晏进贝勒、弘昍复贝勒爵、永瑾进和硕公主特赐固伦品级、永珺进位和硕公主,自雍正元年以来陷入低迷的简王府锐气难挡的压在了紫禁城之上。
    最直接的后果是,自此以后,整个大清朝再也不会有人敢质疑敕诏并行的合法性。
    对于这样的巧合,书雪早已见怪不怪,初衷只是抗着雍正护胤禟周全,偏就出现日月合璧的异像,见怪不怪的皇主陛下安之若素的取得了秩同天子的地位。
    雍正极感压抑,年羹尧是唯一一个把祥瑞天象归功于他勤政的要员,偏在贺表中把“朝乾夕惕”误写作“夕惕朝乾”,顿时恼羞成怒革去陕甘川三省的大部要员,又晓谕内外臣工,言明拔除八爷党势力的决心,四月间调任年羹尧为杭州将军的同时,再次重申与允禩势同水火。
    在允祥的建议下,雍正不得不在发给内外臣工的旨意中再三申明“天人感应、时存警戒”的玄理,藉此表明日月双悬合乎天道。
    有个好弟弟不但能替他背黑锅,某些时候还可以起到消灾解祸的作用。
    借着日月合璧的东风,书雪动了请出圣祖遗诏的心思。
    雅尔江阿坚决反对,大清开国以来不曾有废立君王的前例,搞不好就会导致社稷倾危、神庙崩塌,身为大清朝的宗人府令,简亲王一定要将这种隐患扼杀于无形之中。
    书雪的理由很简单:“胤禛不堪人君之德。”
    雅尔江阿反驳:“除非你做大清朝的武则天,吕后的族人是什么下场?子孙又是什么结局?你想维护允禟兄弟,可曾想到,擅行废立后如何保全胤禛、允祥几人?且新君必然对你加倍忌惮,活着他们畏惧,霍光身后是被诛灭三族的!”
    “天人感应”的诏书应时公示,书雪权把“请旨”的念头放下,只看胤禛以后行事。
    五月,皇主率领以圣祖皇孙为主力的旗贵远赴承德会盟蒙古诸部。
    打从康熙爷驾崩,满蒙会盟尚属首次,昔日代行国母职权的简王福晋以皇主身份统摄内外,漠南诸旗、漠北诸部俱应敕前来,场面空前盛大。
    最值得简王夫妻高兴的应该是见到了永珺和一对外孙。
    两个孩子虽然同音同型,辨认起来并不困难:哥哥额头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弟弟的同位置略显暗灰色。如今六七岁的年纪,被书雪当善财童子搁在座位两边,兄弟俩都称得上乖巧。
    永珺见儿子得嫡母喜欢,因笑道:“孩子都没大号,公婆盼着您和阿玛赐名。”
    书雪询问丈夫的意思,雅尔江阿捏捏老二:“你说两个咱们参详。”
    书雪想了一想说:“老大叫乌兰巴日,老二叫哈日巴日,如何?”
    “红虎?黑虎?”雅尔江阿击掌,“大善!”
    永珺忙命两个儿子磕头。
    除了正牌女婿津布、以未来女婿自居的岱钦,来会盟的还有差点儿变成永瑾夫君的准部世子噶尔丹策零。
    “日月合璧”天象出现的原因业已传遍大江南北,策妄阿拉布坦自己没到,却把儿子派来表示臣服。
    对于这位“敌国兼属邦”的接班人,书雪尚算礼貌,岱钦就多了十二分敌意,为博“岳母”好感,在围场上分外卖命。
    会盟的成果相当可观,漠西进九白之贡,漠北三部共献故三音诺颜部五旗之地为皇主汤沐邑,漠南四十九旗奉九九里牧地九处,牛、马、羊各九百九十九匹,即使是在康熙年代,如此丰硕的成果也是不曾有过的。
    作为报答,书雪敕封策旺阿拉布坦为“西部汗王”,准其征伐准部以北、以西方国部落,漠北三部各赐黄金万两,漠南诸部俱有厚赏,另授世祖嫡孙黑图嘎为郡王,赐两旗;为分土谢图汗部之势,叙前功加授和硕公主额驸、多罗郡王策棱一旗之地;余下两旗,一旗赠给外孙哈日巴日,一旗留给永瑾做嫁妆。
    拔营之前收到家书,弘昊得了嫡长女,歆蕊报喜有孕,书雪心情大好,在围场上大出风头的岱钦借着东风终于敲实了皇主爱婿的名分。
    九月抵京,雍正亲率文武郊迎凤驾,书雪已知胤禟被革去贝子爵位,面上虽然没动声色,心中已有计较,看过女儿和孙女后,单点了怡亲王过府叙话。
    书雪提的是另一件事儿:“弘时被逐出大内了?”
    “是。”允祥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本密折双手呈上,“这是八哥串联的宗亲、旗贵、地方督抚、将军名单,请皇嫂过目。”
    书雪翻看了两页后苦笑:“席尔达是皇帝亲家,他都在串联之列,皇帝也太不得人心了些!”
    允祥正要解释,书雪把密折放在桌子上:“我知道了,毕竟血浓于水,弘时的事儿还要劝皇帝看重父子情分。”
    “臣弟明白。”允祥隐隐感到忧虑,眼前这位权压禁宫的皇室皇主似乎在筹谋着下一盘大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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