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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孜念整个人慌了,他害怕那一天的到来,他选择示弱、投降。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的常青宫,昏暗的日落,血色的余晖将杂草丛生的院落照的越发凄凉。因为他的冷落逃避,皇后娘娘母女的日子还比不得冷宫里的妃子。
    他的心好像滴着血,远远的看着妻子面容平静的搂着女儿抱在怀里哄着,唱着歌谣。
    她是那么的安详平和,墨色的长发随意束长麻花辫子,垂到脚底,怀里的孩子却很不安分的咯咯咯的笑着,死活不肯老实睡觉。
    他叫着她的名字,她却仿若听不见。
    那双冷漠的眼,像是一把利刃穿透了他的胸膛。
    反倒是四岁多的女儿,伶俐的站了起来,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带着几分质疑道:“你是我的父皇吗?”
    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
    他实在冷落他们母女……太久了。女儿根本不识得他。
    白若兰站起来,她脸上的妆容很淡,好像当年他们在漠北骑马时候的样子,不施粉黛,却依然透着几分清纯干净,摸了摸女儿的道,告诉她:“他是皇帝。囡囡,跪下行礼。”
    他的心扎着疼,在妻子冰冷的凝视下,落荒而逃。
    后来,他试着通过囡囡缓和和白若兰的关系,却丝毫没有任何进展,反倒是把她逼得跑到东华山去了。再加上她娘一心扶持欧阳家所出的女子,他不知道她是否更伤心了。毕竟若兰失母以后,一直是养在靖远侯府的姑姑身边的。欧阳家,也是她的家啊……
    可是她不同他讲,他便什么都当做不知。好在囡囡很懂事儿,倒成了他的贴心小棉袄。他将满腔热血都放在长女回心身上,公主殿下在宫里的地位远远高于两位小皇子。甚至有传言说,大皇子和王美人是被公主殿下害死的……皇帝却视而不见。
    对于这种流言,黎孜念总怕伤了女儿。
    没想到黎回心倒是不甚在意,反问道:“大家还说我是鬼面胎呢,可是我是吗,父皇?”
    黎孜念哑然,心头更痛了。将那些说闲话的宫人一祸端的处置了。
    他的囡囡受过太多罪,如今才会这般懂事儿。
    黎回心觉得这顿饭定然不会很愉悦,她索性借口要去茅厕躲了出去。
    没一会,李嬷嬷便过来请她,道:“皇帝走了……”
    黎回心无语,吩咐人盛了一盘剥好的水果,亲自端给娘亲,道:“娘亲,屋里火盆干燥,吃点水果吧。”她撒娇似的挽住白若兰,看到娘亲眼底湿润的眼眶。
    哎……
    黎回心贴心的抬起小肉手若无其事的擦了擦娘亲眼角,道:“不哭。”小姑娘的声音特别柔软,目光坚定,落在皇后白若兰眼里很是心疼,一下子揽住孩子肩头,往怀里塞着,痛哭出声。
    “母后,你别难过了,心心一辈子陪着娘。”
    白若兰心里明白自己不是做皇后的料,可是当年二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嫡出,谁能想到最后是六皇子登基呢?否则她才不会嫁给黎孜念……他们觉得她做不好皇后,她还不稀罕呢。她只是想寻个知冷暖的男人,守护自己一生。
    可惜、他们都太年轻了……
    年少轻狂,负了承诺。
    若不是因为闺女的牵挂,她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大不了一尺白绫,她随爹娘而去。黎孜念爱宠幸谁就宠幸谁,他与她,再无任何干系。
    黎回心蹭了蹭母后下巴,自个也哭了。备受冷落的那些年,娘护着她,挺不容易的……
    哄好了母亲,两个人吃了一顿午饭。
    黎回心想起来被气走的父皇,嘱咐宫人备了些饭食送往乾清宫。身为皇帝,或许从不缺送温暖的女人,可是别人送什么是别人的事情,黎回心的做人原则是,做好自己便是。
    她可是天真浪漫,孝顺贴心的长公主呢。
    白若兰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并未阻止。
    她和黎孜念已经交恶,女儿却终归是他的骨血,况且她身体一日不一日,若撒手人寰,心心还是要仰仗她父皇的宠爱。这世道于女子本就活的艰难,更何况心心生辰八字不好,明明是一块普通的胎记,生生被以讹传讹,成了不吉利的鬼面胎……
    以后孩子如何嫁人呢……
    白若兰想起什么,握住女儿的小手,说:“过阵子娘亲一位少时玩伴要进宫。他们家三个男孩,你都可以当成兄长相处。”
    黎回心眨了眨眼睛,顿时猜到是谁。
    “可是远征侯夫人梁希宜伯母?”
