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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爹爹不在了……”
    话音刚落,她便抱膝埋首双臂间,隔了许久,才稍稍平复下来:“……哥哥留京处理后事,无法照顾我,便把我送过来暂住。”
    “送到你姑姑家?”他轻声问。
    她的声音闷闷的:“嗯。”
    “在姑姑家,过得不开心?”
    依旧闷闷的:“嗯。”
    萧绎低头看着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柔软的发顶洒落一圈浅浅的光晕,安安静静,乖巧可人,不由得心头一软,眸中隐隐流露几分心疼,侧眸看了眼不知何时抬起的手,微动,最后仍是轻轻落在她的头上。
    自爹爹去后,哥哥先是忙于战事,回京后更是焦头烂额,疲惫得无心顾及她,将她送到秦阳城的姑姑家。身怀六甲的姑姑在接她进门后,派了嬷嬷和下人服侍她,便再未曾出现过。
    她理解姑姑以腹中孩儿为重的心情,想懂事听话地好好住着,然而,那些针对她的流言蜚语一而再再而三传入耳中,实在令她难以忍受。
    他们说她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说她被楚家丢过来的烫手山芋,她都装作听不见,咬牙忍下了,可他们竟然……竟然说爹爹为了逞英雄,为了挣功名,丢了性命是活该。
    她的爹爹为国事献身战场,护大南子民安宁,成就一世英名,连皇上都敬他三分,岂是这些无知愚昧之人有资格随意诋毁的?
    受尽欺负,受尽嘲讽,孤立无援。
    既然他们容不下她,她也不愿意留在那个地方,故两手空空,一走了之。
    后来阴差阳错进了易宅,喊易骁一声爹,不过是想他能收留她。
    反正她的爹爹已经没了……喊谁做爹又有何关系?
    她再也不要回到那个,连躲在被窝偷哭着想念爹娘,都能听见外人说三道四的地方。
    那不是她的家。
    满腹心事的小姑娘,在他不甚温暖细致的轻抚下,忽然合上双眼,咬着下唇,还是忍不住滑下两行清泪,闷闷地哭出声来。
    萧绎眸色一沉,手劲一动,将她拉入怀中,单臂搂紧,任由她伏在他的胸口,哭得旁若无人。
    到底是……受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摸头杀嗷嗷嗷~
    ☆、【二十九】
    既然司徒家不闻不问,小姑娘也不愿意回去,萧绎便纵容着她留在易宅住。
    其实,敞心而言,如此收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外宅,于情于理皆不太妥当,他并非不知晓。
    然而不知为何,每每对上楚书灵那双水灵灵的眼眸,一如当年澄澈纯净,全无芥蒂地信任他,依靠他,他便无论如何说不出,赶她回家的话来。
    是看在箐姨的份上照顾她也好,是存了隐秘的私心也罢,他总是无法放下不管。
    她眸中的笑意明媚可人,丝毫不该因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而消磨殆尽。
    况且,那日小姑娘伏在他的胸口哭得那般难过,心底收起多少委屈不曾言说,他仅是略加想象,便觉心疼不已。
    她才不过九岁,双亲去世,唯一的兄长远在京城无法顾及,在亲戚家受尽冷言冷语无处诉苦,最后误打误撞寻到他的宅上,也算一种缘分,他便留下她又有何不可。
    不过……
    萧绎自一堆文书中抬起头,望向主厅南面书架旁跪坐于地上的小姑娘,眉心微动,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柄长剑之上。
    之前“朱雀”一事,他明了她对刀剑似乎情有独钟,便特地吩咐人在两壁书架之间各摆了一个放有剑架的长脚桌,让人去剑库挑了两柄不大特别的长剑来。
    果不其然,今日她一进屋,第一眼便往剑架看过去,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喜神色,清晰地落在他眼里,便可证明他确然猜中了小姑娘的心思。
    不过,她已然捧着那柄剑看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真有那般好看?
    萧绎作为一个资深武痴,最喜收集武功典籍,第二便是收集有名的兵器,其中以剑为甚,可也从未觉得有一柄剑,值当他连续看半个时辰不撒手啊……真是奇也怪哉。
    抱着“究竟有何可看”的好奇之心,他搁下手中的笔,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手指,缓步步下台阶,行至小姑娘身后,无声看了许久。
    直到最后,实在忍不住发出类似闷笑的声音,摆弄了近一个时辰的楚书灵才惊觉有人在身后,吓得猛然扭头,差点被剑柄打到额头:“……易哥哥你走路为何没声音的?”
    萧绎没好意思戳破,是因她太入神,以至于他站了那般久都不得知,蹲下来与她平齐,单手轻松握起那柄,她用两手拿着犹嫌重的沉褐长剑,微侧着脸问她:“喜欢?”
    “一般。”出乎意料,她轻摇了摇头,“我就是喜欢看看。”
    “在家时不曾看过各类剑?”他指的是楚府,毕竟是武将世家,府中有数柄藏剑不足为奇。
    小姑娘飞快地翻了个白眼,撇撇嘴,语气有几分埋怨:“爹爹对藏剑兴趣寥寥,哥哥倒是有,可他怕我见过后偷去玩弄伤自己,从不让我知晓在何处。”
    “可有逛过市集?”萧绎瞧她是个胆大贪玩的,平日该是没少溜出府去,故作此问。
    “逛过几回……”楚书灵随口便答,而后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凑近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都是偷偷出去的,易哥哥莫要告诉旁人。”
    小姑娘扑闪着眼睛,贼兮兮的表情可爱得紧,他垂眸看着她弯弯的睫毛,“好。”
    她“嘿嘿”轻笑两声,又道:“不过为何要如此问?”
