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需蛮牛多言,将士们便已经亢奋起来了。他们高举着武器,并整齐划一的大声吼道,“我们原为大人流干最后一滴血!不到气绝,绝不止步!”
“很好!”蛮牛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指挥道,“如今有三大要事,第一,召集人马前来助阵,越多越好!第二,破地宫,毁磐石,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帮助青衣娘子击杀后土!”
说话间她便开始分调人手。
为数不多的将士大部分都被派去召集人马,剩下三五个武力超群的家伙留下来击打磐石。
越发吃力的青衣在半空中轻轻晃动了一下,惊得底下的方舟下意识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小娘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方舟一面说,一面便纵身飞跃起来。
青衣勉强侧目,就见方舟踏着自己挥出的罡气腾空而上。原本她和后土离地足有三尺之高,就连她自己也是借了囚妖索之力方才能驻足。是以方舟一介凡人,仅凭自己的修为就硬生生窜了上来,叫她着实惊叹。
但凡人说到底还是受制于己身。饶是方舟硬是上了天,但若无踏脚的凭附,他一介肉身,终究还是难以在半空中立足。
青衣见他挥剑的气力一次弱过一次,而那如有实质的罡气更是一阵淡过一阵,及至快到她身边时,已经有力竭之迹。
未免他因为力竭而踏空坠地,她便咬牙抽出一分精力关照他。
方舟险险站在了囚妖索上,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漓。
“多谢小娘子援手。”方舟边调息边道谢道,“此恩方舟没齿难忘。”
青衣淡然处之,只听她娓娓道:“你上来也是无用。须知凡人依土而生,又以土维生,是以离开生命之源的大地对于你等凡人而言,着实是不易之事。只是,你我同敌在地面交战大善于同敌在水空交战,但后土的力量之源偏生又来自于大地,是以我不得不刻意将他同大地分离。如此虽然能短时间内削弱他的力量,但对我们而言却更为不利。”
“有道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方舟垂头道,“现在的小娘子虽然厉害,但僵持时间一长,就难免会有力竭之时。我只是来做那应对万一的后手的。”
方舟这话虽然也是出于周全考虑,但听起来总归不是那么悦耳了。幸而青衣如今冷面冷心,倒也没有所谓的不痛快了。
她如今只关心一件事,那便是为黑三郎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管后土再怎么厉害,他用的肉身却还是阿兄的身子。”她若有所思地问方舟道,“你在阿兄身边数年,可知有什么法子能解燃眉之急的?”
方舟沉吟片刻后道:“小娘子无需过于担忧,客栈主人既然附身于阿郎,便已经是显露弱点了。此事阿郎早有预料,是以让我早早准备了一应汤药剂方,又切切叮嘱我见机行事。”
“果然是阿兄会做的事情。”青衣闻言并不惊讶,只沉声道,“只是我不太明白他如何能保证后土能上他的身?毕竟后土意欲寄身何处并非我们所能控制的。”
方舟似有顾忌的看了一眼困住后土的链狱,直到青衣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无妨,他这才低声道:“阿郎曾夜访伏霞谷,见了一个能未卜先知的女妖。那女妖略透了些未现之事,我虽然不曾领悟,但聪慧如阿郎,自然是一听便明白了——”
“长话短说。”此时的青衣没了以往的耐性,方舟才说了几句话,她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只需知道阿兄所行之事便可。”
方舟抬眼飞快的扫了青衣一眼,心里暗道,小娘子与阿郎一母同胞,体内果然是流着一样的血。那骨子里头透出了的强势当真是如出一辙。
“阿郎原就同其他族人不同,惯是会主动招引鬼神的体质。”未免青衣不快,方舟马上言简意赅道,“为了能引后土精魂入体,他早在那夜后就断了妖食了。”
“妖血妖肉一概未曾进食?”青衣震惊道,“我见你日日不曾给他断汤药,那汤药又是怎么回事?”
“那方剂里只有凡药,为的是障人耳目。”方舟如实道,“阿郎曾言及,若要欺敌,必先欺己。”
“怪不得他口口声声说不愿为我解开血脉桎梏,结果一转头就又突然逼着我觉醒了。”青衣冷声道,“如此大事,他竟也不怕半途出纰漏!”
