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松知道他们在怀疑什么,自己的表情不悲不痛,衣着因为刚刚换过,干净整齐,完全没有人们想象中的受害者的可怜相。
但事隔十年,她实在做不出哭哭啼啼的样子,便冷着脸道:“是本人。一开始怕丢人,出车祸后大难不死,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就回来了。请你们务必帮我找找,应该是凌晨以后发生的,找到后把那一段拷贝,然后报警。”
“啊!车祸的事我们也听说了,听说死了不少人,你也够命大的,那行吧,我们商量一下,”小胖子唏嘘着把小瘦子拉到一边商量了一会儿,回来后收起钞票,飞快地把视频给她拷贝了。
乔松马上把视频和音频上传到江鸿发帖的论坛,而后,报警、录口供,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从派出所出来时是下午三点,乔少斌和何美云刚刚下车。
乔少斌身材高大,五官长得不错,却没有明显的外国人特征,只有那一头略微卷曲的短发能证明父女俩有些相似之处。
何美云哭着迎上来一把抱住乔松,“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还关机了?你不知道我们担心你吗?一大早就盼着你快点回京,可等来的却是车祸的消息,到车祸现场又找不到你,把我们吓个半死,问了好多人,好几个地方才找到这里来。”
哭得很逼真,抱得好肉麻!乔松忍着听完她的废话,发现十年的生死相隔,使她更加不屑这一份亲情了。
说来可笑,只有乔少斌在的时候她才会有一个母亲的样子,平时完全不闻不问,虽然她只是个小演员,而且早已退出演艺圈,但演技真心不错。
而乔松始终不太明白,她是她唯一的孩子,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她呢。不过,她现在不需要懂了,漂泊十年,两人从未以任何形势寻找过她,所以,她早就忘记了父母二字。
于是,乔松生硬地推开她。
何美云猝不及防,向后趔趄一下,乔少斌扶住她,不由分说,一只大手高高扬起,狠狠地落下来……
“呵呵,”乔松不自觉地哂笑两声,一矮身子,那只带着风声的大手扑了个空,“乔先生,你太激动了,”他不允许她叫爸爸,只能叫乔先生。
乔少斌恼羞成怒,待要扬手再打,被何美云拉住,“少斌,小松报警了,还是赶紧撤销的好,省得闹得太大孩子将来受委屈。”
“回来再跟你算账!”乔少斌虽不让乔松认祖归宗,但终归让她姓了乔,她丢丑,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乔松笑了笑,道:“乔先生不必麻烦,我已经成年,你们不能替我撤案。而且,这件事关系京城顾家以及穆家,穆雨棉已经死了,如果不想给乔家惹麻烦,你最好不要管这事,”他会明白,以那两家的实力,查到她是乔家的私生女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乔少斌和何美云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何美云道:“那男人到底是顾家的还是穆家的?”
“顾家的,顾泽安,死的那个是他女朋友,穆家老三的独生女。”乔松按按太阳穴,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声音飘忽而又嘶哑。
她现在很难受,精神松懈下来后,人已经疲累到极点,头晕和恶心一起找了上来,但为人父母的俩人不问缘由,不问安危,不问她是否恐惧害怕,只担心脸面和自家的利益,还真是一对奇葩。
他们真的是自己的亲人吗?
跟许多与父母关系不好的少年一样,乔松也怀疑过很多次,如果有机会,她很想做一做亲子鉴定。
“上车,”乔少斌是个守成的富二代,能力不算出众,但这不妨碍他是个懂事、识时务的人,两大重量级豪门世家,乔家作为商家哪一个都惹不起。
车子开起来后,何美云坐在副驾上,先是喋喋不休地表白了一番自己如何担惊受怕,然后又说乔少斌如何找人删贴,拉拉杂杂地说了二十多分钟,这才细问起整件事情,重点是她与顾泽安发生那事的经过。
打开回忆的闸门,乔松这才知道,尽管那些过往早已被她尘封,但伤口一直都在,一旦触碰,就会丝丝拉拉的痛,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烦意乱。
她四脚拉胯的躺在后面的座位上,把一段先是浪漫邂逅,后是阴谋设计的痛苦经历讲得支离破碎。
这次旅行是京大建筑系的毕业旅行,是江鸿自己组织的,加上顾泽安和乔松两个外人总共十一个。
江鸿邀请乔松时,她本是不想答应的,她一向觉得跟陌生人玩,绝对没有跟熟悉的朋友一起更舒服。
但江鸿说她跟系里同学关系一般,如果乔松去,她肯定不跟别人一起。另外,她们相处七八年了,从没一起旅行过,将来工作了,只怕更没有时间。
就是这一点让乔松点头了。
乔松没想到,这意外的旅行,竟然意外地让她见到了高中时期曾经暗恋的师兄顾泽安。
顾泽安是秦城重点高中的风云人物,他高三的时候,她才高一,按说两人基本上不会有任何交集,但幸运的是,乔松酷爱散打,先前的武馆散馆之后,她去了秦城的散打会所,顾泽安是里面身手最好的一个,乔松也不错,又因为都是一个学校的,两人就有了点头之交。
在那段时间里,她曾跟江鸿提到自己喜欢顾泽安的事,江鸿当时作为好姐妹,正经出了不少的馊主意,但乔安脸皮薄一直都纸上谈兵。