    萧绎有些出神,闻言才不露痕迹地收回视线,看向手中的长剑:“市集上有不少刀剑铺子……”
    “啊,易哥哥要带我去看吗?”楚书灵顿时惊喜地瞪大双眼,“真的?”
    “……”他原是想说若她逛过市集,该是在刀剑铺子看过不少剑的,不料话未说完便被人急切打断……断章取义,低头对上她直溜溜望着自己的水眸,以及不知有意抑或无意被扯住的袖角……
    哎,罢了,“嗯,我带你去。”
    ******
    于是,两日后,无奈应承下来的萧绎便换上便服,与满心期待、兴高采烈的某位“小公子”一同走在市集上。
    时值巳时,尚未到秦阳街巷最为热闹喧嚣的时候,但不少铺子陆陆续续开门做生意了,并不妨碍他们出行的目的,人少些倒也方便自在。
    为了避嫌,娇俏的小姑娘换上一身荼白色的素净小锦袍,长长的墨发用发带束成一个发髻,还围了一个别致的银制发冠,瞧着神采奕奕,颇有几分英气。
    萧绎则是甚少于公共场合露面,秦阳百姓至多瞧着他面生,却鲜有人知晓他的身份,用不着乔装打扮。
    “来秦阳城后,头一回逛市集?”他留意到她东张西望、满是好奇的模样,不由得问道。
    闻言,楚书灵仰起头看他,眼底尽是未褪的笑意:“不是,青枭哥哥带我逛过一回了。”
    青枭?
    他眉心一动,不由自主便顺口问:“何时的事?”
    “我离家那日,在市集撞上了他,他便带着我走了。”她如实道。
    萧绎沉吟片刻,面无表情,不知在思虑何事,良久才道:“日后若还想出来,与我说便可,莫要寻旁的人。”
    “哦。”小姑娘干脆地应了一声。
    如今她与易哥哥关系最近,而且她知晓他其实十分好说话,自然要牢牢抱紧他的大腿……额,这话似乎有些不雅,她心里偷偷知道便好。
    起先以为她仅是对刀剑铺子有兴趣,萧绎边走边寻,不一会儿却察觉身边少了人,回头一看才发现她左顾右盼,落在了后头。
    待楚书灵急匆匆追上来时,他随意扫了一眼方才她停留的地方,是个卖小玩意儿的铺子,一言不发,却在袖角被轻轻扯住的时候,放慢了脚步。
    而后只要感觉身侧的速度稍慢,他便会跟着缓下来。
    也正因如此,他才看见她骨碌碌转着眼珠朝里头张望的神情,低头淡声问她:“进去看看?”
    然后小姑娘便飞快点点头,松了他的袖角,步伐轻快地往铺子里去,头也不回。
    嗯?
    ……敢情她之前,都是想进铺子看,又不敢跟他开口?
    萧绎失笑,默默检讨自己疏于顾及她的感受,抬步跟着进了铺门。
    最后导致的结果便是,只消楚书灵稍微表现出一丁点儿兴趣的东西,他都大刀阔斧给买下来了,以至于她那身衣服的衣袋、袖袋装了不少,手里还得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锦袋,不过一个时辰便开始累了。
    所幸两人终于来到了今日之行的终点——秦阳城最大的刀剑铺子,连庄。
    连庄的名号响亮得很,所卖的刀剑自然亦是名副其实的好。
    京城对兵器管制较为严格,除了官商外,做这种生意的老板并不多,故楚书灵还是第一回来到如此大的刀剑铺子,跟在萧绎身边进门时,没留神略高的门槛,若非手里还拽着他的袖子,必定要面朝下扑倒在地了。
    见有客人来了,一位伙计模样的人便迎上前来,询问是否需要茶水。
    萧绎本欲拒绝,却想起小姑娘一路上进了嘴里的各种小吃,便让伙计给了她一杯,自己没要。
    她正口渴着呢,有礼貌道谢后,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清光,放下茶杯,又扯上他的袖角往里头走去。
    偌大的四方高堂分为上下两层,若说下层陈列出售的均是上品,那么上层便是更为昂贵的上上品。
    时间还早,萧绎任由小姑娘慢慢欣赏令人眼花缭乱的各式刀剑,只偶尔在她问问题时,微垂下头低声解答,并无丝毫不耐。
    “那柄刀形状好特别,大南有这样的刀吗?”她指着一柄蛇形弯刀,好奇道。
    他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多为西域人所用,刀法诡异,大南人一般使不惯,多是用作摆设。”
    “难怪没见过啊……”她点了点头,掩着嘴悄声问,“那易哥哥会用吗?”
    几日练武下来,她虽未曾见识过易骁出手,但总能感觉到他的功力深厚,且见识极广,旁的不论,单就武功方面,他几乎有问必答,无所不知。
    故而下意识便问出了口。
    萧绎可不晓得小姑娘将他想得如此神乎其神,摸了摸她的头,坦然道:“不会。”
    咦?竟然有他不会使的武器?
    她暗暗惊奇,便听他解释道:“这是女子专用的刀。”
    哦……原来如此。
    果然他还是一个了不得的厉害角色。
    “看完了?”
    “……”她还想着事儿,没回话。
    两人已经走了一圈,萧绎看她意犹未尽一般,语气悠然道:“想上二层看吗?”
    “啊?”仿佛被点中了心思,她猛然抬头,迟疑半晌,“可以吗?”
    其实她一直想上去瞧瞧……只是知道像连庄这种大铺子,二层一般只招待身份尊贵的客人,她担心自己贸贸然提出要求,万一易哥哥无法答应,害他失了面子,才忍着不说。
    “为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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