“阿郎并不曾——”方舟听了这话,竟比青衣更诧异,“阿郎的的确确明言过不给小娘子解除桎梏的!在同黑郎君暗中筹划之时,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求黑郎君无比看好你。假如万不得已之下,便是重伤于你,也要将你体内的血脉之力镇压下去。”
“阿兄当真这么说了?”青衣眼露寒芒,面色也跟着铁青起来,看的方舟不自觉提高了警惕。
青衣见方舟久久不曾回答,神色一转,却是侧目微笑道:“我险些忘了,你是阿兄身边最忠心不过的人,你既如此说了,想必是确有其事了。”
方舟唯恐青衣怒极失控,想了想又试探道:“还请小娘子莫要生气,阿郎费尽心思,皆是为了你和季厘国好。”
“我晓得。”笑意渐褪的青衣扯紧了手里的囚妖索道,“既不是阿兄动的手,那动手的家伙便只有后土了。”
说话间链狱又开始松动起来,交错飞窜的锁链擦出极为沉重的摩擦声,引得地宫废墟里的将士们频频抬头张望。
方舟既担心后土突破重围,又担心青衣手下没个轻重的伤到了温玉的肉身,挣扎再挣扎,犹豫再犹豫,直到青衣脱力不慎松了手,他这才出手了。
他持剑在青衣手边的锁链上沉沉一刮。
泠然的剑背擦着冷硬的锁链一路之下,至阳至刚的罡气便顺着锁链径直传向了困住后土的链狱。
本就濒临溃散的链狱霎时一荡,险些没立时炸开。亏得青衣及时握紧了手里的锁链,这才险险将松散开的锁链压了回去。
已经探出一条胳膊的后土复又被结结实实的绑缚交缠起来,他愤怒的吼声几乎盖过了锁链的撞击声。
青衣攥着锁链的手已经在发抖了,泛白的指节在玄黑的锁链下隐约透出几条淡青色的脉络来。但饶是如此,她说话的声音却依然冷酷:“无需你出手!你的罡气倒成了后土的助力了!”
“怎会如此……”方舟似乎从未碰见过这样的情况,错愕的眉眼都移位了,“罡气克阴,有道是天阳地阴,为何我的罡气会对后土无效”
“你单只记得后土惧阴,却忘了我的身份。”青衣沉声道,“我乃太阴,你的罡气一出,头一个要伤的便是我。”
一言未毕,她就又警觉的蹙眉道:“到底是谁在窥探于我?你与其在这里碍事,倒不如去替我将那偷窥我的鼠辈抓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滚动,吃了一天没味道的麦片和稀饭,好想吃肉啊
☆、第311章 昆仑镜7
约莫是叫那隐藏在暗处窥探的视线激怒了,青衣周身的气息越发萧杀起来了。
方舟见她撑得辛苦,又为外力所恼,便颔首应道:“小娘子无需在意,我这便去将对方找出来!”
说罢他就踏着晃荡的囚妖索快速朝远处掠去。
他将脚下的大地一丝不漏的审视过去,任何可以容活物藏身的地方,他都会一一以罡气试探。
然而他还是未能找到那个窥视青衣的家伙。
一贯沉稳的方舟也不禁有些浮躁起来。到底是自己的本事退步了,还是那敌人隐身的本事太过高强?
“找不到?”青衣无需回头,单凭囚妖索紊乱的震感,她就知道方舟一无所获。
方舟颇为汗颜,只得如实回禀道:“是。”
“你也无需为此羞愧。”青衣侧目道,“你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既然你也没办法找出对方的行踪来,那这里就没有其他人能找到他了。”
方舟动容,半响才低声道:“小娘子过奖了。不过,对方的身份,小娘子是否有头绪?”
