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低头扯了扯不大合身的男装,抬眼就见自家小姐已然走到十步开外了,四处都是人,熙熙攘攘,她赶紧小跑跟上去,生怕走丢了人。
“小姐……公子,你倒是等等我,这儿人多得紧,要是走散了该如何是好?”
楚书灵脚步未停,回头点了点她的鼻子,示意她莫要再喊错了称呼,这才放慢了速度,边摇着折扇,边朝前方不远处的内河口望去。
参赛的十数艘龙舟并排停在河口处,桨手们还未上船,此刻依旧是空落落的。
虽是用作比赛,但龙舟的式样可不简单,有雕绘精致的长舟,也有露顶的豪华画舫,皆是依照各自代表的投注人的喜好去挑选,自然是形形□□,花样百出,愈是夺人目光愈好。
不过赛果如何,关键不在门面功夫,最紧要的当然还是各家桨手的实力。
此刻距离巳时仅余半个时辰,江边聚集的看客愈发多起来了,楚书灵伸手扯了喜儿胳膊一把,将落后几步的人拽回身侧:“跟紧一些,一会儿不见了,我可懒得去寻你。”
喜儿默默在心里抹了一把辛酸泪。
今晨上楼准备伺候小姐洗漱,刚放下水盆,兜头便扔过来一套男装,依她多年来的经验,不用想也知晓,小姐这是又要偷偷出府了,正准备开口劝阻一番,小姐却先发制人道,若她敢不从,便自己出去。
让小姐自己出府?
然后她在这儿守着空无一人的琉玉阁,等李叔或者嬷嬷过来寻人时,不但要百般扯谎掩饰真相,万一被戳穿了,还得扣上办事不力的罪名?
两相权衡之下,她还不如跟着小姐出来,至少发生什么事,都可以给出个交代,总比孤军奋战的好。
于是二话不说,选择了追随小姐的脚步。
“是是是,奴才立刻跟上。”
主仆俩走到内河中段时,后方的河口忽而响起三声震耳欲聋的沉重鼓声,缓慢挪动的人群渐渐停下脚步,回头朝后望去。
身着统一服饰的桨手们开始陆续就位,不同所属的衣色也不相同,一条条长舟上尽是清一色的装扮,整齐划一,予人一种很是神采奕奕的感觉。
内河主要供看客们观赏龙舟的英姿,真正比赛之地在另一头的入江口,故而桨手们并不急于挥霍力气,踩着舟头鼓手的节奏,不紧不慢地划着船。
头一艘龙舟驶过身侧,楚书灵也慢下脚步,频频朝下方河面望去,眼里有些惊奇。
岂料这般看着,倒真叫她瞧出意外来了。
在一众华丽别致的龙舟之间,一条装扮朴素简单的木舟尤为显眼,插在舟尾的旗帜印有“民”字样,该是此次由几家普通人家凑资投注的民船,不为私利,仅代表百姓参赛,图个好彩头。
民舟上的桨手皆身着黑衣,头系黑色发带,看起来都是相貌平平的青年壮丁,楚书灵却一眼注意到坐在左侧靠后的男人……那般熟悉的冷峻面容,不是易骁还能是何人?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萧绎微微侧过脸朝岸上望去,果不其然,虽是一身俊俏的男装扮相,但小姑娘的娇俏脸孔仍是叫他一眼认出了。
她惊喜地朝他挥了挥手,他也略一点头,以作回应。
人群移动的速度不如龙舟的快,目光交汇,转瞬即逝,木舟很快便驶过去了,小姑娘的身影落于后头,他动作未停,依旧心无旁骛地划船。
“易兄,方才那位姑娘,可就是你的心上人?”旁边的小伙子看出来了,屈肘碰了他一下,“模样挺俊,难怪易兄为了讨她欢心,愿意屈尊降贵来参加咱们民舟的比赛啊。”
他不置可否,脸色淡淡,只是不轻不重回了两个字:“是吗。”
小伙子人够直爽,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调侃般笑了笑,才转回身继续划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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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来到江口时,十数艘龙舟已然蓄势待发,岸上看客翘首以盼,好不热闹。
忽而鼓声响起,如同离弦的箭,十数艘龙舟齐齐出发,水花四起,两岸的呐喊一波比一波高,鼓声也一声比一声响,有的人还提着大锣鼓,重重敲打助威,间杂着鞭炮的噼里啪啦。
喜儿被吓得捂紧了双耳,她家小姐却拉都拉不住地欲往前钻,烈日当头,汗流浃背,人堆挤得密不透风,真不明白不知有何好看。
其实楚书灵也不过凑凑热闹,倒不是真的多感兴趣,但心里头知晓心上人在比赛,便一个劲儿欲往前去,即便隔得太远,根本看不清船上人的模样,至少也能瞧瞧那艘木舟的赛况如何。
虽知可能不大,但她还是隐隐期待着他赢下比赛。
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气氛热火朝天,桨手们无不卖力地划桨,白色的浪花频频拍起,分不清身上湿透的衣物,是汗抑或是江水。
她目不转睛盯着那艘简朴而特别的木舟,脑中不自觉便浮现出他在那上头划船的模样,想得跑了神,直到周遭忽而高声欢呼起来,才回过神,民舟却不知何时冲线了。
哎,可惜了……
夺冠的是京城永定侯府的龙舟,民舟第四个到达终点,也算相当不错了。
人群渐渐散去了一些,楚书灵趁机往前挤了挤,却感觉有人扯她衣袖。
“公子,公子,赛龙舟看完了,咱们该回去了。”
“时间还早,再一会儿。”楚书灵头也没回,纹丝不动,“待他们回内河走一趟,再回去。”
“啊?方才不是看过一回了……”喜儿只觉头顶的日光毒辣异常,人太多又不便打伞,可小姐的话丢在这儿了,她不听也无可奈何,只得苦不堪言待着。
赛后的龙舟依旧生龙活虎,速度不减丁点儿慢,在众人的热切注视下逐渐游回入江口,往内河驶去。
楚书灵往里头张望着,看着艘艘龙舟由远而近,却发现回来的民舟上缺了一人,无论如何再寻不到他的身影。
心下一凉,发生何事了?
