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怀栩看着照片,一时说不出话来。
刑柘抬手看了下时间,“我走了,你保重。”
刑怀栩点头,“再见。”
刑柘在路边拦了辆的士,直到他走远,尤弼然才轻声问刑怀栩,“回家吧?”
刑怀栩收起照片,仰头看了眼晴空,忽的问道:“这时候去旅游,应该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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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誓庭和刑怀栩决定去意大利,他们在罗马呆了两天,见过夜里恢弘凝重的斗兽场后,一致认为太阳升起,亡灵消散,所谓兽场便只剩下残垣断瓦。
在罗马歌剧院观看芭蕾表演时,康誓庭忽然说起自己童年差点被送去学跳舞,让刑怀栩惊诧不已。
“怎么会想学舞蹈?”刑怀栩百思不得其解。
康誓庭同样不解,“这得问我妈,我家里还有我穿儿童芭蕾服的照片。”
刑怀栩望向舞台上的优美舞者,呢喃道:“真神奇。”
康誓庭也觉得神奇,“命里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我都不会是现在的我。”
刑怀栩缺乏美术天赋,却唯独偏好美术,在意大利特地选了个晴朗的好天气,和康誓庭去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朝圣。
“我只有一个兴趣爱好,就是画画。”刑怀栩很是惋惜,“可我画不好,永远都画不好,后来我就放弃了,这是我放弃的第一件事。”
“幸好你放弃了。”康誓庭开玩笑,“如果你有才华又坚持,我只能来佛罗伦萨跳芭蕾才能遇见学画画的你了。”
刑怀栩气得翻白眼。
路边有大学生在教小朋友画画,康誓庭怂恿她画一幅画,向来自信张狂的刑怀栩头一回摆手退怯,偷偷躲到康誓庭身后,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
她小声嘀咕艺术是神圣的,不可亵渎。
康誓庭哈哈大笑,把她抱进怀里吻她可爱的额头。
走累了,两个人坐在市政广场看鸽子,刑怀栩说她喜欢佛罗伦萨,因为这儿全是画,天空是彩色的,大地是立体的。
“老了以后倒是可以搬过来住。”康誓庭说:“然后在家里挂满你的画。”
刑怀栩拍了他一下,认真摇头,“放在心里喜欢比占有后真实地接触更美,白月光嘛,永远是最好的。”
他们去了躺米兰,刑怀栩对时尚和潮流毫无兴趣,最后几天他们便跑去威尼斯,玩累了就窝在酒店看桥上的风景。
“这就是旅行吗?”刑怀栩问:“陌生的人,陌生的景。”
“和唯一熟悉的人。”康誓庭说:“如果身边即世界,旅行便给了人们无数次从新再来的错觉。”
等到有一天,刑怀栩不想再看风景了,她说,我们回家吧。
游手好闲的尤弼然兴高采烈跑去机场接机,见面就问:“蜜月旅行开心吗?”
“开心。”刑怀栩说:“但这不是我们的蜜月,这只是一场旅行。”
“咦?”尤弼然眨眼,询问康誓庭,“不是蜜月吗?”
康誓庭搂着刑怀栩笑,“我们的蜜月,永远在下一场旅途,没有终点。”
尤弼然无所谓地点头,“好吧,蜜月没有终点,年龄却有终点,栩栩,今年生日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刑怀栩从出生起锦衣玉食,物质上从不缺乏,别人问她要什么,她当真答不出个所以然。
她想要的别人给不起,别人给的起的,她也不缺。
她认真思考良久,最后给出最真诚的答复,“我想要个小孩。”
这话一出口,不仅尤弼然,连康誓庭都怔住脚步。
刑怀栩走出两步,见他们没有跟上来,回头问道:“怎么了?”
尤弼然忍着笑,戳戳康誓庭胳膊,挤眉弄眼故作委屈道:“除非我变成送子观音,否则这礼物,我当真给不起。”
康誓庭上前一步,握住刑怀栩双肩,直直看进她眼底,“你说真的吗?”