而且顾泽安也太过高冷,一张小白脸,五官各个瘫痪在床,再加上每次都是点头就走的利索劲儿,让她望而生畏。
这种搁在心底的朦胧喜欢折磨乔松将近一年,后来,顾泽安毕业,他考到京大电子系却没有读,直接出国了。
于是,在接下来长达六年的时光中,专心于考学和训练的乔松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说,她真的不是那种“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小言女主,顶多像陈家豪说的那种没心没肺的二刈子(不男不女,yi,三声)。
这次意外相遇,她除了高兴之外,并没有生出任何心思。
年少时的爱恋,就如同四季的风一样,凉也好,热也罢,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可即便如此,顾泽安还是给了她迎头一击,“我们认识吗?”他冷冷地看着一脸兴奋的乔松。
热脸贴了冷屁股,乔松的那点儿不知所以的高兴立刻烟消云散,眸子里的浓灰色渐渐冷清,回道:“不好意思,的确认错人了。”
坐在周边的京大学生默契地了然一笑,内涵虽丰富,但其实只有一个:哪个学校的,见帅的就扑,能要点儿脸不?
后来江鸿替她解了围,“顾师兄,我们是秦城重点高中毕业的,小松是散打会馆的会员,她也刚毕业,是重点军校生……”
江鸿热络的给两人穿针引线,奈何两人都不买账,只好作罢。
现在想来,那时候她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吧。
这时的顾泽安已经创业有成,人也更加成熟,褪去青涩的容颜更加俊美无俦,但五官的瘫痪程度也更加严重,除在大巴车上的两句交谈之外两人再无交集。
只有江鸿一直很兴奋,她一反常态的喋喋不休,经常在私下相处时说两人有缘,劝乔松,说只要努力争取,一定可以旧梦重温,偶尔,她还会在其他同学面前暗示乔松原来有多喜欢顾泽安,说完之后,才故作失言的样子跟乔松道歉。
这也是后来出事后,网上流传她可能是顾泽安和穆雨棉之间的小三的原因,甚至有人说顾泽安的冷淡是故意的,其实两人约好了一起旅行的。
但乔松心粗,而且江鸿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八卦的,所以根本没有在意。
旅行结束的那天晚上,大家在宾馆订了一桌好菜,面临离别,大家都喝的不少,包括心情不好的顾泽安,也包括乔松。
乔松是军人,在喝酒上一向克制,但她架不住江鸿的一劝再劝,喝了不少。
回房后,江鸿冲了两杯红茶,在给乔松的那杯红茶里,她掺了东西。
尽管已经过去十年,乔松仍然清楚的记得江鸿当时说的每一句话。
“想不到你酒量这么好,到现在也没有探出你的底儿来,”江鸿把红茶递给微醺的乔松,“喝点热水,去去酒劲儿。”
红茶很浓,水不算热,量也不多。
乔松一饮而尽,如同猪八戒一般,她甚至没有品出什么味儿。
第3章
两人聊了大约一刻钟左右,乔松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脑子发胀,便道:“好难受,脑子晕乎乎的,鸿鸿你热不热,快把空调开大点儿。”
“是有点儿热,我们去外面吹吹夜风好了,山里的星空肯定好看,”江鸿抓着乔松的胳膊让她站起来,力气很大,手有点儿抖,不过,乔松当时只顾着难受,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走出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到顾泽安那边时,她已经难受得顾不上思考自己在哪,在做什么了。
苏愿两天前走了,顾泽安自己住商务套房,最是有机可乘,江鸿找服务员开门后,乔松被她推了进去。
乔松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摸上顾泽安的床的,她只记得她很难受,身体热得受不了。
但在顾泽安说的“雨棉,对不起!”这一句话时,她清醒了,是疼醒的,乃至于那一夜的疯狂、混乱以及矛盾挣扎,她至今都还记得。
江鸿躲在厕所外面小走廊的暗影里,就着昏暗的床头灯,镇定的用手机录像,离开时为了不让两人发觉只是掩上了门。
一夜混乱后,两人无意识的相拥而眠,最后,在穆雨棉的失声惊叫中狼狈起身。
“你,你们!顾泽安!呜呜……”推门而入的穆雨棉先是惊恐,而后放声大哭。
乔松先是有些懵,坐起来后看到身边□□的表情凛冽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满是青痕的肌肤,双腿间的黏腻和痛楚让她再无侥幸的可能。
她欲哭无泪。
t恤和短裤就在床下,乔松麻利地把衣服拉进被子,胡乱地套上了,然后起身,坐到窗边的沙发椅上。
四年的军校生涯,以及强悍的小强性格让她很快镇定下来,并且想到其中的关键:“你别叫了,不管你信不信,都是江鸿害了我,我也是受害者,”
“雨棉,你冷静些,我们已经分手了!”顾泽安坐起身,倚着床头,皱着眉,冷静地叙述这个事实。
乔松听到顾泽安这句话,心神大定,没有小三的头衔,就当是onenightstand好了,但是他的第二句话却让她感到如临深渊。
“但我还是要说明一下,第一,请看清楚,这是我的商务套间,行李在行李架上;第二,昨晚我喝醉了,是你买通服务员自己扑过来的,我不是没有拒绝过,”顾泽安举起他白皙结实的手臂,那里有着好几处被手指握青的痕迹,他轻蔑地对乔松说道:“第三,乔松,你知道你力气有多大吗?”