    白若兰一怔,扬起唇角,说:“囡囡聪慧。”
    “我小时候在靖远侯府长大的,欧阳穆大哥为了娶希怡姐姐,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
    白若兰吐了下舌头,真搞不明白,欧阳家曾经确实是母后的依仗,可是现如今人家自个闺女进宫做了妃子,还生下皇子了啊。
    这种亲戚能要吗?
    “希怡姐终于回来了……”白若兰想起两个人曾经的情谊,眉眼弯弯。
    黎回心望着母后满眼的期待,没好意思打击她。给母后留点幻想吧……反正她现如今长大了,不会再容人踩着母亲往上爬……
    至于那位备受朝臣称颂贤德有名在外的德妃娘娘欧阳韵,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黎回心眨了眨眼睛,瞅见门口转悠的小太监王松,走过去道:“何事儿?”
    “公主殿下,我干爹递话,请殿下去乾清宫呢……”王松的干爹是乾清宫大太监王德胜。
    黎回心叹了口气,估摸着父皇正悲伤着吧。
    ☆、父皇
    黎回心换了身衣裳,将头发梳成了孩童似的包子头,抹了点粉,看起来更加白嫩可爱。她满意的点了下头,吩咐宫人,道:“准备轿子,去乾清宫。”
    宫廷很大,一路风光无限,她的轿子是大红色的,上面镶着金和玉,其中帘子上面一块辟邪的红玉还是西凉国贡品,德妃本想讨了去做镯子。黎回心故意求了父皇要过来,也不往身上带,直接镶轿帘子上了,专门恶心表姐姐的。
    还有一回,靖远侯府二房远征侯欧阳穆大败乌孙国,对方求和谈送来了不少奇珍异宝。
    太后娘娘吩咐把两块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分别给了德妃和皇后。
    她娘亲不稀罕,黎回心见欧阳韵搭配凤钗戴在脑袋上。她便把蓝宝石做了个发冠,给她的宠物小白狗坏坏带上,到处显呗。
    德妃娘娘欧阳韵和狗撞发饰了,当着太后面哭了。
    太后骂了黎回心一顿,禁足就算了,还罚抄经书。
    皇帝迫于太后颜面,无奈轻声斥责了女儿。
    黎回心撇着嘴角委屈道:“父皇,儿臣才六岁,德妃娘娘却已经是为人母。当真就容不得下我一个小姑娘,偏要如此毁我名声!”
    是啊,长公主本就快被说成个丑八怪了,现在还变得不贤良……
    皇帝一下子心软了,认为德妃其心可诛,给女儿告状也不过是为了让太后厌弃皇后娘娘。任何针对皇后的行为都是皇帝的逆鳞,故意冷了德妃三个月,就连三皇子病了都没去探望。
    众人便心知肚明长公主如今的地位可和曾经不一样。
    那一张口蜜腹剑的小嘴巴,谁撞上去就是个死。
    长公主殿下和其他皇帝子嗣不一样,皇帝曾有四余年时间不曾踏足常青宫一步,可是被传生下来就体弱多病的小公主却坚强的活了下来,其心思哪里能和娇花惯养似的女孩一般?
    黎回心一点都不担心被人非议,她自从出生后被说的还少了?