刑怀栩看着他,平静从容,却也笃定明确,“真的。”
康誓庭一把抱起刑怀栩,在机场空旷的大厅里,雀跃地转了个圈。
他在外内敛惯了,骨子里还有点老式家庭的自我束缚,和刑怀栩虽然亲昵但从不逾矩,大庭广众下这样肆意妄为还是头一回。
刑怀栩紧搂他的脖子,轻轻笑出声。
“哎呀哎呀!”尤弼然推着他们俩的行李,掩面而逃,“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转,不要忘记回家的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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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十一月,刑怀栩二十三岁,她决定要一个孩子。
生日后几天,她和康誓庭去看望许珊杉。
许珊杉被葬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墓碑上的照片是她年轻时最好的岁月。
那个时候,她还未做母亲。
刑怀栩久久盯着那照片,想象不到自己未来的面孔。
那些斑驳的皱纹和凝固的色斑会迅速爬上皮肤,昭示时光荏苒,可实际上,少女时代的许珊杉和垂垂老矣的许珊杉,中间只隔着一个刑怀栩。
一个二十三岁的刑怀栩。
我想有一个像我又像他的小孩,然后我会陪他慢慢长大,喜怒哀乐,酸甜苦辣,这辈子哪也不去,绝不离开。
她对自己说,也对许珊杉说。
☆、第59章 不进则退
第五十七章不进则退
刑銮治的刑事案被曝光后,刑家再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现实世界里豪门家族的内斗永远比小说更吸引眼球,同时,作为家族绑架案的内部受害者,刑怀栩受到的非议一度也给她和康誓庭的生活带来巨大困扰,刑怀栩尚可宅居家中避难,苦了康誓庭每每受到媒体骚扰和恶意揣测,还得保持绅士风度,维持彬彬有礼的客气做派。
刑怀栩说他装得太累,不如不装。
康誓庭对此并无怨言,他开玩笑说假如连装的机会都没有,那才真是入了绝境。
腥风血雨在润盈百货经营不善正式宣布倒闭时达到□□,那时正值一月,一年里最冷的几天,百货门前挤满客人,人们对曾经辉煌的企业并不感兴趣,他们只知道这店里的东西都在促销,大促销。
最寒冷的时节,倒成了最热闹的时刻,回光返照一般。
等到润盈百货的后事被处理干净,刑真栎在刑家的企业里也算正式走马上任。
尤弼然把这事告诉刑怀栩的时候,刑怀栩正在书房里看一本孕妇科普图册,其中有张孕晚期孕妇内脏被胎儿挤压变形的侧面图,刑怀栩上了心,翻出前面正常的内脏图,开始较真地对比。
尤弼然说了两遍没引起刑怀栩的注意,忍不住也探头去看,看了两眼吓一跳,摸着肚皮问:“这是真的吗?”
刑怀栩说:“是真的,但图片有夸大嫌疑,得拿正面图作对比。”
尤弼然只记住了前面的肯定,杞人忧天道:“生孩子果然是人体极限之一,我会怕。”
“傻人有傻福。”刑怀栩说。
尤弼然想了三秒才想明白刑怀栩在骂她傻,气道:“我和你说的,你听见了没?”
“你说了那么多,要我听哪个?”刑怀栩合上书,又去抽底下另一本。
尤弼然瘪嘴,“刑真栎啊。”
刑怀栩应道:“哦。”
尤弼然跳脚,“就一个‘哦’?”
刑怀栩抬头看她,漫不经心道:“你的生活重心快被他带偏了,这样不好。”
“哪里……”尤弼然要争辩,刑怀栩的食指在唇前轻轻一比,轻声道:“既然没有被他带偏,就别把生活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他身上,比起他,虞泓川更重要。”
尤弼然愕然,半晌讷讷道:“虞泓川……他挺好的啊……”
她的声音有些虚,还有点飘。
刑怀栩瞥她一眼,似笑非笑。
尤弼然坐到刑怀栩身边,颓然道:“好吧好吧,我感觉出来了,他是不太高兴,可他过去并不在意我和刑真栎那点旧事啊。”
“恨比爱长久。”刑怀栩说了句不知真心还是敷衍的话。
楼下大门传来开锁声,是康誓庭下班回来了,刑怀栩和尤弼然一起走出书房,站在二楼走廊上。
康誓庭抬头瞧见尤弼然,笑着问她吃过晚饭没。
尤弼然才注意到康誓庭提着一袋食材,忙道:“我马上就走了,你们自己吃。”等康誓庭走进厨房,她贴到刑怀栩耳边,悄声问:“他上班回来还做饭啊?不辛苦吗?”
“做饭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减压。”刑怀栩理所当然道:“不费脑力,不耗体力,成就充足,等我把饭菜全都吃光,他的满足感也顺势而生,对家庭和谐百利无一害。”
“你还能更不要脸一点吗?”尤弼然啧啧感慨,“你以前还担心对康誓庭依赖上瘾后患无穷,现在已经放飞自我无所忌惮了嘛。”
刑怀栩没有回话,她靠在栏杆上,静静往楼下厨房方向望。
尤弼然告辞的时候,不死心跑去厨房问康誓庭对刑真栎继承刑家有什么看法,康誓庭不比刑怀栩,客气多了。
“栩栩爸爸原本看样子还是想救润盈的,公司里的老前辈有这想法的不少,刑真栎最后能坚持斩断这条烂尾,除去魄力,能力也是有的。”康誓庭安慰尤弼然道:“不过也没关系,刑家现在是个半烂摊子,各种矛盾够他们内耗一阵,刑真栎能不能出头,还是个未知数。”
送走尤弼然,刑怀栩来到厨房,从背后搂住康誓庭的腰。
康誓庭问她:“饿吗?”
刑怀栩摇头,良久没头没尾说了句,“我不是乐不思蜀。”
康誓庭却听懂了,笑着回答她,“嗯,我知道。”
刑怀栩将他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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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真栎成了刑企历来最年轻的一位刑总,刑鉴修人在壮年却不得不把二十出头的儿子亲手扶上位,媒体评论这是刑家在放手一搏,希冀于新鲜力量的力挽狂澜,也有人从刑真栎上台起便唱衰,认定刑家只是在苟延残喘。
不同的媒体评论也代表了公司内部的分歧,两派各执一词,唯一的共识便是刑园这一年的春节不会好过。
刑嗣枚离开刑园两年,尤为清楚跳出漩涡置身事外的明白感,因此对刑园的感情更加复杂。
除夕夜的年夜饭,刑园的华丽长桌空出了许多座位,刑嗣枚环顾左右,心头难言,自己的位置也尴尬,好在刑鉴修对她并无差别对待,刑真栎也仍当她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