那胳膊肯定是她捏的,但绝对不能承认,乔松红着脸反击道:“喝醉了还能记得是我扑过来的吗?高中的时候我就不是你对手,你也不过是装模作样就坡下驴罢了。”
顾泽安冷笑一声,道:“柳下惠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少见,我醉了,不是说我昏迷不醒。神智混乱,但本能尚在,人贱就不要怕被人说。我不喜欢你,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就不要纠缠了吧。”
说到这里,他裹了裹被子,道:“雨棉,我再说一次,我们分手了,是你先提出,而且我也同意。分分合合折腾这么多次,我们好不容易都下定了决心,你还要追过来做什么?”
他下了床,视线在扫过那一团团黑红色的污秽时瑟缩了一下,拿上衣服,逃也似的去了卫生间。
这是乔松第一次领教顾泽安的口才,无情而又残忍。
“你走吧,接下来是我们之间的事,”穆雨棉是个聪明人,情绪稳定后,她也觉得乔松说的大概不是借口,“我进来的时候,门是掩着的,没有锁,如果你是清醒着进来,的确不大可能这样做,我有些相信你说的了。真同情你!泽安他说过,他与喜欢的女人上床的时候,就是娶她的时候。可他不喜欢你,所以你的付出毫无意义,你很可怜。”
她说着同情乔松,可声音却是颤抖的,床单上的点点血迹,刺痛了她的眼。这个说过要跟她天荒地老的男人竟然把第一次送给了别人,而他不想跟她上床,是不是因为他根本不想跟她结婚?
因为房门没关,所以穆雨棉才能长驱直入!两个被人捉奸在床惊慌失措的人竟然一起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而这的确可以证明自己当时不是清醒的。
憋屈!
自己的确可怜!背叛、失身、被冤枉同时发生,怎能不可怜?
她要去问问江鸿,她为什么这么做。
她飞奔回房,然而房间是空的,江鸿早就带着行李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那一笔她一向认为写得非常俊逸好看的字仍然龙飞凤舞,可如今看在眼里却笔笔都是讽刺。
就在她狠狠地撕了字条、打算砸掉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以发泄心中怒火的时候,乔少斌打来了电话,他压抑着狂怒告诉她,那些恶心的视频截图被放到网上了,她的脸虽不清晰,可身份资料被公布,熟识的人一眼便知是否是她本人。
完了!她几乎可以想象那些男人用怎样□□的眼光看她,那些女人又会用怎样恶毒的语言攻击她,那个没有任何温度的家,她绝对回不去了。
工作、生活、名誉,一切都完了!
她的大脑一度一片空白,直到旅行组织者来敲门,她才惊醒过来。
冲澡,换衣服,那时的乔松唯一的理智就是找到江鸿,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哪里对不起她。
于是,她听从乔少斌的安排,立刻回京。
因为宿醉,都起来晚了,大巴车的座位都买的后面的,穆雨棉晕车,便跟前面的一个男子换了。
所以,发生车祸后,她成了一行人里最悲惨最可怜的那个。
乔松被送进医院做完全面检查,再回宾馆时,宾馆的所有视频录像被毁,所以乔松第二天再去宾馆时一无所获。
江鸿去米国读研,而她被军队调查,开除,最后为了逃避穆家制造的越来越不堪的社会舆论,乔少斌让何美云把她送到米国读语言。
然而出国并没有什么卵用,穆家在米国一样能做到很多,她终于忍不下去,在堕胎之后,去江鸿的学校杀了她……
这一切说到底,不过是自己心理素质不过关罢了,乔松鄙夷前世二十二岁的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