青衣转眸思忖片刻,却只想到一个人选。
“可是账房先生?”方舟见青衣似有所得,便试探道,“我同阿郎一道儿走南闯北数年,只有客栈里的账房先生能避过我们的耳目。”
“我也没法断言。”青衣非但没有安心,反倒更加不快道,“但若真是他,我们的处境就该堪忧了。”
说话间她就又被不断挣动的锁链拖得踉跄了一下。
她身形一动,所有的囚妖索便跟着骚乱起来,连带着他们立足的那几根主链也开始松散开来。
方舟精神紧绷的在不断晃动的锁链间来回跳跃,但很快他便跟不上囚妖索乱窜的速度,行差踏错之间,他便如秤砣径直朝地面坠去。
与此同时,又有数根冷硬的锁链呼啸着朝他扫来。
即便是普通锁链,这般迅猛地迎面甩过来,他也会被击伤,更何况来的还是季厘国人的囚妖索。
避无可避的方舟当即低吼一声,下意识便挥动了手里的长剑。一阵强劲的罡气裂空而出,霎时便斩断了那几根锁链,而他也因此得借机抓住一根囚妖索,好阻止自己继续往下落。
森冷的囚妖索冻得他手都麻木了,但他还是咬着牙硬生生没有松手。待到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他满是硬茧的手已经被磨出血泡来了。
气喘吁吁的他死死地攀扯住手边的锁链,并吃力的仰头去看青衣。
将较于他的狼狈,青衣的情况则显得好得多。她既没有被囚妖索误伤,也不曾被甩出去,只是看她以身躯阻止囚妖索挣脱的吃力模样,他便明白她已经没办法继续囚困住后土了。
他蓄力往上一跃,同时挥臂急速翻卷囚妖索,好让自己能腾出手来挥剑。
正苦苦死撑的青衣突然听得方舟疾声道:“小娘子快闪开——”
她心下一惊,果然撒手退开身去。
一阵狂风呼啸着自她身侧擦过,就那般刚硬地朝即将挣脱囚妖索的后土劈去。
将将脱身的后土被至阳至刚的罡气当胸横贯,霎时就闷哼着向后倒去。
殷红的血水顿时喷射而出,溅的侧前方的青衣一身血点。
“阿郎!”方舟未曾料到后土如此不堪一击,竟完完全全的承受了他所挥出的全部力量。这会儿后土从高空跌落,心急如焚的他也就跟着不顾不管的松开了稳固身形的锁链去追赶温玉的肉身。
猝不及防的青衣似乎被温玉的血震去了心神,她魂不守舍的伸手摸了下脸,温热的血水黏腻腻的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淌,她盯着满手的血呆呆的看了半响,未等她想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感到一股寒意贯穿了她的身体。
“咳——”她无意识的呛咳了一下,腥甜的血顺着她喉咙翻涌而出,并将她的手心染做一片通红。
她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本该听凭她差遣的囚妖索突然就反噬于她,就那么带着淅淅沥沥的血水自她肚腹破体而出。
尖锐的痛楚这才后知后觉的波荡开来,而那令她俯瞰众生的强大力量则随着快速流失了。随着囚妖索的消失,她便无法继续悬停于半空之中了。
遍布火云的天空越来越远,快速坠落的青衣只觉视野越来越暗,而在那深沉可怕的黑暗来袭的刹那,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三郎……”
“天哪——小娘子!”险险接住温玉的方舟一抬头就看见青衣奄奄一息的自高空跌落,霎时惊得神魂俱散。他有心上前搭救,但方才他为救温玉已经受伤颇重,此时再要动弹却是力不从心。
眼看着青衣就要摔死了,他惊急之下,便忍不住疾呼道:“账房先生——”
刹那间,一道巨大的黑影应声而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走了青衣。
雷腾有些动弹不得,他只能僵立在原地看烛龙如何反应。
烛龙起身之后,便不再有任何动作。这个地穴他已经躺了万千年了,他无需多看,便知道哪里能容他舒展尾巴,哪里则脆弱到连他的呼吸都承受不住。
浴火欢呼着直他的脑袋上跳下来,看得东桥一行人惊醒肉跳。若非他自个儿及时抓住了烛龙蓬飞的头发,只怕他这会儿便要狠狠地摔上一跤了。
“爹爹爹爹,我们现在可以回去找娘娘了吗?”顽皮的浴火一边晃着秋千,一边兴奋的说道,“这里很暖和很舒服啊!我们去将娘娘也接过来住在这里吧!”
众人简直没被这小祖宗的话吓得够呛。就这么个可怕至极的地方,谁要敢住下,那便是自个儿往火坑里跳。不过危险归危险,这儿的灵气当真是充沛至极,想来于主火的妖怪而言,倒是个绝佳的修炼之地。
烛龙一动未动的任由浴火在自己的身上嬉戏,但那双威严幽深的眼睛却不曾停滞在一处。他转眸看着东桥,仿佛眼中有话。
“郎君。”东桥心领神会道,“若有用得上我们的,还请尽管吩咐。”
烛龙终于开口道:“无名——”
他的声音就如洪涛,如有实质的兜头冲刷而下,淹得所有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雷腾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虽然他的理智和骄傲令他不愿示弱,但烛龙有着绝对强势的威压,饶是已经化龙的他也禁不住想要屈服于对方的脚下。
他险些就要屈从本能了,幸而他低头时又看见了手里的昆仑镜,这才免于沦为烛龙威压下的俘虏。
镜子里的景象不知何时又变回了青衣,只是叫他奇怪的是,此时的青衣看起来似乎有些异常。
直觉不对劲的雷腾下意识低头凑近了昆仑镜,然而未及他看清,镜中的青衣便已浑身是血的朝大地跌去。
“青衣——”他惊得心口一滞,下意识就低呼出声来。
但众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雷腾惊急的反应,因为烛龙的怒吼声早已将所有声音都压盖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