    恶鬼传世这种混话都是有过的……
    后宫之内,雷霆雨露均是隆恩浩荡,她哄好自个的老板爹娘就够了。
    乾清宫的大太监王德胜一眼看到小仙童似的长公主殿下,伏低做小的请安。
    黎回心哪里真敢受大总管的礼呢,声音甜美的说:“王大人辛苦了,父皇可是忙着呢?”
    王德胜受用的轻笑道:“奴才不累,圣上刚看完折子,正在用饭。方才春花苑和美人宫都差人送来的点心茶水,可是殿下却是动都不曾动呢。”
    春花苑是德妃欧阳韵的寝宫,美人宫那边住着两位美人。按照黎回心的历史赏识,整个后宫算上皇后娘娘一共四位侍寝过的女人,实在是……
    她的父皇虽然不能说是好男人,但是相较于其他渣皇帝,真的太素了。
    转念一想,若不是父皇成了皇帝,搞不好就和娘亲一世一双人了。也难怪母后累觉不爱,若你不曾拥有过美好的感情,娘也不会觉得倍受打击吧。
    因为太美好过,才容不得一丝一毫的背叛。
    “父皇!”黎回心众星捧月似的迎面而来。
    黎孜念放下碗筷,慈眉善目的看过去,道:“囡囡,陪父皇再吃一点吧。”
    黎回心早就饱了,她眯着眼睛,说:“好。儿臣偷偷留了一点肚子,就是来陪父皇的。”
    黎孜念见她煞有其事的得意说道,不由得失笑道:“朕的小囡囡真是聪慧。”
    黎回心出生的时候正赶上爹娘关系最恶劣的时候,当时父亲一位王美人怀孕,还生下了大皇子。众人的目光都被大皇子带走了,她连小名都没取过。白若兰是南方人,习惯性的叫她囡囡,现在连皇帝也都这么叫着。
    父皇曾想给她重新取小名,却被母后否了。
    很多事情过了那个点,再多说什么都是个伤啊……娘亲每次叫她囡囡一次,可是否会想起,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丈夫并不在身旁。
    那一年,她也不过十八岁。
    孩子染了胎毒被侮辱成鬼面,皇帝嫌弃,宫人怠慢,她的囡囡,连个名字都没有。那个曾经说过护她一生一世的人又在哪里?
    哦,给另外一个女人生的皇子过满月宴。
    还因为成亲六年终于有了皇子立刻立了大皇子为太子。
    她的女儿却因为不吉利,没有百天,不曾洗三,甚至抓周都没有举办。
    这就是爹和娘的“爱情”。
    黎回心叹了口气,看向父皇发红的眼眶,犹豫半天,没有多言什么。
    有些痛,或许唯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伤的有多深。
    “囡囡,方才父皇走后,你母亲如何?”黎孜念轻声问着,孩子还小,他怕心姐儿担忧他俩。
    其实皇帝多虑了,黎回心比他俩想的都开。
    上辈子黎回心是离异家庭出身,这辈子好歹爹娘聚在,不过是心合面不合罢了。
    “母后哭了……”她很平静的叙事道。
    黎孜念怔了下,道:“那囡囡可曾哄母后呢。你母后小时候就爱哭鼻子,却不喜欢当人面哭,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有些事情,她不说,谁又晓得她难过呢。”
    黎回心深以为然,所以说她娘傻呢?
    她从来都不偷偷哭,要让眼泪有价值,必然是在爹娘怀里哭比较好吧?
    “哄了,母后说希怡伯母要进宫,然后母后心情就好了一些。”
    黎孜念轻笑,说:“我当年为了远离京中夺嫡的争斗,跟着欧阳穆一起去参军。后来遇到了你母后还有梁家姐姐,那些年彼此都很单纯,梁希宜算得上你母后交情最深的一位闺蜜。你见了他们夫妇便晓得。”黎孜念顿了片刻,道:“他们和欧阳家其他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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