莫非是落水了?
可落水也不至无人去救罢?
正惴惴不安之时,身后忽然有人撞了她一把,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往河里扑去了,腰间却被人用力勾住,猛地往回一带……贴上男人炽热而带着湿气的胸膛。
易骁?
她正要回头去看,但扣在腰间的手臂锁得死紧,温热熟悉的气息骤然靠近,在耳畔沉沉响起:“戌时,琉玉阁等我。”
语毕,也不等她问出半个字,便如同鬼魅一般,转瞬消失于人群之中。
楚书灵望着某个方向,眨了眨眼,而不知何时被挤走的喜儿终于重新回到她的身边,气喘吁吁:“小……小姐你无……无事罢?方才险些落入河中,快把奴婢吓坏了!”
手中似有什么东西,她抬起右手微微摊开手心,而后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将那物放入怀中,这才拍了拍喜儿,道:“莫要担心,走,回府罢。”
“啊?哦……”喜儿连忙跟了上去,“小姐不是说,要看完龙舟回来才走,怎么又突然变主意了?”
“你想我继续看?”楚书灵回头笑道。
喜儿立马猛摇头。
“那便是了,赶紧的,可不能错过午膳。”
她心头藏着好事儿,步子也不自觉迈得大了些。
既他说不见不散,那她便等着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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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后,楚书灵往墨白那儿走了一趟,取了几瓶凝血香膏回来。
虽说自打上回伤重之后,易骁已经再未以如此狼狈之态出现在琉玉阁,但她还是特地赠了他一瓶,叮嘱他,若有伤一定得用,不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当时他收下后,回了一句……什么?
“灵儿可是在忧心,若我不在,便无人来求娶了?”
她听后,气得捶他胸膛。
谁说她无人求娶了?
不过是因她还未及笄,来提亲的人全给哥哥挡回去罢了。
况且……她何时说过要嫁予他了?
当真是……厚颜无耻。
回到琉玉阁,迎上来的是丫鬟乐儿,平常总在跟前晃悠的喜儿却不见了踪影,楚书灵皱了皱眉,看向低着头的人儿:“喜儿呢?”
“回小姐的话,喜儿姐姐身子不大爽利,在房里头歇着呢。”
她一听,抬步便往喜儿的房间走去:“怎么回事?”
“奴婢听大夫说,是中暑了……”
中暑?
莫不是今晨观赛龙舟时,被那日头晒坏了?
哎,怪不得回府后看喜儿似乎蔫头蔫脑的,脸色也不大好,她还一心想着自个儿的事,没去留意她的反常。
一推门,楚书灵便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看到床上脸色潮红的人儿,心中不免更加愧疚了,快步走到床沿,关切地问她是否难受。
“奴婢无碍,只是头有些晕,以前也曾试过,不是什么大病,一会儿便起来伺候小姐。”
喜儿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她当然不信这般轻描淡写的说辞,当下便道:“不是大病也该好好休息,我可不愿看你,端着茶却忽然晕倒在我面前。你且歇两日,彻底好透了,才允你出门来。”
说罢,又唤了一个小丫鬟过来,让她好生照顾着,这才离了喜儿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我一更新就掉收……难道是因为我不卖萌……
(我辣么萌还需要卖吗(x
☆、【四十四】(已补齐!)
喜儿属于话多的性子,又因着与小姐关系亲近,虽不会逾矩说人闲话,但也是叽叽喳喳个不停。
这会儿忽然少了这么个人儿,真是……安静得过分。
哎……终归是有些不习惯。
萧绎一来到琉玉阁,跃上二楼的房间,便看见他的小姑娘伏在桌上,手指不停绕着自己的发尖儿玩。
他知晓这是她的小习惯,遇上烦心事时,就会无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灵儿。”
熟悉的低沉男声忽的响在耳侧,把她吓了一跳,幸好迅速反应过来,才没叫出声来,忍不住瞪了来人一眼:“你净会吓唬我。”
萧绎冤枉,他不过是喊了她一声,怎么就成吓唬她了。
但看在她这会儿有了些精神气的模样,他便没有多作计较,加之……看她特意戴上的,他赠予的镶玉金银簪,以及特意换上的崭新衣裙,当下更加没有计较的心思。
不再多言,俯身将他的小姑娘拦腰抱起,便往窗前走去。
楚书灵下意识环上他的颈项,看着他似是要出去的架势,不禁问:“易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